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安妮·塞克斯顿
《我生命的房间》(The Room of My Life)
在这里,
在我生命的房间里
东西不断地变化着。
烟灰缸,对之哭泣
木墙,受苦受难的兄弟
打字机上的48个键
一只只永不闭上的眼珠,
一本本书,一个个选美竞赛中的参赛者,
黑椅子,人造皮革做的狗棺材,
墙上的洞孔
象一窝蜜蜂等待着,
金色地毯
脚后跟和脚趾头的对话,
壁炉
一把等着什么人来拾起的刀,
沙发,被一妓女压累了,
电话
树叉上生根的两朵花,
一煽煽门
象海蚌般开开合合,
一盏盏灯,
刺痛着我,
照亮了地面、点燃了笑声。
窗子,
饥饿的窗子
将树木如指甲一般戳进我的心。
我每天喂养外面的世界
尽管鸟儿
左右乱啄。
我也喂养这里的世界,
把狗饼干喂给桌子。
然而,一切都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样。
我的东西会做梦而且穿新衣,
好象是,因为我手中所有的字
以及灌在我喉咙里的海水,
使它们不得不如此。
给Y医生的信(选段)
我喜欢温暖的词。
它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那么潮湿,象呼吸。
我感到大地象护士,
治愈我的冬寒。
我抚摩着大地,
虫子慢慢往上钻,
蚂蚁不停的动,
橡树叶粪便般腐烂,
燕麦天使般升起。
开始时
夏天只是一种感觉,
感觉到大地,
感觉到你。
(赵毅衡 译)
绝望
他是何人?
一条通向地狱的铁轨?
一件正在破裂的家具?
污水池里突然漫出的希望?
象唾液一般流进阴沟的爱?
口口声声说“永远,永远”
到后来却象卡车从你身上辗过去的爱?
一个漂入广告节目中的祈祷者?
绝望,
我不大喜欢您。
您跟我的衣裳或香烟不相配。
您干吗赖在这儿,
象坦克一样庞大,
对着我这大半辈子瞄准?
您难道不能漂进一棵树里?
为何偏要呆在我的根部,
强迫我走出我那长久以来
只是为了肚皮的生活?
好!
我带您一道旅行,
那地方我的双臂
多年来没有只言片语。
(彭予 译)
真理唯逝者知道
献给母亲,1902年3月——1959年3月
父亲,1900年2月——1959年6月
逝去了,我喃喃地走出教堂,
不让那生硬的送殡行列跟去坟场,
让死者单独躺在柩车前进,
六月,我已厌倦于自己要勇敢了,
我们开去凯角,
太阳从天空流泻下来,
我陪着自己
海水抛上来象一道大铁门,
我们接触了。
在另一个国家,人们仍然死着。
亲爱的,风卷起如雪的白浪,
当我们接触时,
我们整个被触及了。
没有一个人是孤独的,
男人为此而死,或差不多如此。
那么逝者又如何?
他们赤足躺在石舟上,
假如舟能停止航行的话,
他们仍然象石头多过象海。
他们的咽喉,眼睛和指节,
拒绝降福。
(张错 译)
流产
该诞生的却消失了。
正当地球努起嘴唇,
每个胚芽从花梗里膨胀。
我换上鞋子,驱车南行。
宾夕法尼亚山脉无边地延展起伏,
一直越过远方蓝色的群山,
像蜡笔画的雄狮披散着绿色的长鬃。
它的道路如同被镂刻的灰色搓衣板;
事实上,土地在这里正爆发出邪恶的撕裂声,
煤从一个黑洞里流出来。
丛生的小草像细香葱一样坚韧,
我不知地球何时会爆裂,
我想知道任何脆弱的生命怎样才能幸存;
到达宾夕法尼亚,我遇到一个侏儒,
他竟然不是兰姆伯尔斯蒂茨金……
他感受到了成熟的爱情开端。
返回北方时,天空都在变薄
明亮得如一扇高大的窗户。
道路平坦得如同镀锡的床单。
确实,女人,这种逻辑将会导致无牺牲的损失。
或者你的意思是说,
你害怕……我流产了的这个婴儿。
安妮·塞克斯顿
安妮·塞克斯顿(Anne Sexton,1928年11月9日-1974年10月4日)是一位美国诗人,以其高度个人化的自白诗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