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里尔克
aaa111a1 星期一诗社 2019-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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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已有几本里尔克的诗集,除了浏览外,基本没有阅读。迄今认真读过的外国诗人作品主要是译者导向,因为对译者的喜爱而对其的翻译作品喜爱。确实译诗实在太难,好坏根本无法用道里计。不像小说的翻译,故事梗概在那里,无非是在翻译中能否将精彩的描述转达过来,但基本内容会大致明了。诗就完全不同,它的精彩体现在文字、节奏和语调,这些在翻译中最容易丢失。如果仅仅传递一些意思,诗就不成其诗。特别是现代诗人的作品,那些刻意的意象、精致的辞语、雕琢的形式和微妙的语气等,往往在细微处营造诗的意境和飘渺的氛围,这对译者简直设了一个很大的挑战,不是随便谁都能接受得了的。所以我在拥有一些名作名译外,也购买了相当国外诗作,以为知识的补充。购买里尔克的诗集也由译者起,我在网上读到《里尔克诗全集》译者陈宁的事迹,看了很感动。他对里尔克诗的热爱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才会迎难而上,为此而建立了有关网站,倾其所有才华去做这件事。当我得知此书出版毫不犹豫分批购买(价格也有点高),尽管里尔克的主要代表作品已经有过。不过买来后并未阅读。这段时间在碎片化阅读的过程中也读了一些中外名人回忆往事的小册子。在帕斯捷尔纳克的《人与事》中读到了他和里尔克的交往,当然也谈到了诗,虽然我们因为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一书认识了帕斯捷尔纳克,但他毕竟是位诗人,书中就有他与一些诗人的往来的回忆,并谈到那些诗人作品的评论,比如他提到勃洛克的诗断片的欣赏。但这本书中唯一完整引用诗作却是里尔克的,而且是两首,是为了说明作者的特色方便读者了解而有意翻译的,由此我也认真进行了阅读。这两首诗进行了二次翻译,一次是帕斯捷尔纳克的翻译,他把诗翻译成俄语,然后书的译者乌兰汗又把之翻译成中文,(我想应该是乌兰汗翻译的吧,而不是转引自别的译者。乌兰汗,就是著名翻译家高莽,乌兰汗是其笔名。他长期从事俄苏文学研究、翻译、编辑工作。)。可是诗味仍然很浓。这里权且做一次文抄公。
其一:读书。
我埋头阅读。读了许久。
自从雨水开始抽打窗户的那个时候起。
因埋头阅读,
我没有听见雨声。
我细看着一行行字,如同
凝视着沉思时的皱纹,时间
或是停止了,或是在倒流。
我突然发现,字里行间布满了
红色:夕阳,夕阳,夕阳。
当一行行字中断时,字母便如同断了线的串珠
任意滾向四面八方。
我知道,太阳离开花园时,
还会扒着被晚霞映红的篱笆
再次回首窥望。
瞧,各种迹象都表明夜似乎已来临。
道旁的树木紧挨在一起,
人们也团聚在一起,
在悄悄地议论,此时每个音节
都比黄金更珍贵。
如果我把目光移离书本,
并凝视窗外,一切就会
都显得是何等亲近,如同是在身旁,
恰好合我的心意。
但,必须更深入地体验昏暗,
并要让眼睛能适应夜里的巨物,
于是我将会发现对大地而言周围地区太小,
它已经超越了自己,
已经大于苍穹,
村头上最远的一颗星星
如同教区最后一间小屋里的一zhan灯.
其二:观察
树木用树皮的皱褶
向我诉说飓风的情况,
而我,在这意外的阴霾天气里,
在长久的流浪生涯中,
独自一人,既没有朋友,也没有姐妹,
无法听到它那奇异的信息。
阴雨天气会冲过小树林,
会冲过篱笆和房舍,
于是如同赞美诗的诗句,
自然界也好,岁月也好,
日用品也好,远方也好,
又全都没有年龄了。
我们的争执与生活相比是多么渺小,
反对我们的那些东西又是何等庞大。
当我们屈从于寻求自由的
自然力的冲击时,
我们就会一百倍地成熟。
我们战胜的一切全都不足挂齿,
我们的成就会贬低我们自己。
特殊现象、前所未有之事所呼唤的
完全是另一些斗士。
《旧约》的天使就是这样
找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紧抱住大力士,如同抱着一把竖琴,
力士的每一根筋都成了
天使的琴弦,
好让他通过搏斗在力士身上奏出凯歌。
那个被那天使战胜的人
是个无辜者,他并不以自己为骄傲,
他意识清醒和精力充沛地
退出这种搏斗。
他并不会谋求胜利。
他期待着更高原则
能更加频繁地战胜他,
能进一步成长壮大起来作为给他的回报。
帕斯捷尔纳克是这么评论里尔克的,“对于里尔克来说,现代长篇小说家们(托尔斯泰、福楼拜、普鲁斯特、斯堪的纳维亚的作家们)的绘影绘声的叙事手法和心理描写手法是跟他诗歌的语言与风格分不开的。”他还说“我们国内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里尔克。把他的作品译成俄文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尝试都失败了。这不能怪罪于译者。他们习惯于再现作者的意思,而不是再现作者所讲的话的语调,可是关键恰恰全都在语调上。”这让我对陈宁翻译产生了兴趣,他又是如何处理里尔克的这两首诗的呢。我找来《里尔克诗全集》,在第一卷第二册中找到了这两首诗,结果发现从标题到内容都不一样。我不知道是否和帕斯捷尔纳克的评论相同,就再抄一遍吧。
其一:阅读的男子
我阅读已久。自从下午
雨声淅沥,在窗边停留。
外面的风我充耳不闻,
我的书沉重艰深。
一页页书如一种种神色,
因思索而变得昏暗,
围绕着我的阅读,时间在堆聚。--
霎时间页面分外明亮,
替代令人恐慌的字迹漫漶的
是:黄昏,黄昏......撒满页面;
我还不曾向外张望,长长的字行
就已经断裂,词语从所在的
丝线上滾落,去往想去的地方......
于是我知道:在光芒四射的
花园之上,天空寥廓苍茫;
太阳应该又出来了一次。--
此刻已是夏夜,你可能看见:
散落的事物汇集成些微的群体,
昏暗地,长长的路上,有人在走,
异样遥远地,似乎更有深意地,
可以听见些微尚在发生的事。
如果此刻我从书中抬起双眼,
无物将令我惊异,一切都将巨大。
外面彼处存在的,里面此处我正在生活,
此处彼处一切都毫无涯际;
只是我更多地与它们纠缠在一起,
当我的目光适合了万物,
适合了色块真诚的朴素,--
大地就会生长得超过自身。
整个天空仿佛被大地包围:
最初的星恰如最后的屋。
其二:观看的男人
我凭借林木观察风暴,
风暴从温暖柔和的日子
将我惶恐的窗击打,
我听见远方在说:
并非没有朋友我能忍受,
并非没有姊妹我能恋爱。
此刻行走着,风暴这个改造者,
穿行过森林,穿行过时间;
一切都好像没有年龄:
风景,如《诗篇》里的一节,
真诚,有力,永恒。
我们与之摔跤的,何其渺小,
那与我们摔跤的,何其巨大;
如果我们,与事物更加相似,
能够被巨大的风暴征服,--
我们就会变得宽广而不可名状。
我们战胜的,都是渺小的,
结果本身也使我们渺小。
永恒与非凡之物
不欲被我们弯曲。
它是天使,向《旧约》里的
摔跤者显现:
敌手的渴望
在战斗中金铁般膨胀,
他手指底下感受到的渴望
好像琴弦深沉的曲调。
谁被这位如此频繁
放弃战斗的天使击败,
谁就会行走得公义、坚立、
高大地走出那只强硬的手,
那只紧贴着他如在塑造的手。
胜利不会对他发出邀请。
他的成长乃是:成为卑微的战败者
败于越来越大之物。
读了里尔克一诗两译,真不清楚哪种更符合帕斯捷尔纳克所指的风格。
原文地址:
https://www.douban.com/note/642606806/
里尔克
莱纳·玛利亚·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1875年12月4日-1926年12月29日)是一位重要的德语诗人,除了创作德语诗歌外还撰写小说、剧本以及一些杂文和法语诗歌,其书信集也是里尔克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19世纪末的诗歌裁体和风格以及欧洲颓废派文学都有深厚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