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駱一禾的詩《大河》
駱一禾(1961-1989),上北大中文係期間開始寫詩,為海子生前最好的朋友之一,畢業後在《十月》雜志任編輯。1989年3月海子死後,駱一禾在整理海子遺稿期間曾滿懷悲痛寫下“今年的雷霆不會把我們放過”,寫下這話的詩人果然沒有被放過:同年5月他死於腦溢血。
駱一禾是一位立志“修遠”、有着宏偉壯烈的詩歌抱負的詩人,在其詩學自述《美神》他聲稱:“我在遼闊的中國燃燒,河流象兩朵白花穿過我的耳朵,它們張開在寬敞的黑夜當中……”從某種意義上,他和海子一起,代表了上個世紀80年代中國詩歌對“遠方”的追求。
在該詩中,詩人就以回憶的方式創造了一個神話般的年代:“在那個時候我們駕着大船駛過河流”。讓我們深感親切的是,詩人在抒發他的豪情壯志時沒有流於空洞,而是用了一係列新鮮、動人的細節和富有質感的語言來描述,如“在那個時候我們的衣領陳舊而幹淨”“陌不相識的人們倒在一起沉睡”“生着老綉的鋒利的船頭飄着水沫/風吹得面頰生疼”,等等,這些具體、親切的描述把我們再次帶到了那條“大船”上,帶到那些為理想而“燃燒”的一代人中。詩的結尾部分也十分動人,並富有力度:“濃烈的薄荷一閃而過/劃開肉體/積雪在大路上一下子就黑了”,一下子寫出來春天到來的那種力量,而“我們仰首喝水/飲着大河的光澤”這樣一個結尾,不僅充滿豪情,也不僅寫出了那種熱氣騰騰的氛圍,它恰到好處地達到了一種詩的升華。
而一禾作為一個詩人最後留給我們的,也正是這種“仰首喝水”的形象——他永遠留在那條詩歌拓荒者的大船上了。
附:
大 河
駱一禾
在那個時候我們駕着大船駛過河流
在清晨
在那個時候我們的衣領陳舊而幹淨
那個時候我們不知疲倦
那是我們年輕的時候
我們衹身一人
我們也不要工錢
喝河裏的水
迎着天上的太陽
藍色的門廊不住開合
塗滿紅漆的輪片在身後揮動
甲板上擁擠不堪
陌不相識的人們倒在一起沉睡
那時候我們沒有傢
衹有一扇窗戶
我們沒有經驗
我們還遠遠沒有懂得它
生着老銹的鋒利的船頭漂着水沫
風吹得面頰生疼
在天蓬上入睡的時候眼簾像燃燒一樣
我們一動不動地
看着在白天的緑蔭下發黑的河灣
濃烈的薄菏一閃而過
劃開肉體
積雪在大路上一下子就黑了
我們仰首喝水
飲着大河的光澤
1987.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