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历是一种强悍的诗歌技巧
诗歌肯定与阅历有关,这是我阅读李南诗歌的第一反应,而阅历这一角度,却是我论述诗歌很少提及的。因为与阅历相关支撑阅历的,往往是一个个事件,而作为叙事性质里面非具体的细节性写作文体的诗歌,这方面会是一个弱势,其展示的结果通常让阅历无所表白,特别是那种经年的阅历,况且,诗歌的优劣很大程度上还与天性、文学观念等相关,倒不一定是履历化的,某些语言的敏感者甚至可把履历消除得一干二净。然而,李南用她的诗歌,真实地给了我很深的阅历感觉,她也真实地写到了阅历,并且,以简约节制的笔墨,凸显了阅历的存在和重要性,阅历因之功效化起来,转而使李南的诗歌深刻化高端化丰满化起来。李南笔下的阅历,短可以半夜或一夜,如《在鼓浪屿草木诗经咖啡馆留宿》,诗人在半夜觉醒的一段往事穿行,汇合内心的种种念想,以至天微亮时看到其实是感受到“人世汹涌沸腾”。而长则可以是半生或一生,如《现在,曾经》,通过这两个时期段的对比,表明诗人认知的改变,事实是一种向上向内的变化;而长短对于李南而言,都是可以越过时间界限的一种张力存在,因为其最后所获得的诗意,更多是人世的经验和顿悟,以及对世间之事了如指掌的洞察甚或彻悟。某种意义上,这甚至会诞生一种永恒的意味。至少,是一种思想、人性与生命深度的绽放:我终于有了不敢碰触的事物/比如其中三种——/神学、穷人的自尊心,和秋风中/挂在枝条上的最后一片树叶。
李南让阅历成为一种诗歌的优势,并产生了一系列与之相关的产物,如反思,谦卑,对世间事物表现出某种终极性的大爱等。这些产物其实相互相承,像筋骨血肉一样有一种内在的关联。因为反思,所以谦卑,因为谦卑,所以反思,这种内省恰恰是一种对自我现实的睿智,一如荣格所言:“往外张望的人在做梦,向内审视的人才是清醒的”。其实,一个人如果能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谦卑的位置,相反更能探测到事物及同类的状态和温度,所谓的低恰恰是一种宽容,使之更能明晰自身的“重量”,更能获得众多的发现以至人与事的本原和真理,更能获得平等的“高度”和灵魂的答案;因而回首对比觉得个人微不足道也是必然的:我在大地上活着,轻如羽毛/思想、话语和爱怨/不过是小小村庄的炊烟。(《小小炊烟》);而这一切最终所透视的恰恰又是对世间的大爱。比如《如果我路过春天》这首诗,你会真切地看到诗人对事物、人类以及世间一切的热爱,并且是那么无所顾忌,那么的炽热而深沉:我只是爱着、颤栗着/而说不出一句话来。
无疑,这些组成阅历或表现出阅历轨迹的产物,直接提高了诗歌的“能量”,或者直接生成了诗歌的品质,以至我不得不认为,阅历不单是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原来也可以作为一种写作“技巧”,或者干脆说,阅历是一种诗歌技巧,一种强悍的诗歌技巧。其拧亮了回顾和总结的智慧灯光,并把亮度调到最佳;对其合理输入无疑添加了诗歌的成色和饱和度。
有趣的是,本属于某些正宗写作的修辞手法技巧等的,在李南的诗歌里却相对不明显,她的语言很少有华丽的词藻和花样,也不大讲究抒情,却注重叙述,注重语言推进的层次感,仿佛诗歌也在执行着诗歌的阅历,在叙述的进行中不断呈现或深化意味,及至结尾,要么直接释放出大诗意大境界,要么来一个回旋,以繁复的张力反哺整首诗歌的唯美,这种阅历型的诗歌展示手法,是对语言的成熟把握和对诗歌整体布局掌控的自信和从容,这时的语言和诗意,可以不在任何限制之内,但偏偏就在这随意自然行进当中透露其力量和内质,所以即便是那些貌似平常的诗句也暗含玄机。
作者黄昌成,广东阳江人。70后。已出版诗集散文诗集各一本,主编评论集《中国诗歌研究》。百万字左右作品发表于《诗刊》、《北京文学》、《山花》、《延河》等国内外百多家报刊媒体。诗、评论被选入或转载于多种书籍等媒体。评论集《事物的原理或仓库手记》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