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兰波
蘭波 星期一詩社 2019-06-21
阿爾蒂爾·蘭波(Arthur Rimbaud,1854/10/20‐1891/11/10),19世紀法國著名詩人,早期象徵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超現實主義詩歌的鼻祖。他用謎一般的詩篇和富有傳奇色彩的一生吸引了衆多的讀者,成為法國文學史上最引人註目的詩人之一。15歲就擅長寫作拉丁文詩歌,掌握了法國古典詩歌的傳統格律。從16歲(1870)起,他常常外出流浪,和比他年長10歲的詩人魏爾蘭關係親密,但後來發生衝突,魏爾蘭甚至開槍打傷了蘭波。現存的蘭波的詩有140首左右,主要在16至19歲期間所寫。在蘭波早期的詩中可以看出帕爾納斯派的影響,後期詩作加強了象徵主義色彩。主要詩集有《地獄的一季》、《靈光集》。
黎明
我吻抱夏晨的黎明。
宮殿前的一切依然靜寂,流水止息。緑蔭尚未在林路中消失,我走過,喚醒一陣陣
生動而溫馨的氣息,寶石般的睛瞳睜開[1],輕翅無聲地飛起[2]。
第一個相遇,在晨曦灑落的幽徑上,一朵花告訴了我它的名字。
我朝金色的瀑布[3]一笑,她的散發飄過鬆杉林:自那銀白的頂端[4]我認出了女神。
於是我一層層揭開輕紗[5],在小路上我揮動雙臂。在平原上,我嚮雄雞舉告了她。
在都市裏,她在教堂的鐘塔與穹頂間逃匿,乞丐般飛跑在大理石的岸上[6]。我追逐
着她。
在路上,在月桂樹邊,我以層層輕紗將她環抱,隱約地感覺到她無限的玉體[7],黎
明和孩子[8]一起倒在叢中。
醒來,已是正午。
[1]lespierreriesregardèrent:動物的眼睛
[2]lesailes:鳥類/夜的翅膀
[3]wasserfall:德文“瀑布”,女神的長發
[4]cimeargentée:女神的身影
[5]voiles:從黑夜身上贏得的分分秒秒
[6]lagrand'ville...lesquaisdemarbre:暗指威尼斯
[7]immensecorps:絶對性和真實性
[8]enfant:“我”的雙重身份
(詩陽譯於1995.10.24.虎鎮10.26修訂)
醉舟
當我順着無情河水衹有流淌,
我感到纖夫已不再控製我的航嚮。
吵吵嚷嚷的紅種人把他們捉去,
剝光了當靶子,釘在五彩樁上。
所有這些水手的命運,我不管它,
我衹裝運佛蘭芒小麥、英國棉花。
當纖夫們的哭叫和喧鬧消散,
河水讓我隨意漂流,無牽無挂。
我跑了一鼕,不理會潮水洶涌,
比玩的入迷的小孩還要耳聾。
衹見半島們紛紛掙脫了纜繩,
好象得意洋洋的一窩蜂。
風暴祝福我在大海上蘇醒,
我舞蹈着,比瓶塞子還輕,
在海浪--死者永恆的搖床上
一連十夜,不留戀信號燈的傻眼睛。
緑水滲透了我的杉木船殼,--
清甜賽過孩子貪吃的酸蘋果,
洗去了藍的酒跡和嘔吐的污跡,
衝掉了我的鐵錨、我的舵。
從此,我就沉浸於大海的詩--
海呀,泡滿了星星,猶如乳汁;
我飽餐青光翠色,其中有時漂過
一具慘白的、沉思而沉醉的浮屍。
這一片青藍和荒誕、以及白日之火
輝映下的緩慢節奏,轉眼被染了色--
橙紅的愛的黴斑在發酵、在發苦,
比酒精更強烈,比竪琴更遼闊。
我熟悉在電光下開裂的天空,
狂浪、激流、竜捲風;我熟悉黃昏
和象一群白鴿般振奮的黎明,
我還見過人們衹能幻想的奇景!
我見過夕陽,被神秘的恐怖染黑,
閃耀着長長的紫色的凝輝,
照着海浪嚮遠方滾去的微顫,
象照着古代戲劇裏的合唱隊!
我夢見緑的夜,在眩目的白雪中
一個吻緩緩地漲上大海的眼睛,
聞所未聞的液汁的循環,
磷光歌唱傢的黃與藍的覺醒!
我曾一連幾個月把長浪追趕,
它衝擊礁石,恰象瘋狂的牛圈,
怎能設想瑪麗亞們光明的腳
能馴服這哮喘的海洋的嘴臉!
我撞上了不可思議的佛洛裏達,
那兒豹長着人皮,豹眼混雜於奇花,
那兒虹霓綳得緊緊,象根根繮繩
套着海平面下海藍色的群馬!
我見過發酵的沼澤,那捕魚簍--
蘆葦叢中沉睡着腐爛的巨獸;
風平浪靜中驟然大水傾瀉,
一片遠景象瀑布般註入渦流!
我見過冰川、銀太陽、火炭的天色,
珍珠浪、棕色的海底的擱淺險惡莫測,
那兒扭麯的樹皮發出黑色的香味,
從樹上落下被臭蟲嚙咬的巨蛇!
我真想給孩子們看看碧浪中的劍魚--
那些金燦燦的魚,會唱歌的魚;
花的泡沫祝福我無錨而漂流,
語言難以形容的清風為我添翼。
大海--環球各帶的疲勞的受難者
常用它的嗚咽溫柔地搖我入夢,
它嚮我舉起暗的花束,透着黃的孔,
我就象女性似的跪下,靜止不動……
象一座浮島滿載金黃眼珠的鳥,
我搖晃這一船鳥糞、一船喧鬧。
我航行,而從我水中的纜繩間,
浮屍們常倒退着漂進來小睡一覺!……
我是失蹤的船,纏在大海的青絲裏,
還是被風捲上飛鳥達不到的太虛?
不論鐵甲艦或漢薩同盟的帆船,
休想把我海水灌醉的骨架釣起。
我衹有蕩漾,冒着煙,讓紫霧導航,
我鑽破淡紅色的天墻,這墻上
長着太陽的苔蘚、穹蒼的涕淚,--
這對於真正的詩人是精美的果醬。
我奔馳,滿身披着電光的月牙,
護送我這瘋木板的是黑壓壓的海馬;
當七月用棍棒把青天打垮,
一個個灼熱的漏鬥在空中挂!
我全身哆嗦,遠隔百裏就能聽得
那發情的河馬、咆哮的漩渦,
我永遠紡織那靜止的蔚藍,
我懷念着歐羅巴古老的城垛!
我見過星星的群島!在那裏,
狂亂的天門嚮航行者開啓:
“你是否就睡在這無底深夜裏--
啊,百萬金鳥?啊,未來的活力?”
可是我不再哭了!晨光如此可哀,
整個太陽都苦,整個月亮都壞。
辛辣的愛使我充滿醉的昏沉,
啊,願我竜骨斷裂!願我葬身大海!
如果我想望歐洲的水,我衹想望
馬路上黑而冷的小水潭,到傍晚,
一個滿心悲傷的小孩蹲在水邊,
放一隻脆弱得象蝴蝶般的小船。
波浪啊,我浸透了你的頽喪疲憊,
再不能把運棉輪船的航跡追隨,
從此不在傲慢的彩色旗下穿行,
也不在躉船可怕的眼睛下劃水!
飛白譯
《醉舟》寫於1871年夏,此時的蘭波正在醖釀他的“通靈”說。蘭波所謂的
通靈,指的是一種超人的本領,既能看到、聽到、感到凡人看不到、聽不
到、感不到的東西。他認為傑出的詩人都應該是通靈者,衹有通靈的詩人
才能達到“未知”的境界,寫出真正的詩篇。而要通靈,就必須打亂自己的
感覺係統,“長期、巨大、有步驟地使全部感官錯位”。為此,要用烈酒和
大麻來麻痹感官,在幻覺和夢囈造成的錯亂中接近冥冥的真實。
元音
A黑、E白、I紅、U緑、O藍:元音們,
有一天我要泄露你們隱秘的起源:
A,蒼蠅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
圍着惡臭嗡嗡旋轉,陰暗的海灣;
E,霧氣和帳幕的純真,冰川的傲峰,
白的帝王,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顫;
I,殷紅的吐出的血,美麗的朱唇邊
在怒火中或懺悔的醉態中的笑容;
U,碧海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
布滿牲畜的牧場的和平,那煉金術
刻在勤奮的額上皺紋中的和平;
O,至上的號角,充滿奇異刺耳的音波,
天體和天使們穿越其間的靜默:
噢,奧美加,她明亮的紫色的眼睛!
《元音》是一首怪詩,長期以來,人們費盡心機,研究探討其創作動機,
考證論述其字母、顔色的來源、意義以及它們之間的關係,但仁者見仁,
智者見智,至今還衆說紛壇。蘭波在《元音》中通過具體可感的描繪,
把形狀、色彩、味道、音響和運動等要素交織起來,力圖“創造出一種足
以適應各種官能的詩歌語言”。五個元音字母不但各具顔色,而且還帶有
音響、氣味和動作,同時作用於人們的視覺、嗅覺、聽覺和感覺。
黃昏
夏日藍色的黃昏裏,我將走上幽徑,
不顧麥莖刺膚,漫步地踏青;
感受那沁涼滲入腳心,我夢幻……
長風啊,輕拂我的頭頂。
我將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動;
無邊的愛卻自靈魂深處泛濫。
好像波西米亞人,我將走嚮大自然,
歡愉啊,恰似跟女人同在一般。
(程抱一譯)
奧菲利婭
1
在繁星沉睡的寧靜而黝黑的的水面上
白色的奧菲利婭漂浮着象一朵大百合花,
躺在她修長的紗巾裏極緩地漂遊……
--遠遠林中傳來獵人的號角。
已有一千多年了,憂鬱的奧菲利婭
如白色幽靈淌過這黑色長河;
已有一千多年,她溫柔的瘋狂
在晚風中低吟她的情歌。
微風吻着她的乳房,把她的長紗巾
散成花冠,水波軟軟地把它晃動;
輕顫的柳條在她肩頭垂泣,
蘆葦傾瀉在她夢幻般的寬闊天庭上。
折斷的柳條圍繞她長吁短嘆;
她有驚醒昏睡的榿木上的鳥巢,
裏面逸出一陣翅膀的輕顫:
--金子般的星辰落下一支神秘的歌。
2
蒼白的奧菲利婭呵,雪一般美!
是啊,孩子,你葬身在捲動的河水中
--是因為從挪威高峰上降臨的長風
曾對你低聲說起嚴酷的自由;
是因為一陣風捲麯了你的長發,
給你夢幻的靈魂送來奇異的聲音;
是因為在樹的呻吟,夜的嘆息中
你的心聽見大自然在歌唱;
是因為瘋狂的海滔聲,象巨大的喘息,
撕碎了你過分纏綿溫柔的孩兒般的心胸;
是因為一個四月的早晨,一個蒼白的美騎士
一個可憐的瘋子,默默坐在你的膝邊!
天堂!愛情!自由!多美的夢,可憐的瘋女郎!
你溶化於它,如同雪溶化於火,
你偉大的視覺哽住了你的話語,
可怕的無限驚呆了你的藍色眼睛!
3
詩人說,在夜晚的星光中
你來尋找你摘下的花兒吧,
還說他看見白色的奧菲利婭
躺在她的長紗巾中漂浮,象一朵大百合花。
群鴉
主啊,當牧場上寒氣蕭森在羅列着古老十字架的路上
當荒村中,悠長的三禱經在溝渠上,在窪地上
在花草凋殘的一會兒散開一會兒集合
原野上寂靜無聲
愉快的群鴉在昔日的死者所長眠的
在廣阔的天空中布陣法蘭西原野上,你們,在這鼕天
成百纍千地回翔盤旋
寒風襲擊着你們的窩巢使行人有無窮的感慨?
這奇美的軍隊發着凄厲的叫聲啊,全身喪服的烏鴉
你們沿着黃濁的江流你們是義務的助哀人
牧神的頭
在樹叢這鍍着金斑的緑色寶匣中,
在樹叢這開着絢爛花朵的朦朧中,
睡着那甜蜜的吻,
突然那活潑打亂一片錦綉,
驚愕的牧神擡起眼睛,
皓齒間叼着紅色的花卉,
他那陳年老酒般鮮亮的嘴唇,
在樹枝間發出笑聲。
他逃走了——就像一隻鬆鼠——
他的笑還在每片樹葉上顫動,
一隻灰雀飛來驚擾了
樹林中正在沉思的金色的吻。
葛雷、梁棟譯
烏鴉
當寒冷籠罩草地,
沮喪的村落裏
悠長的鐘聲靜寂……
在蕭索的自然界,
老天爺,您從長空降下
這翩翩可愛的烏鴉。
冷風像厲聲吶喊的奇異軍旅,
襲擊你們的窩巢,
你們沿着黃流滾滾的江河,
在竪着十字架的大路上,
在溝壕和穴窟上,
散開吧,聚攏吧!
在躺着新戰死者的
法蘭西隆鼕的原野,
你們成千上萬地盤旋,
為着引起每個行人的思考!
來做這種使命的吶喊者吧,
啊,我們穿着喪服的黑烏!
然而,天空的聖者,
讓五月的歌鶯
在櫟樹高處
在那消失在茫茫暮色的桅桿上,
給那些人們做伴,
一敗塗地的戰爭
將他們交付給了
樹林深處的衰草。
童年
Ⅰ
這個黃毛黑眼睛的寵兒,沒有父母,沒有傢園,比
墨西哥與佛拉芒人的傳說更高貴,他的領地是青青野草,
悠悠碧天,他在海灘上奔跑,無船的波浪曾以兇悍的希
臘人、斯拉夫人和剋爾特人的名義為海灘命名。
來到森林邊緣,——夢中的花朵“叮當”閃亮,——
橘色嘴唇的姑娘,跪在浸潤牧場的洪水之中,彩虹,花
草和大海在她身上投下陰影,紿她赤裸的身體披上青衣。
女人們在海灘上閑逛,女孩們和身材高大的姑娘在
青灰的泡沫間黝黑放光,寶石散落在解凍的花園與叢林
的沃土之上,——年輕的母親和大姐姐們眼含朝聖者的
目光,蘇丹王後和雍榮華貴的公主們步履翩躚,還有外
國小姑娘和含着淡淡哀愁的女人。
多煩愁,滿眼盡是“親近的身體”和“親切的心”!
Ⅱ
是她,玫瑰叢中死去的女孩。——已故的年輕媽媽
走下臺階。——表弟的四輪馬車在沙地裏吱吱作響。——
小弟弟——(他在印度!)在那裏,面對夕陽,站在開
滿石竹花的牧場上。——而老人們,已埋在紫羅蘭盛開
的城墻下。
蜂群般的落葉圍繞着將軍的故居。他們正在南方。
——沿着紅色的道路,人們來到空空的客棧。城堡已出
售;百葉窗鬆散、凌亂。——神甫想必已拿走了教堂的
鑰匙。——公園四周,守衛的住所已空無一人,籬笆高
聳,衹見顫動的樹尖。況且裏面也沒什麽景緻。
草原延伸到沒有公雞,沒有鐵砧的鄉村。拉開閘門。
噢!基督受難的荒野,沙漠上的磨坊,群島與草垛!
神奇的花朵嗡嗡作響,斜坡搖晃。傳說中的野獸優
雅地遊走。烏雲堆積在熱淚彙聚的永恆海空。
Ⅲ
林中有一隻鳥,它的歌聲使你駐足,使你臉紅。
有一口鐘從不鳴響。
有一片沼澤藏着白野獸的洞。
有一座教堂沉落又升起一片湖泊。
有一輛被棄的小車披着飾帶,順着林間小路滑落。
有一群裝扮好的小演員穿過叢林邊緣的大路。
有一個結局:當你饑渴,便有人將你驅逐。
Ⅳ
我是那聖徒,在空地上祈禱——就像溫順的動物埋
頭吃草,直到巴勒斯坦海濱。
我是那智者,坐在陰暗的椅子上。樹枝和雨點,投
在書房的窗上。
我是那行旅者,走在密林間的大路上;水閘的喧嘩,
覆蓋了我的腳步。我長久地凝望着落日傾瀉的憂鬱金流。
我會是一個棄兒,被拋在茫茫滄海的堤岸;或是一
位趕車的小馬夫,額頭碰到蒼天。
小路崎嶇,山崗覆蓋着灌木。空氣凝固。飛鳥與清
泉遠在天邊!再往前走,想必就到了世界盡頭。
ⅴ
最終,租給我一間墳墓吧,用石灰塗白,鑲一道凸
出的水泥綫,——深藏地下。
我靜伏案前,燈光映照着我癡癡重讀的報紙和乏味
的書籍。
我的地下沙竜的頭頂有一片遼闊的間距,房屋像植
物一樣生長,霧鎖重樓。污泥黑紅,魔幻的城市,無盡
的夜色!
低處滴水,四周惟有土地的厚重。或許是天淵、火
井?或許是月亮與彗星,海洋和神話在此相逢?
苦澀之時,我想象着藍寶石與金屬球。我是沉默的
主人。為什麽在蒼穹的一角,會出現一扇灰白的窗口?
王以培譯
幽𠔌睡者
這是一個緑色的山穴,
歡唱的小河把銀色的襤褸挂在草尖,
陽光在傲岸的山頭閃爍,
這是一個泛着青苔的空𠔌。
一位年輕的士兵,張着嘴,光着頭,
脖頸沐浴在藍色芥草的新緑之中,
他躺在草叢中披着赤裸的長天,
在陽光垂淚的緑色大床上,面色蒼白地睡去。
他雙腳伸進菖蘭花中,睡去了。
微笑得象個患病的嬌童,他感到了寒冷,
於是大自然用溫暖的懷抱搖着他。
芳香不能再使他的鼻孔抖動,
他安詳地睡在陽光下,用手捂着心窩,
右肋上有兩個紅色的彈洞。
晨思
夏日,凌晨四點,
愛情的睡眠正酣,
樹林中的黎明
散發着節日之夜的氣息。
而在那開闊的工地上,
迎着赫斯佩裏得斯的太陽,
木工們已經捲起袖子
開始晃動。
在苔蘚的荒漠中,
他們默默地製作棺木。
其中城市的珍寶,
將在虛擬的天空下發笑。
啊?為了這些美好的工人們,
巴比倫國王的臣民,
維納斯!暫時放開這些情人,
他們的靈魂戴着花冠。
噢,牧羊人的女王!
快給工人們送去烈酒,
願他們的力量平息,
以等待正午大海的沐浴。
晚禱(幻想)
我坐着,像一位天使落在理發師手中,
手握一隻帶凹槽的大杯子,
彎腰垂頭,叼着岡比埃煙斗,
吹着那掠過無形徵帆的習習涼風。
就像舊鴿棚裏熱騰騰的鴿糞,
繽紛的夢想將我輕輕灼傷:
隨後我那憂鬱的心,像一塊斑駁的廢木,
滴着落花的陰影與年輕的金黃。
仔細地吞下我的夢想,
一氣狂飲三四十杯,我又回轉身來,
靜思默想,敞盡心頭尖刻的欲望:
就像主宰小到海索草大到雪鬆的萬物之主,
我溫柔地撒尿,朝着棕色的天空,
又高又遠,並得到碩大的嚮日葵的贊同。
櫥櫃
這是一個雕花的大櫥,陰暗的橡木,
十分古老,一副老奶奶的面孔;
櫥門打開,一股陳酒與醉人的芳香,
便從陰影之中溢出來。
櫥櫃裏裝滿雜亂的古董,
香香的黃手絹,女人和孩子的圍兜,
枯萎的舊花邊,
祖母的頭巾,上面印着奇異的飛禽走獸。
裏面還有各種各樣的徽章,
白色、慄色的發綹,幹花和肖像,
芳香混合着水果的香味。
——噢,古老的櫥櫃,你瞭解許多故事,
當烏黑的大門“吱吱”打開,
你就將那一段段往事娓娓道來。
1870年10月
語言煉金術
關於我。我的種種瘋狂之中一種瘋狂的故事。
很久以來,我自詡主宰了一切可能存在的風景,我
認為繪畫和現代詩如此馳名原也十分無謂。
我喜愛愚拙的繪畫,挂簾,裝飾品,街頭賣藝人的
小布景,招牌,民間彩畫;我喜歡過時的舊文學,教會
的拉丁文,不帶拼寫文字的色情書,描寫我們老祖宗的
小說,仙女故事,兒童看的小書,古老的歌劇,無謂的
小麯,樸素的詩詞。
我總是在做夢,夢到十字軍遠征,不涉及他人的冒
險旅行,夢到那沒有歷史的共和國,被鎮壓下去的宗教
戰爭,風俗大變革,種族大遷徙,大陸移位,對這一切
荒妙神奇,我都信而不疑。
我發明了母音字母約色彩!——A黑,E白,I紅,O
藍,U緑——我規定了每一個字音的形式和變化,不是吹
噓,找認為我利用本能的節奏還發明了一整套詩的語言,
這種詩的語言遲早有一天可直接訴諸感官意識。至於如
何表達,我還有所保留。
首先,這是一種學習。我寫出了靜寂無聲,寫出了
黑夜,不可表達的我已經作出記錄,對於暈眩惑亂我也
給以固定。
王道乾譯
清晨
我難道沒有一次英勇、美好而又虛幻的青春,幸運
地寫在金頁片上?出於怎樣的瘋狂、怎樣的錯誤,現實
中我纔如此虛弱?你們說野獸因悲傷而抽泣,病人絶望,
死者被夢魔折磨,那麽,請你們也講講我的沉淪與昏睡
的緣由吧。我再也無法說清自己,就像乞丐無從解釋他
們念誦的《天主經》、《聖母經》,我連話也不會說了!
不過今天,我和地獄的緣份已盡。那確曾是一座地
獄;古老的地獄,人子打開了它的大門。
同樣的沙漠,同樣的夜,我又在銀色的星輝下睜開
疲憊的雙眼,而生命的主、朝拜初生耶穌的三博士,心
靈與思想依然無動於衷。我們何時才能在沙灘與群峰之
上,嚮着新的勞動、新的智慧致敬!為暴君、魔鬼的逃
亡,迷信的終結而歡呼——成為最初的使者——迎接人
間的聖誕!
天國之歌,人民的腳步!奴隸們,我們從不詛咒生活。
永別
已經是深秋!——何必惋惜永恆的陽光,既然我們黃昏
立誓要找到神聖之光——遠遠離開那死於季節嬗替的人。
秋天。我們的航船在靜止的霧靄中轉嚮苦難之港,
朝着沾染了火與污穢的大空下的都城駛去,啊!衣衫檻
褸,雨水浸壞的面色,喝得爛醉,把我釘死在十字架上
的千萬種情愛!這吞食無數靈魂、無數屍體的鬼女王,
她决不肯就此罷休,而且億萬死去的靈魂還要接受審判!
我看見我的皮肉被污泥濁水和黑熱病侵蝕蹂躪,頭髮、
腋下生滿蛆蟲,心裏還有大蛆蟲輾轉蠕動,我躺在不辨
年齡,已無知覺的不相識的人中間……我也許就死在這
裏了……可怕的景象!我憎恨貧窮。
我怕嚴寒的鼕日,因為那是需要安全舒適的季節!
——有時我看到一望無際的海灘上空布滿潔白如雪、
歡欣鼓舞的國度。一艘金色的大船,在我上空有彩旗迎
風搖曳。我創造了應有盡有的節日,應有盡有的勝利,
應有盡有的戲劇。我還試圖發明新的花卉,新的星辰,
新的肉體,新的語言。我自信已經取得超自然的法力。
怎麽!我必須把我的想象和我的記憶深深埋葬。藝術傢
和說故事人應得的光榮已經被剝奪!
我呀!我呀,我說我是占星術士或者天使,倫理道
義一律免除,我還是帶着有待於求索的義務,有待於擁
抱的坎坷不平的現實,回歸土地吧!農民!
我受騙了,上當了?仁慈對於我是否也是死亡的姐
妹?
最後,因為我是靠謊言養育而生,我請求寬恕。好
了,好了。
什麽伸出友誼之手?到哪裏去尋求援救?
周江林
1876年8月15日,在印度尼西亞爪哇島三寶壟,一華人在海邊救起一個潦倒的外國人,他大口吐着海水,伸手要煙抽,說自己是詩人蘭波,還是荷蘭外籍雇傭軍團的士兵。
華人聽他自稱是軍人,就問他知不知道三寶壟是因中國海軍司令鄭和到來而命名的。那人搖頭。華人認定他是騙子,如果是個兵的話也是逃兵。
根據史料,這個逃兵正是蘭波。1876年5月,他加入荷蘭外籍軍團派到爪哇島,也就3個月時間,他做了逃兵。
詩人蘭波分成兩個部分:謎一般的詩篇和豐富的人生構成的傳奇。他為後來的世界確立了一種生存和反叛的範式,20世紀後“蘭波族”成為專有名詞,崇拜、模仿蘭波的群體越來越壯大。二戰結束後,作傢亨利·米勒預言:在未來世界上,蘭波型將取代哈姆雷特型和浮士德型,其趨勢是走嚮更深的分裂。1968年,法國巴黎反叛學生將蘭波的詩句寫在革命的街壘上:“我願成為任何人”、“要麽一切,要麽全無!”
波希米亞少年與革命
1864年,10歲的蘭波寫下了貫穿於後來全部詩作的叛逆:“你總得去通過考試,而你得到的工作要麽是擦鞋,要麽是放牛,要麽是趕豬。謝天謝地,我一樣也不想要,去他媽的!”
蘭波一直把自己的家乡夏爾維勒稱為外省城市中最最愚昧的一個地方,軍人父親長期服役,喜歡冒險,在蘭波6歲時離傢出走;母親孤僻,嚴厲管束子女。
家庭的不和造就了蘭波矛盾不安的靈魂,作為一個修辭班的學生,他本可以上大學,但由於他充滿反叛精神,在墻上寫下“殺死上帝”而被看成是一個壞小子。他放蕩不羈,自小幾次離傢出走,1871年2月25日第三次出逃是為了參加巴黎公社運動。
在巴黎公社時期,蘭波加入了自由射手隊,簡陋的兵營駐地是他同性戀的迷宮,很快成為他們中有名的“骯髒男孩”——一個無政府主義者,酗酒、抽大麻,衣衫襤褸地招搖過市,嘲笑中産階級。他為普法戰爭和巴黎公社的反叛思想歡呼,寫有《巴黎戰爭之歌》、《瑪麗亞的手》等詩。巴黎公社失敗,失望的蘭波逃回家乡。
蘭波是藝術史上獨特的奇跡,橫空出世的一顆流星,毫無目的地照亮自身的存在,轉瞬即逝。
通靈者之歌
蘭波這個“被繆斯的手指觸碰過的孩子”,14歲開始寫詩,並用拉丁文寫了一首60行的詩寄給拿破侖第三的兒子,16歲寫出《奧菲莉亞》。他的詩歌王國充滿想象,他帶友人進行神秘之旅,前往一個神秘國度,那裏居住着魔法師、仙人、神、天使和精靈。
在1871年兩封《通靈者書信》中,蘭波闡述:“在無法言喻的痛苦和折磨下,他要保持全部信念,全部超越於人的力量,他要成為一切人中偉大的病人,偉大的罪人,偉大的被詛咒的人——同時卻也是最精深的博學之士——因為他進入了未知的領域。”自此,蘭波以通靈者開創了一種求索於潛意識和幻想的力量的自由詩風,《元音》和《醉舟》成為象徵派詩歌的代表作。而在其最後的《彩畫集》和《地獄一季》中,蘭波更是化身為“任何人”輪流登場,自導自演,自問自答,在身心俱裂的矛盾中探求存在與超越。
象徵主義詩人領袖馬拉美談到自己的先驅時說:蘭波是藝術史上獨特的奇跡,橫空出世的一顆流星,毫無目的地照亮自身的存在,轉瞬即逝。
悲傷的兄弟,驚世的戀情
搖滾巨星鮑勃·迪倫在他的歌裏唱道:“人間關係如此殘破如同魏爾倫與蘭波。”
在蘭波生命中,魏爾倫曾讓他停下腳步。兩人相遇時,魏爾倫已婚,且年長他10歲,妻子瑪蒂爾德是富商之女。然而他瘋狂地迷上了天才蘭波。
在這場戀愛中,蘭波是主導者,他融化了魏爾倫那“生銹的靈魂”。1872年,魏爾倫拋棄妻子和尚在襁褓中的兒子,和蘭波一同私奔至倫敦。
然而,魏爾倫細膩多情的靈魂跟不上蘭波追逐自由的腳步,在同居的兩年中,多次發生爭執。在倫敦的窮睏,時而與流浪者為伍,時而又參加社交活動。在比利時兩人以教書為業,同時也寫詩,日子過得相當狼狽。
1873年1月,魏爾倫病倒了。他母親發電報告知蘭波,並提供錢給他去倫敦。其間,蘭波和魏爾倫吵架,魏爾倫寫信給妻子,告訴她自己已永遠離開了蘭波,如果她不肯來布魯塞爾看他的話,那麽他會自殺,第二天,魏爾倫意識到她不會來了,他很難過。
另外,他又寫了要自殺的短信發給蘭波的母親。後者對這位被自己的兒子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可憐人充滿同情,同時她也以基督教徒的身份回了信,勸他珍愛生命。
1873年7月,魏爾倫為了阻止蘭波離開而開槍打傷了他,魏爾倫母親為蘭波包紮好傷口。蘭波收拾行李,堅持要離開。在車站,魏爾倫似乎又要摸槍了,蘭波轉身就跑,找到一位警察。
被捕期間,魏爾倫被迫接受一係列侮辱性的心理治療,他妻子指控他和蘭波之間不正常的友情。開庭審理時,儘管蘭波一再宣稱自己撤回對魏爾倫的控訴,法官還是判魏爾倫入獄兩年。
蘭波的早熟亦早逝的天才之中混合了兒童的懷舊與幻覺——一些詩句還含有麻醉品的影響——憂鬱和眩暈標明了整個20世紀的詩歌特徵。
語言是病毒
“我是被天上的彩虹罰下地獄,幸福曾是我的災難,我的懺悔和我的蛆蟲:我的生命如此遼闊,不會僅僅獻身於力與美。”
魏爾倫入獄後,蘭波衹身回到夏爾維勒,寫了《地獄一季》:“從骨子裏看,我是畜生。”詩中,蘭波追憶他和魏爾倫共同生活的“地獄情侶”的歲月,他甚至以“悲傷的兄弟”、“瘋癲的童貞女”來稱呼魏爾倫,而自己則是他的“下地獄的丈夫”,用懺悔性的描述,讓靈肉間糾纏的一切若隱若現。這部不朽的散文詩是與過去决斷,也是蘭波告別詩壇書。
魏爾倫離開蘭波後,跟人訴苦說蘭波對他榨骨汲髓,所以他這輩子算是完蛋了。他做過教師,開過農莊等均以失敗告終。詩歌陷入更加暗淡的主題,成天酗酒,並與兩個中年妓女輪流生活在一起,並不忘寫詩輪流贊美她們。他還有個男朋友,此人偶爾客串小偷。1896年,52歲貧睏交加的魏爾倫死在妓女傢中。
魏爾倫對蘭波一往情深:“對他的記憶有如太陽照耀我,永不熄滅。”這個世界缺乏想象力
詩人的文字已逝去,詩人的生活纔開始。
蘭波的不可思議的後半生充滿了詩人式的強烈表演欲,他不是深入到生活本身,而是歷遍人生,成為“任何人”。
之後的18年,他當過荷蘭雇傭兵、馬戲團翻譯、監工、保鏢、武器販子、咖啡商、攝影記者和勘探隊員等,足跡輾轉歐洲、亞洲和非洲。
1874年,蘭波從母親手上得到一些錢,他剛抵達維也納,邀請車夫喝酒後,卻被對方劫去所有財物與大衣,最後衹能流落街頭賣鑰匙扣和鞋帶,直到一天與奧地利警察發生爭執,被遣返法國。
接着是1876年從爪哇島當逃兵後,去蘇格蘭船流浪酋長號上做水手,有半年時間。不久當翻譯跟着盧瓦塞馬戲團在北歐各國巡回演出,最後又被法國領事館由斯德哥爾摩送回老傢。其間,他在不來梅嚮美國領事館遞交一份申請,希望招募他加入美國海軍。
1880年,蘭波前往亞歷山大港,在塞浦路斯找到了英國行政當局在特羅多斯山建造的避暑山莊的工作,他管理工地上50多名工人。由於難忍微薄的薪酬而辭職,朝紅海沿岸港口一路走去,在亞丁,他找到一傢商行的工作。
蘭波的心中有一塊空白。這位瀆神又酗酒的同性戀天才詩人是如何變身為和當地人討論《可蘭經》的據稱十分好脾氣的商人的呢?
全身散發咖啡味道的商人
《地獄一季》裏寫道:“我對所有的事情感到恐怖。老闆、工人、所有的農民,都是那樣的鄙瑣不堪。”而在1880年11月,蘭波當起咖啡商,並被派往阿比西尼亞(今埃塞俄比亞)哈拉辦事處,月薪150盧比,包食宿,外加1%紅利。他終於成為了當年所痛恨的那類人。
哈拉是伊斯蘭世界繼麥加、麥地那和耶路撒冷後的第四重要城市。直到探險傢理查德·伯頓1855年來到哈拉後,歐洲人才知道有這樣一座城市。從哈拉到沿海地區之間那條橫貫沙漠的路綫要通過非洲最敵視外來人的地區,其中有讓人恐懼的達納奇爾部落,他們習慣把人殺了之後,將其睾丸割下曬幹,然後串起來當項鏈挂在脖子上。理查德·伯頓來到哈拉的25年後,蘭波到達那裏,投入經營摩卡咖啡生意。
隨後蘭波被晉升為辦事處總裁,管理擴張至加勒與森馬利蘭的業務。後來,他又感覺自己“像頭驢似的做苦工”,覺得這份工作也十分無聊,甚至擔心自己會變成白癡。結果,他簽訂了一份新的合同,又回到了哈拉。
這次,他在哈拉開始了更遠的探險旅行。1884年,巴黎地理學會雜志發表了他前往衣索匹亞奧加丹的旅行報告——蘭波是深入奧加丹的首個歐洲人,他其實是去尋找象牙。
在前往加拉部落的一次旅行中,他受到加拉人的用黃油做熟的緑色咖啡豆款待;另一次,蘭波為了獲得在澤拉旅行的准許,不得不和澤拉蘇丹穆罕默德·阿布一貝剋共飲咖啡。這位蘇丹其實是一個對搶劫歐洲商隊饒有興趣的強盜,會見時,蘇丹對僕人拍了拍手,示意上咖啡,那個僕人從一個茅屋跑出來,端上了咖啡。
真正的生活缺失
他退出文壇是因為極度的傲慢,因為他相信他已經實現了他能做的一切。
從一個放肆的少年詩人變成一個嚴峻的男人,面孔瘦削,深邃的目光中藴藏着屢屢的失敗。債主們追逼着他,他衹有一次次出逃,直至成為他所不喜歡的自己為止。
但詩人的氣味並沒從蘭波骨子裏消失。他弄了一臺照相機,細心挑選來自不同地區的婦女,讓她們教他不同的語言。不僅自己探險,還與一些土著君主勾結,為歐洲商旅提供奇幻而又諷刺的探險項目。一次他從一個極危險的旅程回到一個土著君主那裏,他所走的路綫後來成為埃塞俄比亞鐵路綫。
在這個時期,他嚮在《時代》雜志工作的友人寫了一封信,要求擔任意大利-亞巴辛尼亞戰役的戰地通訊員。《時代》雜志婉拒了這個建議,但卻寫了一封信告訴蘭波,魏爾倫在巴黎把他的詩作再次出版,他已經成為新象徵主義文學社團中的傳奇人物;有人甚至基於他的一首賦予不同韻母顔色的十四行詩,嘗試發明一種新的文學係統。但此時的蘭波唯一關心的就是為巴黎地理學會供稿,而且每當談及詩歌,他就會稱之為荒謬或惡心。
1884年,蘭波辭去咖啡商工作,開始獨立在阿比西尼亞經商。在哈拉做過糖、米、絲、棉織品生意,隨後擴大到經營樹膠、乳香、鴕鳥羽毛、象牙、幹獸皮和丁子香等生意。
還有,他在塞浦路斯、亞丁和阿比西尼亞,他沒再和男性産生同性戀情,而是和很多當地的女性相戀。
蘭波怎麽能做到這點,沒人知道。蘭波的心中有一塊空白。這位瀆神又酗酒的同性戀天才詩人是如何變身為和當地人討論《可蘭經》的據稱十分好脾氣的商人的呢?
在與母親的通信裏,他瞭解到,作為軍人,拋棄家庭的父親在阿爾及利亞居住期間曾翻譯過《古蘭經》。那麽,他的兒子也一定能做到成為討論《古蘭經》的商人。
詩歌是否就是解釋或者暗示這一變身的密文呢?
“喝醉了的詩人指責宇宙”
“皇帝,老傢夥,你是個黑人。”《地獄一季》裏描述的竟然在現實中應驗了,這不僅僅衹有巧合。咖啡商蘭波應該說是一個反英雄主義的角色。
1886年5月,法國文學雜志《浪潮》出版了一部名為《彩畫集》的一係列讓人過目難忘的散文詩,其效果是驚人的。評論界立刻為之高呼——一個狂熱者說,這位作者是個傳奇性人物,年輕的詩人們已經將他視為他們的大師。他那使人産生幻象、將不同感覺聯繫起來的文字充滿了煉金術、社會主義、酒醉和少年時期的痕跡。他是文學的墮落天使。據雜志稱,這偉大的天才是已故的蘭波。
其實蘭波沒有死。此時,阿比西尼亞皇帝讓和肖阿國王梅內利剋都在準備與對方作戰。而蘭波正準備將一批武器賣給梅內利剋國王。他變成了一個神經緊張、皮膚黝黑的探險者,就好像是一個波德萊爾派詩人變身為理查德·伯頓的同黨。
蘭波遭遇到意料之外的睏難,英國當局給法國有關部門施壓,要求限製運送武器的許可證。蘭波滯留在塔朱拉。而此時新睏難又出現了,他生意合夥人皮埃爾·拉巴圖因癌癥病倒了,拉巴圖返回法國不久去世。
冷酷商人蘭波不顧拉巴圖妻子的懇求,當着她面燒掉了她亡夫的34捲回憶錄。他說:“後來我纔知道,這一摞懺悔錄裏還有幾張財産契約呢,真不幸啊。”
隨後,蘭波的軍火商隊包括1名翻譯、34個牽駱駝的人和34匹駱駝,商隊載着2000支在列日組裝的槍和75000發子彈來到了肖阿國。這趟行程歷經艱辛,路過的地區,用蘭波慣用的話說,“可怖得讓人猜測身處月亮表面的國度。”最後他還是發了財。
詩人之死
詩人本身就是預言傢。蘭波押寶押準了,1889年,他支持的國王打敗了皇帝,梅內利剋成為皇帝。然後,蘭波也麻煩不斷。經常有些狗進入他的店裏,讓他很是厭煩,他决定毒死它們;但綿羊也死了,當地人要對他做壞事。
報應也接踵而至,1891年2月,蘭波感到右膝劇烈疼痛,患上滑膜炎,並很快惡化為癌癥。
半癱瘓的蘭波坐着落魄僧人的駱駝,艱難地穿越了埃塞俄比亞沙漠,他雇了16個非洲黑人把他擡到海邊,後被送回到馬賽。此時,他已經10多年沒有回到法國了。5月27日,蘭波做了右腿的截肢手術,然而這還是沒能抑製癌細胞的擴散。同年11月10日,蘭波在馬塞醫院逝世,享年37歲。
臨死的前一天,蘭波對姐姐說:“已經是秋天了。是離開的季節。走吧。我需要太陽。太陽會治愈我。”
兰波
強·尼可拉·阿瑟·蘭波(法語: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年10月20日-1891年11月10日),或譯阿爾圖爾·蘭波、韓波、林包德,19世紀法國著名詩人,創作時期僅在14-19歲,之後便停筆不作。受法國象徵主義詩歌影響,超現實主義詩歌的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