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中國與加拿大鄉村
----讀《鄉土中國》之鄉土本色
朱曉鳴 農學專傢 作傢 加拿大天鵝農場主
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說道:聯繫着各個社會制度是人們的生活,人們的生活有時空坐落,這就是社區。每一個社區都有它的一套社會結構,各制度配合的方式。因之,現代社會學的一個趨勢就是社區研究,也稱作社區分析。
讀本書最大收穫在於更加透徹地瞭解我國傳統社會的鄉土性基礎。構成《鄉土中國》14篇文章依次是:鄉土本色、文字下鄉、再論文字下鄉、差序格局、維係着私人的道德、傢族、男女有別、禮治秩序、無訟、無為政治、長老政治、血緣和地緣、名實的分離、從欲望到需要,涵蓋傢、國、天下的倫常。
鄉土社會一章是全書的總論,它從“鄉”與“土”的社會特徵入手,談鄉村社區如何從家庭這樣一顆顆種子長成中國基層社會的參天大樹。“土”指的是土地、農業和安土重遷的意識,而“鄉”指的是由群體所構成具體的時空坐落。鄉土社會是“生於斯、長於斯、死於斯”的熟人社會。“熟人社會”的論述,是餘下內容的基礎。
事實上,鄉土社會的非流動性所反映的客觀現實是農民的農耕生計模式,以及與這一模式相聯繫的社會與文化生活形態。依賴土地而從事農業生産的農民,難以擺脫土地空間的束縛,衹能世代定居,一代代繁衍很少有變動。中國社會本色是鄉土性的,我們的民族和泥土分不開。“從土裏長出過光榮的歷史,自然也會受到土的束縛,現在很有些飛不上天的樣子”。雖然現在隨着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快,《鄉土中國》的某些概念看似不適於現代社會,實則不然,中國的文化內核還是沒有改變,衹是時空發生了轉移。
學習《鄉土中國》解讀之鄉土本色,對照加拿大鄉村,歸納出如下不同:
1、 中國以農為生的人,世代定居是常態,遷移是變態。
中國農民聚村而居的原因大致說來有下列幾點:一、每傢所耕的面積小,所謂小農經營,聚在一起住,住宅和農場不會距離得過分遠。二、需要水利的地方,他們有合作需要,在一起住合作起來比較方便。三、為了安全,人多了容易保衛。四、土地平等繼承的原則下,兄弟分別繼承祖上遺業,使人口在一地方一代一代地積起來,成為相當大的村落。
無論出於什麽原因,中國鄉土社區的單位是村落,從三傢村起可以到幾千戶的大村。孤立和隔膜並不是絶對的,但是人口的流動率小,社區間的往來也必然疏少。可以說鄉土社會的生活是富於地方性的。地方性是指他們活動範圍有地域上的限製,在區域間接觸少,生活隔離,各自保持着孤立的社會圈子。 鄉土社會在地方性的限製下成了生於斯、死於斯的社會。假如在一個村子裏的人都是這樣的話,在人和人的關係上也就發生了一種特色,每個孩子都是在人傢眼中看着長大的,在孩子眼裏周圍的人也是從小就看慣的。這是一個“熟悉”的社會,沒有陌生人的社會。
而加拿大農民大多是一戶人傢自成一個單位,稱謂:家庭農場主。加拿大田野望去,一片郁郁葱葱的方塊就是一個農莊,農場主一傢居住其中,周圍是他們擁有的農地,很少有屋沿相接的鄰捨。就是在溫哥華、多倫多郊區種植果、蔬的農場,也都是這種家庭農莊模式,衹是地塊縮小許多。這是他們早年拓殖時代人少地多的結果,他們保持了以自己家庭為中心,獨來獨往的精神。 這裏的所謂村落,更多是為周邊的農場主提供社會服務之功能,如學校、郵局、銀行、餐館、旅館等,國傢給與村落更多是作為基礎社區之基石。
而加拿大農場主則同時間來自於世界各地,加拿大聯邦政府推行1872年頒布的《自治領土地法案》。在幾乎等同於免費的自由宅地政策強烈吸引下,從1895—1914年間,加拿大迎來了歷史上最大的一次移民潮,約有250萬人涌入,其中約有82萬人定居草原三省。要耕種這麽廣阔的土地,農戶迫切需要配套服務,政府又逐步做到農田道路規劃,基礎設施及農業機械配套的規範和完善。加拿大幾十萬個家庭農場便由此應運而生,開始在這塊寒冷又富饒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加拿大鄉村從産生之日起就是“陌生人”的社會。
1、 中國社會特有的鄉土倫理體係,規矩是“習”出來的禮俗。
這裏講的鄉土中國,並不是具體的中國社會的素描,而是包含在具體的中國基層傳統社會裏一種特具的體係,支配着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它並不排斥其他體係同樣影響着中國社會,那些影響同樣可以在中國的基層社會裏發生作用。
在鄉下,“土”是他們的命根。在數量上占着最高地位的神,無疑是“土地”。“土地”這位最近於人性的神,老夫老妻白首偕老的一對,管着鄉間一切的閑事。他們象徵着可貴的泥土。我初次出國時,我的奶媽偷偷地把一包用紅紙裹着的東西,塞在我箱子底下。後來,她又避了人和我說,假如水土不服,老是想傢時,可以把紅紙包裹的東西煮一點湯喝。這是一包竈上的泥土。
衹有直接有賴於泥土的生活纔會像植物一般的在一個地方生下根,這些生了根在一個小地方的人,才能在悠長的時間中,從容地去摸熟每個人的生活,像母親對於她的兒女一般。中國農民身上的那種土裏土氣,實質是接地氣,他們兩衹腳踩踏在這片土壤上,落下了人世間最堅實,最有力量的腳印。這就是所謂的煙火氣,瞭解中國社會不妨先集中註意那些被稱為土頭土腦的鄉下人。他們纔是中國社會的基層。
而加拿大建國歷史短,在建國之初就確定了成熟的家庭農場制度。現在加拿大農業已是發達的現代農業,家庭農場仍然是農業經濟的主體和基本支撐力量,推動着加拿大農業經濟不斷嚮更高層次發展。“農地保護計劃”是保護優質農地免於其他用途的開發。“公共牧場計劃”是農場復墾管理局在大草原地區實施的最大計劃之一,也是實施期限最長的土壤保持項目。自1937年開始實施以來,已有14.5萬公頃的劣質地改造成了草地。整體來說,過去幾十年來,草原牧場開墾比率穩步下降,數量可觀過度地帶的耕地已經永久性地退耕、還林還草。普遍認為,在大草原地區實施最佳土壤保持和河岸地管理措施,是保護人畜、野生動物和灌溉水源的最基本措施。大部分加拿大的農民和小鄉鎮、社區,都認識到良好環境管理的必要性。
在加拿大,農場被理解為家庭經營的企業或公司,並且大多數是專業化的企業。家庭農場是加拿大農業主體和有活力的細胞。支撐家庭農場經營的是遵守國傢法律與法規,沒有人情可言。其實,加拿大鄉村等同於生産糧食的大連鎖企業,一個個家庭農場就是生産車間。他們也熱愛自己擁有的土地,但沒有中國農民以土為命的依賴,更沒有中國村落鄉土倫理體係。
三、中國鄉土社會已不適於現代社會,“鄉”也不再是衣錦榮歸的去處。
鄉土社會是熟人與熟人的社會,土就是紮根了的生長。於是這裏的信用也是世代養成來的,是一種習慣和規矩,不受法律約束而形成。而現代社會是陌生人與陌生人的聚合。是要靠契約來達成約定。
中國鄉土社會適用的一些“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在現代社會不適用且負嚮,因此“土”演變成了一個貶義詞。在社會的急速變遷中,尤其是中國改革開放後的短短幾十年間,在從鄉土社會進入現代社會快速發展過程中,中國鄉土社會中所養成的生活方式處處産生了流弊。陌生人所組成的現代社會無法用鄉土社會習俗來應付。於是,“土氣”成了駡人的詞彙,“鄉”也不再是衣錦榮歸的去處。
現代人說鄉下人土氣,雖似乎帶着幾分藐視的意味,但這個土字卻用得很好。土字的基本意義是指泥土。鄉下人離不了泥土,因為在鄉下住種地是最普通的謀生辦法。舉例:我們華人移民來到海外,最常見的生活習慣是把房前屋後的花園改成菜地。在我們習慣意識裏,土地用來種菜實用,種花太可惜了。在中國至今,提到農民恐怕仍屬於社會階層最底部也是最大社會群體,跳出“農門”也成了每位農民傢長對孩子的最大期望。
加拿大農民則完全不同於中國的農民概念,等同於農業企業主,是有資産一族。加拿大家庭農場不像中國的個體農戶,是依據法律規定設立並進行企業登記,按規範企業進行運作,實際上就是一個農業公司。農場主與供應商、加工商、運輸商、零售商之間的關係完全按市場規則來規範。家庭農場主要有較高的綜合素質,不僅是農業生産的能手,而且要思想意識超前具有較高的經營管理水平,熟悉有關的法律法規和稅收政策,瞭解國內外市場動嚮。
最重要是做農場主,首先要購買一定數量的土地,還要擁有農業機械耕種,需要不小的資産投入。政府每年給與農場各種優惠扶持政策,衹要踏實肯幹每年可以獲得穩定收入,加拿大的農場主比中上城市居民富裕也是不爭的事實。現代加拿大鄉村也存在大批小農場主流失現象,和走入城市的農民後代不願意回到鄉村繼承祖業,但與中國農村和鄉村的消失似乎不大一樣, 都市生活方式和職業愛好占主要原因。
“願我這涓滴鄉土水,匯歸大海洋。”
這是費老在書裏的最後一句話,在讀《鄉土中國》過程中,時時能感受到費老對中國大地、對鄉土社會的深沉、厚重而細膩的情感,字裏行間盡是對中國鄉土社會種種現象細膩周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