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已經熟悉這種黑夜
Original 陳小星 詩歌頌 1/13

圖片出自 ▏one
熟悉黑夜
[美]弗羅斯特
譯/趙毅衡
我早就已經熟悉這種黑夜。
我冒雨出去——又冒雨歸來,
我已經越出街燈照亮的邊界。
我看到這城裏最慘的小巷。
我經過敲鐘的守夜人身邊,
我低垂下眼睛,不願多講。
我站定,我的腳步再聽不見,
打另一條街翻過屋頂傳來
遠處一聲被人打斷的叫喊,
但那不是叫我回去,也不是再見,
在更遠處,在遠離人間的高處.
有一樽發光的鐘懸在天邊。
它宣稱時間既不錯誤又不正確,
但我早就已經熟悉這種黑夜。
Acquainted with the Night
I have been one acquainted with the night.
I have walked out in rain—and back in rain.
I have outwalked the furthest city light.
I have looked down the saddest city lane.
I have passed by the watchman on his beat
And dropped my eyes, unwilling to explain.
I have stood still and stopped the sound of feet
When far away an interrupted cry
Came over houses from another street,
But not to call me back or say good-bye;
And further still at an unearthly height,
One luminary clock against the sky
Proclaimed the time was neither wrong nor right.
I have been one acquainted with the night.
-關於作者-
羅伯特·弗羅斯特(1874年3月26日--1963年1月29日),20世紀最受歡迎的美國詩人之一。他曾贏得4次普利策奬和許多其他的奬勵及榮譽,被稱之為"美國文學中的桂冠詩人"。代表作品:《詩歌選集》《一棵作證的樹》《山間》《新罕布什爾》《西去的溪流》等。

關上門,不是為了幽禁快樂,
而是為瞭解放悲傷。
——阿多尼斯
孤獨是人類永恆的話題,而黑夜是孤獨最貼切的載體。
這首詩歌中的“我”,經常在黑夜中逗留,在雨夜前行,出去又折返,“越出街燈照亮的邊界”,從繁華明亮的都市中出走,又回到冷冷清清的黑暗中,經過凄清冷寂的小巷,“我”和睏頓的守夜人一樣,獨自穿梭在黑暗的夜晚中,這樣的夜晚是無言的,寂靜的。
腳步停下,驟然無聲,黑夜像一個巨大的罩子,將“我”隔絶在一處天地間。遠處,在屋脊的另一邊,傳來“一聲被人打斷的叫喊”,這一聲叫喊打破了黑夜的靜謐,“我”似乎感到期待,然而,這興許代表某種突破或者希望的呼喚,卻與“我”無關——“那不是叫我回去,也不是再見”。“我”終究還是衹身在黑暗中,無處可去,唯有高懸在天邊的鐘發出冷淡的微光,推動着時間嚮前流逝。
時間始終嚮前,它是沒有對錯的,它衹是冷漠地嚮前,穿越人類的歷史,指嚮未來的無垠。“我”所站立的這一寸黑夜,也衹是漫長歲月中的一瞬息。這樣的黑夜,不僅是同為人類的我們,身處繁華都市而心靈卻無傢可歸的時刻,同時也是人類在歷史長河中無所依、無所留存的悲哀處境——既不能依賴過去,也無法把握未來,衹有孤獨是永恆的。
這首詩讀來,是一種深層的孤獨感,是生命無所適從的孤獨感。我們需要承認,即使是身處燈火明亮的小傢、人群之中,內心無傢可歸的感觸依舊鮮明,這樣的時候有很多。然而,敢於直視並承認孤獨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更多的時刻我們都在極力回避孤獨,我們說服自己融入,說服自己妥協,說服自己忽略,唯有在黑夜的掩飾下,我們纔敢透露出那麽點內心的孤寂,和對人群的蔑視。
儘管作為普通人,這種孤獨感並不是常態,僅僅作為某些內心脆弱時刻的寫照,但你必須承認,某些夜晚是要一個人度過的。比如那些躲在房間裏的,靜默抽泣的時刻。
承認吧,有些話,你無人想要訴說,
有些時刻,你無需任何陪伴,
唯有黑夜,給你安定和放縱。
黑夜什麽也沒有,它衹是擁抱了我。
文/陳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