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保罗·策兰
保罗•策兰 星期一诗社 2019-09-18
保罗·策兰(Paul Celan,1920—1970),生于一个讲德语的犹太家庭,父母死于纳粹集中营,策兰本人历尽磨难,于1948年定居巴黎。策兰以《死亡赋格》一诗震动战后德语诗坛,之后出版多部诗集,达到令人瞩目的艺术高度,成为继里尔克之后最有影响的德语诗人。策兰诗歌的突出的艺术特色是简短、艰涩,感觉鲜明,通过语言的破碎性赋予语言以陌生化的独特感。他说过:“感觉被产生,有了生命,在这两者之上是艺术品的惟一标准。” 正如他自己所说,语言是战后留给他的唯一未被损毁的事物,他的诗歌讲述的只是他在深海中所听到的,许多沉默和许多发生。他的诗里没有陈词滥调,到处有形象的真面孔,用语出奇制胜以致显得荒诞,经常可以看到“悖论式的修辞手段”。策兰所搭建的词语世界,每一个词语都是他黑暗空间的自我浮现,来自于远古的符号崇拜,每一个词语都是一个无尽的深渊,自我组织,永远重复。他强调“诗歌是孤独的”,强调诗的个人性、独特性;然而,他却并非主张绝对封闭:“注意,诗歌试图给予它的相遇者的所有的注意”,“诗歌并不因此就停下来,就在这里,在这相遇之时——在相遇的秘密里”——和谁相遇?和读者,和知音。这说明,他心目中仍有这“相遇者”并力图引起其注意。“不要责备我们的不清晰,这是我们的职业性。”他引帕斯卡尔的名言为己作辩。策兰研究者费斯蒂纳尔教授提出个很有意思的说法:现代主义始于波德莱尔,以策兰告终。由于策兰对语言的深度挖掘,对后现代主义诗歌有开创性作用,特别是美国语言派,奉策兰为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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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第一个我是第一个喝蓝色的人,它仍在寻找它的眼睛我从你的足印喝并看见:你把我卷过手指,珍珠,而你成长!你成长,像这所有的以往你卷过:这黑色的悲痛之冰雹掉进一张变白的围巾,因那告别的挥动。雾角隐匿之镜中的嘴屈向自尊的柱石手抓囚笼的栅栏把你自己献给黑暗说出我的名字把我领向他。水晶不要在我的唇上找你的嘴不要在门前等陌生人不要在眼里觅泪水七个夜晚更高了红色朝向红色七颗心脏更深了手在敲击大门七朵玫瑰更迟了夜晚泼溅着泉水。你的手你的手充满时间,你走向我——而我说:你的头发并非褐色于是你把它轻轻地举在悲哀的天平上:它重过了我......他们上船走向你将它载走,然后放在欲望的市场里出售——你从深处对我微笑,我从轻盈停驻的贝壳里向你哭泣我哭着:你的头发并非褐色,他们从海里提供苦水而你给他们鬈发......你低语:他们正以我填充世界,于是,我在心里留出一条狭隘的路!你说:放下岁月的叶子在你身边——是更亲密地贴近并吻我的时候了!岁月的叶子是褐色的,而你的头发并非如此。岁月,从你到我你的头发再度飘动当我哭泣。随着你眼中的蓝色你用我们的爱摆出餐桌:一张床从夏到秋。我们喝着某人既非你我也不是一个第三者酿造的什么我们摊开一个空洞和仅有。我们从深海之镜里观看我们自己并更快地把食物传递给对方:当夜是夜,它和早上一起开始,挨着你它把我安顿下来。眼睛眼睛:随着倾盆的雨一起闪光当上帝命令我喝。眼睛:黄金,被夜晚点数着进入我的手掌当我采摘着并铲去谚语的阴影。眼睛:黄昏在我的上空点燃当我破门而入并用我鬓角的冰越冬我疾驰穿过永恒的小村庄。夜的光线最明亮时燃烧我夜的情人的头发我送给她最轻的木头棺柩它波浪汹涌,就像我们在罗马的梦床它戴着白色假发,像我一样,并嘶哑地说着:它像我一样谈着,当我被允许进入内心。它知道一支法国的情歌,我在秋天时曾唱起它当我作为一个旅人在夜地驻留并给黎明写着信。一只漂亮的船,那棺柩,用情感之木做成我在血液中划着它,仿佛比你的眼睛年轻现在你像一只死鸟一样年轻,在三月雪中现在它走向你,对你唱它的法国情歌你是光:你将在我的春天里睡着直到它过去而我是光明的使者:在陌生人面前我唱。哑默的秋之气息哑默的秋之气息。这雏菊,未摘的,曾经走在家乡与深谷之间,在你的记忆里。一个陌生的遗失曾是伸手在即的赠礼,几乎你将拥有生命阿西西翁布里安的夜翁布里安的夜带来寺钟的银色和橄榄叶翁布里安的夜带着石头——你搬来的翁布里安的夜带着石头。哑默,那生命载运的,哑默再注入壶中。陶制的壶。陶制的壶,陶工的手在加速涂封陶制的壶,被一只阴影的手永远罩住陶制的壶,带上一道阴影的印封。石头,无论你从哪里看,石头让灰色的动物进来慢跑的动物慢跑的动物在雪中,那最赤裸的手所撒播慢跑的动物 ,在那关闭的字词前慢跑的动物,从喂食的手中吞吃着睡眠。光亮,那不去安慰谁的,光亮。死者——他们仍在行乞,圣方济!赞美诗没有人再从大地和黏土捏塑我们没有人给我们的尘埃施法没有人赞美你的名字,没有人为了取悦你我们将绽放向着你一个虚无我们曾是,现在是,将来永远是,绽放成花朵:这虚无,这空无其主的玫瑰以我们明亮灵魂的雌蕊我们废毁的天国的雄蕊以我们的红花冠和这深红的词,我们所唱的关于啊关于那刺。夜骑上他夜骑上他,他已苏醒过来孤儿的上衣是他的旗帜不再陷入歧途它笔直地骑着他这是,仿佛橘子立在水贞树上,仿佛如此的骑着虚无只有他的最初的出生印记,那带着秘密斑点的皮肤骨灰瓮之沙像霉一样绿, 是那忘却的家在每一扇吹动的门前你的被斩首的乐师变蓝为你,他击动用青苔和粗砺的阴毛制成的鼓并以一只化脓的足趾在砂中勾画出你的眉毛他画得比它本身更长,和你的嘴唇的红润在此你注满骨灰瓮,并喂养你的心房布满骨灰瓮的风景布满骨灰瓮的风景对话从冒烟的嘴到冒烟的嘴他们吃疯人院病人的地菌,一块未埋葬的诗找出它的舌和牙齿一滴泪滚回它的眼睛左手,孤儿般的半个朝圣者的贝壳——他们送给你而后他们捆住你——倾听,把天空照得透明:对抗死亡的砖石游戏可以开始
寿衣那种你用轻盈织就的我穿上以背负石头为荣当我在黑暗中叫醒呐喊,便传递给它常常,当我应该嘀嘀咕咕时它便起着遗忘的皱褶而那个我所原谅的他,正是过去的我而这山神在击打他的最沉闷的鼓正好在皱纹荡平时这阴沉的人皱起了眉白昼野兔皮毛的天空,甚至现在一片清晰的翅仍在书写我亦如此,回忆你尘埃的色彩,到达时如一只鹤你曾是你曾是我的死亡你,我可以握住当一切从我这里失去的时候那是一个那是一个把我们抛掷在一起的使我们相互惊恐的巨石世界,太阳般遥远哼着高门一个天使漫步走过这个房间——你,靠近未打开的书赦免我再一次地两次发现石楠可吃两次褪去颜色我仍可看到你我仍可看到你:一个回声可用感觉的词语触摸,在告别的山脊你的脸略带羞怯当突然地一个灯一般的闪亮在我心中,正好在那里一个最痛苦的在说,永不我听见斧头开花我听见斧头开花我听见一个不可命名的地方我听见那只正瞧着他的面包治愈被吊死的男人这面包,为妻的已为他焙好我听见他们呼唤生活这唯一的庇护现在现在,既然教堂的膝垫燃烧我吃这书和它所有的荣耀在福兰库斯,我们俩如果一个人向这些石头泄露对他隐瞒的东西这里,附近在一个跛行老人手杖上它会打开,像一个伤口你会沉没在内孤独地远离我的尖叫,它已经随之凿好,白色
空洞的生活庄园空洞的生活庄园。在走廊里肺吹空了绽放出花朵。一把沉睡的谷粒从真实的结巴之口中吹出要去与雪——对话永恒带他永恒带他进入幻境,并越过慢慢地扑灭所有烛燃的火灾一种绿,不生于此地用绒毛覆盖了岩石的下颌,孤儿在那里埋葬并被再次埋葬作品作品弄空了自己,那种被说出来的,海绿在海湾里燃烧在这流动的名字里海豚跃过在永恒的无地,这里在这喧响着钟声的记忆里——但,何处?谁在这阴影的四方里打响鼻?谁在它的下面闪光,闪光,闪光?坐在蛇形四轮马车里坐在蛇形四轮马车里,经过白色的柏树,穿过洪水他们载送了你但在你的内心自诞生那一刻另外的泉水就已涌起在乌黑闪光的记忆中你曾爬露出来
在河流里在这北方未来的河流里我投下一张网,那是你犹豫而沉重的被石头写下的阴影风景速写圆形的墓地,在下。在岁月进行的四节拍里沿陡峭的石级环绕而上熔岩,玄武岩,炽热穿过地心的石类沉积凝灰岩光在那里为我们增长,就在呼吸之前油绿,透过大海飞溅,这不可走入的一刻。向着中心,灰色一个石头的鞍座,上面凹进并炭化了,动物的前额带着光彩夺目的白斑碎石驳船水的时刻,碎石驳船把我们携带向黄昏,我们如它,并不仓促,一个死亡的“为何”站在船尾..................卸下了,这肺,水母使自己膨胀成钟,一个褐色的灵魂肿块到达一个呼吸清晰的“不”直到直到我将你作为一个影子触摸你才信任我的嘴它攀升着带着后来才想起的事物攀上时间的庭院无处不在你撞向大群二手利用者在天使之中沉默狂如星长号乐章长号乐章深入到这炽热的空白台词在火炬的高处在时间的洞中:聆听你自己以你的嘴极地极地在我们身内不可逾越在警醒时,我们长眠,在仁慈的大门前我在你中失去你,那是我雪白的安慰说,那是耶路撒冷说它,仿佛我曾是你的白色仿佛你曾是我的仿佛没有我们我们也可以成为我们我翻阅你,直到永远你祁告,你安顿我们的自由图宾根,一月眼睛说服了盲目。他们的——“一个谜是纯粹的原始”——他们的漂移不定的荷尔德林塔,盘旋着海鸥的记忆醉溺的木匠访问这些淹没的词:会来会来一个人会有一个人步入世界,今天,带着族长的那种稀疏胡须,他可以如果他谈论这个时代,他可以只是咿咿呀呀地总是,总是加点什么("Pallasch,Pallasch")苍白声部苍白声部,从深处剥取:无言,无物而它们共用一个名字你可以坠落你可以飞翔一个世界的疼痛收获风中的掘井者有人将在傍晚演奏中提琴,在小酒店有人将在足够的词上倒立有人将双腿交叉绞死在架上,紧挨这旋花这一年不呼啸而过,它 掷回到十二月,十一月它翻掘自己创伤的沃土它向你打开,年轻的坟墓般的井十二个张开的嘴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无树献给贝托尔特•布莱希特:那是什么时代那儿一场对话几乎是一场犯罪因为它包含了太多的流言?小小的夜小小的夜:当你把我接纳,接纳向上三英寸痛苦在地板上:所有这些沙砾的死亡披风所有这些无能为力所有这些仍在笑以它们的舌头——当白色袭击我们当白色袭击我们,在夜间当从捐助罐子里溢出的不止是水当剥了皮的祭钟之膝给了暗示:飞!——因为我曾是完整的你可以你可以充满信心地用雪来款待我:每当我与桑树并肩缓缓穿过夏季它最嫩的叶片尖叫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石头离开了山坡谁醒来了?你和我语言,语言。下一个地球,相随的行星更为贫穷。打开,属于家乡去哪?向着那没有忘却与那石头通行,只有你和我心和心。感觉更沉重渐渐地更沉。渐渐地更轻松我砍下了竹子我砍下了竹子为你,我的儿子我活过来了这茅屋明天将被运走,它挺立我不曾参与建这房子:你不知道,多年前用什么样的容器我使沙围绕我,按照命令与戒律。而你的家来自旷野——它的大门敞开竹节在这里扎下了根,明天它将仍然站立,无论你去哪里它的魂灵与你无拘无束地嬉戏下午,和马戏团及城堡在一起在布列希特,在火圈前那儿老虎越过,在大帐篷里那儿没有限性,我听见你歌唱那儿,曼德尔斯塔姆,我看见你天空悬在停泊场上海鸥悬在起重机之上有限在歌唱,那稳定——你,叫做“猴面包树”,炮艇我向着法国的三色旗致礼用一个俄国词——失败曾是不失败心,是一个设了防的地区示播列连同我的石头号啕大哭者在监栏后面他们把我拖出来,进入市场中央那里旗帜卷起我没有向它宣誓效忠笛子夜的双重笛音:记住这黑暗的红色孪生子在维也纳和马德里把你的旗帜降到半桅纪念降到半桅为了今天,并永远心:在这里你暴露出你是什么这里,市场中央说,示播列,去进入你家乡的外邦人:二月。NO PASARAN独角兽:你知道石头,你知道流水来吧,我将把你引向这厄斯特雷马都拉德声音在一盏烛火前用冷轧的金子,如你所教育我,母亲我打碎烛台,由此它在碎裂的时间中使我变暗:你的死者之躯的女儿苗条的恶体态一道修长的,杏仁眼的影子嘴和性器被微睡得动物包围跳舞她拂去裂开的金子升上现在的山顶以被夜笼罩的嘴唇我祝福:以三者的名义他们互相结仇,直到天堂降落金情感的坟墓以三者的名义,他们的戒指在手指上使我发光,每当我在峡谷里松开树木和毛发山洪沙沙流动,穿过深处——以三者中的第一个的名义他呼喊了出来仿佛那里关系着生命,他的话语比他先出现以第二个的名义,他观看并哭泣以第三个的名义,他在——中心堆出白色的石头,——我宣告你们无罪用阿门,它盖过我们的声音用冰光,给它镶上边那里,如同塔一样高,它进入海那里,这灰色的,鸽子啄起这些名字在死亡的这边和那边你留下,你留下,你留下一个死去的孩子奉献我渴望的"不"嫁给一个时间的裂隙我母亲的教诲把我引向前去哪怕只有一次手的颤抖时时把我抓到那心上
在一幅画下面大乌鸦的蜂拥掠过麦浪哪一种天堂的蓝色?上面的?或下面的?灵魂弹出晚来的箭簇更强烈的嗡嗡声。更近的燃烧。两个世界紧缩驶入此地带以准确无误的路线青草,被分开书写。石头,白色上有草叶的阴影不要再去读——看!不要再去看——走!走,你的时刻没有姐妹,你是在——在家里。一个轮子,渐渐从它自己转出,辐在攀爬攀向黑色的田野,这夜无需星光,无处有人探问你。*无处有人探问你——他们躺下的地方,曾拥有一个名字——它什么也没有。他们不会躺在那里。有东西躺在他们中间。他们不曾看透它不曾看见,不说出这个词。无人醒来睡眠降临他们*来,来。无处有人问这是我,我我在你们之中躺下,我曾敞开,曾可听见,和你们滴滴答答,顺着你们的呼吸,这依然是我,你们仍在沉睡*这依然是岁月岁月,岁月,一根手指上上下下触摸四周:接缝处,可触摸,这里相互撕得大开,这里它再次生长到一起——谁把它缀连了起来?*缀连起来谁?到来,到来一个词到来,到来穿过夜晚而来想要发光,想要发光灰烬灰烬,灰烬夜夜——和——夜,——走走向眼睛,走向潮湿*走走向眼睛,走向潮湿飓风飓风,向来飞舞尘埃者,而其他你是知道的,我们在书中读到它,曾是看法曾是,曾是看法。如何我们相互触摸——相互用这些手?那也曾是书写,那是哪里?我们用沉默覆盖了它用毒药使它寂灭,很好一种绿色的沉默,萼片,一种植物性的观念依附于它——绿色,是的依附,是的在诡计多端的天空之下依附——是的,植物性是的飓风,飞舞——尘埃者,曾有时间留下,留下曾用石头尝试——它曾是殷勤的,它不曾谈起。我们曾是,它多么幸运:多籽多籽而且多筋。梗节密集葡萄般光彩四溢;豆角似的光滑并且结成小块;松散,分——了枝——:他,它不曾谈起,它言说乐意对干枯的眼睛言说,在合上它们之前言说,言说曾是,曾是我们将不让走开,站着在这中央,一个多孔砖楼,而它走来走向我们,走来穿过我们,补缝着不可见地,补缝和这最后的薄膜和这个世界,千面水晶结晶,结晶。*结晶,结晶然后——夜,分解,循环。绿或蓝,鲜红的方块:这个世界在它内心深处插入游戏,随着新的时代,——循环红或蓝,明亮的方块,无飞行的阴影无平板仪,无冒烟的灵魂升起或加入进来。*升起或进来加入——在黄昏,接近石化的麻风接近我们逃离的手,进入这最后的扭曲盘旋在防弹壁之上,接近这掩埋的墙:可悲看见,再一次:这槽沟,这唱诗班,那时,这赞美诗。嚯,嚯——塞安呐。于是仍有庙宇出现。一颗星也许仍在发光没有没有任何事物失去嚯——塞安呐在黄昏,这里对话,白昼发灰地下水的痕迹。*(——白昼发灰地下水的痕迹被带入一块土地以准确无误的路线:青草青草被分开书写。)冰,伊甸园那是一个失去的故乡月亮在它的芦苇间变圆那些和我们死于霜寒的事物处处发出白热,并且看见它看见,因为它拥有眼睛那时明亮的大地夜,夜,碱液它看见,眼睛的孩子它看见,它看见,我们看见我看见你,你看见我就在这一时刻结束之前冰将从死者中复活致一位亚洲兄弟这自我美化的炮火升向天空十个轰炸机打呵欠一次速射绽开了花与和平一样肯定的一捧稻米如你的朋友那样消失水井 水井的形式深入诅咒白日梦以它双重的屋脊坐于其上方石镶口围住每一次呼吸那个我把你留下的卧房,蹲伏拥握着你心指挥着那轻柔地迷惑我们的霜寒在分开的前沿你不愿成为花朵在骨瓮墓园而我,文学携带者,没有矿砂从原木泥屋中取用,没有天使。爱尔兰给我路的权利越过谷粒的山道进入你的睡眠这路的权利越过入睡的小径有哪权利,我可以砍削泥炭在心的斜坡明天。政权,暴力政权,暴力。在它们后面,在竹内:犬吠的麻风,交响文森特赠给的耳朵已经抵达它的目的地。我们曾躺在我们曾深深地躺在常绿丛林立,那时你终于攀爬过来但我们不能过去以黑暗遮住你:光的强制统治 国王的狂怒国王的狂怒,石制的督促,在前而充满烟雾的祈祷——雄马,更加使之痛苦,那不可驯服,顺从的志愿兵的军种:赞美诗的蹄铁,唱过开,开,开了页的《圣经》之山在那清晰的,相互共鸣地发出叮当声去海的强大的起点。大提琴进入大提琴进入从痛苦的背后:这权力,从高处往下排列等级卷出暧昧在抵达跑道和驶入之前这个攀升的夜晚带着肺的枝桠 两团冒烟的云的呼吸伸进书里书被睡之嘈杂碰撞一些事物变得真实起来十二次发红这被箭簇射中的对面这黑色血液的女人在喝黑色血液的男人的精液所有事物更少,比它自己所有事物更多
万灵节我究竟做了什么?夜繁殖,仿佛‘那里还有别的,比它更加晦暗鸟飞,石飞,千次描画出路径。目光一瞥被窃取,采摘。海被品尝,喝掉,梦掉,以小时的灵蚀。接着,一阵秋光献给一个盲目的感情,它已离去。其它的,许多无所依归,并有来自自己的沉重:瞥见并避开弃儿,星宿黑色,充满言语:以打破沉默的誓约命名而一旦(何时?这也被忘了):感到了倒钩就在脉搏敢于反节奏之处。从乌鸫的注视中从乌鸫的注视中,傍晚透过没有栅栏的门,它围绕着我我许诺我自己以武器从武器的注视中——双手从双手的注视中——长久以前被那锋利,平展卵石写下的字行——波浪,你把它带到这里,磨砺给你自己,不可——丢失的,入内岸沙,你拿拿起喜沙草,痛加上你自己的——字行,字行我们游泳,穿过它们的缠绕两次千年期所有歌唱在手指里还有那通过我们活着的妙不可言的洪水不信任我们给福兰绪的墓志铭世界的两扇门一直敞开着是在黄昏被你打开我们听见他们碰啊撞啊带着不可捉摸带着绿色进入你的总是。1953年10月同样今夜更满既然雪也降到这上面太阳游过的海冰花开在这篮子里你携带进城沙子你要求它因为最后的玫瑰已回到家里也将在今夜用簌簌流淌的时间喂养离岛离岛,紧紧挨着死者他娶了这边树林的独木舟从空中伸下凶猛的臂呲牙咧嘴锁住了灵魂异乡人自由人如此划船冰冻石硬的大师 从沉落的浮标发出变音从鲨鱼蓝的海发出咆哮他们划,他们划,他们划——你们死者,你们泳者。领先!这也被捕鱼网网住!而明日我们的海干涸!你也说你也说跟在后面说开始你的言说说——却不要从里挑错给你的言说以感觉给它以阴影给它足够的阴影给它这样多好像你已知在午夜与正午与午夜之间怎样给自己分配看看四周看它多么活跃活跃地围绕着——死亡!活跃!惟有那言说阴影,说着真实但是现在收缩你所在之地此时去哪里,脱去阴影者,你将何往?向上。摸索着向上你将更瘦,更不可辨认,更好!更好:一条线他将缘此下来,星:在下面漂流,下面在那里它瞧着自己漂流:在流浪词语的余波中。
信心那里将有另一只眼睛陌生的一只,挨着我们的眼,哑默在石头眼睑之下来吧,钻出你们的洞!那里将有一副睫毛向内化入岩石被不哭者包上钢铁是最棒的纺锤在你们面前它造工具因为是石头,仿佛它们还有兄弟
带着信与钟蜡封印在那没写出的将你的名字猜测将你的名字编成密码漂浮的光亮,你现在来吗?手指,也被蜡化从那陌生的痛苦的指环中拔出来融向指尖漂浮的光亮,你来吗?时间的空洞,钟的蜂巢成千的蜜蜂新娘准备上路漂浮的光亮,来吧回家雪降下来,愈渐密集鸽子的白色,一如昨日雪降下来,仿佛你仍在梦中白色,继续堆积在上面,漫无边涯是消失者的雪橇的痕迹下面,藏着向上翻卷如此刺痛眼睛的一切山坡起伏连绵看不见的将每一个人在他的今天带回家一个我滑进了哑默木呆呆的,一个标桩那里,一种感知被冰风吹过来固定了他的鸽灰——他的雪白——色的旗。白与轻镰弯的沙丘,未曾数过风的阴影中,千个你你和我赤裸的伸向你的胳膊失落者光柱。把我们吹打到一起我们带着明亮,疼痛和名字白色在移动我们没有重量我们用来交换白色和轻盈:让它漂移遥远,月样临近,像我们。它们筑积它们筑起礁石在漂移的断隙处它们继续筑积:用光沫和溅成尘粉的波浪那召唤礁石的漂移那额壁唤它移近这些别人借给我们的额壁额壁我们和它们在那儿卷在一起额壁之岸你睡着了吗?睡海洋之磨转动在我们眼中冰亮而恬静。雪床眼睛,在死亡的裂隙里不见世界:我来心里艰难地成长我来月镜,峭壁。倾斜向下(光斑随呼吸闪耀。血成条纹。灵魂再次接近云状。十指的阴影被夹住)眼睛不见世界眼睛在死亡的裂隙里眼睛眼睛:雪床在我俩之下,雪床水晶连绵像时间一样深深网住,我们坠落我们坠落,躺在那里,坠落而坠落:我们曾是。我们是和夜一起,我们结合为一体流逝。流逝。夜砾石和岩屑。而一个音律片断,细弱作为时间的抚慰眼神的交换,终于,不合时宜:不变的——影像木化的眼膜——这永恒的标记可以想象:上面,在世界的传动杆上像星宿,两张嘴的红色可听见(在黎明?):一个石头把其他石头作了它的目标一只眼,睁开时间,五月的色彩,凉爽没有可以再命名的,热嘴里有声可听再次,无人的声音疼痛的眼球深处:眼睑没有挡路,睫毛不再计数,那进入的事物而泪,半珠清晰易动的晶体给你带去影象上面,无声上面,无声,这些旅行者:秃鹫和星下面,万物之外,我们十之数,沙人。时间即使没有,它也给了我们一个小时,在这里在这沙城(讲这些井,讲这些井圈,井轮,讲这些井屋——讲吧。数,讲述,钟这一只也,走坏了水:怎样的一个词。我们理解你,生命)这陌生人,不期而至,从哪里来这客人他湿透的衣服他湿透的眼睛(给我们讲这些井,关于——数,讲述。水:怎样的一个词)他的衣服——和——眼睛,像我们他被夜充满,他表明理智,他现在开始数像我们,只数到十不再向前上面,那些旅行者一直不被听见。临近酒和绝望临近酒和绝望,临近这两者的残余:我驶过了雪,你是否听到我骑着上帝去远方,近处,他唱这是我们最后一次骑驰,越过人类的圈栏听见我们越过它们的头顶它们低头,他们写下,他们就我们的马嘶声用他们有插图的语言撒谎你今夜过世你今夜过世用词重复你,你在那里一切是真,和一种对于真实的期待就在我们的窗前豆藤在攀爬:想一想谁就在我们身上生长并且观看着它上帝,如此我们读着的,仅是部分或第二手,分散的在死亡中所有这些被删去他把自己发育得很完全这里我们的看引导着我们带着这个的一半我们保持着关系。十二年那留下的诗行,那变成真实的诗行:……你在巴黎的房子——变为你双手的祭坛呼吸三次闪耀三次…… ……而它正在变哑,变聋在我们眼后我看见了毒花在形形色色的词语和形状中去,来爱熄灭了自己的名字:却归咎于你。带着所有的思想带着所有的思想,我走出世界:你在那里你,我的安宁,我敞开的一个,而——你接纳我们谁在说我们都已死去是因为我们的眼睛翻白?一切都已醒来,一切都已开始好,一个太阳开始漂浮,它突出灵魂明亮与另一个灵魂相对,清澈熟练地,他们的沉默为太阳绘制出一道轨迹轻松地你张开怀抱,平静地一团呼吸升向太空而它积为云层,这不是不是来自我们的形状这不是像一个名字一样的好?炼金术沉默,如熬炼过的金子,在,碳化了的手中大,灰色像所有的丢失者接近姐妹形状:所有的名字,所有这些一起燃烧的名字。如此多的灰烬被祝佑。如此多的土地被赢回在轻之上,如此轻的灵魂的戒指硕大,灰色。没有余渣你,那时你和这苍白的刚绽开的蓓芽在一起,你在酒的洪流中(不是吗,这座钟也允许我们离去?好吧好吧,如此你的词在附近死去)沉默,如同熬炼过的恶金子,在碳化的,碳化了的手中手指,烟一样薄。像冠饰,空气之冠饰绕着——大,灰色。失去——踪迹/重又——像国王一样。它已不再它已不再是这种偶尔和你浸入时间的沉重。这是别的东西它是重量,遏制了空虚并伴随了你它像你,没有名字。也许你俩是同一个。也许有一天你也将这样叫我。曼多拉在杏仁里——什么在杏仁里?什么也没有在杏仁里只是空无那里,它在,它在在空无利——什么在那里?王那里是王,王那里他在,他在犹太人的卷发,你将不会变灰而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在哪里?你的眼睛对着杏仁你的眼睛,对着空无它支持王如此它存在,存在人类的卷发,你将不会变灰空洞的杏仁,深蓝。在一里二月十三日。示播列在心口被唤醒。跟着你巴黎的人民行动起来小羊在左侧:他,阿巴蒂埃斯从灰斯卡来的老人,带着狗经过田野,流亡旅途上有人类高贵的白云,他用手给我们传达话语,里面有牧羊人的西班牙语在游艇“曙光女神”的冰光中这兄弟般的手,用蒙着布条的词语大小的眼睛会晤佩特罗坡里斯,这不可忘怀的流浪的城市将你像托斯卡那样置于心上给茅舍以和平!站着站着,在伤痕的阴影中,在空中站着,不为任何事物任何人不可辨认只是为你带着那拥有可藏身之处的一切也无需语言。阴影破隙中的路径阴影破隙中的路径,在你的手中从这四条手指沟纹我为自己挖出石化的祝福被这不曾梦到的被这不曾梦到的所侵蚀将漫游无眠的,面包堆积在生命的山上从它的碎屑里你重新揉捏我们的名字那个我,用一只相似于你的眼睛看住每一个手指在探测着一个地方,那里我可以将你弄醒过来这明亮的嘴里饥饿的烛火。皮下缝在我双手的皮下你的名字被手安慰着当我抚摩这空气的肿块,我们的滋养品发酵被字母的闪光,出自发狂张开的毛孔。在你晚来的脸孔前在你晚来的脸孔前一个独行者漫游在夜间这夜也改变了我有物出现它曾和我们一起,没有被思想触摸。一阵隆隆一阵隆隆:真理已自己出现在人间就在那隐喻的暴风雪中。爱尔兰女人这个爱尔兰女人,发缝里的杂色在你手中读着日益加速她蓝色的一瞥长出了她失去与获得合而为一:你目光触摸的远处不再有半棵树木不再有半棵树木,这里在这斜坡高处没有发表见解的百里香边界雪和它的探听着界桩和它的路标的阴影传说已死去的气味。以田鼠的嗓音以田鼠的嗓音你吱吱地靠近我一个锋利的夹子你咬,从我的衬衫到皮肤一块布你将我从嘴边滑过在我向你诉苦的唠叨阴影中间。梦的占有这样树叶和灵魂躺在一起锤子轻轻摆动蒙上容颜用它击打戴上皇冠,掉下心骑士,与遥远的风车斗剑那只是云,他不能忍受正是天使的步履使他丁当心响我轻轻饰以他没有击碎的花冠:红色的栅栏黑色的圈。催眠曲远处在黑暗的田野上我的星辰将我在你漫游的血液里上升不再有我们经历过的疼痛猜测,什么在暮色里慢慢安静亲爱的,他将怎样把你放在床上轻摇他的灵魂将摇篮曲带上皇冠?在梦和爱人的眠处,从来没有如此绝妙地给寂静谱上曲调现在,如果只是睫毛拦住了时间生命就因此认识了黑暗亲爱的,合上你发亮的眼睛你闪光的嘴唇是我的整个生命。
王 家 新 / 译 芮 虎 / 校
保罗·策兰
保罗·策兰(德语:Paul Celan;1920年11月23日-1970年4月20日),本名保罗·安切尔(Paul Antschel),法国籍布科维纳犹太诗人、翻译家。策兰出生于布科维纳切尔诺夫策(现属乌克兰),是二次大战后最重要的德语诗人之一[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