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核——哀張棗  

2020年3月8日，詩人張棗離開我們十年了。《今天》曾於2010年推出《張棗紀念專輯》，收錄柏樺、陳東東、北島、鐘鳴、傅維、宋琳、顔煉軍等悼念文章多篇。讓我們重溫專輯裏詩人作傢的評論與回憶，再度走進張棗危險、美麗的詩的領土。

1

鏡子照過一次

妝奩散盡

修書的血流了一地

為何騎海歸來

奔馬再踏南山

對稱的物象早已非

枯幹的枝頭

托不住梅花骨朵

2

催命的妻

在眉中　在心　在肺

在咽喉命關

眼影中的丈夫

一個不移坐席

一個流離失所

失足有多深

沒聽清傳說？

每天要徒步過黑森林

3

你來巴黎

總輓着笑眉折彎的梅枝

而我們坐火車　轉巴士

到了斯圖加特

再去圖賓根穿過陽光投下的鬆殼

現在亡殤的手來收穫

潭裏漂開的果實

4

你大概也是捧捲的黍與粟

在酒食裏消化掉英特網的粘膜

但陰迷怎麽突然侵透肺

趁水還未沒頸

我乃一時失措的玩笑

不知一物與一象的分核

不知無屈　不知有棗

沅湘的楚晝怎麽了?

掙不脫德國的長夜

5

我三更起來

口袋揣的一枚棗核

還未種完土壤的宿命

就加入黑夜中的父母

在音樂學院門口的長隊

為小女報鋼琴課

6

動蕩的父親

一個已先去

其餘受歷史的因果感染

坐候在疾病的懷抱

撇不下的兒女們

眉宇漸漸暗淡了詩

嗷嗷待哺　年齡各異

7

我們分感於

一句詩不能共擔命運

對北部的陰寒背過身

緘默的分寸

不像我　已化開腑髒的失意

睏住天命的核

一次劫難　再渡一次

直至無劫可渡

我們衹是平分了鞍轡

你可息繮此地

而我踏蹬南去

2010.3.6

作者：南方，原名張亮，小說傢、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