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在去湖心岛途中(4首)
鸟鸣是一些不愿落下来的雨
——致叶芝
坐在湖边
翻一本书
你喜欢书中那个百年前的诗人
胜过此刻的自己
两个孤独的人在书中
相遇了还是孤独
在诗留下的世界里
你一遍遍地读他
走向他
看他如何在时光里
在爱尔兰乡间的薄暮中转身
回到凯尔特的曙光
一个多么纯粹的男人
一生被一份感情缠绕
到老还耿耿于怀
那个女人是他的魔咒
他像魔术师玩味着她
耗尽一生钻她的火圈
心甘情愿
最后心碎
已经伤痕累累
到老也没有离开
单相思的符咒
这真是个奇迹
诗修复了他
为他架起流放的天梯
在诗中让他永恒
阅读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水鸟一样的男人
在他的天空
鸟鸣是一些不愿落下来的雨
停在湖心岛上
在去湖心岛途中
青草染绿青草
天空洗净天空
薄雾盘踞在不远处的山上
像一个约定的等待辗转在
这个湿漉漉的早晨
我们两个人
手拉手肩并肩
依然相伴相随
像湖水和客船觐见时
高了两拍的长调
许多话已经说完
剩下的话到此为止
已成永远的秘密
在湖心岛上
打开这个秘密的
只有时间
只有百年后的那个有心人
用心把这本书翻开
我们还像年轻时的样子
活在这些沉默的文字中间
呵,你不在身边的这些年
正如你在
你一直在我的生活中
从没有离开
一呼吸你就回到我心中
那个秘密的地方
只有你的湖心岛
原来只有思念
在空荡荡的船舱里
2017-5-8
湖水把我带向你的深处
从美术馆出来
我沿着湖岸
一路走在浪花激荡的
谁的梦里
我走向你
不,我其实在你的反向
你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抽烟,你一串串地吐着烟圈
你是谁,我叫不出你的名字
或者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做什么工作,家中有谁
和你谈一谈天气吧
哦,算了吧
我的脚走在前面
在一些想法中扔着滚烫的石子
如果砸痛了自己,我却说不痛
那就对了
你还是个孩子
把春天打翻在地
然后运走
多么合乎情理
走向你
是我很久以前的想法
心里一直在想
如果这片湖水允许
那片云彩也会伸出手来
温暖地拥抱我吗
这可不一定
如果你足够陌生
我多么想
在一个陌生的泊岸上落脚
踩着那个独木桩
翅膀拍打着湖水
我走在湖岸上
这里的一切我多么熟悉
此刻正好是下午两点
我们的对话还可以继续
我的生活中早已没有时间的概念
我好像一直在浪费着什么
包括时间
可时间崇拜语言
为诗人加冕
在值得浪费的事情上
我从来都毫不吝啬
那就让我再浪费一个下午
我只想你——
一个亲爱的陌生的孩子
我并不想知道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那么久
你坐在草地上想什么
天空中飞过的白鹭不认识你
树林里觅食的野鸽子不认识你
蝴蝶啊蜻蜓啊都不认识你
你身旁那些花花草草更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
我为什么要关心你
你在想一个女人们吗
哦,那一定不是我
我们那么陌生
我们没有火花
我从来都没有说——我爱你
不,我爱你的天真
爱你递给我一张白纸让我写
我不知道会写下什么
我只想在湖岸上毫不抵抗地
让湖水把我带向你的深处
啊湖水那么蓝
油彩一样泼向依旧陌生的你
2017-5-18
女人和一把吉他
——致西班牙先锋艺术画家胡安·格里斯
在南长街古运河的码头边
我是在胡安·格里斯的画布上
流亡的吉他
是那把立体主义的吉他
吉他色彩鲜明结构模糊
有一个隐晦的自己
也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你不来 空洞一直都在
你不来 格里斯的灵魂和红油彩
在画布上奔跑 停不下来
你不来 格里斯的吉他中
有了一座冷峭的冰山
在画布铺展的寂静中
你不来 冰山不化
你不来 吉他的黑檀木中
就多了一些曲折的等待
和巨大突兀的红色一起
它们叠加在尖利的蓝色上
这些让我眩晕的
假装幸福的色块
要把我带向哪里
走在不安的未知里
悄悄问 这些啸鸣的蓝色
掷向天空的决绝 暗示了什么
这个问题难住了这把吉他
这把吉他难住了提问的人
问题还是留给画家格力斯
残酷的美总是从一些问题中诞生
又走向另一些问题
一把吉他的理想和心事
人们或许并不关心
我伸手时 指尖触到的
不是你 格里斯
我试着弹响的琴弦
不是你 格里斯
我等啊 等
等了一夜等到的
是不是你 格里斯
在南长街燥热的码头上
我走在人流中
买醉的 买冰激凌的
卖旅游纪念品的 桃花坞里卖旗袍的
都与我没了关系
我只是一把吉他
走过来的人 不是你
走过去的人 也不是你
没有人知道
我仅仅只是一把吉他
一把涂口红戴眼镜的吉他
一把穿白色长裙的吉他
一把披肩长发垂在琴弦上的吉他
一把在古运河边 在码头上
在南长街上走来走去的吉他
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也不知道该返回何处
你不来 吉他就没了主意
你不来 热闹的街市全是寂寞
你不来 简单的事也成了问题
一把吉他成了它自己的问题
一把有问题的吉他
是琴弦静候在乌木玫瑰木桃花芯木云杉木雪松木上的样子
是在一个人指间时等待演奏的样子
是世界来到他掌心里的嗡鸣音稀里哗啦的样子
其实 我只是一把吉他
一把在格力斯的模糊概念中
流亡的吉他总是唱响
那个伸向它的手指
耳边激烈的爆破音
噼里啪啦叮叮咚咚
吉他只想这样
在自己的琴箱里热热闹闹
走在南长街的码头上
我只想是格里斯画中
那把形而上的吉他
只想流亡在格里斯的画布上
和这个世界的尔虞我诈
保持距离
和这个世界的你争我夺
少一点关系
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把一些问题一笔勾销
人们的耳朵总该对耳朵负责
眼睛要对另一只眼睛保持警惕
“在上帝面前 不要急于开口
也不要急于在心中冒出什么念头②”
一把吉他还要学会
从粗暴的噪音中脱身
对练习的手指提出要求
也要从一场又一场沸腾的生活中
迅速回到生命持续创造出的寂静
我是一把吉他
一把在格里斯的画布上流亡的吉他
一把在南长街上贩卖女人情怀的吉他
我在等谁 谁在等我
我转身时 错过了谁
一朵花的情爱史与刺荆植物的情爱史
有区别吗
是谁将一把吉他独自留在
大地的练习曲中
转身走了
乘夜行航班飞到
胡安·格里斯的那把立体主义的吉他里
2019-7-30于无锡
备注:
①胡安·格里斯(1887.3~1927.5)于1906年来到巴黎,他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掀起的法国先锋派艺术的主要成员之一,在法国立体派集团中算是个年轻的理论家。格里斯擅长把立体派的理论加以系统化,使之便于宣传,并为人们所理解。而他的作品则预示着毕加索与勃拉克两人进入综合立体主义的领域。在《毕加索说》一书中,毕加索说格里斯是天才。
②引自西班牙当代诗人、散文作家、译者奥尔维多.加西亚.巴尔德斯的长诗《心呀,你在等什么》中的诗句(胡续冬翻译)。
20221002 17: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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