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én : 惠特曼
惠特曼 星期一诗社 2019-07-17
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1819年5月31日-1892年3月26日),出生于纽约州长岛,美国著名诗人、人文主义者,创造了诗歌的自由体(Free Verse),其代表作品是诗集《草叶集》(Leaves of Grass)。
1841年 搬到纽约。1855年父亲去世,《草叶集》(Leaves of Grass)第一版。1862年 探望在腓烈德利斯堡战役中受伤的兄弟。1865年 林肯被暗杀,惠特曼的战时诗集 Drum-Taps(后来放到《草叶集》中)出版。1871年母亲路易莎去世。1882年 会见奥斯卡·王尔德,出版 Specimen Days and Collect。1885年 为纪念林肯逝世20周年,作诗《献给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后收入《草叶集》。1888年 第二次打击。严重的疾病。1891年 草叶集最后一版,1892年3月26日惠特曼去世。
‖我听见美洲在歌唱
我听见美洲在歌唱,我听见各种不同的颂歌,
机器匠在歌唱着,他们每人歌唱着他的愉快而强健的歌,
木匠在歌唱着,一边比量着他的木板或梁木,
泥瓦匠在歌唱着,当他准备工作或停止工作的时候,
船家歌唱着他船里所有的一切,水手在汽艇的甲板上歌唱着,
鞋匠坐在他的工作凳上歌唱,帽匠歌唱着,站在那里工作,
伐木者、犁田青年们歌唱着,当他们每天早晨走在路上,或者午问歇息,
或到了日落的时候,
我更听到母亲的美妙的歌,正在操作的年轻的妻子们的或缝衣或洗衣的女孩子们的歌,
每人歌唱属于他或她而不是属于任何别人的一切,
白昼歌唱白昼所有的,晚间,强壮而友爱的青年们的集会,
张嘴唱着他们的强健而和谐的歌。
(李野光译)
‖我听见美国在歌唱
我听见美国在歌唱,我听见各种各样的歌,
那些机械工人的歌,每个人都唱着他那理所当然地快乐而又
雄伟的歌,
木匠一面衡量着他的木板或房梁,一面唱着他的歌,
泥水匠在准备开始工作或离开工作的时候唱着他的歌,
船夫在他的船上唱着属于他的歌,舱面水手在汽船甲板上唱歌,
鞋匠坐在他的凳子上唱歌,做帽子的人站着唱歌,
伐木者的歌,牵引耕畜的孩子在早晨、午休或日落时走在路上唱的歌,
母亲或年轻的妻子在工作时,或者姑娘在缝纫或洗衣裳时甜美地唱着的歌,
每个人都唱着属于他或她而不属于任何其他人的歌,
白天唱着属于白天的歌——晚上这一群体格健壮、友好相处的年轻小伙子,
就放开嗓子唱起他们那雄伟而又悦耳的歌。
(邹绛译)
‖幸福的早晨
清早,我十分健康地从床上起来,
精神抖擞,唱着歌,
吸入秋天那醉人的气息。
我看见西方的满月,
在渐渐淡下去,
在晨曦中消失。
我独自一人在海滩边信步走着,
脱下衣服洗了个澡,
和清凉的水一起欢笑,
看着太阳升起。
(赵萝蕤译)
‖我是这样的诗人
我是述说真实的诗人。
我说地球不是一个回声
人也不是一个幻影;
一切所见的事物都是真实的。
我分开过地球和硬炭和磐石和坚固的海床
在那里向下勘察了很长时间,
并带回一份报告,
我知道它们每一样都是确实的、有密度的。
它们在孩子眼里是什么,它们就是什么。
世界不是一个笑话,
它的任何一部分也不是伪造之物。
(李以亮译)
‖我沉着
我沉着,悠闲地站在自然界,
作为万物的主人或主妇,直立于非理性的生物当中,
像它们那样充盈,那样驯服,那样善于接受,那样沉静,
发现我的职业、贫困、坏名声、缺点和罪恶,
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要紧;
我面对墨西哥海,或者在曼哈顿,或者田纳西,或者远在北部或内地,
做一个生活在河边的人,或是在林区,或在这个
国家或沿海的任何农业地带,也许是加拿大,
或者湖滨;
我无论生活在哪里,遇到任何意外都要保持自我平衡,
面对黑夜,风暴,饥饿,嘲弄,事故,挫败,都要像
树木和动物那样坚韧。
‖一只沉默而耐心的蜘蛛
一只沉默而耐心的蜘蛛,
我注意它孤立地站在小小的海岬上.
注意它怎样勘测周围的茫茫空虚,
它射出了丝,丝,丝,从它自己之小,
不断地从纱绽放丝,不倦地加快速率。
而你——我的心灵啊,你站在何处,
被包围被孤立在无限空间的海洋里,
不停地沉思、探险、投射、寻求可以连结的地方,
直到架起你需要的桥,直到下定你韧性的锚,
直到你抛出的游丝抓住了某处,我的心灵啊!
(飞白译)
‖一只无声的坚忍的蜘蛛
一只无声的坚忍的蜘蛛,
我看出它在一个小小的海洲上和四面隔绝,
我看出它怎样向空阔的四周去探险,
它从自己的体内散出一缕一缕一缕的丝来,
永远散着——永不疲倦地忙迫着。
而你,啊,我的灵魂哟,在你所处的地方,
周围为无限的空间的海洋所隔绝,
你不断地在冥想、冒险、探索,寻觅地区以便
使这些海洋连接起来,
直到你需要的桥梁做成,直到你下定了你柔韧的铁锚,
直到你放出的游丝挂住了什么地方,啊,我的灵魂哟!
‖哦.船长,我的船长!
哦.船长,我的船长!我们险恶的航程已经告终,
我们的船安渡过惊涛骇浪,我们寻求的奖赏已赢得手中。
港口已经不远,钟声我已听见,万千人众在欢呼呐喊,
目迎着我们的船从容返航,我们的船威严而且勇敢。
可是,心啊!心啊!心啊!
哦.殷红的血滴流泻,
在甲板上,那里躺着我的船长,
他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哦,船长,我的船长!起来吧,请听听这钟声,
起来,——旌旗,为你招展——号角,为你长鸣。
为你.岸上挤满了人群——为你,无数花束、彩带、花环。
为你,熙攘的群众在呼唤,转动着多少殷切的脸。
这里,船长!亲爱的父亲!
你头颅下边是我的手臂!
这是甲板上的一场梦啊,
你已倒下,已死去,已冷却。
我们的船长不作回答,他的双唇惨白、寂静,
我的父亲不能感觉我的手臂,他已没有脉搏、没有生命,
我们的船已安全抛锚碇泊,航行已完成,已告终,
胜利的船从险恶的旅途归来,我们寻求的已赢得手中。
欢呼,哦,海岸!轰鸣,哦,洪钟!
可是,我却轻移悲伤的步履,
(江枫译)
‖我在路易斯安那看见一棵栎树在生长
我在路易斯安那看见一棵栎树在生长,
它独自屹立着,树枝上垂着苔藓,
没有任何伴侣,它在那儿长着,进发出暗绿色的欢乐的树叶,
它的气度粗鲁,刚宜,健壮,使我联想起自己,
但我惊讶于它如何能孤独屹立附近没有一个朋友而仍能进发出欢乐的树叶,因为我明知我做不到,
于是我折下一根小枝上面带有若干叶子.并给它缠上一点苔藓,
带走了它,插在我房间里在我眼界内.
我对我亲爱的朋友们的思念并不需要提醒,
(因为我相信近来我对他们的思念压倒了一切,)
但这树枝对我仍然是一个奇妙的象征,它使我想到
男子气概的爱;
尽管啊,尽管这棵栎树在路易斯安那孤独屹立在一片辽阔中闪烁发光,
附近没有一个朋友一个情侣而一辈子不停地进发出欢乐的树叶,
而我明知我做不到。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在路易斯安那我看见一株活着的橡树正在生长,
它孤独地站立着,有些青苔从树枝上垂下来;
那里没有一个同伴,它独自生长着,发出许多苍绿黝碧的快乐的叶子,
而且,它的样子,粗壮、刚直、雄健,令我想到我自己;
我惊奇着,它孤独地站立在那里,附近没有它的朋友,如何能发出这么
多快乐的叶子——因为我知道这在我却不可能;
我摘下了一根小枝,上面带着一些叶子,而且缠着少许的青苔,我将它
带回来,供在我的屋子里,经常看它,
我并不需要借它来使我想起我自己亲爱的朋友们,
(因为我相信最近我是经常想到他们的,)
然而它对我终是一种奇异的标志——它使我想到了男性的爱;
尽管如此,这路易斯安那的活着的橡树依然孤独地生长在那广阔的平地上,
附近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情人,一生中却发出这么多的快乐的叶子,
这我十分知道在我却不可能。
‖眼泪
眼泪!眼泪!眼泪!
黑夜中独自落下的眼泪,
在苍白的海岸上滴落,滴落,滴落,任沙粒吸净,
眼泪,星光一丝不见,四下一片荒凉和漆黑,
潮湿的泪,从遮盖着的眼眶中飘坠下来,
啊,那个鬼影是谁?那黑暗中流泪的形象?
那在沙上弯着腰,抱头跌坐的一大堆是什么?
泉涌的泪,呜咽的泪,为哭号所哽塞的痛苦,
啊,暴风雨已然成形,高涨,沿着海岸飞奔疾走?
啊,阴惨狂暴的夜雨,夹着暴风,啊,滂沱,乖戾!
啊,白日里那么沉着和端庄,状貌安详,步履均匀,
可是当你隐没在茫茫黑夜,没有人看见时——啊,
这时泛滥有如海水,蕴蓄着无限的
(林以亮译)
‖黑夜里在海滩上
黑夜里在海滩上,
一个小女孩和她父亲一起站着
望着东方,望着秋天的长空。
从黑暗的高空中,
从淹留在东方的一片透明的天空.
当埋葬一切的乌云正在黑压压地撒下,
越来越低,迅速地从上面横扫下来.
升起了那巨大的,宁静的主星——木星,
而在他的近处,就在他上面一点,
闪烁着纤秀的贝丽亚特斯姊妹星群。
在海滩上,这小女孩拉着她父亲的手,
眼看着那埋葬一切的云,气势凌人地压下来,
立刻就要吞灭一切,
默默地啜泣起来。
别哭,孩子
别哭,我的宝贝,
让我来吻干你的眼泪,
这阵可怕的乌云不会永久气盛凌人的,
它们不会长久霸占天空,吞灭星星只不过是幻象,
耐心的等吧,过一晚,木星一定又会出现,
贝丽亚特斯星群也会出现,
它们是不朽的,所有这些发金光和银光的星星都会
重新发光,
大星星和小星星都会重新发光,它们会永久存在,
硕大的不朽的大阳和永久存在、沉思的月亮都会重新
发光。
那么,亲爱的孩子,难道你单单为木星还会悲伤,
难道你单单为了乌云埋葬星星着想?
有些东西,
(我用我的嘴唇亲你,并且低低告诉你,
我给你暗示.告诉你问题和侧面的答复,)
有些东西甚至比星星还要不朽,
(多少个星星被埋葬了,多少个日夜逝去了,再也
不回,)
有些东西甚至比光辉的木星存在得更久,
比太阳或任何环绕转动着的卫星,
或光芒闪耀的贝丽亚特斯姊妹星群,存在得还要长久!
‖从滚滚的人海中
从滚滚的人海中,一滴水温柔地向我低语:
"我爱你,我不久就要死去;
我曾经旅行了迢遥的长途,只是为的来看你,和你亲近,
因为除非见到了你,我不能死去,
因为我怕以后会失去了你。"
现在我们已经相会了,我们看见了,我们很平安,
我爱,和平地归回到海洋里去吧,
我爱,我也是海洋的一部分,我们并非隔得很远,
看哪,伟大的宇宙,万物的联系,何等的完美!
只是为着我,为着你,这不可抗拒的海,
分隔了我们,
只是在一小时,使我们分离,但不能使我们永久地分离,
别焦急,——等一会——你知道我向空气,海洋和大地敬礼,
每天在日落的时候,为着你,我亲爱的缘故。
(赵毅衡译)
‖题诗
来吧,我的灵魂说,
让我们为我的肉体写下这样的诗,
(因为我们是一体,)
以便我,要是死后无形地回来,
或者离此很远很远,在别的天地里,
在那里向某些同伙们
再继续歌唱时,
(合着大地的土壤,树木,天风,
和激荡的海水,)
我可以永远欣慰地唱下去,
永远永远地承认这些是我的诗——
因为我首先在此时此地,
代表肉体和灵魂,
给它们签下我的名字。
(李野光译)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
我歌唱一个人的自身,一个单一的个别的人,
不过要用民主的这个词、全体这个词的声音。
我歌唱从头到脚的生理学,
我说不单止外貌和脑子,整个形体更值得歌吟,
而且,与男性平等,我也歌唱女性。
我歌唱现代的人,
那情感、意向和能力上的巨大生命,
他愉快,能采取合乎神圣法则的最自由的行动。
‖我独自歌唱
我独自歌唱,一个天真独立的人,
但是要说出民主这个词语
不仅仅只有外貌、脑袋、缪斯更值得我歌唱,
我说整个外形都非常值得我为之歌唱,
我歌唱男人,也歌唱女人。
我歌唱生命中那无限的激情,跃动和力量,
歌唱那欢愉地,极度符合神圣法则的行为,
我为现代的人歌唱。
(敬笃译)
‖当我沉思默想地
当我沉思默想地,
重读我的诗篇,估量着,留连不已。
这时一个幽灵在我面前出现,带着不信任的神情,
它年老而有才能,惊人地美丽,
这古代各国诗人的天才,
它的目光如火焰直盯着我,
手指指向许多不朽的诗集,
你唱什么?它以恐吓的声音发问,
你不知道对于永世长存的诗人只有一个主题?
那就是战争的主题,战斗中的命运,
和完美士兵的造成。
就算是这样吧,傲慢的幻影,我回答道,
我也同样在歌唱战争,一场比任何一次都更长久更宏大的战争,
它在我的书中进行,经历不断变化的命运,追逐,前进和后退,被推迟
和动摇不定的胜利,
(不过我对结局是有把握的,或者几乎是有把握的,)战场即世界,
为了生死存亡,为了身体和永恒的灵魂。
瞧,我也来了,唱着战斗的歌,
我首先鼓励勇敢的士兵。
‖给你,崇高的目的
给你,崇高的目的哟!
你无比的、热情的、美好的目的,
你严峻、坚定而美妙的理想,
永存于所有的时代、民族和疆域,
在一场奇怪而悲惨但对你极为重要的战争之后。
(我想正是为了你,古往今来的战争才真正打起来,或将要真正地打
起,)
这些歌曲献给你呀,作为你永恒的进行曲。
(士兵们啊,一场不仅仅为其自身,
而是有更多更多的东西悄悄地等在后面的战争,如今就要在这本书中前
进。)
你,许多天体的天体哟!
你沸腾的原则哟!你精心保存的潜伏的幼芽哟!
你这中心哟!
战争在环绕你的理想旋转,
以它全部愤怒而猛烈的关于种种目的的表演,
(连同未来数千年的巨大后果,)
献给你,这些吟诵的诗——我的书和战争本是一体,
我和我的一切都融合在它的精神中,就像斗争以你为轴承,
这本并不自知的书,环绕着你的理想,
像一个轮子在它的轴上转动。
‖幻象
我遇见一位先知,
他在世界的万象万物前徜徉,
涉猎艺术、学问、乐趣和官能的领域,
为了要捡拾幻象。
他说不要再采纳
那些费解的时辰或日子,或者是部分、碎片,
首先要采纳幻象,如普照的光,如开场的乐曲,
要把幻象纳入你的诗篇。
永远是混沌初开,
永远是周期循环,是成长,
永远是顶点和最终的融台(当然要重新开始,)
是幻象,是幻象!
永远是可变的。
永远是物质,变化着,碎裂着,又重新粘合,
永远是画室,是神圣的工厂,
生产着幻象。
瞧,我或你,
或者女人、男人,或者国家,无论有无名望,
我们好像在建造真正的财富、力量和美,
但实际是建造幻象。
外表是转瞬即逝的,
一个艺术家的心境或学者的研究其实质却能久长,
或者是战士的、先烈的、英雄的劳绩,
在塑造他的幻象。
每一个人类生命,
(所有的元件都已收集、安排,包括每一思想、感情和行为,)
无论大小,全部归总,加在一起,
都在它的幻象里。
那老而又老的欲望,
建立在古代的尖峰,以及较新和更高的尖峰上,
如今更为科学和现代所怂恿,
那老而又老的欲望,那些幻象。
如今,在此时此地,
是美国的热闹、多产而复杂的繁忙,
这包括集体和个别的,因为只能从那里
释放出今天的幻象。
这些与过去的那些,
属于已消失的国家和大洋对岸所有的王朝,
属于古代征服者、古代战役和古代的海航,
都是彼此连接的幻象。
密集,生长,外观,
层迭的山峦,岩石,乔木,土壤,
远古诞生的、早在死亡的、长命的、要走的,
是连绵不绝的幻象。
高兴的,狂喜的,着迷的,
看得见的只是它们的环形倾向,
在孕育的子宫里不断地形成形成,
那宏伟的地球幻象。
所有的空间,所有的时间,
(那些星球,无数个太阳的可怕的紊乱,
膨胀,崩溃,完结,为了它们或长或短的用场,)
只不过充满了幻象。
那无声无息的万象,
百川倾注的无边无际的海洋,
像视线般分散的无数自由的个体,
是真的现实,是幻象。
这个并不是世界,
这些也并非宇宙;它们才是宇宙
是生命的永恒生命,目的和意向,
这些幻象,这些幻象。
超出你博学教授的演讲,
超出你精明观察者的望远镜和分光镜,超越于
一切的数学之上,
超出医生的外科手术和解剖学,超出化学家和
他的化学,
实体的实体,是幻象。
没有固定而又固定了的,
总是将要发生、总是已经发生的和现存的,
将现今迅猛地刮进无限未来的,
是幻象,幻象,幻象。
预言家和诗人,
还要保持自己,在更高的历史舞台上,
要向现代、向民主介绍,还要为他们讲解
上帝和幻象。
而你,我的灵魂,
在不停的锻炼、喜悦和得意中,
你的向往已终于满足,已准备停当,
去会见你的伙伴,幻象。
你的躯体是永久的,
那躯体在你的身躯内潜藏,
它是你那形态的唯一要旨,真正的自我,
一个肖像,一个幻象。
你的真正的歌并不在你的歌里,
没有特别的曲调可唱,也不为自己而唱,
但是从那整体终于产生着,上升和飘浮着,
一个完满而滚圆的幻象
‖我为他歌唱
我为他歌唱,
我在过去的基础上把现今举起,
(如多年生树木从它的根上长出,现今也扎根于过去,)
我以时间和空间将他扩展,并将永久的法则融合,
让他凭它们来使自己变成自己的法律。
‖当我阅读那本书
当我阅读那本书、一本著名传记的时刻,
那么(我说),这就是作家称之为某个人的一生了?
难道我死之后也有人来这样写我的一生?
(好像有人真正知道我生活中的什么,
可连我自己也常常觉得我很少或并不了解我真正的生活,
我只想从这里找出能为我自己所用的一些些暗示,
一些些零散而模糊的、可供追踪的谋略和线索。)
‖开始我的研究
一开始我的研究,最初的一步就使我非常地欢喜,
只看看意识存在这一简单的事实,这些形态,运动力,
最小的昆虫或动物,感觉,视力,爱,
我说最初的一步已使我这么惊愕,这么欢喜,
我没有往前走,也不愿意往前走,
只一直停留着徘徊着,用欢乐的歌曲来歌唱这些东西。
‖创始者们
他们在地球上那样受到供养,(在间或出现时,)
他们对于大地是多么可贵而又可畏,
他们那样如适应环境般适应自己——他们的时代显得多么离奇,
人们那样响应他们,可是还不认识他们,
他们的命运在一切时代总是那样有点严酷,残忍,
一切时代总是那样把它们所奉承和奖赏的对象选错了,
并且还得为同样的巨大收获付出同样毫不通融的价格。
‖对各个州
对各个州,或它们中的任何一个,或者各州的任
一城市,我说,多抵制,少服从,
一旦无条件地服从,就彻底被奴役喽,
一旦被彻底奴役,这个地球上就再没有哪个民
族、国家、城市,还能恢复它的自由。
‖在美国各州到处旅行
我们开始在美国各州到处旅行,
(哎,在全世界,为这些歌所怂恿,
从这里出航,到每块陆地,每个海洋,)
我们这些愿意学习一切、讲授一切和热爱一切的人。
我们观察了季节怎样调配自己和不断运行,
并且说过,一个男人或女人为何不该像季节那
样多多地生产和发挥作用?
我们在每个城市和市镇都呆些时候,
我们穿过加拿大,东北部,广阔的密西西比河流域,以及南部各州,
我们平等地与合众国的每个州交换意见,
我们审判自己,邀请男男女女来听,
我们对自己说,记住,不要害怕,要但白,敞开肉体和灵魂,
呆一会儿又继续前进,要大方,温和,纯洁,使人亲近,
这样,你所输出的就会像季节那样回来,
并且与季节那样同等地丰盛。
‖在海上带有房舱的船里
在海上带有房舱的船里,
四周是无边无际的一片苍茫,
是呼啸的风和悦耳的波涛,巨大而傲慢的波涛;
或者一叶孤舟飘浮于层层翻卷的海面上,
小船欢乐而满怀信心,张着白帆。
在白天闪烁的浪花和泡沫中,或在夜晚的繁星下疾驶向前,
在那里,像一个陆地的怀念者,我也许将被年青和年老的水手们阅读,
终于同他们亲切地相处。
“这儿有我们的思潮,航海者的思索,
这儿出现的不只是陆地,那坚实的陆地,”那时他们会这样说,
“天空笼罩着这里,我们感到甲板在脚下起伏,
我们感到长久的波动,不息的潮涨潮落,
看不见的神秘的曲调,海洋世界的含糊而重大的暗示,流动的音响,
那芳香,那些绳索的微弱的声息,那忧郁的唱和。
那远处漫无边际的朦胧前景和地平线,都在这里了,
这是海洋的诗歌。”
那么,我的书啊,请别犹绽,要履行你的宿愿,
你不仅仅是对陆地的缅怀,
你还是一只乘风破浪的船,尽管我不知驶向何方,却始终满怀信念,
请伴着每一艘航行的船,扬帆前进呀!
请把我的爱包藏着带给他们(给你们,亲爱的水手们,我把它藏在每一
页里面,)
我的书啊,加速前进,我的小船啊,把白帆高举,
横跨傲慢的波澜,
歌唱着,越过无边的苍茫向每一片海洋行驶,
将我的这支歌带给所有的水手和他们的船。
‖给外邦
我听说你们在寻找什么东西来打破新世界这个谜,
并为美国,为她的强有力的民主制度下着定义,
因此我把我的诗篇送给你们,使你们在其中看到你们所需要的东西。
‖给一位历史学家
你歌颂往事,
考察了各个民族的外形和表面,和已经显露了的生命,
你把人当作政治、社会、统治者和牧师的创造物,
而我,阿勒格尼山区的居民,把他当作凭自己的资格而本身存在的人,
紧按着很少显露自己的生命的脉搏,(人本身的伟大矜持,)
作为个性的歌唱者给未来描绘蓝图,
我规划将来的历史。
‖像亚当,一清早走出林荫
像亚当,一清早走出林荫,
因睡得很好,神采奕奕,
看着我吧,我正在走过,听听我吧,走近来吧,
碰碰我,用你的手掌碰碰我的肉体,当我经过这儿,
别害怕我的肉体。
‖船启航了
看哪,这无边的大海,
它的胸脯上有一只船启航了,张着所有的帆,甚至挂上了她的月帆。
当她疾驶时,船旗在高空飘扬,她是那么庄严地向前行进——下面波涛竟涌,恐后争先,
它们以闪闪发光的弧形运动和浪花围绕着船。
注:月帆是船上所用的一种最高的轻帆。
‖未来的诗人们
未来的诗人们哟!未来的演说家,歌唱家,音乐家哟!
今天不能给我以公正的评价,也不能解答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你们,土生的、强力的、大陆的、空前伟大的新的一群,
起来呀!因为你们心须给我以公正的评价。
我自己将只写下一二指示着将来的字,
我将只露面片刻,便转身急忙退到黑暗中去。
我好比是一个不停地漫步着的人,偶然向你们
看一眼,立刻又转过脸去,
一切留下让你们去证明,让你们去解释,
对一切主要的东西,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一切玄学的基础
那么,先生们,
请让我留下一言在你们的记忆中和心里,
作为一切玄学的基础和结尾。
(像老教授对学生们说的,
在他那塞满了的课程结束时。)
已经学习了新的和古老的,希腊的和德意志的体系,
已经学习和讲解过康德,费希特,谢林和黑格尔,
讲述了柏拉图的学说,也探索和阐明了比柏拉图更伟大的苏格拉底,
以及比经过探索和阐明的苏格拉底还要伟大的耶稣基督,也长期研究过,
于是我今天以怀旧之情来看那些希腊的和德意志的体系,
看所有的哲学,看基督教教会和教义,
可是在苏格拉底下面我清楚地看见了,在神圣的基督下面我看见了,
男人对他的伙伴的亲切的爱,朋友对朋友的吸引,
以及美满夫妻之间的,儿女和父母之间的,
城市对城市和国家对国家的热爱之情。
‖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吧
1
给我辉煌宁静的太阳吧,连同它的全部炫耀的光束,
给我秋天多汁的果实,那刚从果园摘来的熟透了的水果,
给我一片野草丛生而没有割过的田畴,
给我一棵树,给我上了架的葡萄藤,
给我新鲜的谷物和麦子,给我安详地走动着教人以满足的动物,
给我完全寂静的像密西西比西边高原上那样的夜,让我仰观星辰,
给我一座早晨芳香扑鼻、鲜花盛开的花园,让我安静地散步,
给我一个我永远不会厌倦的美人,让她嫁给我,
给我一个完美的儿童,给我一种远离尘嚣的田园式的家庭生活,
给我以机会来吟诵即兴的诗歌,专门吟给自己听,
给我以孤独,给我大自然,还有大自然啊你那原始的聪明!
我要求享有这些(倦于不断的骚扰,苦于战争的动乱),
我连续地请求得到这些,从内心发出呼喊,
不过在不停地请求时我仍依附于我的城市,
城市哟,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你的大街上行走,
你在一个时期抓着我,锁住我,拒不放手,
可是你同意让我吃饱,灵魂得到充实,永远给我看种种的面目;
(啊,我看见我所设法逃避的东西,它对抗着、回击着我的喊叫,我看见我自己的灵魂在把它所要求的一切通通踏倒。)
2
保留你的辉煌宁静的太阳,
保留你的树林啊,大自然,还有树林周围那些安静的地方,
保留你的长着苜蓿和梯牧草的田野,以及你的玉米地和果园,
保留你那九月间蜜蜂在嗡嗡叫闹的开花的荞麦田;
给我这些面目和大街──给我人行道上这些络绎不绝的幻影!
给我无穷无尽的眼色──给我妇女──给我成千上万的同志和情人!
让我每天都看到新人──让我每天都同新来者握手吧!
给我以这样的陈列──给我以曼哈顿的街衢吧!
给我百老汇,连同那些行进的军人──给我喇叭和军鼓的声音!
(那些整连整团的士兵──有的在开走,那么兴奋和毫不在乎,有些已服役期满,队伍稀疏地回来,年轻而显得衰老,心不在焉地行进;)
给我海岸和码头,连同那些密布的黑色船艇!
我要的就是这些啊!是一种紧张的生活,丰富而多样的人生!
剧院、酒吧间、大旅馆的生活哟,给我!
轮船上的沙龙!拥挤的游览!高举火炬的游行!
奉命开赴前线的密集的旅队,后面跟着堆载得高高的军车;
无穷无尽的、高声喧嚷的、热情的人流,壮丽的场景,
由于敲着军鼓而强烈地颤动着的曼哈顿大街,
那漫无休止的嘈杂的合唱,枪支瑟瑟和铿锵的声响(甚至那些伤兵的伤情),
曼哈顿的群众,连同他们的骚动而有节奏的合唱啊!
都给我吧,曼哈顿所有的面貌和眼睛。
‖拂开大草原的草
拂开大草原的草,吸着它那特殊的香味,
我向它索要精神上相应的讯息,
索要人们的最丰饶而亲密的伴侣关系,
要求那语言、行动和本质的叶片纷纷站起,
那些在磅礴大气中的,粗犷、新鲜、阳光闪耀而富于营养的,
那些以自己的步态笔挺地、自由地、庄严地行走,领先而从不落后的,
那些一贯地威武不屈,有着美好刚健和洁净无瑕的肌肤的,
那些在总统和总督们面前也漫不经心,好像说“你是谁?”的,
那些怀着泥土的感情,朴素而从不拘束、从不驯服的,
那些美利坚内地的──叶片啊!
‖我在春天歌唱着这些
我在春天歌唱着这些在为爱人们采集,
(因为除了我,谁理解爱人们和他们所有的忧愁和快乐呢?
除了我,谁是伙伴们的诗人呢?)
我采集着,我遍历了世界花园但很快地通过了大门,
时而沿着池边,时而涉水片刻,并不惧怕濡湿,
时而在横木竖木作成的围墙旁边,那里有从田野里拾来、投掷在那里的古老的石块堆积着,
(野花、藤蔓和杂草从石缝中长出来,部分地掩盖着它们,我从这里走了过去,)
在很远很远的树林里,或者后来在夏天徜徉的时候,在我想着我要去什么地方之前,
我孤独地嗅着大地的气息,不时地在寂静中停下来,
我独自一人想着,但即刻一群人集合在我的周围,
有些在我的身旁走着,有些在我的身后,有些围抱着我的手臂或我的脖子,
他们是死去或活着的亲爱的朋友们的灵魂,他们越来越多,成了一大群人,而我便在其中,
我一边采集,一边分送,歌唱着,我在那里和他们漫步,
想采摘点东西作为纪念,投掷给我身边的无论是谁,
这里,是紫丁香花和一棵松枝,
这里,从我的袋中取出的是一棵我在佛罗里达的一棵活橡树上摘下的,
低垂着的苔藓,
这里,是一些石竹,桂叶和一把藿香,
而这里便是我刚才在池边涉水的时候,从水里捞上来的,
(啊,这里,我最后看见那温柔地爱着我的人,他回来以后,不再和我分开,
而这,啊,这枝芦根,此后便将是伙伴的纪念,
青年们互相交换着它呀!谁也别再退还!)
而枫树的枝,和一束野橙和胡桃,
酸栗的干,梅花和香杉。
这些我以浓厚的精灵的云雾围绕着,
我漫步着,当我走过的时候,我指点着,摸着,或者散漫地掷投着它们,
指给每个人他要得到的东西,每个人都将得到一些,
但我从池边水里所捞出来的,我却保留着,
这个我只分给那些能像我自己一样能够爱恋的人们。
‖一篇歌唱手拉手的诗
一篇歌唱手拉手的诗;
你们这些老老少少的出自天性的人哟!
你们这些密西西比河上以及密西西比所有的支流和长沼上的人哟!
你们这些友爱的船夫和机械工哟!你们这些粗鲁的人哟!
你们这一对!以及所有在大街上川流的人潮哟!
我要将自己注入你们当中,直到我看见你们习以为常地手拉手走动。
大地,我的形相
‖此刻,向往而沉思地
此刻,向往而沉思地,独自坐着,
我觉得还有别的人坐在别的地方,向往地,沉思地,
我觉得我能望到那边,看见他们在德意志,意大利,西班牙,法兰西,
或者更加遥远,在中国,或在俄罗斯,日本,讲着别的地方语,
而且我觉得,假若我认识那些人,我会去亲近他们,如亲近我本国的兄弟,
啊,我知道我们会成为同胞和相爱者,
我知道我会高兴同他们在一起。
‖给军舰鸟
你整夜睡眠在风暴之上,
醒来时神采奕奕,扇着光辉的翅膀,
(是风暴爆发了?你从它上面升起,
然后憩息于天空,它像个奴隶般摇你,
如今你成了一个蓝点,远远在天上飘浮,
我像面对微露的曙光,从这甲板上望着,
(我自己也是一个点啊,置身茫茫的宇宙。)
远远地,远远地在海上,
当黑夜的惊涛骇浪把遇难者抛在海滩以后,
白昼重来,那么幸福而宁静,
红润活泼的黎明,阳光闪烁,
清澈的天蓝色微风,到处漂流,
随着它们,你也重新出现了。
你生来要与大风比赛,(你浑身都是翅膀,)
要与天空、大地、海洋和飓风相较量,
你是空中的船,从不把帆收卷,
累日累月不倦地飞旋,掠过各个领域,穿过空间,
面对美利坚的清早,塞内加尔的黄昏,
那些在电火雷云中嬉戏的时辰,
在它们里面,在你的经历中,你有着我的灵魂,
多大的喜悦啊!你多么欢欣!
‖我们两个孩子在一起依附着
我们两个孩子在一起依附着,
这一个永远不离开那一个,
在路上翻山越岭,向北方又向南方去旅行,
享受着力量,伸张着臂弯,紧扣着手指,
武装而无畏,吃着,喝着,睡着,爱着,
绝不承认在我们自己以下的法律,航行着,
作战着,偷窃着,威胁着,
教守财奴、贱人、教士吃惊,呼吸着空气,
饮着水,在草地上或海岸边舞蹈着,
扭伤着城市,轻蔑着安逸,藐视着纪念像,
追击着弱点,
完成着我们的袭击。
(屠岸译)
‖有一个孩子向前走去
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
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变成那东西,
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在那一天,或在那一天的某一部分,
或继续了好几年,或好几年结成的伸展着的好几个时代。
早开的紫丁香变成了这孩子的一部分,
还有草,白色和红色的牵牛花,白色和红色的苜蓿花,和鹟鸟的歌,
还有三月里的羔羊,母猪生的一胎淡红色的柔弱的小猪,
牝马生的小马,母牛生的小牛,
还有在棚里的、或者在池边泥沼旁的一胎喧噪的小动物,
还有鱼,把自己有趣地悬在水中的鱼,还有美丽的有趣的流水,
还有水生植物,生着优美的平顶的——这一切都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四月和五月田里的嫩芽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冬谷的苗,淡黄的谷的苗,园中可以吃的植物的根,
还有开满了花朵的苹果树,接着是苹果,浆果,和路边最普通的野草;
还有年老的酒醉者,方才从酒店的外屋起身,蹒珊地回家,
还有女教师,在路上向学校走去,
还有友好的男孩子们,在路上走过,还有争吵的男孩子们,
还有整洁的,面颊红喷喷的女孩子们,和赤脚的黑种男孩和女孩,
还有他曾到过的一切城市和乡村的一切变动。
他自己的双亲,对他尽保护养育责任的父亲,在肚子里孕育而诞生了他的母亲,
他们自己所给予这孩子的,还不止这个,
此后他们每天都有东西给予这孩子,他们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母亲,在家中,轻轻地把菜盆子放在晚餐桌上,
母亲,说着温和的话,把帽子和衣服洗干净,有健康的气息从她的身上和衣服上散出来,当她走过的时候;
父亲,强健的,自足的,男子气的,卑劣的,易怒的,不公正的;
鞭打,急促而高声的话,苛刻的契约,狡猾的诱引,
家庭的习俗,语言,交际,家具,渴念着的、膨胀着的心,
不会被否定的爱情,对于真实的事物的感觉,唯恐最后会证实它为不真实的顾虑,
白天的怀疑和夜晚的怀疑,那古怪的究竟和怎样,
那事物虽然表现着如此,但究竟是否如此,或者,那是否全是光和点?
在街道上紧紧地拥挤着的男人和女人,假使他们不是光和点,他们是什么?
那街道本身,房屋的正面,窗中的货物,
车辆,拉车的几头牲口,铺着厚板的码头,摆渡口的巨阔的水面,
日落时远远地看得见的、高原上的村庄,流过其间的河道,
阴影,光圈,和烟霞,落在白色或棕色的屋顶和屋翼上的光,离这儿两哩路远,
附近的纵帆船,困乏地随着潮水流下,在尾部松弛地拽着纤绳的小船,
匆忙地向前滚旋着的波涛,转眼就迸散的浪峰,拍击着,
层层的彩云,栗色的长条,独自孤零零地在远处,有它不动地躺在其中的纯洁性的广袤,
地平线的边沿,飞着的海鸥,咸水沼和岸边湿泥的香气,
这些都变成了那孩子的一部分,而他,每天向前走去,他现在还在走,而且要永远一天天地向前走去。
‖夜里在海边
夜里,在海边,
站着一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在一起,
注视着东方,秋季的天空。
向上,穿过黑暗,
当劫掠的云,埋葬一切的云,散布着黑色的大块,更低的,
阴沉而迅速地,斜劈下天空的时候,在东方还剩下的一条
清朗透明的光带之间,向上升起了权威的木星,巨大而沉静,
靠近它旁边,稍高一点的地方,
泛泳着优美的七姊妹,那金牛星座。
在海边,那孩子,握住了她父亲的手,
向着这些胜利下垂,将立刻吞食所有星星的埋葬一切的云
注视着,悄悄地哭泣了。
别哭,孩子,
别哭,亲爱的,
让我用亲吻来拭去你的眼泪,
劫掠的云不会长久胜利,
它们不会长久占有天空,只会虚幻地吞食星星,
木星会出现,忍耐些,过几天,夜里再来看,金牛星座也会再出现,
它们是不朽的,这一切星星,不论银色的,金色的,都会再发光,
大的星星和小的星星都会再发光,它们经久不变;许多巨
大的不朽的恒星,许多经久不变的沉思的卫星,会再发光。
那么,最亲爱的孩子,你只为木星悲悼吗?
你只关心星星的被埋葬吗?
有一种东西,
(用我的唇吻抚慰你,我再向你耳语,
我给你初步的意见,问题,和暗示,)
有一种东西会比星星更加永久,
(许多丧葬,许多白天和夜晚,过去了,)
有一种东西会更长久地存在,比之于那光辉的木星,比之
于太阳,或任何绕转着的卫星,
或辉煌的七姊妹,那金牛星座。
‖母亲和婴儿
我看见睡着的婴儿,在他母亲的怀中踡伏着;
睡着的母亲和婴儿——在静默中,我研究着
他们很久很久。
‖我在长久地寻找
我在长久地寻找目的,
为我自己也为这些诗寻找一条通向过去历史的线索如今我才找到了,
它不在图书馆那些书上的寓言中,(对它们我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它也不在传说或所有别的东西里,
它就在现今它就是今天这个世界,
它寓身于民主中(这自古以来的目的和憧憬,)
它是今天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今天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它是在语言、社会风习、文学和艺术之中,
它存在于那些人工的东西,船舶、机器、政治、信条、现代进步和国际间的交相访问,
一切都为了现代一切都为了今天的普通人。
‖从这永不停息地摇摆着的摇篮里
我从这永不停息地摇摆着的摇篮里,
从模仿鸟的歌喉,音乐的织梭里,
在九月的午夜,
在这块荒沙和田野之上──当我还在童年时,我离开床铺,光头赤足,独自漫游到这个地方之外去
我在这片月光照耀下,
在这摇曳不定的神秘树影下,
在那些一堆堆荆棘与黑莓中间,
从那只向我悲鸣的小鸟的回忆中,
从我对那只悲鸣的兄弟的记忆中,从我那时听到的时起时伏的歌声中,
从那时刚出来的,好像因流泪而肿胀的昏暗的半月里,
从那时雾气中回荡的迷恋与爱情的声息里,
从现在我这内心不断出现的千百种反应中,
从反应中引出的千言万语中,
从其中最有力、最优美的一个字里,
从这些字词使我重温过去的景物中,
它们像一群小鸟,唧唧喳喳,飞鸣头上,
迅速地飞到我这里,在它们逃逸之前,
我这个大人,如今又变成孩子,流着眼泪,
躺在沙滩上,面对着波涛,
我,作为痛苦与欢乐的吟咏者,作为今生与死后的结合者,
要在这些小鸟飞逸前,抓住一切机会捕捉着过去,但我会迅即超越过去,
来歌唱童年时的一段回忆。
从前在普玛瑙克岛,
当丁香花香气四溢,五月的芳草生意盎然时,
在海岸上的一处荆棘中,
从阿尔巴玛州一起飞来两只小鸟,
它们有窠和四个淡绿色的蛋,上面有棕色的花点,
公鸟每天在窠的前后飞来飞去,
母鸟每天在窠里孵卵,安静地,睁着明亮的眼睛,
我,一个好奇的孩子,每天来,站在远处,不打搅他们,
却小心窥视着,注意着,理解着:
"伟大的太阳,
晒吧,晒吧,晒来你的温暖,
让我们两个一起孵卵。
"我们俩在一起!
任凭北风叫,南风吹,
不管天亮或天黑,
这个家,这个家乡的山水
总在歌唱,使我们忘掉时间,
因为我们俩在一起。"
后来有一天,很突然,
这只母鸟不见了,也许被害,使她的情侣很着急,
这天下午她不在窠里孵卵,
到下午也未飞回,第二天还未飞回,
以后就再也不见了。
此后,在整个夏季的海浪声中,
在平静之夜的明月照耀下,
在汹涌的海水的波涛声中,
或在白天的荆棘丛中,
我不时看见、或听见那只孤单的公鸟,
从阿尔巴玛飞来的孤单客人。
"吹呀!吹呀!吹呀!
海风沿着普玛瑙克的海岸吹吧,
我等着,等着,直等到你把我的伴侣给吹回。"
是啊,当星光闪烁时,
这只孤单的歌者长夜守在一棵满布苍苔的枯树枝头
那枝头低得靠近海面的浪花,
他在那里歌唱,唱得那么悲伤,令人心酸流泪。
他向情侣呼唤,
只有我一个人明白他歌唱什么。
是的,我明白我的兄弟,
别人不明白,我却珍藏着他唱的每个声音,
因为我不止一次摸着黑,漫游到海岸去,
不作声响,躲开月光,混在树影中间,
现在还想起来那些形状、回响、声音、景象,
波浪中不倦地伸出白色的臂膀,
我这打赤脚的孩子,风吹散头发,
久久地倾听他歌唱。
我倾听是为了记忆、歌唱,我现在翻出来
我这兄弟的歌词。
"拍打着!拍打着!
后浪紧紧拍打着前浪,
另一个后浪紧紧拥抱着、环护着每一个前浪,
但我的爱却不再拥抱我。
"月亮低挂着,出来得很晚,
它起迟了──啊,我想它为了爱情,忧心忡忡。
"啊,浪涛拍岸,
都是因为爱情,为爱情。
"啊,夜呀,在汹涌的波涛中,我看见的,那不是我的爱吗?
在那白浪中,那黑色的小东西是什么?
"放大喉咙,再大些,再大些!
我大声呼唤你,我的爱!
我把我这高亢、清楚的声音投向波涛,
你一定知道这里是谁唱,是谁,
我的爱,你一定知道我是谁。
"月轮低垂!
在你那深黄色中间的黑影子是什么?
啊,那确是我的伴侣的形体!
啊,月亮啊,不要再扣留她在你身边了。
"大地呀,大地,大地!
无论我转向何方,我想只要你同意,你就能还回我的伴侣,
因为我确信,无论我面向哪里,我都看见了我的伴侣。
"啊,初升的星星,
也许我急于寻找的伴侣将和你们哪一颗星星同时升起。
"啊,喉咙,颤抖的喉咙!
你向空中再放大些,
穿过林木,飘过原野,
在哪里向你倾听着的,她一定就是我要找的那一个。
"大大扩散开,歌声!
这里是孤单的,夜的歌声!
孤单的,爱的歌声,死的歌声!
是传播在迟缓的、黄色的残月之下的歌声!
啊,那将坠入海里的残月下面的歌声!
啊,紧急的、失望的歌声。
"但是,慢一点,低一点!
轻一点!让我细语般歌唱;
你那吼叫着的波涛,请暂停一会儿,
因为我相信我像听见我的伴侣在哪儿回答我,
声音很低,我不能动,静静地倾听,
但我不能全不作声,她会因此而不立即飞回。
"在这里,我的爱!
我在这里,在这里!
我用连续的叫声向你示意,
我的爱,这温柔的声音是向你发出的。
"不要受骗,错飞到别处去,
那里是风在叫,不是我的声音,
那里是波涛,波涛的声音,
那些是树叶的影子。
"啊,黑暗啊,啊,全没用!
啊,我病了,我满心悲痛。
"啊,靠近月轮的天边散出的棕色,渐渐落进海里,
啊,海面反映出不安的情景!
啊,喉咙!啊颤抖的心!
啊,我白唱了,白唱了一夜。
"啊,过去了,快乐的生活!快乐的生活之歌!
飘在空中,在林间,在田野,
我的爱、爱、爱、爱、爱呀!
我的伴侣不在了,不再能和我在一起!
我们俩不再在一起了。"
歌声沉寂,
其余的一切在继续,星光在闪耀,
风在狂吹,鸟的余音不停地回荡着,
凶狠的老妈妈还在不断地呻吟,
在普玛瑙克海岸的沙滩上;暗淡的海岸沙沙作响,
金色的半月在膨胀,在下沉,几乎触及海面,
浪花飞溅孩子的赤足,风在吹拂他的散发,他充满激情;
在他心中憋了多年的热爱如今开放了,终于爆炸了,
他的耳朵和心灵曾竭力收藏着歌声的意义,
奇异的热泪顺着面颊簌簌流下,
在这里召开了三方会议,各述自己的情怀,
狂暴的老妈妈不断地用低音哭诉,
和孩子心灵上的问题阴沉地合着节奏,
向那开始的诗人耳语着,诉说着不大清楚的秘密。
(孩子的心灵说),无论你是精灵还是小鸟,
但你当时唱,是给你伙伴听,还是给我听?
因我那时还是孩子,我的语言能力还不曾发动;现在我已经听见你了,
现在,一剎那间,我懂得我该做什么,我醒过来了,
现在我心中已有千万个歌手,千万支歌调,比你的歌儿更清楚,更响亮,更悲痛;
现有千百首歌的回声回旋在我心中,永远不会消逝。
啊,你这孤独的歌者,你唱着,却选定了我。
啊,那孤独的我倾听着,我将使你永生,
我不会再逃避,我不会再忘记
那不得酬报的爱情的旋律与哭泣;
因此,我已不是我过去的那个和平的孩子,在深夜,
在海滨,在暗淡的残月下,
那位使者在我心中已燃起火种,甜美的痛苦,
还不自知的要求,我应负的使命。
啊,请指给我一个线索(它好像藏在这个深夜的哪个地方)!
啊,我既已知道了这么多,让我知道再多些。
是一个字(我将征服它),
最末一个字,高于一切的字,
微妙的,传来的,──在哪里呢?──我倾听着;
海浪啊,你们是在,一向是在倾吐这个字吗?
你们从海岸,从潮湿的沙滩上是在说这个字吗?
于是海在回答,
不慌不忙地,
整夜向我耳语着,到黎明就更清楚了,
它细声告诉我这个低沉而美妙的死字,
都是死、死、死、死,
是和谐的发音,不像那只小鸟,不像我那颗被震动的孩童的心,
而是秘密地靠近我,在我脚下沙沙作响,
从那里逐步爬进我耳里,这个温柔的字,
死、死、死、死、死向我冲洗着。
这个字我不会忘记,
它会和我的幽暗的精灵与兄弟混揉在一起,
它曾在月夜里,普玛瑙克暗淡的海岸上,向我歌唱,
从那时起,他随便就唤醒我的千百支歌曲,
从那时起我的歌声被唤醒,
而且跟着歌曲还带来一把钥匙,从波浪传出来的字,
是最美的歌调和一切歌词中的字,
有力的,美妙的字,它从我脚上爬起,
(或者像摇动摇篮的老妇人,她穿着馨香的外衣,弯着腰,在旁边站立)
大海向我耳语。
(殷宝书译)
‖不是热火在燃烧
不是热火在燃烧,销毁,
不是海潮在涨退,激荡,
不是芬芳而干燥的微风,仲夏的微风,
在轻轻吹送无数像白色绒球的种子,
飘送着,优美地飞扬落到它们降落的地方;
不是这些啊,这些都不如我的火焰
为我所钟情的他的爱而消耗,燃烧;
啊,谁也不像我这样急忙地涨退,激荡;
潮水在急忙地寻找什么而永不罢休吗?我也同样,
啊,不是绒球,也不是芳香,
也不是高处播雨的云朵,被运送着穿过大气,
而是我的灵魂被运送在大气中飞扬,
我的爱啊!为了友谊,为了你,漂得四面八方。
‖一小时的狂热和喜悦
来一小时的狂热和喜悦吧!猛烈些,不要限制我呀!
(那在大雷雨中把我解放的是什么呢?
我在狂风闪电中的叫喊意味着什么呢?)
我比谁都更深地沉醉在神秘的亢奋中吧!
这些野性的温柔的疼痛啊!(我把它们遗赠给你们,我的孩子们,
我以某些理由把它们告诉给你们,新郎和新娘啊!)
我完全委身于你无论什么人,你也不顾一切地委身于我!
回到天堂去啊,腼腆而娇柔的人哟!
把你拉到我身边来,给你头一次印上一个坚实的男人的吻。
啊,那困惑,那打了三道的结,那幽暗的深潭,全都解开了,照亮了!
啊,向那个有足够空隙和空气的地方最后挺进!
摆脱从前的束缚和习俗,我摆脱我的,你摆脱你的!
采取一种新的从设想到过的对世上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态度!
把口箝从人的嘴上摘掉!
要今天或任何一天都感觉到象现在这样我已经够了。
啊,有的东西还不曾证实,有的东西还恍惚如梦!
要绝对避免别人的支撑和掌握!
要自由地驰骋!自由地爱!无所顾忌地狠狠地猛冲!
让毁灭来吧,给它以嘲弄,发出邀请!
向那个给我指出了的爱之乐园上升、跳跃!
带着我的酒醉的灵魂向那里飞腾!
如果必要的话,就让给毁掉吧!
飨给生命的余年以一个小时的满足和自由啊!
给以短短一个小时的癫狂和豪兴!
‖给一个小学生
需要改革吗?那得通过你吗?
所需要的改革愈大,你为了完成它而必须具备的人格也愈大。
你哟!你没看见吗,如果有清洁而可爱的眼睛、血液、面容,那多么管用?
你没看到那会多好,如果有这样一个身体与灵魂,你走进人群时便带来一种欲望和权威的气氛,让每个人都对你的人格印象根深?
有吸引力的人啊!浑身上下的磁性啊!
去吧,亲爱的朋友,必要时抛弃其他的一切,
从今天起使自己习惯于勇敢,真实,自尊,明确,振奋,
不要休息,直到你本身人格的自我立定脚跟,获得公认。
‖双溪
并排的两条小溪,
两条混和、平行、漫游的流水,
伴侣、旅客、边走边唠叨。
流向永恒的海洋,
这些微波,顺流而过的浪涛,生命和死亡的河流,
主体和客体奔流着,急转而下,
真实的和理想的。
潮水日日夜夜交替地退了涨,涨了退,
(三股线绞在一起,现在,未来、过去。)
在你(不管你是谁,凡念我诗的)的心里,
在我自己的心里——在全世界的心里——这些微波流呀
流,
一切、一切都流向神秘的海洋。
惠特曼
沃尔特·惠特曼(英语:Walt Whitman,1819年5月31日-1892年3月26日),美国诗人、散文家、新闻工作者及人文主义者。他身处于超验主义与现实主义间的变革时期,著作兼并了二者的文风。惠特曼是美国文坛中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有自由诗之父的美誉[1]。他的文作在当时实具争议性,尤其是他的著名诗集《草叶集》,曾因其对性的大胆描述而被归为淫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