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子访谈录:我无处安放的灵魂
作者 : 陈良
磊子访谈录:我无处安放的灵魂
——长篇小说《风过中原》作者磊子访谈录
河南省作家磊子的长篇小说《风过中原》2011年在《莽原》第四期上发表后,以其鲜明的地域特色和儒雅的语言风格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有人概括其内容为“中原史诗,百年沧桑,大河风情,民俗画卷”,有人看后盛赞这是一部中原文坛少见的厚重之作,其深厚的语言功力和纵横百年世事变迁,为近年当代文学作品中难得一见。大河网《大河文学》版块应广大读者要求,日前采访了《风过中原》的作者磊子,就《风过中原》的创作历程及当代文坛的一些热点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问:请问《风过中原》是怎样的一部小说?在当代中国文学中有着怎样定位的?
答:《风过中原》是一部以中原地区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从上世纪的辛亥革命一直写到改革开放以后,时间跨度比较长,可以说是一部全景式展现近百年来中原地区风云变幻的书。这既是一部家族史,又是一部中原地区的断代史。具体创作中我采用的是虚实结合的手法,把一个个虚拟的人物放在真实的历史背景下进行细腻而鲜活的展现,为读者勾画出了一幅中原地区百年风雨沧桑的画卷,可以说具有一定的史诗品格吧。在当下文坛普遍流行写自我、写玄幻、写身体以及复制琐碎平庸的现实生活的格局中,这部作品回归了严肃文学所应有的深厚、雄浑、大气、风雅和从容等特点,令人耳目一新。
问:你为什么要写作《风过中原》这样一部小说?在整个创作过程中,你的初衷是什么?曾有过怎样的期许?
答:在写作《风过中原》之前,我曾经先后在《收获》、《当代》、《小说家》、《钟山》、《清明》等文学杂志上发表过几十篇小说,从北方的长春到南方的厦门,可以说作品遍及大江南北,但是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梆槌地发表作品,并不能使我感到满足,只不过验证了一下自己的写作能力而已。当然也没有写出足以引起强烈反响的作品。这个时候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难道文学创作就是为了在报刊发表几篇作品吗?这样发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接下来我应该向哪个方向去努力?那时我刚刚在《当代》杂志上发表了一部中篇小说《打老日》,当时写得很自如,社会反响也不错。但发表后我总觉得还有更多的东西没有写完,仿佛对历史亏欠了什么。因此我就想写一部以中原地区为背景,历史跨度更长的长篇小说,来展现中原地区百年的变迁,这就是《风过中原》的缘起。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其实要做起来很难,因为书中要从清朝末年写起,当时的人情风俗、民间百态乃至于饮食起居等等,对我来说相当隔膜,需要做大量的案头准备工作,每个生活细节都要再三考究,以免疏漏。这个过程实在是艰辛而烦琐的,需要阅读大量史料。我前前后后写了不知多少遍,不知不觉一写就是十多年,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写这么长时间,一直到2011年春修改完最后一稿,我觉得实在不能再纠缠下去了,要不然写到死也写不完。至于对这部作品的期许,我实在不敢抱有什么奢望,只能说这是一部心血之作。
问:著名作家汪曾祺曾经说过,写小说就是写语言。你对此怎么看?在《风过中原》中,你对自己的叙事语言还满意吗?
答:汪曾祺是我一向敬仰的当代作家,我的写作风格受他的影响很深,可以说已深入骨髓。在《风过中原》中,我也在力图用一种儒雅的传统的语言风格来叙述事件和人物,尽量传达出汉语言的韵致和魅力,相信读过这部作品的读者会有所体会。至于效果如何,只能由读者来评判。
问:有人说你的写作风格像莫言,你认为一个作家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答:哈哈,这种说法很不准确。我认为每个作家都有其特点,这是骨子里的东西,谁也不能代替谁。不过有一点我倒是认同的,那就是我与莫言的成长经历基本相同,生活环境大同小异,只不过他比我年长七八岁,占得了风气之先。中国的文学现状就是这样,紧一阵儿松一阵儿,跟刮风一样,你不知道自己会赶上哪阵风潮。莫言在八十年代初赶上了思想解放和文艺复兴的潮流,成功地挤身北京军艺,获得名师指点,占得了天时地利,并不失时机地发表了《透明的红萝卜》和《红高粱》等小说,奠定了自己在当代文坛的位置。而我比他晚几年出道,社会风气就大有不同了。我在《收获》上发表中篇小说《流失的季节》时是九十年代初期,八十年代兴起的那股子文学热潮正渐渐趋冷,整个国家的意识形态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因此与莫言比起来,我只能算是个失败者。但我并不认为我的作品就比他写得差很多。至于说到一个作家的品质,我以为最重要的还是真诚,不趋炎附势,不媚俗跟风,忠实于自己的文学理想,写自己最想写的文字。
问:我们注意到,《风过中原》中描写的地域就是我们现在所生活的鹰城地区及周边县市,其中的一些人物和事件是否在历史上真有其人其事呢?
答:怎么说呢?每个作家都有自己所经营的一片土地、一个精神家园,比如说美国作家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小镇,莫言的高密东北乡等等,而对我来说,我的精神家园,就是中原地区这片土地,也就是我的故乡叶县。但在《风过中原》里,我所描写的叶阳县又不仅仅局限于现今的叶县,其实是包括了平顶山市周围的叶县、宝丰、鲁山、郏县、襄城县以及汝州等更为广阔的地区,我是把这些县区的历史事件和山川风物通通整合到了小说中,虚构出一个叶阳县,进行集中的描写和展示。至于说到书中的人物,我采用的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写法。就是说史料上有记载的真实人物虚写,小说中虚构的人物实写,比如说老白朗、樊仲秀、老洋人、任应岐等人,都是史料中实有的人物,我只是虚写,有时一笔代过;而王秀才、吴恩荣、王天义、范伯仁等虚构人物,则都是实写,尽量做到毫发毕现。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小说就是虚构的真实。
问:在现当代作家中,你最喜欢哪位作家?他们对你有何影响?
答:我最喜欢的中国作家有鲁迅、沈从文、周作人、废名、汪曾祺、孙犁等,鲁迅的苍劲幽深,沈从文的柔婉清丽,周作人的平和冲淡,废名的灵性娟秀,汪曾祺的淡雅雍容,孙犁的朴拙质实,都曾让我一度迷恋和深深陶醉。当代作家中,莫言、路遥、苏童、余华、李佩甫、陈忠实等人的作品也都是不错的,曾深深地影响过我的创作。国外的作家,诸如塞林格、马尔克斯、川端康成、太宰治、奈保尔、希门内斯、罗伯格里耶等等,我都很喜欢,能列出一长串名字。说到影响,中国作家多是语言风格上的,而外国作家则多是思维方式上的,各有不同。但我的语言还是立足于本土,彰显着汉语言的特色。
问:《风过中原》之后,你还有什么创作打算?目前的写作状态怎么样?
答:说实话,我以后可能再也写不出《风过中原》这样的作品了,感觉这部作品已经把我的创作激情耗尽了。我很喜欢《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的一句话,他是把《白鹿原》当作死后垫棺的枕头了。我想我也是吧。不过我觉得他的《白鹿原》写得过于用力,举重若重,枕起来会比较硬;而我的《风过中原》是举重若轻的,枕起来会松软一些。这可能就是我与陈忠实的差距。随着年龄的增长,精力日渐衰颓,以后我可能只会写些随感而发的短篇或信手拈来的游戏之作了,比如《我当上了皇帝》这样的作品,就是一部亦庄亦谐的游戏笔墨,读起来不那么沉重,而且还有一点点好玩儿。总之,我再也不想这么费劲地写一部小说了。
问:说到网络文学,请问你对网络文学有何看法?平时你喜欢阅读网络作品吗?
答:我对网络文学一直是热情支持并积极参与的。诚然,现如今的网络文学因为几乎没有什么门槛,谁都可以上去写两句,好坏都可以发表出来,造成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现象。但我认为这应该是文学的一种原生状态,回归了文学的民间特性。文学是什么?文学就是人们用来表达情感和思考的一种方式,是语言表达之外的一种延伸。文学并不高级,也不是少数几个权威才能摆弄的玩艺儿。参与的人越多才越有生命力。只有万木葱郁,才会有参天大树生长起来,众声喧哗中才能显示出金声玉振的品质。常言道,水至清则无鱼。文学的生命力应该是植根于最广大的读者之中。任何脱离大众的小圈子里的曲高和寡、孤芳自赏,都只会加速文学的消亡。当然,网络文学也存在一个进一步完善和提高的问题,尤其是在发掘好作品和保护著作权方面,还没有引起官方足够的重视和发掘。有些长期浸淫于纸媒的人甚至还瞧不起网络文学,排斥网络文学,甚至把网络文学视为异类,这是很不应该的。再者,网络文学作品的著作权亟需保护。我的长篇小说《我当上了皇帝》,就曾被一些网站转载传播,但作者既没有接到通知,也没有任何形式的付费。这是对作者著作权的一种侵害。
问:对于当下的读者,尤其是一些喜欢文学的年轻人,你会有一些什么样的期待和希望吗?
答:我觉得当下人们的读书目的太过于功利化,弥漫着一股子现炒现卖之风。其实读书是人生的一大乐趣,是滋养人类灵魂的一场盛宴,而不是获取物质享受的一种手段。如果指望读一本书马上就能赚钱娶妻买房,那实在是大煞风景。现在我们走进书店,看到最多的书有两种,一种是教人升官发财的书,一种是教人活命养生的书。好像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赚钱,而赚钱又是为了养命。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当然读书也是有选择的,就我个人而言,我更愿意读那些品格纯正,思想深刻,语言优美的书。我向来不主张跟风赶潮地去读那些流行的畅销书,那些没有品格、人云亦云、拾人牙慧的作品,读来无益,徒耗光阴。读书还是应该读一些个性鲜明、有真情实感的书,哪怕这些书是小众的,没有多少读者的,不为主流媒体所接受和提倡的。但只要真诚,有独到见解,有自己的特点,都值得一读。现如今乱七八糟的书印得太多了,真正的好书反而无法出版,很令人遗憾。读书不是一件急功近利的事情,而读那些东拼西凑、虚张声势、言之无物、空洞乏味的书只会败坏读者的胃口。
问:作为作家,你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怎样的评价?还满意吗?
答:我不是那种才华横溢的人,当然也不是那种没有一点儿才华的人。只能说有一点才气,但并不算大。平时下的都是笨功夫。只是因为从小爱上了文学,筚路蓝缕,艰辛备尝,蹭蹬至今,远远谈不上成功。其实什么是成功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说,成功就是你成为了你想成为的那种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也可以说是成功了。我曾经在一本书中这样介绍过自己:鹰城布衣,市井闲汉。生于乡闾,长在街市。混迹媒体,忝充作家。半生画蛇,蹈空凌虚,空负才名,殊少佳制,岁月掩忽,渐至暮景。时人怀利,多不屑之,然箪食瓢饮,自得其乐也。孰几可以概括吧。
(原刊载于《三月》杂志及大河网《大河文学》版块)
陈良
简介
陈良,福建人,侨居加拿大温哥华。数学博士,中国哲学和传统诗词爱好者。创作诗词四百余首,发表于中国《诗刊》《新千家诗》《丝路诗刊》等纸媒或电子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