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善與惡的彼岸》“哲學家和認識之人,要小心殉難!”
Original 華夏出版社 經典與解釋 6/12


善與惡的彼岸
——一種未來哲學的前奏
Jenseits von Gut und Böse
[德]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著
李健鳴 譯
華夏出版社 2020年

內容簡介

本書是德國哲學家尼采的晚期著作。本書的標題已經顯明,作者是在“善”與“惡”的二元對立中尋找一個超越的“彼岸”。或者也可以說,作者試圖在善裏面尋找惡,也在所謂的惡中尋找某種善。或許任何事物都該感謝其對立面,真理的根基可能竟在於它的謬誤中。一方面是對這個世界的可怕之處的承認,另一方面則是對生命的最強肯定。
本書的主旨是否定當時占統治地位的思想和價值,企圖建立一種新價值。
尼采的文字中有很多矛盾和多義的地方,有些論點激進、尖銳,有些隱喻含義豐富,指嚮遙遠,有些概念模糊,前後使用時的意思並不完全一致,時有話題跳躍,視角突變。尼采的文字需要讀者小心閱讀,仔細閱讀,在其中發現作者意志的一致性,發現“整體”性。
本書作為一個尼采著作的新譯本,譯文試圖接近尼采的語言特點,用詞直白而有力,更加貼近德文原文的膽魄和風格,更適合非學術的思想性閱讀。立足點不是把尼采當作一個抽象的哲學家,而更多地是把他當作一個個人,一個有豐富內在品味的批評傢。

作者介紹


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1844—1900),德國哲學家、古典語文學家、思想傢。主要著作有《悲劇的誕生》《不合時宜的沉思》《人性的,太人性的》《紮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善與惡的彼岸》《瞧,這個人》等。對後世影響巨大,幾乎顛覆了西方的傳統思想價值。

目錄

前言
第一章 論哲學的偏見
第二章 自由精神
第三章 宗教的本質
第四章 格言和中間插入的遊戲
第五章 論道德的自然史
第六章 我們這些學者
第七章 我們的美德
第八章 人民與祖國
第九章 什麽是高貴?
來自高山峻嶺 終麯

文章試讀


第二章 自由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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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腦簡單的神聖之人啊!人是活在多麽奇怪的簡單化和偽造中!如果我們把目光註意到這一奇事上,那真是無法停止驚奇。我們是如何把周圍的一切變得如此敞亮、自由、輕鬆和簡單!我們是如何允許我們的五官接受一切表面的東西,並給予我們的思考一種神性的追求,去瞭解勇敢的跳躍和錯誤的結論!——我們如何從一開始就明白,要保持我們的無知,才能獲得生命的幾乎無法理解的自由、無憂無慮、大膽、善良、快樂,從而享受生活!衹有在這一無知的堅固的、磐石般的基礎上,科學迄今纔得以升華。還有求知的意志,在一個更巨大的意志基礎上求知的意志,這一更巨大的意志就是不想知道的意志、不求認識和不求真實的意志,不是作為意志的反面,而是作為意志的淨化!也許語言在這裏和在其他地方一樣,都無法超越自己的笨拙,而且衹能在有階梯高低和某種高貴的地方大談什麽對立,但願道德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偽善——這種道德現在已經屬於我們無法剋服的“肉和血”——能顛倒我們這些有識之人嘴中的話語。無論在哪裏,我們都理解這點,並發出如下的嘲笑,即恰恰是最好的科學也還是要完美地把我們留在這個被簡單化的、徹底人造的、用詩歌譜寫的、完全虛假的世界裏,就像科學非自願和自願地喜歡錯誤那樣,因為科學、活生生的科學熱愛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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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麽一個輕鬆的開始後,不應該忽視一句嚴肅的話。這句話針對最嚴肅的人。你們要小心,你們這些哲學家和認識之人,要小心殉難!小心為“真理”而受苦!甚至小心不要為自己辯護!如果你們在同危險、誹謗、懷疑、排斥以及敵對造成的更粗暴後果的鬥爭中,最終不得不扮演地球上維護真理的勇士,這一定會使你們的良心失去所有的清純和高雅的自然性,會讓你們頑固地反對不同意見和掏出紅布 ,使你們變得愚蠢,變得像動物和公牛——似乎“真理”是一個如此無害和遲鈍的人,需要得到辯護!需要你們,你們這些最悲傷的騎士,我的先生們,你們這些無所事事和編織精神蜘蛛網的人!你們最終也完全知道,以下的問題毫無意義,即你們是否保留了這個權利,迄今為止是不是沒有一個哲學家保留這一權利,是不是一個更值得重視的真相可能存在於每一個小小的問號裏,你們把這一問號放在你們的座右銘和最鐘愛的理論後面(有時候也放在自己的後面),猶如原告和法庭前所有那些神聖的表情和勝利!你們還是走到一邊去吧!躲起來!戴上面具,變得高貴,讓別人認不出來!或者多少讓人有點害怕!我請你們不要忘了那個花園,帶有金色欄桿的花園!你們周圍要有人,這些人就像個花園,或像水面上的音樂,在夜晚時分,當白晝已經成為回憶。你們要選一種很好的孤獨,自我的、勇敢的、輕鬆的孤獨,這種孤獨也會給你們權利,在某種意義上繼續做好人!每一場不是用公開的武力進行的戰爭都會讓人變得狠毒、狡猾,讓人變壞!一種長期的恐懼,對敵人、對可能的敵人的長期觀望會使自己有深切感受!這些被社會拋棄的人,這些長期遭受迫害、遭受追逐的人,以及被迫的獨居者、斯賓諾莎們、喬達諾·布魯諾們,最終,都會變成渴望報仇和製造毒藥的人,不管是戴上最精神的面具,還是在自己並不知情的情況下(可以再一次挖掘倫理學和斯賓諾莎的神學基礎)——更不用提那種道德憤怒的愚蠢,這一點也是哲學家不可缺少的標志,說明他已失去哲學幽默。哲學家的犧牲行為,他的“為真理的犧牲”必然暴露出他身上鼓動者和演員的影子。假設,迄今為止我們衹是用一種藝術好奇心來觀看他的話,某些哲學家的危險願望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即也要看他的變質(變質為“犧牲者”,變成舞臺上亂叫亂喊之人)。衹是懷有這種願望的人必須清楚,人們會看到什麽?人們衹會看到一場喜劇表演,僅僅是尾聲的諷刺表演,僅僅是一種不間斷的證明,證明那個很長的悲劇結束了,前提是,每種哲學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是一個很長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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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被精選出來的人總是本能地渴望他的城堡和私密性,在那裏他可以擺脫人群、很多人、大多數人,他可以忘記“人”的規則,作為人的例外。除了一種情況,即作為偉大和例外意義上的認識之人,他會被一種更強的本能推嚮“人”的規則。那些在與人的交往中,有時在經歷各種苦難時,面對惡心、厭煩、同感、陰暗和孤寂,臉色不會發緑發灰的人,肯定不是具有更高品位的人。但假設,他並不是自願地承擔所有這些負擔和痛苦,他總是避開它們,而且,如上面所說,安靜和自豪地躲在他的城堡裏,那麽有一點是肯定的:不要讓他成為認識者,他沒有被註定要成為認識者。因為要是他成為認識者,他有一天必定會對自己說:“讓魔鬼把我的好品位拿走吧!但規則要比例外有意思得多,比我這個例外有意思得多!”他會朝下走,特別是朝裏面走。對普通人的研究、長期嚴肅的研究,為了這個目的還需要有許多偽裝、自我剋服、信任及與不好的人的交往——任何交往都是不好的,除了與同自己一樣的人交往——這是每個哲學家生命史的必要部分,也許是最不舒服、最難聞、最充滿失望的部分。但如果他有幸,正如在認識的幸福之子身上會發生的那樣,他也許會遇到那些使他減輕和縮短他任務的人。我是指那些所謂的玩世不恭者,也就是那些承認自己身上有動物性、低級性和有“規則”,同時還有一定的精神性和欲望的人,能當着證人的面,談論自己和與自己相同的人。他們甚至能在書本中翻滾,就像是在自己的糞便上翻滾一樣。犬儒主義是唯一的形式,在這一形式中,低級的靈魂會接觸到被稱為是正直的東西,而更高級的人在遇到每個更粗糙和更高級的犬儒主義者時,如果在他面前,恰恰是那個肆無忌憚又不知羞恥開玩笑的人,或那頭科學界半人半獸者高聲大叫的話,他會竪起耳朵,並祝願自己走運。甚至還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即除了這種令人惡心的狀況,還有魔力加入,因為自然的造化會讓這樣一頭魯莽的山羊或猴子身上還附有天才,就像阿伯·加裏安尼。他是那個世紀最深奧、最尖銳,也許也是最骯髒之人,他比伏爾泰要深奧,當然也更為沉默。更常見的情況是,正如已經暗示的那樣,一個科學的頭腦放在一頭猴子身上,一種高貴的例外—理性加在低級的靈魂上,這在醫生和道德生理學家中也非罕見。衹要有人輕鬆地、幾乎是無害地談起人有兩種需求的肚子和一種需求的腦袋的地方;衹要有人總是衹看到、尋找並想看到饑餓、性欲和功名的地方——似乎這纔是人的行為的真正和唯一的欲望——簡而言之,衹要在把人說得“壞”,但談不上很糟糕的地方,認識論的喜愛者就應該努力和敏感地去聽,他應該把耳朵放在不帶任何憤怒情緒講話的地方。因為憤怒之人,以及那些使勁咬牙的人,把自己(或者把世界或者把上帝或者把社會)撕碎和撕裂的人,他們也許從道德上來看,要比那個笑着和非常滿意的好色之徒站得高,但在每種別的意義上,他們更為普通、更無所謂、更無可救藥。沒有人比憤怒之人說謊說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