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爱的地方就是天堂
你要逃离像柳刚那样的人,他们最终毫不留情地把你挤到独木桥下。你高考落榜了。
父亲不知道这个糟糕的结果。
你只有逃离。你无法面对这苍茫,人生的苍茫,这雪一样的白在晚霞日趋灰暗的光中就将变成黑色,那么彻底的黑色,是夜。你要穿越这夜,这黑炭一样的夜,谁能把你点燃?谁能让你燃烧?
你只想逃离。逃离父亲的希望。希望太强烈,就无法承载失望,人生没有折中的结果,非此即彼。你没有成为父亲的希望,必然是父亲的失望。父亲的失望是什么样子,你不想看到,也不想知道,你不想伤害这个满心沧桑的人。
你给父亲说你到北京美术学院学习雕塑,老师让你提前去报道,你必须走。父亲信以为真,轻而易举地被你欺骗。
善良的人一生中都不可避免地一次或多次使用这种骗数,只为了不伤害和自己同样善良的人。你也如此。
从新疆到L市。
走时,你并没有让父亲来送你,一个人的旅程你感到很轻松。你背着那个黑色帆布旅行袋,里面装着你的日记,手提电脑,你从《雕塑》杂志上剪下的他的相片,你搜集的所有关于他的生平和作品介绍,他作品的评介文字。你背着关于他的一切。
你背着你的爱和梦上路了。背着你的所有和所无。
你说,天堂在远方,那里有你的爱,有他。有爱的地方就是天堂。
谁也不知道你的天堂在哪里?你乘上开往天堂的火车,68个小时后,你来到L市。
来到L市是为了寻找他。
他是一位著名的雕塑家,你们并没有见过面,你认定他就是中国的罗丹。你崇拜罗丹,而他是活着的罗丹,你做梦都想见到他。他的雕塑作品曾无数次的震撼你。你觉得,那些雕塑作品全都是从他性灵中流出的音乐,有音乐一样的韵律和节奏,好像开向生命的窗子。
他就是罗丹,由内而外,惟妙惟肖。
他的那尊题为《原始》的雕塑作品永远刻在你的记忆里。那是两棵抵死相缠的树,细看却是一男一女背靠着背紧紧重叠,像是彼此拥有,永不分离,却又各自独立,独立面对着自己的世界。男人像是从睡梦中醒来,肺部吸满空气,肋骨在肌肤之下鼓起,挺着胸部,面对晴空,舒展两臂,以驱睡魔。女人像树木,生根在泥土中,又像花坛里的花儿鲜艳活泼地在草木中间吐放。她的臀部神奇地起伏着,软玉温香中浮动的肌肉,活力四射。那个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天空,丰满的肌肉与这片明丽繁茂的绿叶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仿佛他把这尊雕塑深浸在自然中,就像鱼在水里一样,一切都融化为思想与灵魂。
是这尊雕塑让你开始迷恋那个男人,那个天才的雕塑家,那个喜欢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却出人意外的干净,没有长头发,没有落腮胡子,穿豆青色毛衣,水磨白牛仔裤,喜欢在一半是光一半是影的角度里抽烟,看书,或者拿着刻刀无所谓地刻着的那个男人……
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雨水。
什么时候,你迷恋上罗丹,迷恋上这个法国男人,你已经记不清楚。很小的时候,你就读过他的艺术论著、传记和雕塑,想知道他所有的故事,想成为他的情人,觉得为艺术献身是一种很神圣的事情。你把自己想象成罗丹的情人卡米拉。当你看到罗丹把粘满黄泥的刻刀扔在地板上,不顾一切地抱起一丝不挂一心一意为罗丹做人体模特的卡米拉,把她放在工作台上,半梦半醒地说,这年轻的肌肉,活泼柔软的腰肢,矫健的骨骼,到处是蜂蜜的细语,鸟儿的飞翔和爱情的歌声。罗丹说着,他臂膀的肌肉高高隆起,充满力量地把卡米拉拥入怀中。罗丹象一把十分精美、响亮的琴,在卡米拉身体上发出优美颤动的声音。这时,你也像一块不愿露出脸来的羞涩的岩石,被银白的波浪撞击。
每次,罗丹爱抚卡米拉,你也像被爱着似的,沉浸其中,像一个口渴的人沉浸在甘泉中。每次,罗丹和卡米拉做爱,你就感觉自己像一只冲破躯壳的雏鸟,奋力向天空飞去……
你的日记上曾写下这样一段文字:中年的卡米拉再也不能给罗丹带来创作的冲动和灵感了,她的肌肉已经松弛,缺乏青春的激情,她的骨骼不再挺拔,像一把再也弹不响的冬不拉,她的乳房低垂着,没有了诱惑和灵光。罗丹说,艺术创作需要冲动,需要生命的激情,美就是性格的表现,人体是心灵的镜子。罗丹需要爱、希望、战粟每时每刻都充满他的生活。而卡米拉不再有这个能量。为了成就罗丹,她已经把一个女人的一切,从灵魂到肉体,都给了罗丹,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
罗丹的生命已经和雕塑艺术密不可分,融为一体,他不允许任何力量让它们分离,他决不接受任何无理要求。而卡米拉的爱情却在威胁他。罗丹、爱情、雕塑,卡米拉坚持什么都要,不愿抱残守缺。卡米拉的爱情囚禁了罗丹。
罗丹只得抛弃卡米拉。功成名就的罗丹抛弃了卡米拉。
罗丹说,如果她愿意,他可以让她一生衣食无忧。卡米拉义正词严地说,她什么都不要,因为没有爱情,罗丹对于她只是一个概念或符号,不再重要。这个倔强的法国女人,断然拒绝了罗丹善良的心意,她不要这个男人的施舍和怜悯。她在贫民窟里住了下来。她的卧室也是她的工作室,只为了省钱。她在贫病交加中生活着,她忍受着饥饿和寒冷,她雕刻着自己心中的梦想,那个长了翅膀的卡米拉,那个飞向天堂的卡米拉,她创造着,又不断摧毁自己的创造,她知道,她已经不能飞翔了,她的翅膀早已经被罗丹折断。
她疯狂了,她抛弃了尘世的一切,包括自己。
她成了一个疯女人。
像落叶,她成了一个没有人在意的生命。
当你再次阅读自己写下的这段文字时,你并没有恐惧卡米拉的结果。你只要生命的过程,你需要生命的宽度,生命的长度和结果对你并不重要。卡米拉做到了这一切,她不顾一切地成就了一个男人和他的雕塑艺术,却毁灭了自己。你固执地认为卡米拉就是你心目中的女神,你要做中国的卡米拉,你并不在乎和他之间的结果,你要成就他。
在L市,你走遍大街小巷,也没有寻到他的踪迹。你很累,精疲力尽,心中却充满了甜蜜,像一只从野菊花丛中满载而归的蜜蜂。因为这是在他的城市啊!他曾在这儿长大,你在更近地靠近他,靠近这个叫雨水的男人,这个中国的罗丹。你这么痴狂地寻找他,他并不知道。你这么痴迷地爱恋他,他一无所知。你眯着眼看了看L市的阳光,突然,眼睛一痛,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你来到在L市中心耸立的一尊雕塑旁边,那是一匹白色的马,马在飞奔,腾空而起,洁白的长鬃在风中飞扬,马的额头上有一个尖而长的角,直刺晴空。马的眼中有一种强烈的内在的冲动,由内而外,滋长发芽,灿烂如花。艺术就是感情。在这尊雕塑里,你看到了一种非常深刻粗犷的真情。你抚摸着雕塑底座上的题名,手指过处,是深深的刀痕挖出的两个心痛的字:爱神。你知道,这是雨水的作品。你抚摸白马的额头,你的脸依在白马的唇边,像是触到了他的脉搏,嗅到了他的气息,依在了他温热的胸怀。你停留了一刻钟,你忘情的样子,引来路人惊诧的目光。你走时,吻了马的唇,有一点冰凉,你喜欢这冰凉。你对马说,你还会来,因为马是他的,我们三位一体。
黄昏时,你才找到那个曾经无数次写过的地址。这是坐落在郊外的一幢三层小楼,墙上爬满常春藤。院子里,几株大丽花肆意地疯长着,蝴蝶和野蜂在盛开的花朵上面翻飞,一棵桉树高过楼顶,阴凉一直延伸到有列柱的廊道,桉树旁边是一座圆形的大屋,像是他的工作室。这幢楼的正面,有一个三角形的额角,中间是一扇镶有铁栅的美丽的大门。这幢楼浮在一片具有野趣的果园上,无疑是L市郊区最令人神往的去处之一,加上他的刻意经营,真是人杰地灵。
你推开大门,门没锁,似乎没人看管。你又走到圆形屋子的窗口,用手擦了擦布满尘埃的玻璃窗,向屋中看去,你看到一个宽敞的雕刻室,里面有半干的泥,几个刻了几刀的雕塑竖立在屋子中央。你的心狂跳着,想他可能在家。
你走到门口,刚要敲门,又住手。只见他的信箱上蒙了很厚的尘土,信箱中的邮件已经满了,有几封信半截露在箱外。你把露出箱外的几封信抽出来,一看,都是自己半年以前给他写的信。看来他已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天渐渐黑了,你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抱着给他织的豆青色毛衣和买的一条水磨白牛仔裤,安静的睡着了。
第二天,你在离他家最近的一幢楼上租了一间房子,站在凉台上,你可以看到他的家。你买了一架望远镜,透过望远镜,你能看到他房子上的常春藤,以及常春藤中的壁虎。你整天缩在屋子里,除了在那台手提电脑上画插图,就站在凉台上数常春藤的叶子,或者看壁虎如何吃蚊子。那段时间,你画的插图,莫名地妖娆,不是女人的唇边笑出一只壁虎头,就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长出一头常春藤般的头发,女人站在风中,头发在风中飞扬。
你仍旧给他写信,写好了,封口,而后一笔一画地写好地址,步行到他家门口,跪在地上,爬下,塞进门缝。
那天,已是蓝岭号台风在L市登陆的第三天,外面风很大,满世界都是海的咸腥味,你还是出门了,你要去买一本最新的《雕塑》杂志。
回来时,风刮得越来越猛,风吹的你睁不开眼,简直举步维艰。离你家还有一里路,你只得拿着那本杂志倒退着走路。这时,一辆猎豹牌越野车开到你身边,那个男人说,请上车。很有磁性的声音,觉得很亲切。你赶快靠近车门,准备上车,手一松,杂志被风刮走,你快步追去,好不容易追上,长发已经被风吹得疯乱。转过身,那车还在等,你跑过去,钻进车里。
车子开动,你抱着杂志,想它终于没有丢,那上面有雨水的新作介绍。要是真的被风吹走,今夜你将难以入眠。
那个男人问,去哪儿?风大,我送你一下。
很好听的男中音。你侧过头,看那个开车的男人。那个男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你像被雷电击中。你像断线的木偶一样,楞在那里。
他穿豆青色毛衣,水磨白牛仔裤,出人意料的干净。
你突然抱住自己的双肩,把那本杂志,那本有他作品介绍的杂志紧紧贴在胸口上,哭了起来。没想到,在L市,一年后,你才见到他,如此巧遇,好像天意。
他就是雨水。
你并没有告诉他你就是那个曾经给他写过无数封信的女孩乔西。他看你哭了,疑惑地望着你。车到你住的楼下,你下车后,他迟疑了一会儿,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就走了。他的那辆猎豹牌越野车在黄昏中像一只黑色甲壳虫,消失在你的视线中。你没有给他说再见,木然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你拿着那件豆青色毛衣和那条水磨白牛仔裤,敲开他家门,他以为你来谢他,无所谓地站在门口,问你,有事吗?你说想看他的雕塑,他退后一步,你进入他的工作室。
门口都是信,他并没有看,更没有捡起,上面踩了很多他的脚印,房子里除了那些没有完成的雕塑,还有他昨天带回的杂志、碟片、刻刀和泥土。唱机在唱周旋的《夜上海》。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坐到沙发上,他看着你,尖锐的目光逼向你,你拿着给他的衣裳,你走过去,放在他膝头。
他问,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你说。
他又问,我们素不相识,为什么送我衣服?
你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涌出眼眶,你满脸泪水,背对着他,希望他再说一句话。可是,他不肯,他走向门口,一脚踩过那些信。他踩过你曾经的守望,一个少女曾经的爱和梦。他漫不经心,他并不在意,你觉得从此心就死了。
他突然问,你是乔西?
你站住。
难得你写了那么多信,我记得,他说。
你抽泣着转过身,你走过去,跪在他面前,把头放在他膝上。
周旋在唱,夜上海,夜上海……
他拥住你。他更强烈地拥住你。你吻了他。你边哭边说,我爱你,我走得太远,我等得太久,我在这个城市已经等了一年,只为能见到你,这是天意,也是磨难,是上帝对我的怜惜和爱,感谢上帝,他让你来到我面前。
他激动地颤抖,他吻着你的眼泪,又咽下这眼泪。
他说,孩子,不,宝贝,你留下,留在我身边,好吗?
你笑了,你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
他奇怪你没有见过他,怎么会知道他穿衣的尺寸?你织的毛衣在他身上大小合适,那条牛仔裤也好像为他定身而做。你没有告诉他,你是将他刊登在《雕塑》杂志上的照片放大,一寸一寸地按比例量,才得出他实际身高。
你和他住在了一起。你用他用过的毛巾,睡他睡过的被窝,吸他吸过的烟,甚至闻他穿过的衣裳。一天,他说,他要塑你。他买来了泥,对着你刻。可是,他常常是刻着刻着,刻刀就掉在地上,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他满手泥土地拥紧了你,吻你,你迎合着他。他脱去工作衣,又脱去内衣,赤裸裸的你们,光鲜可爱的你们,像盛开在阳光中的两朵并蒂莲。他说,只有这样,人体对外界的感觉、视觉、触觉才能阴阳互补,平衡共处。他全身赤裸,肌肉鼓胀,骨骼突出,他拥着你白瓷一样的铜体,你触到他的器官,张开的器官,有的坚硬如铁,有的柔软似水。你感觉着他的呼吸,甜甜的呼吸,你的身体和他紧紧纠缠在一起。他的身体那么坚实有力,你的身体那么柔软细腻,他是院中的墙壁,你就是常春藤,爬满墙壁。你生命中飘荡着一种沉醉的神往。
他说,你看,照在你乳房上的强烈的光,你肌肉上的有力的暗影,你看这些金光,像云雾一样。你疯狂地激动着,身体忽而抽动,忽而像蛇和他紧紧缠绕在一起。他点燃了你的欲望,你的火燃烧起来,成为不顾一切的烈焰。他吼叫着,抽动着,他爆炸了,跌落在你的怀中,脆弱得像个婴孩。
你一如他的雕塑《原始》中的女人。只是不知道你是他的第几个女人。他从不说爱你,而你却说得泛滥。
直到有一天,他迫不得已地说,乔西,不要和我谈爱情。
你伸舌头,你笑,故作轻松。
你说,以后不再说。
你心中明白,你不能奢求,他有很多女人,他有一个花园,你只是他随意采下的一朵淡粉色山茶花,能够和他天天在一起,已经是你生命中的奢侈,你生命中一场爱情豪宴。你要因他而繁华,享用这一场爱情豪宴,哪怕以后凄凉。
卡米拉一样的凄凉仅仅只是生命中的一个结果,结果对你并不重要。
从此以后,你在他面前绝口不提爱情,怕逼走他。
你日日买菜做饭,为他做人体模特,和他做爱,与他接吻,肆意张扬。他也激发你的热情,他迎合你的欲望,你给了他一切,他给了你所有,从床上到地上,从厨房到浴室,从工作台到那堆温软的泥,四处都成了你们做爱的地方,你们爱到了极致。
你却从不说爱,怕他厌倦。你百般地讨好他,每晚睡觉紧紧地抱住他,怕他第二天不见了。
日复一日,他似乎不曾厌倦你,从春到秋,你们同居了两个季节。
一天,他说,乔西,你是在我身边呆得最久的女人。
你说,那说明我好啊。
他说,你真得很好,说着,他一下拥紧了你,似乎要把你楔入他的骨头。你依在他的怀里,真想问他,是不是爱上了你。可是,你没敢说。
那一夜,他给你说了很多话,却从不谈爱情。他在落地台灯下铺了一块从西宁带回的纯羊毛地毯,他把你从床上抱起,放到落地台灯下的地毯上,他说,没有比人体的美更能激起感官的柔情了,在这光影明晦的胴体上,你可以看到蓬勃的生气和颤动的柔软,你可以看到一种运动,生命的运动,看到生命从一个姿态到另一个姿态的转变。一个人的形象和姿态,必然显露他心中的感情,形体表达内在的精神,裸体是具有丰富意义的。艺术家必须具备穿透事物表象进入本质的能力,简单的临摹就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乔西就是乔西,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我看到的乔西,应该有内在的丰富和厚度,有生命的宽度。
他说,你能够,只要努力。
你搂着他的脖子,你看着他的眼睛,你吻他说话的嘴,你的舌饶着他的舌,你呼吸着他的呼吸,你甜蜜着他的甜蜜,你进入他,他在你温暖的巢穴中蠕动,你的潮湿浸润他,渗透他,淹没他。他无法抑制地狂吼,他咬着你细瓷一样的臂膀,你喊着他的名字,你撞击他,你飞翔,你看见血从他的嘴边流出。
他咬破了你的臂膀,他给你的身体留下了一个甜蜜的伤口,你却没有疼痛的感觉,你紧紧地拥着他,你拥着脆弱的他,像抱着自己最亲爱的孩子。
你们累了,都精疲力竭。
晨光肆无忌惮地照在伤口上,你看见臂膀上的伤口已经接痂。
你似睡非睡,你去楼他,想爱他,想要……
你闭着眼,伸手去摸他的身体,却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你睁开眼,你看见身边放着一个玻璃瓶,瓶中是一个塑好的脸如雨水的男人,他背上有一对洁白的翅膀,蜷缩在瓶子的一角,他仰望天空,想振翅飞翔,却因那瓶颈的束缚。
你读懂了他,你喊着他的名字,屋子可怕的寂静。
你蹲在地上,眼泪哗哗啦啦流下来,长发垂落在地板上。
你手里握着那个玻璃瓶,向地板砸去,你不要,不要玻璃瓶里脸如雨水的男人。瓶碎了,你的手指开始流血,像正在盛开的花。
你抱着小小的雕塑,抚摩洁白的翅膀,翅膀马上变成了红色,红色的翅膀向天空飞去……
他走了,如你所料。
你摸着那雕塑,摸着他的脸,你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爱对于他从最初到最终都是一个玻璃瓶,囚禁他的飞翔,囚禁他的思想?
刊于2004年第4期《太湖》 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