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爱弥尔·凡尔哈伦
凡尔哈伦 星期一诗社 2019-06-19
爱弥尔·凡尔哈伦(1855-1919)比利时具有国际影响的著名象征主义诗人,素有“力的诗人”和“现代生活的诗人”的美称,也是一位有强烈爱国激情的人民诗人。出生于安特卫普附近的圣·阿芒镇,从小爱好诗歌,中学开始写诗,曾进鲁汶大学攻读法律,毕业后虽进入律师事务所,但他并不热心法典,却醉心于诗歌创作。1883年发表第一部诗集《佛兰芒女人》,歌颂家乡的女性美和自然美,才华毕露,大获成功,被誉为“佛兰德风土诗人”,在欧洲诗坛崭露头角。
诗人从小就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当诗人面对黑暗、冰冷、严酷、丑恶的世道,精神上感到极度痛苦时,仍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像冬夜一样举起纯洁的圣杯,向上苍喃喃祈祷,祈求大慈大悲的天主降福于人类。但天主却合上双手,闭上双眼,守口如瓶,完全无视诗人失望的呼嚎。诗人虔诚的信仰受到无情的嘲弄,对自己的不幸简直要大哭一场,于是写了《虔诚》这首诗。全诗以“冬夜举起纯洁的圣杯祝福上苍”为起兴,又以此句为收尾,前后呼应,中间突出因失望而造成的精神痛苦,令人痛心疾首,具有震撼魂魄的力量。1891年,他发表诗集《我的道路上出现的事物》,世界观开始转变。1892年他加入了比利时工人党,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建立了“人民之家”艺术分会。他毫不犹豫地投入生活的洪流中去,如醉如狂地追求直接的经验和感受,认为现代生活的各个领域和形形色色的人物皆可入诗。他敢于面向现实,面向生活,以满腔的热情,强烈的爱憎,细心的观察,理智的思考,用娴熟的象征手法和豪放的艺术风格,写下一部又一部闪烁着现实主义光辉的诗集;这些诗集题材极其广泛,“概括了当时整个时代的新的面貌”,不愧是19世纪末20年代初欧洲资本主义社会的“一面镜子”。
凡尔哈伦是带着纯朴的乡土气息走上诗坛,而后成为欧洲卓有成就的象征主义诗人,后来,由于受新兴的社会主义思想的影响,又走上了现实主义的创作道路,用象征主义的表现方法描绘五光十色的现代生活画卷,浓墨重彩,声情并茂,往往在关键的地方画龙点睛,妙语惊人,在现代派的诗歌大森林里自成一格,因此成为一名有国际影响的著名诗人。
凡尔哈伦早期诗歌富有浓郁的佛兰德民歌色彩,语言质朴,感情纯真,不论是写景还是写人都显得形象逼真,栩栩如生,通俗却无俗气。但这种纯真而明朗的田园色彩不久就被天昏地暗、寒气袭人的诗风所代替。社会的黑暗和宗教的虚伪造成了诗人的“精神危机”,并使他与当时盛行欧洲的象征主义思潮一拍即合。他喜欢用阴暗、晦涩、朦胧的语言来描写昏暗、肃杀、冰冷的世界,用以暗示他的彷徨、惆怅、痛苦欲狂的内心。这一时期,他发表的三部著名的象征主义诗集《黄昏》、《土崩瓦解》和《黑色的火炬》,是倾诉世纪末悲观绝望的阴暗三部曲。
出版的诗集有《佛拉芒德女人》、《黑色的火炬》、《妄想的农村》、《触手般扩展的城市》、《战争火红的翅膀》以及诗歌合集《整个佛兰德》等。
穷人们
是如此可怜的心——
同着眼泪的湖的,
它们灰白如
墓地的石片啊。
是如此可怜的背——
比海滩间的那些
棕色陋室的屋顶
更重的痛苦与负荷啊。
是如此可怜的手——
如路上的落叶
如门前的
枯黄的落叶啊。
是如此可怜的眼——
善良而又温顺
且比暴风雨下
家畜的眼更悲哀啊。
是如此可怜的人们——
以宽大而懊丧的姿态
在大地的原野的边上
激动着悲苦啊。
艾青 译
雪
雪不停地落着,
像迟钝、瘦长而可怜的毛线,
落在阴沉、瘦长而可怜的平原,
带着爱的冷漠,恨的炽热啊。
雪落着,无穷无限。
犹如一个瞬间——
单调地——接着一个瞬间;
雪飘落,雪落着,
单调地落在房舍上,
落在谷仓和谷仓的隔板上;
雪落着,落着,
无数的雪,落在墓地,落在墓间的空处啊。
气候恶劣的季节的帷幕,
在空中被粗暴地拉开;
灾难的帷幕在迅风中摇摆,
在它下面,小村庄蜷伏着。
严寒浸入了骨髓深处,
而穷苦走进了每家每户,
雪和穷苦,进入心灵深处;
沉重的半透明的雪,
进入冰冷的炉膛和没有火焰的心灵深处,
人们的心灵在茅舍棚屋中萎谢。
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交叉的地方,
是死了一般的白色的村庄;
高大的树,被严寒铸成晶体,
沿着雪地排成长长的仪仗,
纵横交错的树枝,像水晶雕塑的窗饰。
那儿,是一些古老的磨房,
凝聚着苍白的苔藓,像布下的罗网,
突然竖立在小小的山丘;
在那下边,那些屋顶和房檐,
自从十一月开始露面,
就在狂风中和寒风搏斗;
而无穷无尽的漫天沉重的雪
落着,笼罩着阴沉、瘦长而可怜的原野。
飘飞的雪经过漫长的跋涉,
落到每一条小径,每一个罅隙;
永远是雪啊和雪的裹尸布,
苍白的雪带着丧葬的痛楚,
苍白的不能生育的雪,
一身褴褛,在狂野的流浪中
度过这世界的无涯无涘的严冬。
罗洛 译
风车
风车在夕暮的深处很慢地转,
在一片悲哀而忧郁的长天上,
它转啊转,而酒渣色的翅膀,
是无限的悲哀,沉重,又疲倦。
从黎明,它的胳膊,像哀告的臂,
伸直了又垂下去,现在你看看
它们又放下了,那边,在暗空间
和熄灭的自然底整片沉寂里。
冬天苦痛的阳光在村上睡眠,
浮云也疲于它们阴暗的旅行;
沿着收于它们的影子的丛荆,
车辙行行向一个死灭的天边。
在土崖下面,几间桦木的小屋
十分可怜地团团围坐在那里;
一盏铜灯悬挂在天花板底下,
用火光渲染墙壁又渲染窗户。
而在浩漫平芜和朦胧空虚里,
这些很惨苦的破星!它们看定
(用着它们破窗的可怜的眼睛)
老风车疲倦地转啊转,又寂寞。
1887年
戴望舒 译
来客
——打开吧,人们呀,打开吧,
我敲着前扉与后棚,
打开吧,人们呀,我是风
穿着死叶的风。
——进来吧,先生,进来吧,风呀,
看,那给你的炉灶,
和它的粉刷过的凸壁:
送到我们家里来吧,风先生呀。
打开吧,人们呀,我是雨滴,
我是着了灰色袍子的寡妇,
我的命运是无定的,
在煤灰色的浓雾里。
——进来吧,寡妇呀,进到我们家里来吧,
进来吧,冰冷的雨滴和铅青色的雨滴,
宽大的墙壁的缝隙,
张开着为了你住到我们的家里。
——举起吧,人们呀,举起那铁杆吧,
打开吧,人们呀,我是雪,
我的白色的外套嫌厌着,
在古老的冬的路上。
——进来吧,雪呀,进来吧,太太,
带着你百合花的花瓣,
把它们散在陋室里,
一直到那生着火焰的灶子里去。
因为我们是一些不安定的人们,
我们是居留在北国荒芜的地域里的人们,
我们爱着你们啊——说吧,从什么时候起的?——
为了我们有着由你们所激起的痛苦。
虔诚
冬夜举起纯洁的圣杯祝福上苍。
我也举起我的心,我的黑暗的心,
主啊,我的心!我的心!向着你的无边子虚,
不过我知道你凡事守口如瓶,
我知道万物皆空此心正死,一片乌有;
我知道你即谎言而我却对你喃喃祈祷,
我跪下双膝;我知道你把双手合上,
你闭上双眼无视失望在呼嚎,
我知道我,只有我,在痴心妄想;
宽恕我吧,主啊,原谅我实在疯狂。
向着你的沉默我要为我的不幸大哭一场!……
1888年
杨松河 译
爱弥尔·凡尔哈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