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裴多菲
Petöfi Sándor 星期一诗社 2019-07-18
裴多菲·山陀尔(Petöfi Sándor,1823年1月1日-1849年7月31日),原来译名为彼得斐,是匈牙利的爱国诗人和英雄,匈牙利伟大的革命诗人,也是匈牙利民族文学的奠基人,革命民主主义者,在瑟克什堡大血战中同沙俄军队作战时牺牲,年仅26岁。
霍尔托巴奇酒店老板娘
天使哟,霍尔托巴奇酒店老板娘!
端酒来吧,让我一气儿把它喝光;
从德布勒森到霍尔托巴奇路途迢遥,
从德布勒森到霍尔托巴奇我口干舌燥。
大风呼呼响,奏着凄凉的哀曲,
严寒袭击着我的灵魂和肉体;
老板娘,我的紫罗兰,你可看见:
你温柔的目光给我带来无限温暖。
哎,老板娘,这美酒是哪里出产?
它象过早离枝的野苹果一样的酸。
老板娘,快点儿吻一吻我的嘴唇,
让你甜蜜的吻复活我沉睡的灵魂。
美丽的少妇呀!酸的酒……甜的吻……
我的两条腿打战,而且永远不停;
老板娘,亲爱的,快点拥抱我吧,
你不要等待,难道让我昏迷倒下?
哎,小鸽子,你的胸膛可真绵软!
请允许我在你怀里休息片刻时间;
酒店里,那木制的床板多么硬呀,
我家离此地遥远,夜里无法行走。
1842年10月,霍尔托巴奇。
兴万生译
寄自远方
多瑙河边有一座小屋,
啊,它多么使我留恋!
我每次想起它的时候,
泪水就充满我的眼眶。
我本想在那里长年居住,
伹是渴望却引导我前行;
我的渴望的翅膀拍击着,
使我离开了故乡和母亲。
当我送上告别的亲吻,
痛苦燃烧起双亲的胸膛,
我的这滚滚的眼泪啊,
无法熄灭他们心中的烈焰。
母亲用颤抖的手抱住我,
哀求我留在她的身边;
假如那时我看清这虚伪的世界,
我就不会记落在异乡。
美丽的希望恰如启明星,
照耀着未来的仙女的花圃;
当我走上了流浪的道路,
我才知道我走上了歧途。
未来的希望带给我的痛苦,
如今我能够向谁来诉说?
自从我踏进这荒芜的世界,
我就在荆棘丛生的路上奔波。
……现在有热人回家乡了,
带什么消息给我的母亲?
老乡!要是打我家门前路过,
不要忘记进去问候一声。
告诉她:儿子在外很走运,
请不要过多地为他流泪!
啊,假如她知道我的处境,
这可怜的女人就会心碎!
1843年5月,包兹奥。
谷子成熟了
谷子成熟了,
天天都很热,
到了明天早晨,
我就去收割。
我的爱也成熟了,
很热的是我的心;
但愿你,亲爱的,
就是收割的人!
1843年7月-8月,佩斯。
孙用译
我走进厨房
我走进厨房,
手里拿着烟管……
谁说我去点火,
烟管还在冒烟。
烟管噼啪地响着,
不需要我去点燃!
我走进厨房去看
一个美丽的姑娘。
姑娘架起干柴,
烧起熊熊的火焰,
比火苗更亮的,
是她的两只大眼!
我进去,她望着我,
她的美使我迷恋!
我沉睡的心燃烧着,
我的烟管却已熄灭。
1843年7月至8月,佩斯。
爱国者之歌
我是你的,是你的,我的祖国!
这颗心,这灵魂;
假如我不爱你,我的祖国,
我能爱哪一个人?
我的胸膛恰似一座教堂,
神坛就是你的形象。
你耸立吧,假如需要,
为了你,我就推倒教堂;
这被毁坏了的胸膛哟,
最后它这样倾诉:
祝福祖国吧!我的上帝呀,
向祖国祝福!
但是,我不对任何人说,
也不大声呼喊;
只有你是我最亲爱的,
在这个世界上。
我悄悄跟随你的脚步前行,
永不变心;
好像影子一样,在阳光下,
跟随行人移动。
黄昏渐渐地来临,影子
也越来越长:
祖国呀,你上空越是黑暗,
我的哀愁就越加增长。
我到那里去,你的忠实儿女们
举起了酒盏,
命运呀,给你神圣的生命
增添了新的火焰;
我喝酒,要喝到最后一滴,
尽管是满满的大杯,
它是多么苦呀……因为杯里
混合了我的眼泪!
1844年1月至2月,德布勒森。
贵族
把那恶棍捆在板凳上吧,
用棍棒把他的罪恶清算:
他偷,他抢……鬼知道
他还干了些什么勾当。
这恶棍却反抗着叫喊:
“你们不能打我!
我是贵族……你们没有权利
鞭打一个贵族老爷。”
受辱的祖先的幽魂呀!
你可听到那咒骂的话?
现在他不在板凳上躺着,
他已被吊上了绞刑架!
1844年1月至2月,穗布勒森。
徒然的计划
一路上(回家的方向),
我一直沉思默想:
当看见我的母亲,
我将怎样对她讲?
我先对母亲述说
我走运的时光?
地就会向我伸出
抚慰过我的臂膀。
我的头脑中闪过
无数的美好思想,
时间缓慢地爬行,
车子却迅速向前。
我走进那座小屋……
母亲跑来,伸出手……
我亲吻她……无言地……
好像果子悬挂枝头,
1844年4月,多瑙沃则。
夜
我向外张望,月亮
透过窗户向我窥探;
它微笑着,爱恋地
向我洒下一片清光。
可怜的精灵!那样
笑吟吟地向我窥探,
也许你痴情幻想
我在寻求你的容颜?
我没有那样的念头,
企图把你尽情观赏。
上帝保佑你离去吧,
我从来不把你思念!
我的姑娘住在那边,
居住在我家对面,
我等待,她的身影
似乎我还能看得见。
1844年4月-5月,多瑙沃则。
月亮沐浴在空中的大海上
月亮沐浴在空中的大海上,
山盗在密林深处沉思默想,
夜露向稠密的草丛中降落,
可是他的眼泪比夜露还多。
他拄着斧柄暗暗地讲:
“为啥我参与把坏事去干!
妈妈,你愿意我飞黄腾达,
妈妈,为啥我不听你的话?
“我离开家,成了流浪者,
我加入了小偷和山盗一伙,
在他们当中,我感到耻辱,
只有夜间我才跑出来劫路。
“我回家,我愿洗手不干,
愉快地自新,但已为时过晚:
母亲死了……我小小的家
已经毁灭……那里竖起绞架。”
1844年4月,佩斯。
这个世界是那么大
这个世界是那么大,
你却那么小,我亲爱的;
可是,如果你属于我了,
就用世界来交换,我也不愿意!
你是太阳,我却是黑夜,
充满了无边的黑暗;
可是,如果我们的心融合了,
美丽的曙光就照耀在我上面!
不要望我,低下你的眼睛——
不然我的灵魂要烧毁了!
可是,你既然并不爱我,
那么就让这可怜的灵魂烧掉!
我的爱情并不是
我的爱情并不是一只夜莺,
在黎明的招呼中苏醒,
在因太阳的吻而繁华的地上,
它唱出了美妙的歌声。
我的爱情并不是可爱的园地,
有白鸽在安静的湖上浮游,
向着那映在水中的月光,
它的雪白的颈子尽在点头。
我的爱情并不是安乐的家,
象是一个花园,弥漫着和平,
里面是幸福,母亲似地住着,
生下了仙女:美丽的欢欣。
我的爱情却是荒凉的森林;
其中是嫉妒,象强盗一样,
它的手里拿着剑:是绝望,
每一刺又都是残酷的死亡。
1844年11月,佩斯。
我的爱情是咆哮的海……
我的爱情是咆哮的海,
它的巨大的波浪
这时已经不再打击着大地和天空;
它只静静地睡眠,
正如小小的孩子,
在久久的啼哭后,安息于摇篮之中。
在明镜似的水波之上,
我划着那温柔的
幻想的船,向着开花的山谷前行;
从未来那船坞里,
嘹亮的歌迎着我……
你歌唱着,希望,你这可爱的夜莺!
1844年11月
给爱德尔卡
姑娘,你可见过多瑙河?
它从一个岛的中央流过,
我说你那娇美的面容,
轻轻荡漾着我的心波。
绿色的落叶从岛旁,
被卷入青青的水浪,
我说你那希望的浓荫。
悄悄撒在我的心上。
1844年12月,布达。
①这是裴多菲献给乔包·爱德尔卡(1829-1845)的第一首诗。裴多菲与爱德尔卡于1844年圣诞节在瓦豪特的家里相遇。他们一见钟情,互相爱摹;可是相处不久,爱德尔卡突然患病死去,年仅15岁。关于本篇的写作背量,乔包·爱德尔卡的姐姐——乔包·马丽亚(作家兼翻译家)留下这样一段文字:“一个美丽的黄昏,我和我的丈夫,还有裴多菲,一起散步在多瑙河畔,裴多菲朗诵了他头一天晚上写成的赞美娇小的姑娘爱德尔卡的诗篇。”
空中闪烁一颗星
空中闪烁一颗星,
高悬于清澈的天顶,
它那样辉煌地照耀!
一颗星没有那样光明。
我心里似有人在对我讲:
“看哪,这光是爱德尔卡!
你抛弃大地上的生命吧,
向她飞去,她在等待你哪!”
我愿愉快地向她飞去,
欲望只是无用的热情,
帮助我升天的梯子——
信心,却倏然间消尽。
1845年1月,佩斯。
谎言
谎言,我多次听到谎言,
巨大的痛苦要把我扼死;
你很早就不承担那痛苦了,
我愿和你同眠,甜蜜的天使!
痛苦并不是一把锋利的板斧,
生命树倒了,不是斧头劈砍……
痛苦是蛀虫,慢慢地慢慢地
但不知疲劳,把大树蛀穿。
黑面包
这面包太粗黑了吗,
好妈妈,为什么悲哀?
拿过来吧!你的儿子
在外面吃的比这要白。
不管这面包多么粗黑,
没什么!给我吧,妈妈!
吃家里黑面包,比在外
吃白面包还要香甜啊!
1845年7月13日至21日,
萨尔科山特-马尔顿。
我的爱情在增长
我的爱情在迅猛地增长,
它已泛滥成无边的海洋。
那样增长:海上恐怖的
活的精灵的阵营在扩展。
假如海上的精灵在移动,
假如风暴在海面上席卷,
狂怒的浪涛向天空冲去,
就会把空中的群星冲散。
什么孕育风暴?……是思想,
姑娘,我担心不能将你占有!
夜的黑暗充满无限的恐怖,
我燃烧的脑髓是夜的闪电。
啊,瞬息间,一个永恒的
生灵在地狱中间向我祝福!
倘若我能搅乱她的思想,
风暴就会过去,大海静息。
大海静息了,大海平稳了,
我迈开大步走向海岸,
走在象征希望的森林里,
啊,美丽的绿色的森林就是希望!
在象征希望的绿色森林里,
两只鸽子在一棵树上停落;
姑娘!我这样想:在未来,
这一对鸽子就是你与我!
1845年8月,佩斯。
躲开吧
躲开吧,现在你们躲开吧,
躲开我吧,我的老朋友们,
你们没有看见我成了什么?
我的徽号是玫瑰,不是葡萄藤。
我将成为守卫爱情的士兵……
歌和琴是我装上子弹的武器,
里面装着我的沸腾的情感,
我幸福!假如我获得作战胜利。
啊,假如我获得胜利,获得……
上帝呀,仙人国耸立在我眼前,
顺利地取得成功:那时候,
我就成了仙人国的国王!
我的爱情在一百个形象中
我以一百个形象把你幻想,
我的爱情在一百个形象中,
你若是孤岛,我愿是帆船,
我热情地在你的四周航行。
亲爱的姑娘呵!我这样想,
假如你是一座神圣的教堂,
我的爱情就是一根长春藤,
沿着教堂的墙壁把你攀缠。
我愿做一个劫路的大山盗,
假如你是有钱的徒步旅人,
我向你跑去,抢劫你吗?
不呀,我向你献上我的心。
你若是喀尔巴阡山,我愿是流云,
我要引来霹雳击碎你的心,
你若是玫瑰花丛,我愿是夜莺,
我就在你四周扬起歌声。
爱情!我的爱情千变万化,
它的形象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它不软弱,有时温柔、甜美……
有时像静静的河流,又像大海。
1845年8月20日至9月8日,
我愿意是树,假如……
我愿意是树,假如你是树上的花.
假如你是晨露,我愿意是花。
我愿意是晨露,假如你是阳光……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结合在一起。
姑娘呀,假如你是天堂,
那时候,我愿变成一颗星。
姑娘呀,假如你是地狱,
(只要能结合)我愿落进地狱里。
悲哀吗?是一片汪洋大海
悲哀吗?是一片汪洋大海。
快乐呢?是海洋里的珍珠。
它也许被我碰碎了,
当我从海底下把它捞出。
1846年3月10日以前,
海洋里有多少水珠
海洋里有多少水珠?
天空中有多少颗星?
人的头上有多少发丝?
人的心里有多少鬼胎?
啊,爱情
啊,爱情!你是巨大的火焰!
你把全世界点燃,
燃起火光……也许只要一分钟,
留下永久的黑暗和冰冷的灰烬。
每一朵花
每一朵花,每一株小草,
都需要太阳的一道光线。
爱情呀,你心中的太阳,
我的心得不到一点阳光。
任何姑娘都不会热恋我,
任何姑娘都不会对我讲:
冰冷的世界冻僵你的心,
你就在我的怀里暖一暖!
姑娘并不问:“你可疲倦?
请倒在我的肩头上休息!”
任何姑娘都不会来洗刷
我前额上被击出的血迹!
我自己恰似一根常春藤,
绿色枝叶已经干枯凋敝;
小鸟不向我飞,在我头上
阴郁的思想乌鸦般密集。
青春就这样流逝,生命
从我身上静悄悄地消耗。
我这样想:我的血凝结,
由于死神冷冰冰的拥抱。
假如我死了,生命毁灭,
未沾泪水的寿衣遮盖我,
任何人都不会在我坟前
栽下一朵小小的花朵。
山脚下,荒凉的墓碑旁,
我在那里化成一堆泥土;
枝藤蔓延着,无人践踏,
无人来到我的坟前谒墓。
只有你夜的风暴无情地
呼呼吹动,不停地哀惋!
悲哀的弟兄,因为那弟兄
就是你呀,我心灵的情感!
1846.3.10-4.10
我漫步在秋天的早晨
自由漫步在秋天的早晨,
我徒劳地向四野眺望;
景色隐藏在雾的轻纱中,
只能望见宝塔的顶端。
大自然恰似被毁的教堂,
已不见那里沸腾的人群;
花儿……风琴不再鸣响,
许多鸣禽也默不作声。
大自然恰似静穆的教堂,
今年也许还有一次喧哗,
——恰似春天里的回声——
当葡萄收获节来临的时候。
葡萄收获节充满着欢乐,
我的心常常这样哀叹:
我是多么愿意采摘葡萄,
为什么我没有种葡萄的山岗?
现在我带来唯一的葡萄嘟噜,
整个山冈并不使我痛苦,
唉,姑娘哟,我带你来了,
你最美、最甜的葡萄嘟噜!
希望
希望是什么?……是可恶的娼妓,
不管谁,她都同样地拥抱。
当你失去了无价之宝,青春,
那时候,她就把你抛掉,抛掉!
1845年10月16日至11月25日,佩斯。
不仅我们老了
我们是人……不仅我们老了,
有些物体不是也老了吗?
你们看那太阳:假如十二月来临,
它不是一个地道的老人了吗?
它醒得很迟,刚刚爬上天顶,
就已经筋疲力尽,
它忧郁地、冷漠地望着世界,
又那样过早地倒在它的床上。
最后,我们明白:
它已经老了,
这时候……它的光线已变得昏黄。
1846年3月1O日以前,
人民
一只手扶着犁头,
一只手把刀举起,
这是我们的穷苦人民,
他流了很多的血和汗,
一直到死。
为什么他要这样流汗?
他所需要的
只有吃和穿,
伹土地就能够
给他生产这一切。
假如敌人来了,他为什么要流血?
为什么要把他的刀举起?
为了保卫祖国吗?……是啊!……
哪里有权利,哪里才有祖国,
可是,人民的权利在哪里?
1846年6月-8月,佩斯。
给尤丽亚①
绯红的脸,绯红的唇,
棕色鬈发,棕色眼睛,
在她的脸上和眼睛里,
上帝啊,蕴涵多少灵魂!
啊,我要征服这灵魂,
征服这位热情的姑娘!
说吧,姑娘,你说吧,
爱情尚未触动你的心。
不呀不!你己爱上我,
你爱我,倾心爱慕;
这话已是我生命中
唯一的新救世主。
我爱你。我的爱情,
这无尽头的急湍,
恰似洪水冲毁大地,
将我的旧日埋葬。
我不知我从前是什么人,
不知我将来成为什么人;
我依赖你,我愿是暗影,
或者成为明亮的阳光。
你拿主意?……你的目光
巳经建造起我的天堂;
姑娘呀,且不容许你
捣毁这座幸福的天堂。
啊,我在你面前跪下,
并向你伸出我的臂膀:
你把我搂在怀抱里吧,
姑娘,你倒在我身上。
1846年9月8日至10日,纳吉-卡洛伊。
①1846年9月8日裴多菲同森德莱·尤丽亚结识,那年尤丽亚18岁。
本篇是裴多菲写给他妻子尤丽亚的第一首爱情诗。
我是一个热恋的人
我是一个热恋的人,
也许我倒在烈火中?
我不懂,但那是真实,
燃烧了,我的肉体和灵魂。
看哪!红光不是染红
我的苍白的脸?
黎明呢还是黄昏.
不是已在那边出现?
既是黎明,又是黄昏,
我的快乐的黎明,
我的痛苦的黄昏。
我承认爱情在我心中,
并不是初次萌生,
但我宣誓,它不是
我生命的最后告终。
我的爱情是山鹰,
它带我窜入苍穹,
我就用我的指甲
撕碎了我的心。
1846年9月末,纳吉-巴尼奥。
爱的是哪一个人?
我爱一位棕发女郎,
爱她那洁白的心灵!
这女郎的心灵
是那样洁白,
无瑕的百合花,
象征她的姿态。
她的形态和美姿,
像是白色的鸽子;
她那神圣的心灵,
上帝从天而赐。
白鸽子,向我飞来吧,
我的鸽子的心灵,
让我成为祝福者,
成为一个纯真的人。
倘若我能听到
你鼓翼营营,
让我同时倾听
你心房的跳动。
我权衡你的话语轻重
我权衡你的话语轻重,
姑娘,你对我一见钟情,
你爱,为什么不明讲?
不爱,怎么不冷若冰霜?
你不相信我爱你吗?
上帝已说出祝福的话,
上帝是那样祝福我们,
我的爱情无比忠贞。
我爱你柔美的体态,
更爱你洁白的心灵。
我是那样忠实地爱你,
慈母的爱无法相比。
我渴望的不是一个春天,
愿和你一起欢度时光。
不是一个春季、一个严冬,
而是欢度我整个的一生。
白天只有一个太阳,
黑夜只有一个月亮。
世间只有一个上帝,
我也只有一个愿望。
我等待,等待那时光,
那时我就对你这样讲,
我的拥抱充满神圣的热情:
“我甜蜜的、可爱的爱人!”
1846年10月1日至7日,切凯。
你爱的是春天
你爱的是春天,
我爱的是秋天。
春天是你的生命,
秋天是我的生命。
你那绯红的面孔,
像春天盛开的玫瑰,
我这疲倦的眼睛,
像秋日暗淡的光辉。
我应该向前一步,
再迈一步向前,
那时我就跨上了
冬季冰冷的门槛。
假如我后退一步,
你再迈一步向前,
我们就一起跨进
美丽而炎热的夏天。
1846年10月7日至10日,萨特马尔。
题森·尤小姐的纪念册
谁都不会对云朵这样讲:
“向太阳升起的方向飘行吧,
那里是美丽的黎明的故乡,
它微笑着把玫瑰投向你们,
把火红的玫瑰投到你们的脸上。”
谁都不会对云朵这样讲,
可是,云朵仍然飘向东方,
一只神秘绵软的幽灵之手,
牵动它们向着东方飘荡。
云朵飘去了,当它们到达,
就沉落在血红色的大海里,
在被黎明光线染红的海里沐浴;
有一次,它们在水面上浮动,
并不关心它们自己的生存,
也并不懊悔,而且迅速消散;
漫长的征途充满风暴和黑暗。
那时候,假如风暴把它们驱赶,
它们就在傍晚时分逐渐消散:
它们的面孔还会有一次燃烧,
在最后的时刻里泛出红光,
青年将获得无限的酬劳,
光荣将归于甜美的青春。
当黎明向它们微笑的时候,——
乌云从神秘的预感中出现,
我仍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流浪……
1846年10月8日于萨特马尔
小树颤抖着
小树颤抖着,
小鸟落在树上。
当我想起了你,
我的心就抖颤;
我想起了你,
娇小的姑娘,
你是世界上
最大的钻石!
多瑙河涨水了,
也许就要奔腾。
我的心膨胀了
那沸腾的热情。
玫瑰花,你爱我吗?
我是那样爱你,
你父母的爱,
无法跟我的相比。
我知道你爱我,
当我们在一起。
那时是炎热的夏天,
现在是凛冽的冬季。
假如你不爱我了,
愿上帝祝福,
假如你仍然爱我,
愿上帝千遍地祝福!
一八四六年十一月二十日以后于佩斯
①本篇采用民歌体写成,在匈牙利流传极广,裴多菲生前就被匈牙利音乐家谱曲传唱至今。这首小诗至今已被译成六十多种外国语了。
一个念头在烦恼着我
为什么我必须死在床榻上?
这样的念头在烦恼着我;
我受着蛆虫不断地咀嚼,
象花儿一样慢慢地凋谢;
象蜡烛久久地燃烧着,
在房屋内一点点儿熄灭。
上帝啊,我不愿这样死去,
不要把这样的命运赐绐我!
我愿是棵树,让闪电和霹雳
拔断我的树根,从我身上驰过,
我愿是山岩,从高山顶上,
轰轰地响着,向山谷倒落……
将来所有被奴役的民族
砍断了铁链,挣脱了枷锁,
红红的脸,红红的旗,
旗帜上写着这样的口号:
“全世界的自由!”
被奴役的人民大声怒号,
从东方一直响彻到西方,
审判暴君的日子已经来到!
假如我必得死亡的话,
我就在战场上阵亡,
我的血从我的心中流出,
我唱着一支欢乐的歌曲,
战士们高举着血染的军刀;
军号响着,大炮轰鸣,
一匹匹战马在火线上奔跑,
从我的尸体上面驰过,
战士们带来了胜利的捷报。
到了举行伟大葬仪的日子,
把我的破碎了的骨骸收殓,
缓慢地唱着挽歌,再用大旗
覆盖着我的神圣的灵柩;
全世界的自由啊,为了你,
那些献出生命的英雄们
将在共同的坟墓中安息!
1846年12月,佩斯。
自由与爱情
自由与爱情!
我都为之倾心。
为了爱情,
我宁愿牺牲生命,
为了自由,
我宁愿牺牲爱情。
一八四七年一月一日于佩斯
按:本诗另有殷夫的旧体诗译文,在我国流传较广: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风之歌
今天我是温暖的风,轻轻吹拂,
飘过碧绿的原野,在空中浮动;
我把我的吻送到花蕾的嘴唇上,
热烈的吻就是忠实爱情的保证,
“开放吧,你春天美丽的姑娘。”
我对她们耳语。“开放吧开放!”
她们羞怯而娇媚地隐藏起来了,
我愉快地昏倒在她们的胸膛上。
明天我是狂怒的风,呼呼吹动,
由于对我畏惧,树丛猛烈抖颤;
它见我手握钢刀,磨快的钢刀,
它知道我要用这钢刀砍断树冠。
我伏倒在花朵旁,轻声地说道:
“愚蠢的姑娘们呀,快快凋谢!”
花儿谢了,落在秋天的胸膛上,
我就对它们冷酷而讽刺地笑着。
今天我是柔和的风,像溪水流动,
我平稳而安详地游泳在天空中;
只有那些小蜜蜂知道我的存在,
当它们从田野登上回家的路程;
假如小蜜蜂们载着重负飞翔,
把重负储藏在自己的腹部下面,
我把这小小的虫儿放在手心里,
让它们更加轻快地向前飞翔。
明天我是狂风,嗷嗷吼叫的风,
我跨过大海,骑着烈性的骏马,
像老师惩罚顽皮的小学生一样,
我就愤怒地摇着大海的银发。
我在大海上飘荡,我遇上帆船,
就撕碎它的翅膀,那飘扬的帆。
我用桅杆在浪中写下它的命运:
它再也不能平安地返回海港!
1847年2月,佩斯。
凄凉的秋风在树林中低语①
凄凉的秋风在树林中低语,
轻轻地谈些什么?却听不见;
究竟谈的是什么?那树木
摇着它的头——低垂的树冠。
从中午直到晚上的这段时间,
我安闲地在安乐椅上躺着……
我妻子的头靠在我的胸旁,
她静静地、甜蜜地睡着了。
我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胸旁,
感到她胸部在轻微地跳荡;
我的另一只手拿着祈祷书:
一本描写自由斗争的历史②!
它的每一个字母像彗星一样,
迅速地穿过我的崇高的心灵———
被奴役的人民!金钱和皮鞭
把你们赶上战场,为暴君作战;
然而自由呢?只要它微微一笑,
它的信徒们就立刻奔向战场,
为了它,像从姑娘手中接受鲜花,
他们接受了战争的创伤和死亡……
啊,神圣的自由!有多少英雄
为你而牺牲了生命,有何必要?
虽然现在不能,将来一定实现,
自由斗争的最后胜利一定来到。
你要为你而战死的英雄们复仇,
再把那可怕的万丈火焰点着!……
我看见一个未来的神秘的时代,
它展现出一片流血的悲惨景象;
自由的敌人——凶恶的刽子手,
将在他们自己的血泊中埋葬!——
闪电迅速地穿过我的脑际,
我的心像霹雳一般地鸣响,
1847年9月,科尔托。
①裴多菲和森德莱·尤丽亚在1847年9月8日结婚。本篇是作者和他的妻子在科尔托度蜜月时写成的。
②1848年匈牙利革命前夜,裴多菲也正象当时的左翼激进派的青年们一样,钻研关于1789年法国大革命的历史。
我愿意是急流
我愿意是急流,
山里的小河,
在崎岖的路上,
岩石上经过……
只要我的爱人
是一条小鱼,
在我的浪花中
快乐地游来游去。
我愿意是荒林,
在河流的两岸,
对一阵阵的狂风,
勇敢地作战……
是一只小鸟,
在我的稠密的
树枝间做巢,鸣叫。
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援上升。
我愿意是草屋,
在深深的山谷底,
草屋的顶上,
饱受风雨的打击……
是可爱的火焰,
在我的炉子里,
愉快地缓慢闪现。
我愿意是云朵,
是灰色的破旗,
在广漠的空中,
懒懒地飘来荡去,
是珊瑚似的夕阳,
傍着我苍白的脸,
显出鲜艳的辉煌。
1847.6.1-10.
假如我想起我亲爱的人儿
假如我想起我亲爱的人儿,
每个念头就变成一朵花儿,
美丽的姑娘哟!我想起你,
就这样比喻,不比喻别的。
落山的太阳流着金色的血,
向着紫罗兰色的大山降落。
我爱的那个人离我还很远,
远于那座紫罗兰色的大山。
为什么太阳从东向西运行?
我若是太阳,就要改变行程——
从西方升起,在东方下降,
最美丽的姑娘生活在东方。
一颗星星渐渐升上天顶,
今晚升起了一颗特殊的星,
它似乎穿起了节日的盛装,
也许为了看望我的姑娘。
玫瑰花,何时我能见到你?
何时你能来到我这里呢?
也许我再次见到你的两眼,
将必在上帝的第七层天堂?
1847年5月,佩斯。
①本篇是描写裴多菲与尤丽亚在热恋时期渴望见面的一首诗。
诗歌
神圣的诗歌啊,愚蠢的人们
就这样践踏了你神圣的光荣,
他们在高抬你的地位的时候,
却又把你踩进很深的泥坑中。
你的那一些不合法的牧师们,
就大声地宣布你是一座大厅,
是老爷们的富丽堂皇的厅堂,
只有那些穿着光亮皮靴的人,
才可以有礼貌地悄悄走进去。
闭嘴吧!你们是假冒的先知,
闭嘴吧!你们的话不是真理。
诗歌并不是接待客人的大厅,
只有富贵的人们和社会上的
一些头面人物才可以走进去。
诗歌的意义更大!它象一所
房屋,它的大门对谁都敞着,
凡是愿意祈祷的,随便出入。
总之它是教堂,穿破皮靴的,
甚至赤脚的人都可以走进去。
1847年8月,萨特马尔。
我的最美丽的诗
我已经写了许多的诗,
这一些也并不全白费;
可是那首决定我的名声的
最美丽的诗,我还不曾写。
那最美丽的诗是,当我的祖国
为了复仇,起来向维也纳反抗,
那时,我就用辉煌的剑锋,
在一百条心里写着:死亡!
在小山边,有一丛玫瑰
在小山边,有一丛玫瑰,
靠在我的肩头吧,我的宝贝,
轻轻地对我说:你爱我,
啊,那我就多么地快乐!
太阳的影子落在多瑙河中,
河水快乐得不息地颤动,
它把那太阳轻轻地摇摆,
正如我摇摆着你,我的爱!
坏人们说着我的坏话,
说我对上帝一点也不怕!
但是,我现在就在祷告……
我在倾听着你的心跳。
1847年11月,佩斯。
民族之歌
起来,匈牙利人,祖国正在召唤!
是时候了,现在干,还不算太晚!
愿意作自由人呢,还是作奴隶?
你们自己选择吧,就是这个问题
向匈牙利的上帝宣誓,
我们宣誓,
我们宣誓,我们
不再继续作奴隶!
我们过奴隶生活,直到今天,
连我们的祖先也总是遭受诽谤;
他们原来自由地活着或者死去……
死后无法在受奴役的地下安息。
假如有谁把他渺小的生命,
看得比他的祖国还要贵重,
祖国需要时,他不肯战死,
那么他太下贱,太卑鄙无耻!
军刀要比铁锁链更加光亮,
佩带起军刀,却也十分辉煌;
如今我们还是戴着脚镣和手铐!
你过来吧,我们的古老的军刀!
匈牙利这个名字还会重新壮丽,
让它真正恢复古代的伟大荣誉;
我们要在激烈的战斗之前宣誓,
要清洗几世纪来所遭受的羞耻!
在我们阵亡的地方将筑起坟丘,
后代子孙们将在坟前哀哭和叩头。
他们念着为我们祝福的祷词,
念着我们的无比神圣的名字。
1848年3月13日,佩斯。
大海沸腾了
大海沸腾了,
人民的大海,
那可怕的威力
掀起滔天巨浪,
震动高天大地。
你们见过这舞蹈?
你们听过这音乐?
若是你们没见过,
现在就应该懂得:
人民是多么欢乐!
海在怒吼,咆哮……
船儿不停地颠簸,
它向地狱沉去了,
拖着扯碎的帆,
和折断的桅杆。
咆哮吧,大海!
你深深的海底,
腾起巨大的力量,
把狂怒的浪花
喷入云层中间。
一条永恒的真理,
由浪花写在天上:
船在水上航行,
水在船下翻腾,
可是水永远是主人翁。
1848.3.27-30.
告别①
黎明刚刚来临,黄昏又要逼近,
我刚刚回到家里,马上就要离去,
我刚刚回来,刚刚向你热烈祝贺,
就要分开了,就要向你最后道别。
上帝保佑!我美丽、年轻的妻子,
我的心,我的爱情,我的灵魂,我的生命!
我放下了竖琴,拿起了宝剑,
从前我是诗人,现在是一名士兵;
从前一颗金色的星引导我向前,
现在是北极光照耀我前进的路程。
不是对光荣的欲求使我离开了你……
桂冠也决落不到我的头顶上来,
完整的玫瑰花瓣所编成的桂冠,
我从来不向往,把它远远抛开。
不是对光荣的欲求使我离开了你,
你知道:它在我的心中早已消亡,
假如需要,我愿为祖国流尽鲜血,
为了祖国,我愿保卫血洗的胜利。
假如谁都不去保卫自己的祖国,
我一个人也要将它保卫到底;
现在所有的人都向战场上奔跑,
我一个人怎能悄悄躲在家里?
我不用说:“常常记起你的丈夫吧,
他是为了祖国和你而走上战场……”
我了解你,非常了解你对我的爱,
你把我日夜记挂在你的心上。
那时我也许成了残废回到家里,
可是你仍然爱我,仍不变心;
上帝晓得:那时我带回来的,
将是完整无损的忠实的爱情。
1848年1O月17日至22日,艾尔顿特。
①这是裴多菲在离家参加部队时给他妻子尤丽亚的告别诗。
欧洲平静了,又平静了①
欧洲平静了,又平静了,
革命的浪潮已经消退……
太可耻!欧洲又平静了,
它不再将自由保卫。
那些贪生怕死的民族,
早巳经把匈牙利人忘掉;
他们身上是叮当响的铁链,
匈牙利人还紧握军刀。
我们只是抱怨,哀痛,
难道我们已陷入绝境?
不!可爱的祖国啊,
你给我们以无比的信心。
我们的心灵受到鼓舞,
因为我们是一盏明灯;
当欧洲早巳经沉睡了,
它在漆黑的夜里照明。
假如我们的这盏灯光,
不能照遍无边的夜空,
居住在天堂的上帝会想:
世界是否已经沉沦?
自由啊,看哪,看我们吧,
谁忠于你?现在你该晓得:
别人连眼泪都不肯流了,
我们却向你献出了鲜血。
自由啊,这还不值得吗,
这不值得向我们祝福?
在这不忠实的时代里,
我们是你最后的、唯一的信徒!
1849年1月,德布勒森。
①1848年底,整个欧洲革命已开始走向低潮。洛泰茨基的军队占领了意大利的米兰市;在法国,路易·波拿巴又开始了统治;普鲁士的革命浪潮已退;奥地利的反动军官温迪斯格莱兹于10月31日率军占领了维也纳,欧洲的反动势力又复活了。这一时期,只有匈牙利人民在孤军奋战。裴多菲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写了这首诗。
我又听到了云雀歌唱①
我又听到了云雀歌唱!
我已经把它全部忘掉。
唱吧,你春天的使者,
唱吧,你可爱的小鸟。
上帝啊,我多么欢喜,
激战之后听到这歌声,
恰似山涧清凉的流水,
洗涤着我灼热的伤痕。
唱吧唱吧,可爱的小鸟,
这歌声飞进我的脑海中;
我不仅是杀人的工具——兵,
同时我也是—个诗人。
从你的歌声中我记起,
记忆起诗歌和爱情,
这两位女神给我带来幸福,
同我一起建立许多功勋。
两株玫瑰:记忆和希望,
两株玫瑰树鲜花怒放;
它们垂下沉醉的枝叶,
一直垂到我火热的胸膛。
我做了梦。我的梦啊,
它是那样亲切和甜蜜……
我梦见你,忠实的天使,
我是那样忠实地爱你。
你是我心灵中的祝福,
我从上帝那里获得了你,
你指出:天堂不在天上,
而是建造在人间大地。
唱吧,云雀!你的歌声
催促着旷野里百花争妍;
从前我的心是那样荒凉,
而现在它却是一座花园。
1849年3月8日,伯特兰。
①这是裴多菲写给他妻子森德莱·尤丽亚的最后一首爱情诗。距离诗人牺牲仅4个月零22天。
裴多菲
裴多菲·山多尔(匈牙利语:Petőfi Sándor 国际音标:[ˈpɛtøːfi ˈʃaːndor],斯洛伐克语:Alexander Petrovič,1823年1月1日-1849年7月31日注),匈牙利爱国诗人和英雄,自由主义革命者。他被认为是匈牙利民族文学的奠基人,1848年匈牙利革命的重要人物之一。同时他还是匈牙利著名的爱国歌曲《民族之歌》(Nemzeti dal)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