美國現代詩三十課之五:“敢於面對自己的人”倫納德·培根
Original 遠洋 譯 欣賞現代詩 2022-11-11 20:09 Posted on 廣東

倫納德·培根詩選遠洋 譯
桑德蘭俘獲
這衹燕尾蝶,越過池塘中移動的黑色大理石
俯衝下降,你能聽見他的翅膀
在水面上的輕拍聲,歡快的嗜酒狂,
鮮黃、怯懦而渴望,如同初升的太陽。
帶着秘密親吻的聲響,他再一次俯衝,
卻再一次,張開他閃亮的翅膀
在甜美和金色的疲憊中躺着,隨着溪流漂蕩,
然後醒來,重新上升到他充滿空氣、危險
和光明的世界裏。他消失在樹幹之間,
那些樹我看見他之前就在那裏,
我倆都走後還將在那裏,
無常的,無論是人還是蝴蝶。
但他的狂飲讓我渴望這條河——
雖然它是黑暗的、無法破解的,卻是已知的——
甚至比我的習慣還強烈。釣鱒魚的欲望
消失了,鱒魚的環繞給了池塘
隱藏的意圖。在那裏,我跟蝴蝶一起
到達我想去的地方。
明天,我想,我將在桑德蘭釣魚。
桑德蘭不引人註目的一條溪流
你很難從臥車窗口看到它。
但你永遠不會,感謝上帝!桑德蘭
衹能被看着,可以說,從池塘與急流匆匆忙忙
神秘交替的內部,在橡樹和貓爪石楠中間,
蔥緑、彎麯而粗糙,月桂樹似梳理者
在它們斷開之前懸挂着,稍後杜鵑花落下
像面紗,隱藏着秘密的神,與世隔絶
——它居住在心靈的黑暗中,已知卻未命名。
淤泥也夠多了,沼澤的假舌,
你以為都是堅硬的礫石或結實的沙子。
你驚醒黑鴨和鬆雞,橫飛時
總有一種乾燥的沙沙聲,嘲笑着小小瀑布
潺流不息的音樂。
當我到達小溪時,天氣很熱。我的心也是火熱的,
就像我們的心常常如此,當小小的、未解决的
卻令人絶望的睏惑像受驚的野獸
在縮緊的包圍圈裏奔跑時。我們的頭腦一樣
雖然我們賦予傑出人物以力量
和崇高的例外。我們認為愛因斯坦
冷靜、快樂,就跟他的問題一樣。毫無疑問,
如果你限定這個問題的話。但整個愛因斯坦
在他的問題上所遇到的睏難,
和你在你的問題上所遇到的相同。這也許是陳詞濫調,
即使他說出來,你也不會明白,
就像你不能理解你自己的一樣,
這是你永遠做不到的。你也無能力做到。
天哪,太熱了。蜻蜓,有噴氣翼的織補針,
以翠緑的棍棒狀身體,疾刺在陽光中,
然後一層花粉躺在靜止的死水上,
像死去的阿拉伯人眼上的沙塵。
當我跨入河中,順流而下時,從河裏呼吸着
涼爽的空氣,讓我的魚綫繞出水面。
智者的言語永遠是一種行動。
行動也可能是言語之一種。我曾用棍棒說話,
因為我沒有語言來表達
我心中未成形的東西。就在那裏,
好幾個月了。我曾瞥見它,
曾回避過它,半是無知,半是恐懼,
曾忙於工作而忽視它,曾在雞尾酒會上
忘記它。但此刻,順流而下,
我以劈竹的習慣自製力
回答它。那停留在事物表面、治愈內心的
幼稚的精神是什麽?是僅僅通過裝備和打扮,
披戴合適的盔甲,穿上角色的
戲裝,不管人們怎樣嘲笑嗎?
有一個奇怪的幫助在生命的得分策略裏
對於毫無意義的小問題足夠了,
不過是倒下的榆樹旁一條醒目的鱒魚。
為什麽在心靈的明亮庭院裏,容量如此之大,
它知道極端黑暗能被感覺到嗎?
我無法回答,除了鑄造的機械節奏
有療愈作用,
或者對我來說,就是魚綫
在衆所周知的漩渦上起伏。它們顯然很短,
一道翻滾的閃光,一擊使尖端彎麯,
失去了什麽,如夢中影像,
在明亮的早晨失去了一樣。失去與否,
我都不在乎,因為水和影子
占據了我的心。我在其中移動的那一層感覺
延伸到一個孤獨世界,
在那裏,我在我的路上是孤獨的創造者,
發現我的工作很好。在我順流而下之前,
紫羅蘭和香草肯定就在這裏了。
但對它們所有創造性的意識
從何而來,比思想是多還是少,
儘管我要逃離的是不可戰勝的,
逃離,你是否願意?一個人遭到未知的
伏擊時,他必須撤退。
稍後我們可以定義它。因此希望奉承。
但不過是水池占有的黑暗
正吸引我離開希望和恐懼,
好像它們很重要似的。假使一個人在這裏
一無所獲又如何?一個人在大千世界裏落空,
如果他衹願意學會這種漂流的藝術,
靈魂出竅地漂流,或更好地
從意識之愚蠢的暴虐重複中
解放出來,就可以忽略它。
桑德蘭上有一條長長的路,
其中一個地方,當你第一次來到那裏時,
你思想裏兩種東西就混合了。對我來說它有一種
從未失去的陌生感。但我早就認識它了,
不知不覺就認識它了,仿佛是天生的。
意識塑造河流,在紅柳的方陣之間
溪流是水清澈的思想,但在楓樹的陰影下,
在延伸的盡頭,它變成深灰色,
如同菲比霸鶲的羽冠,卻有礦物的微光
像黑瑪瑙的暗紋。我無精打采地一揮
把蒼蠅打到垂桿之下,
就像一個人打手勢說:開槍吧,去死吧!
因為藝術趣味減退,我厭倦了
那炎熱,那耀眼,那寂靜。
不過這次投擲不錯,它子彈般
射中旋飛的靶子。漩渦帶着
蒼蠅深深地落入楓樹枝下
它斑斕的石頭胸部。我怎麽會知道
把時間劈成兩半的
那種主治醫生的憤怒
當它襲擊那頸羽時,所有生命與火焰
將如何在色彩和災難中降臨到
一個被強烈欲望和憤怒所改變,拒絶
任何失敗的世界?也不知道那種微小的反抗
是否就像星雲從一列恆星的拖曳中
被甩出去一樣?
在樹林中,那天傍晚
旗幟似的花朵站立着。它們的紫色
從黃昏藉來比白晝更黑暗的光輝。
陰影製造了心靈的色彩物質,
盤旋着,沉浸、迷醉如蝴蝶,
然而在思想的漩渦和暗流裏
野性時隱時現地遊動。
海 浪
三英裏距離到白色海灣上,
樹木卻隨着咆哮令人驚奇地生長。
穿過銀色束帶般交織的陰影,
傳來大海砰訇砰訇的喧囂聲,
永久的夢遊者的拍打
震動在我堅硬的腳下。
自從一個危險形成於天父的大腦,
就有那漫長黑暗歲月裏的怒號。
它將到來世,也許,或看起來
要擾亂我們的孩子們的夢。
當另一陣東北風颳得猛烈
在沒有星星的夜晚他們將輾轉反側,
隨着奇怪而古老的喧囂近前,
他們將笨拙地探求滄桑變幻。
漸漸,漸漸,在潮汐翻滾的粗礫中
鵝卵石被磨成近乎圓形。
漸漸,漸漸,新海灘的銀弧
形成在霧霰射擊的黑暗裏。
漸漸,漸漸,下面絶壁被切割,
海峽被填滿,還有沙洲隔斷
漸漸,漸漸,隨着雷鳴似的轟隆聲,
不知不覺,一個不明之物的脈搏形成。
種族界限
政治傢總是搞糟
他們在黑與白裏看見的東西。
但歌手正歌唱着從熱帶叢林中出來
進入光明的人們
衹有一支歌能贏得他們
“他們與和平分離”
連同內心帶着黑暗之美的聲音——
天國降臨!

倫納德·培根談詩
說我們應當從詩歌得到快樂,這是一個陳詞濫調……“事實上它是詩人感覺的熱度而不是他的思想”,而且這種熱度應當顯現給他接觸到的任何人。
對倫納德·培根的評價
他觀察的廣阔範圍,(和)……他的廣博學識和辛辣的諷刺,是他的詩歌的明確品質,為了美好事物和能忍受的現實,一個人總是能找到一種呼吸的空氣。
——拉爾夫·溫德爾
這位作傢是一個敢於面對他自己的人……兩者(他的《桑德蘭俘獲》裏的長詩)由於它們顯示的精神勇氣而值得一讀。
——芭貝特·多伊奇
倫納德·培根多産,精力充沛,溫柔,好諷刺,有時甚至粗暴,不過他在歌謠方面已完成一些優秀作品(花了大量精力),他是我們時代真正最優秀的諷刺作傢之一。
——約翰·福爾摩斯
(以上詩歌、詩人簡介、詩人談詩、對詩人的評價,均由遠洋譯自美國蘭登書屋1941年出版的《普利策奬詩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