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瓦多2010年12月23日 星期四 北京的朋友終於回信了,他已幫我挂失了手機。但移動營業廳的人說,挂失的時限是兩個月,兩個月之內必須持本人身份證件重新啓用,否則,號碼就註銷了。我不可能兩個月內回北京,也不可能把我的證件寄回去。號碼註銷就註銷吧,可憐它辛辛苦苦跟了我十六年,最後命喪異國,真是太對不起它了。 今天啓程去薩爾瓦多,我大概算了一下,從溫哥華開始,我已經走了4500公裏。按計劃,我還要走32000公裏,坐飛機不算。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我剛剛走了八分之一的路程。算上坐飛機坐船,還不到十分之一的路。任重道遠啊。以後還可能出現更大的睏難,我一定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一定要走到底,絶不能退縮。大巴天黑之前到達危地馬拉和薩爾瓦多邊境,海關也是在一座橋的兩端。有了上次過關的經驗,心裏踏實了許多,跟着大傢排隊蓋章出境。出境手續並不復雜,可不知為什麽,危地馬拉那個海關官員就跟沒睡醒一樣,十分鐘八分鐘辦不完一個,足足等了一個小時。危地馬拉這邊蓋完章,大傢上車來到薩爾瓦多一側。本想依照上次的方法下車交錢蓋章,卻被告知不用下車了,海關人員上車檢查。套用一句廣告語:“怎麽,不要錢啦?”你別說,還真是不要錢,看了看護照拉倒。看來薩爾瓦多比較富裕,不在乎這點兒小錢。晚上9點多,大巴進入聖薩爾瓦多市區。汽車停在一個小站上,大部分人都下車了,衹有很少的人坐着不動。我是準備到總站下車的,但心裏沒底,下車問司機。司機說到市中心總站還要二十分鐘。這個小站旁邊有一傢旅館,是大巴公司開的,有幾個乘客已經進去訂房了。我想,應該去問問多少錢一晚,做個參考。於是,我走過去問站在門口拉客的服務員。那服務員說西班牙語,我全然不懂,旁邊一個年輕的背包客用英語跟我說,二十四美元一晚。我說不便宜,那年輕人說是。我好奇的問那個年輕人,為什麽不去市中心,在這裏下車?那年輕人對我說,市中心危險。其實,危險倒也未必,旅館價格更貴一些倒是有可能。說不定還要打的去找,多花錢還麻煩。於是,我也動心了。這時,那年輕人又說了一句話,讓我馬上决定留下來。他說,如果合住,每人衹要十二美元。“你想合住嗎?”我問年輕人。“為什麽不呢。”年輕人回答。“OK,我跟你合住。”我們一拍即合,我轉身上車拿下背包,取了行李,和那年輕人一起走進旅館。這個青年是新西蘭人,三十多歲,叫肯特。我估計他剛纔站在門口就是等人合住呢。既省錢,又有人可以聊天,說不定還是個旅遊夥伴,何樂而不為呢。小旅館挺幹淨,可以上網,吃飯。就是房間小了點兒,擺兩張床,一個小桌,就沒地方了。外邊有公用的衛生間,淋浴間,還不錯。
一路上很辛苦,我和肯特聊了幾句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已經八點多了。上午還有很多事情要辦,我趕緊起床洗漱。肯特也起來了,昨天晚上他說要在這裏呆兩天,然後去海邊。他喜歡大海,沙灘,喜歡曬太陽。去海邊不順路,我不會考慮。但很想跟肯特在薩爾瓦多市裏轉一轉。肯特有一本導遊手册,跟着他省的我沒頭蒼蠅似地亂撞。昨天我跟肯特說,今天跟他走,他上哪我跟他上哪。其實我也是想瞭解一下西方人的旅遊方式和概念。不料想,早晨起來肯特就改變主意了,他說今天就離開這裏。沒辦法,我衹好自己安排行程了。先上網半小時,問國內朋友手機挂失落實了沒有。然後出門去找旅館,看有沒有便宜點兒的。肯特一走,我一個人房租要加倍了。轉了一圈沒找着,忽然想起來得去銀行換點錢,要不然待會兒進城花什麽呀?打聽半天,跑了不少冤枉路,好不容易找到一傢銀行。拿號排隊,輪到我了,銀行小姐笑臉相迎,問我辦什麽事。我說換錢。小姐面色凝重,不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我拿出五十美元放到櫃臺上,說:“我要用US MONEY換薩爾瓦多MONEY。”銀行小姐還是不懂,直翻白眼。她叫旁邊一個服務小姐幫忙,那個小姐更有意思,提起一個塑料袋子,裏邊都是鋼鏰,問我是不是要鋼鏰。我真是哭笑不得,這銀行工作人員怎麽連換錢也不懂呀!就在雙方大眼瞪小眼,萬般無奈之際,過來一個會說英語的男士。我如同見到救星一樣,又把換錢的意思說了一遍。那男士重複我的意思說:“你要用US MONEY換薩爾瓦多MONEY?”我說:“YES。”那男士一句話,噎得我半天沒喘上氣來:“薩爾瓦多沒有MONEY,US DOLLAR就是薩爾瓦多MONEY。”我的嗎呀!原來薩爾瓦多本國沒有貨幣,都用美元,換什麽換。我怎麽事先沒打聽打聽啊,土老帽了。“SORRY! SORRY!”我一臉慚愧地退出銀行。這時,肚子開始咕咕叫了。剛纔路過一傢快餐廳,想着換完錢再去,現在好了,直接用美元就行了。你別說,這傢快餐廳的小夥子會說英語,比那銀行的小姐都強。吃過飯,我問小夥子去市中心怎麽走。小夥子告訴我,可以坐34路公交車,車站就在快餐店前邊。然而,那小夥子又緊跟了一句:“DANGER!”(危險)我馬上問他:“你說是坐公交車危險?還是市中心危險?”小夥子說:“坐公交車危險,坐出租好一些。”真是非常好的小夥子,我一個勁兒道謝。回旅館的路上,碰到了肯特,我問他什麽時候走,他說過一會兒就走。我回到旅館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又到旁邊的車站把明天去尼加拉瓜的車票買好。大巴明天早上五點開車,六百公裏,要開十二個小時,今晚要早點休息。旅館門口就有出租在趴活,我問到市中心要多少錢?司機要十二美元。我覺得太貴了,大巴司機說,衹有二十分鐘車程。再說了,我是出來苦旅的,自稱流浪漢,怎麽能出門就打的呢?要說危險,大白天的能有什麽事!我從北京出來到現在,聽到的重複最多的詞就是“危險”。溫哥華阿蘭告訴我危險,洛杉磯家庭旅館小老闆跟我說危險,聖地亞哥出租司機警告我危險,危地馬拉車站小姐說危險,新西蘭人肯特說危險,快餐店小夥子也說危險,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就縮手縮腳,膽兒也太小了。我就坐公交,我就不打的。不過,說真的,坐上公交之後還是有點心虛。我盡量往後坐,因為衹要背後有人,就感覺脊梁骨發涼,除非車上坐滿了乘客。有一次,一個男的本來有座位,車開了又跑到我身邊坐下來,鬧得我一路上都拿眼斜着他,生怕他突然掏出什麽傢夥來頂住我。其實那人不過是原來的座位曬太陽,我旁邊的座位陰涼一些而已。就這簡單的事,也鬧得我緊張了一路。另外,我出門一定戴墨鏡。我的墨鏡是茶色的,既不張狂,又讓你看不出我是哪國人,也看不見我的眼球在滴溜溜亂轉。為了防備萬一,身上也不多帶錢,夠劫匪下頓飯館就得。你還別說,我今天坐的這輛公交車窗戶上就有好幾個窟窿,也不知道是槍打得,還是石頭砸的,看上去挺慎人的。坐公交另外一個問題是,手上沒有地圖,你不知道在哪一站下車或是轉車。快餐廳的小夥子告訴我34路車到市中心,是半路下還是終點站下沒說。我心想,做到終點站再說,頂多不對再往回坐。薩爾瓦多的公交不貴,二十五美分坐到頭。公交開到一處非常熱鬧的街區,有點像市中心,可又不太像,因為沒有高樓大廈,都是平房和兩三層高的破樓。猶豫了一下,公交車就開過了。我心想,過會兒要是再沒有熱鬧的地方了,我就往回坐,去那個大集市問一問。公交車七扭八扭拐到一個小巷子裏不走了,那裏停着好幾輛34路車。我一看,這裏肯定不是市中心,一千年以前還有可能。於是啓動第二套方案,往回坐。然而,情況來了,所有的車都不走。有人告訴我,想往回坐,必須走兩條街,再拐一個彎兒,車站在那裏。我順着高人的指點來到兩條街外的拐角處,那裏根本沒有任何車站的標志。等等看吧,我站在那裏東張西望。還好,不一會兒就有一輛34路車開過來了。我趕緊招手示意,要上車。可那司機理都沒理我,一溜煙兒開跑了。視力所及之處,都沒見他停車。我沒信心再找車站了,曬也要把我曬死。我招手打了一輛出租,沒兩分鐘就把我拉到了剛纔路過的那個大集市,司機說這裏就是市中心。可我怎麽也不相信,這就是薩爾瓦多首都的市中心。滿大街的小商小販,滿大街的垃圾,衹有兩個樓和一個教堂想點樣子。我拿出事先寫好的聖薩爾瓦多和市中心兩個西班牙字的紙條,見人就問,這裏是聖薩爾瓦多市中心嗎?當一百個人都告訴我說,這裏就是聖薩爾瓦多市中心時,我徹底服了,原來薩國首都的中心就是一個集貿市場。管不了那麽多了,先逛一逛再說吧。逛了兩條街之後,來到那座大教堂跟前,我突然想到,今天晚上是平安夜,明天就是聖誕節了。我心中立刻波瀾起伏,唏噓不已。從北京出來已經一個月二十天了,還從來沒有一個晚上在外邊呆過,每天都是獨自一人面壁思過。不行,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不能再在旅館裏孤枕難眠了,太難過了。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在聖薩爾瓦多市中心和大傢一起熱鬧熱鬧。不料,剛剛下定决心晚點兒回傢,一個不祥的念頭涌上心頭。那個新西蘭,應該不是單純的背包客。昨天晚上是不是有意在釣魚呀?如果他趁着我不在,把我的東西席捲一空,那可就慘了,我上哪去找他呀?別的東西都無所謂,關鍵是筆記本電腦,那裏邊有我出走前和出走後所有重要資料、照片。說實在的,自從手機丟了以後,我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可不能再有什麽閃失了。我立刻决定先回旅館,把電腦存在旅館的保險箱裏,然後再回來和薩爾瓦多人民共度平安夜。正巧,來了一輛34路公交車,我一個箭步跨上去,心急火燎地往回趕。可是,心越急,公交車越跟我逗悶子,慢得讓人衹想駡街。原來,34路公交來回走的路綫不一樣,因為是單行綫。回去的這條路特別窄,路邊是小商小販,路中間擠滿了聖誕節出來採購的老百姓。就這樣車擠人,人擠車,一百多米一段路,足足開了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公交車開足馬力,不一會兒就到了我的住處。我急步上樓,打開房門,先看肯特的背包在不在。他的背包沒有了,床上幹幹淨淨,果然走了。我馬上撲到我的床上,伸手往我裝電腦的背包裏摸。上帝保佑,我的電腦還在,肯特不是壞人。虛驚一場之後,我的上衣都濕透了。仔細回味一下,也挺有意思的。我和肯特兩個人真是說不清誰更怕誰,我說跟着他走,把他嚇跑了,他一走,又把我嚇了一跳。哎,人跟人之間要都像親兄弟親姐妹一樣多好呀,互相信任,誰都不用防着誰。還可以互相幫助,互相愛護。可是,這世界太復雜,人心隔肚皮,難呀!如果總是這樣一驚一乍的,以後還能跟別人合住嗎?我心裏大大的打了一個問號。心裏踏實了以後,我來到前臺續房。旅館的小姐堅持要我再交二十四美元,一點折扣都不給。無奈,衹好照辦。還好,給我換了一間房,就在隔壁,一張雙人床,有電視,帶衛生間。好玩兒的是,當天晚上我回來時,我和肯特住的那個雙人間門開着。我看到裏邊有兩個男人,肯定是新來的。不知他倆是不是和我跟肯特一樣,同床異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