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散文诗五章
如歌的行板
穿越季节的河流,帆影渐远,她的身影渐远,远自天边薄雾弥漫的乡愁,就这样,深深埋进她无边又寂寞的绿野。
爱情的绿野啊,绿潮推涌的喜悦,曾一次次覆盖她满是泪痕的脸。那颗饱满的谷粒挣脱包裹的壳,毅然投入失恋的土地。那是一种喜悦,也是一种悲哀。
天下何处寻完美的人生?
在相隔永远的日子里。
一种辉煌的流莹灿若星云,时时在夜晚亮在你苍白的梦境。风梳理你洁白的思念,她梳理你乌亮的发!那梦境真美!蓝色的萤火燃烧黑暗,在无边的寂寞里,你寻找欢乐,寻找她。有她,你不再是孤寂的百合,独饮自己的芳香。
那就让她的一半做你美丽的幻影。
她乘一只如歌的行板,重返季节的河流。篙,一半埋进岁月的激流,一半握在黄皮肤的手上。
所有搁浅过旅人的浅滩都失去魅力了。你猜她脚下的河流会唱一首怎样的歌?
那个如泣如诉的八月啊,那条如泣如诉的小径,不再被漠风荒芜了眼睛。你不会再为她哭泣到深夜,不会再为她哭落一天欢乐的星星,你不会再是一颗启明星,孤独地开启黎明的门。
而她的另一些魂韵还要跋涉。
时光的阴影总是无情地埋没她涉足的小径,茫然时,常常又有一束光照耀她迷茫的前程。那光滑锋利的石崖闪出黑亮的寒光,要切断她的来路和去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光明和满目璀璨的山花陪伴,她便是一位顽强的女子,睁着无敌的眼睛,观测变幻无常的世界。
世界因她的顽强而变得软弱了。
她因拥有这个世界恩泽而变得宽广博大。
祝愿人类祥和,乾坤安宁。
祝愿你和她不再是远自两个世界的河流
无法相会。
1991年6月刊于《莽原》杂志
花瓶中的绿萝
突然觉得下沉的感觉真好!
挣脱泥土的怀抱,我在这个陌生的水域沉默。
宁静的水蔓延在我的周围,淹没了我枝叶以下的昨天。
今天还在生长,今天就在掌心。谁是我今天的爱人?
向下,我的周围只有水和坚硬的玻璃,我茁壮的根荆藤般缠绕在它们中间。
渴望这样美丽的纠缠。百鸟朝凤,由来已久。
有了温度,才会有根奇迹般的生长。如果不是漂亮的鱼嘴形瓶口阻止了我下沉的速度,现在岂止这个并不是我的高度?
如果可以,就一落千丈,到美丽天堂的底部。
春花秋实,让茁壮的气根深入到时光之海的深处。
不屑于活在梦里或庸俗中,只想活在有你的天堂,一个和你纠缠不清的自性天堂。
是心存天使,还是相信天使的存在?
相信,就这一个理由。齿牙相轧,波澜四起。公独何人,心如止水,我甘愿在清澈的水中妥协。
我愿意沉向这个盛开着橘黄色雕花玫瑰的底部,向着你到来的方向。
古 柏
远山朦胧,近峰嵯峨,你是这山中凝固的历史遗迹。
龟裂的树身,深如溪涧的皱纹里,写满岁月不灭的伤痕。你躯体的洞穴里满壁悲凉,这是人类痛苦的记忆吗?你可不是枯槁待朽的树种,历史的云烟,不曾使你飘落一片绿意。
扭曲的树干,繁衍悲壮,滋生希望。
死去的不再复生,成为诗人世代吟赞的主题。
活着的又发新芽,成为画家世代泼墨的素材。
山间古刹,钟声再起。
时间的帷幕,徐徐落下。
倒下的有人,有兽,也有你的同族。而你依旧枝叶繁茂,顶天立地。
呵,古柏,你给我的不是苍凉的回味,而是亢奋的追溯,是一个永恒的生命的诠释。
1991年《散文》第6期
站起来
我知道,你的情绪在一天天膨胀,在焦灼的等待中迎接春的瞩望,在丝丝缕缕的牵挂中无由地悲伤。像种子深埋冬的土壤,春的呼唤,新生的渴望,使你抖落无奈的困惑,放下忧伤的回忆。
站起来吧!
如果你能冲破泥土的阻隔,春天的阳光,就能给你一个绿色的骄傲。不要悲伤于漂泊无助的生活,为了一种召唤,你注定要跋涉终生。不要问能找到什么?追求本身就是神圣。即使你常在波涛的叹息里肩起生命不能承受的重量,即使通过黑暗的道路,你仍不能到达黎明的彼岸。
这就是你呵。
一滴爱情的泪珠不灭不朽。
你天生就有在美的伤口上培育花朵的能力,甜蜜的桎梏,馥郁的迷雾,都是你心中那神往的光啊。即使黎明还要在歌声中把你的心敲碎,春风还要把你爱的低语传往新绿萌发的远方,即使你还要在默默的渴望中随繁星的悲怆,如竖琴绕着美丽的旋律。
短短的爱的日子,这生命的有限岁月,像一曲萌芽的歌,蓓蕾初绽的歌。即使这歌的桥梁坍塌了,花的语言也坠落在深秋的夜空,你仍要用沉吟一冬的渴望撑起硕果丰美的万丈天涯!美丽的人生不一定有美丽的结局,苦难的人生不一定就是苦难的归宿。
站起来,你就是众生之声的华章。
倒下去,你也是众生所归的大地。
1991年3月刊于《世界散文是作家》
青春的香味
是你在给予。
那种回应旷日持久,灵魂为之震颤!
风吹落叶,落叶就在荒芜的原野上奔跑,向着太阳的方向。
在神灵的瞩望里,有时候,我们别无选择。有时候,是一种渴望,成长的渴望。让心灵成长,灵魂穿上华丽的衣衫。我们渴望啊,我们奔跑,忽而狂奔。像劲风狂吹的落叶。进入大海,我们成为海洋。落如溪涧,我们成为小溪。流落山崖,我们生长出挺拔的身躯。
可以一无所有。但是,我们不可以停止奔跑。这是生命的旨意。
成长是那么迅速的使你如花似玉。
膨胀的双乳,盛满鼓胀的甜蜜和骚动。珍珠白的肌肤,那窜动青春火焰的红晕,丰满的臀部,纤润的肌肉,那激荡跳跃的青春的音符,那自信的傲慢的眼神,腋窝和私处肆意疯长的毛发,那微黄的毛发,那流淌着父亲母亲血脉的毛发,野草一样的毛发,开花的毛发,充满香味的毛发。
青春的香味,使你无法平静,你害怕它们,你四顾茫茫,你诚惶诚恐。在成长的恐惧中,你没有来由的沉默。一个少女的沉默,不让任何人知道。一个少女的所有和所无,不让世界知道。
在西部,在中国西部准葛尔盆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漫天的黄沙里迷失的少女,青春四射的少女,跌落在自己的深渊里的少女。
这骚动的青春,宇宙之初的感觉,一片浑沌,一个雾茫茫无处诉说的空阔和落寞。青春,一个永不停息地旋转着的黑洞,不知道来路,也寻不到归处。
死亡一样的感觉,青春的感觉。你渴望拯救,谁能将你拯救?
那个少年。那个白净,利落,挺拔的少年。那个雪花漫舞的夜晚,你依在栅栏后面的门榔上,北风吹乱了你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是那个少年吗?
你们坐在雪橇上,从冰冻的沙漠峰巅,滑向积雪覆盖的原野,那一片生命的极地。
银色的原野。银色的天空。一轮即将沉落地平线的玫瑰红的夕阳。雪野好像一块斑驳的白色画布。
在这样的景致里,你就没有了痛和哀伤。有爱的萌动,那个少年的温暖才是医治你青春疾病的良药。他的手,活力四射的手。他的双手轻抚你因寒冷而感觉迟缓的面颊。那些温暖在你身体中流动,它们进入心灵,就停留在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少女问身边的红柳。这种在苍凉的生命形态中从不畏惧的快乐生灵,可以给予少女什么呢?
面对一切,又无畏于一切。一种生存的姿态!你懂吗?
少女的面颊泛起红晕。少年的双眼紧逼少女,那一片充满了玫瑰色诱惑的洁净生命里深藏的秘密,让少年迷醉。
行吗?少年问。
少女沉默着,看着少年鼓胀着的充满力量的双唇,双手在他宽阔挺拔的臂膀上摩擦着。这活力四射的臂膀,这澎湃着青春潮汐的臂膀。
少年等不急了。少年说,对不起,就拥紧了她。怕她跑掉似的,双手紧扣在她的腰间。
少年进入了这片玫瑰花园,少女生命的花园。他忘情地亲吻着少女的面颊,少女的唇,吮吸着那甜香的生命的玉液琼浆,亲吻那脖颈,白皙的脖颈。进入那胸,那仿佛有奶香的乳房。少年的唇靠近那粉红色的乳晕,这生命源泉的井口。
这个口渴的小鹿,这个在青春的井边饮水的小鹿,这个在少女滑润温热的腹部停留的小鹿。这个专横的使少女在银色的旷野里快活地呻吟着而后抽泣的小鹿。
少年瘫软地躺在雪地上,少女躺在他的怀抱里。太阳落山了,夜幕降临。
明天还会来吗?少年问怀中的少女。
少女说,当然。
1991年3月刊于《散文诗》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