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美国往事——美国的莎士比亚:赫尔曼•麦尔维尔
发表于 2012 年 05 月 09 日 由 老钱

老钱:美国往事——美国的莎士比亚:赫尔曼•麦尔维尔
心静意适的时侯,我们梦见
许多大胆的不成形的组合。
但不相似的事物必须相遇成对:
给予形式,
创造岀博动的生命,
溶化的火焰——冻结的风;
悲伤的耐心——欢快的力量
屈辱——自豪和蔑视
本能与研究——爱与恨
鲁莽——尊敬。这些必须相配
与雅各布神秘的心溶为一体
与天使——艺术,搏斗。
——《艺术》, 麦尔维尔
最早读到麦尔维尔的《莫比•迪克》(Moby Dick)是一九八二年。当时我正在读大学。因为受父母影响,从小爱看小说。最早是中国小说,高中开始读法国小说;然后是俄国小说;英美小说读的最晚。因为我不喜欢简•奥斯丁(Jane Austen)。后来读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的小说,才知道海明威笔下的很多人物都受到了《莫比•迪克》的影响。《老人与海》(The Old Man and the Sea)是现代版的《莫比•迪克》。《莫比•迪克》里的版画插图,是我读过的小说插图中最好的,应该是肯特(Rockwell Kent)的版画。那些硬质的线条,把哈克船长(Captain Ahab)的个性描绘的极为传神。到了美国后,才知道原来《莫比•迪克》和哈克船长在美国喻户晓。儿子小学三年级时,告诉我,《莫比•迪克》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Call me Ishmael。”
美国早期文学以浪漫主义为基调。小说以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的《红字》(The Scarlet Letter)为代表,诗歌则以爱伦坡(Edgar Allan Poe)的《乌鸦》(The Raven)为代表。霍桑和爱伦坡的作品都堪称经典,但他们深受到欧洲文学的影响。到了十九世纪中叶,美国的经济发展极快,各行各业兴旺发达,美国渐渐地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文化。其中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的超验主义(Transcendentalism)哲学标志着美国在文化上,开始摆脱欧洲的影响,开始在北美大地上形成自己独特的文化。这一时期,两位来自社会底层的文学大师,为美国文学奠定了基础。一位是诗人惠特曼(Walt Whitman),另一位就是本文的主人公赫尔曼•麦尔维尔(Herman Melville)。
赫尔曼•麦尔维尔,于一八一九年出生于纽约(New York City)的一个商人家庭。麦尔维尔的祖先是苏格兰(Scotland)的名门望族,麦尔维尔的祖父,早年移民美国,参加过独立战争,是一位有影响的人物。麦尔维尔的少年时代,父亲破产,麦尔维尔一下子从富裕的生活,跌入了贫困潦倒之中。十二岁时,麦尔维尔不幸丧父。十五岁的麦尔维尔就结束了四年的学校生活,走向社会自立谋生。他当过银行职员、农场工人、乡村教师,尝尽了人间的悲欢炎凉。
一八三七年,十八岁的麦尔维尔,来到帆船“高地人号”上,开始了航海生涯。首次航海激发了他对大海的强烈向望。两年后,麦尔维尔在一艘来往于美国纽约和英国利物浦(Liverpool)之间的轮船上当水手。后来,他在小说《雷德本》(Redburn)中这样描写到:“我当时还是个少年。大约是在我母亲还未从纽约迁居哈德逊河畔农村的时候,我们住在一间小屋里,我对未来的生活的打算都幻灭了,我急需找事做,加上天生爱漂泊的性格,于是我去当了水手。”
一八四一年,麦尔维尔开始在捕鲸船上当水手。他曾和捕鲸船上的水手们一起,同捕鲸船主做斗争,并因暴动而被监禁。在这一时期的海上生活中,麦尔维尔曾在几艘捕鲸船和邮轮上当过渔叉手和水手,踪迹遍布四大洋。他到过塔希提(Tahiti)岛和马克萨斯岛(Marquesas Islands),并在食人族部落中生活过一段时间。麦尔维尔曾在美国军舰“合众国号”(USS United States)上服役。一八四四年,麦尔维尔结束了航海生活。航海经历是他创作的重要素材。一八四一到一八四四年间的航海生涯,对麦尔维尔影响极大。这期间,麦尔维尔在捕鲸船上渡过了大部分时光。崎岖的人生经历、丰富的航海生活阅历及强烈的思想是麦尔维尔作品的基调。他的作品是他生活和思考的写照。
一八四四年,麦尔维尔退伍后回到纽约,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最初的作品为长篇小说《泰比》(Typee)(一八四六年)、《奥穆》(Omoo)(一八四七年),小说写的是他的南太平洋的生活。《泰比》是他在马克萨斯岛的食人部落泰比人中的历险。他还有两部描写航海生涯的长篇小说《雷德本》(一八四九年)和《白外套》(White Jacket)(一八五零年)。作品为美国文学引进了一个全新的生活场景,麦尔维尔博被称为航海文学家。
一八五零年夏天,他与霍桑相识,两人成为邻居、好友。一八五一年,麦尔维尔写出了代表作《莫比•迪克》。《莫比•迪克》之后,麦尔维尔的重要作品还有小说《彼埃尔》(Pierre)(一八五二年)、《伊萨雷尔•波特》(Israel Potter:His Fifty Years of Exile)(一八五五年)、《骗子》(The Confidence-Man:His Masquerade)(一八五七年)、长篇小说《比利•巴德》(Billy Budd,Sailor))(一九二四年整理出版)和短篇小说集《广场的故事》(Benito Cereno)(一八五六年)。
一八六六至一八八五年,麦尔维尔在纽约海关任职。一八六六年,麦尔维尔自费出版了第一部诗集《战事集》(Battle Pieces and Aspects of the War)。一八七六年,麦尔维尔自费出版了宗教长诗《克拉瑞尔》(Clarel:A Poem and Pilgrimage in the Holy Land)。一八八八年,麦尔维尔自费出版诗集《约翰•玛尔和水手》(John Marr)。一八九一年,麦尔维尔自费出版了诗集《梯摩里昂》(Timoleon)。
一八四七年八月四日,麦尔维尔和伊利莎白•肖(Elizabeth Shaw)举行了婚礼。婚后他们共育有两男两女四个孩子。
一八九一年九月二十八日,麦尔维尔逝世于纽约市。麦尔维尔一生潦倒,作品在当时也不受欢迎,麦尔维尔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死后三天,《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登了一个不起眼的卟告,被后世誉为美国的莎士比亚的麦尔维尔就这样悄悄地辞世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麦尔维尔的价值被重新发现,确立了他在美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此后,文艺批评家们对麦尔维尔的作品,尤其是《莫比•迪克》的评价极高,一致认为它是英语文学中的经典。《莫比•迪克》在二十世纪,被多次改编为电影,其故事和人物在美国家喻户晓。
十九世纪的美国文学家爱默生和霍桑都去过欧洲,他们和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一样,只把身边的生活作为写作素材。他们从新英格兰(New England)摄取灵感。麦尔维尔与他们不同,他在海上漂泊多年,这使他远离纽约和奥尔巴尼(Albany)那个熟悉的世界。和麦尔维尔同时代的法国作家福楼拜尔(Flaubert)在一八四六年说过,“人世间有三大杰作:海洋,《哈姆雷特》(Hamlet)和莫扎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的歌剧”。麦尔维尔和同时代的美国作家不同。他的航海经历让他产生了离奇的想像。在麦尔维尔的早期作品里,他是写实的,但那是浪漫色彩的写实。《泰比》描写了一个新鲜而刺激的场面,麦尔维尔用自传方式叙述,让读者们耳目一新。
麦尔维尔和爱默生、惠特曼等同时代作家一样,对于宗教、自由、民主、种族等社会问题很关心。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这些问题的见解。麦尔维尔在他的小说中,虚构过一个国家,以抨击南方的奴隶制。在《莫比•迪克》中,他对黑人寄予很大的同情。

亚哈船长
《莫比•迪克》在题材上,类似于麦尔维尔其他的一些小说,以作家的亲身经历为根据。事实上,他的航海生活经历,使他拥有了作为一个作家的坚实基础,是他想象力的源泉。莫比•迪克是一条凶猛、狡诈的大白鲸,在海上使许多捕鲸者失肢断臂,船破人亡,是捕鲸者心目中的魔鬼。“裴廓德号”船长亚哈,在一次猎鲸中,被莫比•迪克咬掉了一条腿。从此,他一心要复仇,一心想要杀死这条大白鲸,以至于丧失理性,成了一个偏执狂。他将莫比•迪克当作世间万恶之源,发誓即使追杀到地狱,也把它杀死。他搜罗了一批社会渣滓,不顾船东利益,以猎鲸为名出海寻找莫比•迪克。并用威胁利诱的手段,逼迫他们跟他一起作环球航行,专事搜捕大白鲸。经过长期的海上颠簸,历尽千难万险,终于遇到了莫比•迪克。在三天的恶战中,最后杀死了莫比•迪克。但是,亚哈船长和全体船员水手全都葬身海底。只剩一个幸存的水手以实玛利(Ishmael),来向人们讲述这个故事。《莫比•迪克》的第一句话,“Call me Ishmael。”已成为文学史上的一句著名的开场白。

登船
对《莫比•迪克》的解读,不能只关心小说本身,不能把阅读只限制在对故事的理解上。我们要让历史进入阅读,从书中的社会场景中读出麦尔维尔所处的时代。一旦打开了时代之门,我们就会发现《莫比•迪克》不是来自象牙塔的文学,这部作品与历史紧密相关,它是一八四八年到一八七五年前后美国的扩张和征服的一个缩影。对美国这个新兴国家而言,这一时期极为显赫,历史学家评论到:“自由的市场经济,在一八四八年前的六十年里获得了历史性的突破。同时在政治和意识形态上也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的确,当时西方的自由主义市场经济在世界范围内,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年产量几百万吨的钢铁,连接各大城市的铁路,横跨大西洋的海底电缆,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苏伊士运河(Suez Canal),芝加哥(Chicago)、旧金山(San Francisco)等美国中西部拔地而起的大城市。都是这一时期,自由主义市场经济的成就。世界渐渐被资本和利润征服。一八五一年前后,美国发生了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移民浪潮,从一八四六年到一八七五年,九百多万人从欧洲移民来到美国。这是因为欧洲的人口爆炸及由此导致的耕地缺乏引起的。
这一时期,征服大自然的的行动也开始了。一八五一年前后,西方世界开始了对海洋的征服。从人类开始在外海捕鲸的那一刻起,新英格兰人就是真正的捕鲸者。一七六五年,新英格兰有一百二十多艘外海捕鲸船,捕杀抹香鲸、座头鲸、和黑色露脊鲸,捕杀量惊人。新英格兰捕鲸船遍布全球。一八零四至一八零七年,新英格兰捕鲸船捕杀了二十多万头鲸。五十年后,玄色露脊鲸就几乎灭绝。欧洲人刚到北美时,北大西洋中有十五万头格陵兰鲸。百年后,格陵兰鲸几乎灭绝。一八四七年前后,美国人成了捕鲸业的世界霸主,它有三倍于欧洲的捕鲸船,数量达七百艘,捕鲸的从业人数超过两万。

裴廓德号
这是麦尔维尔生活的时代,一八五一年前后美国洋溢着征服和占有的气氛。麦尔维尔置身于这一历史时期的最敏感地带,感受到了时代气氛,并摸到了它的脉搏。当时的美国,正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一个新世界。但它还没有征服大自然。麦尔维尔是这一时期仅有的几个意识到征服自然对美国和未来人类的重要性的人。麦尔维尔用文学最大限度地描绘了一幅人类征服自然的景象,他从自身的航海经历中吸取灵感,同时把这一时代的整体气氛写进了他的作品中。
《莫比•迪克》被誉为“捕鲸业的百科全书”。书中生动地描述了海上航行和捕鲸生活。作品寓意深刻、语言流畅、情感凝重,作者用象征手法,揭示了人类在征服自然的同时给自然带来的破坏。书中人物栩栩如生,心理描写委婉活泼。这不是一部单纯描述发生在海上的人鲸生死相博的传奇故事。麦尔维尔对海洋和海洋生物的态度比故事本身更令人惊心动魄。在他的讲述中,大海异常可怕,他对海洋生物绝不怜悯,他为那些大自然征服者吹响了号角,为那些征服大自然的斗士们的疯狂行为,做了公道的辩护。麦尔维尔成功了:追杀白鲸的故事《莫比•迪克》成了西方文学中的不朽经典。是人类征服大自然的史诗。它威风凛凛,场面宏大。它反应了人类向大自然进军的艰苦过程,也表明了人类进取的坚强信念。
细读《莫比•迪克》,我们会发现它的一条主线:自然中的人类,只有征服一条出路,人们与征服的对象间的关系是对立的,敌视的、不相容的。麦尔维尔对亚哈船长的塑造凸现了这一点,这一关系是《莫比•迪克》的灵魂。麦尔维尔的大海与真实的大海不同,麦尔维尔的大海变幻莫测、充斥险恶,它“冷淡狠毒”,有着“幽灵般的白浪滔滔的洋面”,“在它那一派蔚蓝、柔和的底部,暗藏邪恶的魔力。”这是“寿衣般的海洋”,一切邪恶都来自它的深处,它孕育了凶残无比的大白鲸,嗜血的抹香鲸,它们在海洋中横行霸道,是真正的海魔王。
麦尔维尔笔下,险恶的大海与幽灵般的白鲸融为一体。《莫比•迪克》的最初章节里,麦尔维尔极力渲染大海的恐惧,他带领读者走进店主与棺材谐音的“彼得•科芬”(Peter Coffin)的客栈,这座装潢怪异的客栈处处显露凶兆,让人联想到无处不在的死神。连人们追求心灵安慰的教堂,也摆脱不了对死亡的恐惧,面对葬身大海的海员墓碑,读者能感受到索取人命的气息渐渐逼近。神父的布道也同样阴森恐怖,他“曳长而肃穆的音调,象一只陷在迷雾的海上的船只那种不断敲击的钟声”,他的吟诵将人们拖进了恐惧的深渊:“大鲸的可怕的肋骨/困我在阴沉可怕中/神光普照的浪涛滚滚而过/把我高高举起/重重抛进覆灭之都”神父重复宣讲《圣经》中“耶和华部署一条大鱼吞了约拿”的段落,将大海及海洋生物同基督教历史衔接起来,将人类的恐惧和死亡归咎于大海,将人与大海及大海中那“条大鱼”的矛盾视为必然。那艘以消亡的印第安部落名命的“裴廓德”号捕鲸船,隐喻“死亡与决斗”。这艘“用它捕猎到的敌人骸骨装扮的船只”,是用鲸骨打造的。
麦尔维尔将自然恶魔化了,让人对自然产生了仇恨。仇恨的具体对象是出没于大海中的邪恶无比的白鲸。人与大海、与海中巨兽的复仇,箭在弦上。在人类的狩猎史中,在行动前,从来不会在猎手的心中灌注对猎取对象的恐怖,更不会将这种情绪引向仇恨。麦尔维尔这样做的根源,是因为麦尔维尔所处的社会环境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十八世纪中叶,历史被折为两段。翻过去的那一页,无论有多漫长,总体上人类对大自然是敬畏的,经济和社会生活中,以生存为准则,人类与大自然是和谐的。翻过来的这一页,则是以资本和利润为动力的新社会。这一时期,征服和占领大自然成了必须。十八世纪的西方渐渐产生了一种深刻的变革:经济行为与伦理学和价值观分裂了。这一时期的西方社会有了自己的动力和法则。人们从重生存的传统生存方式,进入到了重占有的生存方式。麦尔维尔沉迷于“重占有”的新型价值观,他竭力渲染人与自然的对立,并将其引向仇恨。这种仇恨在他的小说中被正当化了,他为那些追求利润的人们,为美国和西方在更大的海疆、在更辽阔的自然中进行更疯狂的占有,找到了正当性,削除了征服者的心理阻碍。
“征服和占有”是一八五一年前后的那个时代的主题,麦尔维尔牢牢地捉住了它,并在《莫比•迪克》完美真实地再现了它。
《莫比•迪克》中,麦尔维尔为表述“征服和占有”这一主题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在讲故事的过程中,麦尔维尔插入了大量议论。这些议论使作品很臃肿。麦尔维尔在“鲸类学”标题下,讲述了鲸类常识,他将鲸进行了分类描述,在描述其生态习惯中,指出了鲸的经济价值。这些议论表明了捕鲸的真实目的:金钱和利润。麦尔维尔清楚地知道他的读者是一个新兴的强力群体,他们与以往社会不同,这一群体的行为心理特征与传统相悖,在对待自然和对待自己的猎物的态度上,同传统完全不同。
麦尔维尔为西方文学塑造了一个经典人物亚哈船长。一九八八年版的《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The Columbia Literary History of United States),对亚哈船长是这样评价的:亚哈船长带给读者历史性的联想,亚哈的对手白鲸,是“一条‘约伯(Job)的鲸’,和原始的传说中的恶龙和海怪一样,是肆虐于文明开启之际的混沌力量的象征;亚哈则是柏修斯(Perseus)、圣乔治(St George)式的人物,负起了救世的重担,实现了《以赛亚书》(Isaiah)中的预言,‘屠杀海中龙’。”亚哈船长也成了悲剧性的正义英雄,他与《圣经》中的英雄人物一脉相承。
小说为亚哈的疯狂和偏执找到了理由:“他把对大白鲸的报复心扩展到了一切抹香鲸身上,……他越多杀巨鲸,就越有机会杀死大白鲸,因为一条条地杀下去,最后一条鲸就是他要猎杀的大白鲸了。”亚哈是为“扩张和征服”的目而塑造的,他只有一个目标、一种情绪:彻底毁掉大白鲸,哪怕追杀到地狱,他也无所畏惧。他成了海上超人,“船上的可汗,海上的王者”。他成了一种象征,一种霸权,他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英雄,他不顾同伴的生死,只受“斗志和意志”的左右。亚哈船长,最终以三天三夜的搏斗,完成了史诗般的征程,并以殉道的方式与白鲸一起沉入海底。至此,这部小说把紧张、胆怯、复仇等极端情绪留在了读者的脑海中,也使亚哈成了长期存在的大众形象,留在了读者的记忆中。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亚哈船长最终成了一尊对大自然没有任何义务,没有任何敬畏的偶像。
《莫比•迪克》出版后,读者和批评家们对它毁誉不一。很多宗教上的保守人士不喜欢它宣扬的宿命论。推崇传统文体的批评家们认为作品将传奇与事实混为一体,是一部拼凑而成的沉闷、枯燥的小说。英国批评家们对其攻击最力。直到半个多世纪后的一九二零年代,人们才重新发现了麦尔维尔和《莫比•迪克》的价值。它被三次拍成电影.。只是人们对它的解读,仍是众说纷纭。
麦尔维尔从富有到贫苦的生活经历、他崎岖的写作历程,和多舛的命运、及他对命运的不断抗争,决定了他的人生力度和其作品的力度。麦尔维尔在《莫比•迪克》中,描绘了美国工业化时期,人们对待自然的态度。《莫比•迪克》的主题,后来被不断地被复制。二十世纪下半叶,美国电影还有与《莫比•迪克》相似的海洋恐怖故事。《莫比•迪克》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凝聚了人类征服自然的力量和思想,是英语文学的史诗。
麦尔维尔是美国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同时他也是一位多产的诗人,但人们很少了解他在诗歌上的成就。麦尔维尔的小说中精彩的地方达到了诗的强度,他的诗歌本身也达到了这一程度。和他的小说一样,他的诗能唤起人们以往的经历,并产生一种命由天定的悲哀。
由于人们对麦尔维尔小说的冷淡,他转向了诗歌。一八五六年至一八五七年,麦尔维尔对“圣地”的访问使他产生了写作《克拉瑞尔》的灵感。该诗共—万八千行,用八音节双行体写成。一八六五年,麦尔维尔过着隐居的生活。此后他自费印行了诗集《战争集》(一八六六年)、《克拉瑞尔》(一八七六年)、《约翰•玛尔和其它水手》(一八八八年)及《梯摩里昂》(一八九一年)。
麦尔维尔的诗与他的小说有着内在联系。兰德尔•贾雷尔(Randall Jarrell)在论文《惠特曼的某些诗行》中,对这种内在联系做了高度评价:“惠特曼、狄更生(Emily Elizabeth Dickinson)、麦尔维尔对我来说是美国十九世纪最杰出的诗人。麦尔维尔的诗被低估了。”麦尔维尔对于诗歌创作的态度与小说创作的态度是一致的。他在《艺术》一诗中阐明了他的创作思想:
心静意适的时侯,我们梦见
许多大胆的不成形的组合。
但不相似的事物必须相遇成对:
给予形式,
创造岀博动的生命,
溶化的火焰——冻结的风;
悲伤的耐心——欢快的力量
屈辱——自豪和蔑视
本能与研究——爱与恨
鲁莽——尊敬。这些必须相配
与雅各布神秘的心溶为一体
与天使——艺术,搏斗。
这首诗中的斗争和胜利与雅各布(Jacob)的斗争和胜利一样。雅各布与上帝相遇,因而受到庇护,在同天使的搏斗中受了伤(雅各布的腿骨脱了臼)。创造与毁灭,发现与受伤在一个动作中完成。直觉与深思熟虑,内容与形式,麦尔维尔与上帝——这些对立的事物在创作中被揉合到了一起,对立在诗中截然分明,相互抵消、平衡。麦尔维尔在寻找自己的表达方式。他诗歌的力量受制于与主题不相称的诗歌形式。《克拉瑞尔》是信仰与怀疑之间进行的哲学辨论,它常常屈从于形式:
是的,上帝便是上帝,人便是人
永远复永远,又怎麽样?
还有境况——有时间;这些
充满了许多的潜在性
仍然插进来产生变化。
你铭记、详解
甚至应运的经文——
(尽管我不去诋毁)
神学难以实用。
麦尔维尔的诗,即使那些苦具匠心之作都出自于他的生活经历。很多诗的灵感来自于他当时的日记,有些诗受了圣经的影响。
麦尔维尔跌宕起伏的阅历丰富了他的人生,激发了他的写作。生活现实为他提供了大量素材,奠定了他创作的坚实基础。麦尔维尔关心人类的命运,相信邪恶的普遍性,怀疑超验主义的乐观主义理论,对社会进步持悲观态度,他给美国文学注入了悲观色彩。然而,他不安于命运、不安于接受现实,他对现实进行了深刻的研究,他探讨上帝的本质、人类的天性和邪恶战胜一切的原因。其作品中既可看到自然界的残酷、悲凉,同时也能看到人类不屈于命运和大自然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