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伦多秋天金色的魔匣里放入心经
---读郭辉的诗
朱必松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这是海子留给我们,留给这个世界白天和黒夜永远不落的星辰和祝福。当诗人郭辉在多伦多蓝色的天幕下晒他那满满的幸福感时,我的祝福同样像天空一样蔚蓝而澄澈明亮。从在武汉诗歌节偶遇,他谦谦君子般儒雅的作派给我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他一直在我的朋友圏里,并且是很热络的几个不多的人。
毫不隐晦地说:郭辉已经实现了的生活,是我这辈子梦寐以求却无法实现的生活。
在心理学大师马斯洛看来:人类价值体系存在两类不同的需要,一类是沿生物谱系上升方向逐渐变弱的本能或冲动,称为低级需要和生理需要。一类是随生物进化而逐渐显现的潜能或需要,称为高级需要。人都潜藏着五种不同层次的需要,但在不同的时期表现出来的各种需要的迫切程度是不同的。人的最迫切的需要才是激励人行动的主要原因和动力。人的需要是从外部得来的满足逐渐向内在得到的满足转化。含饴弄孙的生活是人间最快乐的生活,是遵循自然和生命规律的最高生活层次的美学表达。多伦多的秋天是一个童话的世界,当鲜艳的枫叶将大地浸染为一条绯红色的“河流”时,都会沉醉于多伦多绝美的秋景之中。郭辉和他的女儿通过若干年的个人奋斗,成功地完成“父女二代人"的社会角色认同,这是其建构一切诗意栖居的经济和文化基础,这关联到一种隐秘性的"个人成长经验”,甚至是排他性,不可复制的。
在《恩赐》一诗中:“石头与物,是有契约的/直到被打磨成/狮子,麒麟,老虎,龟,或者菩萨/才会长长地舒出一口真气/眼能看到了,耳能听到了,鼻子能嗅到了/-----人世间的万事悠悠/却讳莫如深,有嘴/都不叫,不开口说话,仿佛/无言,才是大言,无声,才是大道/默默待在既定的处所/想----无论做牲畜,还是做神明/这都是,石头的恩赐。”这其实建构的是石头与物与世界的哲学关系。石头作为一种物的隐喻和存在,同人类是一种被动的关系,这正如阿尔都塞认为的:人类从某种意义上看,存在着两类关系:一是人类与自己生存状态的真实关系;二是人类对前一种关系的体验关系。而意识形态无疑属于后一种关系,这是因为"意识形态所反映的不是人类自己生存条件的关系,而是他们体验这种关系的方式;这就等于说,即存在真实的关系,又存在‘体验的’和‘想象的’关系” 。([法]阿尔都塞,《意识形态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李迅译,《外国电影理论文选》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644页。)
在《皈依》中郭辉吟唱道:“时光浩大,逝者如斯/ 我小小的歌哭,停不下来。就像----/一朵野花对枝头的爱,终将落下/ 一弯浅水依恋岸,却要远行/ 一声鸟鸣把一个清秋,啼出了暗洞/ 一片云根植不住家园,唯有流浪/ 灵啊,即便死无葬身之地,也依旧/ 停不下来,这才是肉身的皈依。” “现在与未来之间,一个/ 无限延伸,永无交集的等号/ 命运之轮,在平行之中/ 也在平行之外”(《路轨》)。人生的路轨,绝不能在该奋斗的年纪选择安逸。
在《秤砣》一诗中:“喜爱它的重,相对于/那些经营尘世的轻,以及盘子里/不露声色的浮尘。喜爱它垂直的线条,有绝佳的/平衡术,或前移或后退/总是选取一颗高贵的星宿,停下身段。尤其喜爱它的沉吟不语/不饶舌,不苛言笑,只沉沉甸甸/感应天地良心。”这是一首诗中之诗,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这首诗弥漫着"善""价值""德性”等的潜在的"辩证法”。对于人而言,善有灵魂之善,身体之善和外在之善。在这三类善中,灵魂之善是第一位的,其他的善是为其服务的。柏拉图明确地说:“富裕确实是一切社会最真实的善和荣誉,但财富是为身体服务的,就好像身体本身为灵魂服务的一样。由于财富对实现这些善来说只是一种手段,因此它必定在身体之善与灵魂之善的后面,据第三的位置。”灵魂之善的体现就是德信。([古希腊]柏拉图:《法篇》870B,《柏拉图全集》第3卷,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3版,第631页)。
郭辉的诗《碎碎念》《断碑吟》《秤砣》《一犁新雨一犁春》等等,都是具有"德性"之质的诗:“匍匐于世事的最低处/才能使抱屈的文字灵魂,脱窍/成为经书,治典,抑或/一个时代的悼亡词。”读郭辉的那首《最后一枚枫叶》让我泪崩:“从经冬的脉息上/拾取几丝怀想/这有可能/春夏的鸟鸣犹存半滴/以隐身术,蜷曲其中。大地的/耳朵呀,请予听见/霜花开过,雪花又开,多余的冷/进入了内伤/如同死而未疆的痛感/曾经如火的红,为谁淡出/为谁卸尽一生繁华?/只留下躯壳,薄若尸衣,瘦如败纸/魂欲归去,却依依难舍/一径相连的足够的爱,就在风中/再一次飘摇,再一次絮说/终有一别,且待/且待轮回……”那么我们在现世又能做一些什么呢?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自己的德性,这才是通往幸福之门的钥匙。既然德性是善的体现,所以只有真正具有德性的人,才是真正善的人和真正幸福的人,即所谓“好人是幸运和幸福的,因为他是节制的和正义的”。似乎柏拉图的劝诫在警钟长鸣,不如说“回归个人德性思想”的春天,才是人类的未来和出路。在此意义上,郭辉的诗,具有一种“灵魂被召集”起来的,从启蒙到接受性的诗学"本性诉求”。在于云天之外,时光之外,捎来的一瓣心香,一偈(句)菩提。
细读郭辉的每首诗,似乎都有在为黑的暗疾消炎,给个体生命的灵魂祛湿,也替自己的骨质和禅意摒弃杂念而生出明净,生出一颗悬壶济世之心的"超然”之状,这可能就是在这个枫叶浸洇多伦多金色秋天的魔匣中放置的一本《心经》。那就是我们永恒的存在和对世界永恒的欢笑。
(作者系自由学者、哲学家、现居拉萨、海口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