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新新词语”撞了一下腰
网络世界,瞬息万变,几天不浏览,就有陌生感,就像被淘汰。究其原因,我想,惹祸之重要原因之一,乃“新新人类”所创“新新词语”也。网络上,生词怪语,铺天盖地,汹涌澎湃,挡不住,推不开,直往你眼里塞。脑僵如我者,无所适从,只有摇头感叹的份儿,套用一句时髦话:我被“新新词语”撞了一下腰。但是,腰撞断,也得接受啊,连《咬文嚼字》杂志,年年里,还评新语热词,推波助澜呢。
不单网络,翻看报刊,时不时的,就有新词跳出。按说,纸媒是很严肃的,非经论证认证,不胡用。早几年,“威客晒客”“裸替裸考”“熊猫烧香”“学术超男”,弄得我一愣一愣。《读者》曾有言论曰:“‘穷忙族’是一种无奈,‘考碗族’是一种妥协,‘御宅族’是一种逃避。这是族群背后,被异化的生活与社会结构带来的马太效应”。绞尽脑汁,想得头疼,我也不解。后来,我发现,这些年,所谓的新新族类还真不少:丁克族、背包族、套牢族、本本族、奔奔族、号哭族、毕婚族、脑残族、候鸟族、草莓族、蛋壳族、慢活族、装嫩族、陪拼族、合吃族、拇指族、啃老族、月光族、蚁族、嗦族……叩问我是哪一族,我的回答:脑残族。
老树着花。新创语境,虽多牵强,未为不可:日子好得,天天像是过年,或谓“度日如年”;不拿钞票,一部手机,横扫天下,可不“身无分文”;住的高楼,“屋无片瓦”;到处旅游,“居无定所”;工资充卡,“坐以待币”。 分明翻新琵琶,与时俱进,弦外有音。更有人偷梁换柱,戏弄成语:“据礼力争”“钱途远大”“语过添情”。 悖离典出,简直颠覆三观,实再不可取也。早些年还有广告成语:“痔在必得”“无胃不至”“咳不容缓”。嫁接成语,拉郎配,令人啼笑皆非。
网络语言,或直白,或隐讳,其特立独行,常使人大跌眼镜。微信里,朋友都是“楼主”,调侃是在“灌水”,隐匿谓之“潜水”,“闷骚”乃表面矜持、内里热昏,“劈腿”喻出轨……其大胆随意,像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不玩网络的人,难免错愕。2019年,热搜中,有“夸夸群”“杀猪盘”,前天还看到一个“懂事崩”,像不像土匪说黑话,特务对暗号,乞丐赶时尚?最近,倒是有两个词,我觉得挺有味的。一是“盘他”,万物皆能“盘”,含有“撩她”“怼他”、羡慕嫉妒恨、和他过不去之意;一是“打工人”,初嚼无味,细品味浓。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不易,勤劳的人,太阳未升,就上了塔吊,然而你,却窝在被窝,伸着懒腰。
能上热搜的词汇,能够流行的语言,多来自于年轻人的标新立异。它们为这个高速、超高速时代打上鲜明印记。世界的炫丽,靠他们渲染,吾辈心里诅咒,不想接受,面儿上别显。上些年纪,走路还是靠边的好。早几年,一年轻朋友发给我“鸟语”:“达人,你是有巢氏吧?”我莫名其妙。多方询问,才知,“达人”乃高人也,“有巢氏”指有房住。心里一热:又回到原始社会了?还有一次,大街上,有老太嗲腔喊我:“‘摔锅’(帅哥)”,吓我糟老头子一跳。扭过头,我也学乖了,嗲曰:“美眉。”心下想,我是省略了“资深”的,果弄得半老徐娘眉开眼笑。
被新生词语撞腰,尴尬无奈、洋相百出的,不只我一个。一文友给我讲:老子陪儿子去修电脑,老子说“荧光屏”,儿子说“显示器”,老子曰“零件”,儿子曰“配置”。出了修理部,儿子责老子,“你今天一错再错,不嫌害臊?”老子怒曰,“你孩子,天天上网,有本事,你到国外去,弄弄英文达尔文!”
社会发展,物质富裕,制度变迁,文化兴盛,新的语言如雨后春笋般。这并不奇怪。汉语魅力独特,魔力神奇,随便哪个都能组合,像原子核在裂、裂、裂,无穷裂变。例如,由网络,可裂出网站、网址、网友、网页、网民、网恋、网虫;由酒吧,可衍出网吧、书吧、吧台、吧女;由奴字,可诞出车奴、婚奴、钱奴、书奴……“奴”,原是受役使的人,古代女子,自谦“奴家”,而今,大街上,女装店风靡,店名却奴气熏天:佐丹奴、美尔奴、米兰奴、曼娅奴……不知所云。倒是明白了,女人的衣服,都是男人掏钱买来的。
这个时代,新生词语招摇过市。勿需申报注册,再怎么蹩脚,有人跟风就行。说不清,这是文化之幸?之哀?报怨是没有用的,贴不贴标签,怎么流变,像活鲜市场,笑看扑面而来,招摇过市,忍看烟消云散,淡出视野。沉淀下来的,就当金子,珍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