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半岛》杨炼:《创世纪》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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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半岛》杨炼诗选
杨绍武导读
诗人杨炼的这几首诗,我在不同的时间里分别阅读过,今天又重新集中阅读。重读如初读,这是一种真实的感受。我相信如果在以后的某一个时刻再读,感受一定还会不同。杨炼的作品是可以反复阅读的。在不同的心境之中,获得的感受亦不相同。他的诗,可阅读,亦可吟诵,这个阅读或吟诵的过程是一个感受文字组合之美,体会文字音韵之美的过程。可以说,杨炼的写作是尤其把展示语言的魅力放在第一位的。
顾彬说过,杨炼的诗是最难翻译的。我相信这是他的真切的感受。因为杨炼的诗的确是有相当的阅读“障碍”。因为他选择的题材,因为他诗句中密集的意象,还因为他诗中由于他奇诡的想象而产生的形象上的跨度和跳跃……这些都超出了我们过去一般性的平面的阅读经验。
在杨炼的诗中,古老的历史与今日之当下,只需要一个“形象”即可贯通。他的写古之诗,亦是写今之诗,或者完全就是诗人对当下的一种表达。我认为,这是阅读杨炼的一把钥匙。
(杨绍武2020.7.6.)
杨炼与杨绍武2019年于西安
杨炼与《创世纪》诸位诗歌前辈,1990年代摄于台北五更鼓茶馆。左起:辛鬱,洛夫,杨炼,杜十三,向明,管管,张默。
创世纪200期封面
楊煉
邋遢大士九十歌
(贈管管大兄)
邋遢邋遢 邋里邋遢 大士攜黑芽
喜唱九十歌 笑栽慶壽花
來呀 風塵一一褪去 山河率性脫下
來也 大海是堂會 白雲如桑麻
你一襲征袍裡赤條條裸著幾個天涯
加二十歲的鄉音 未諳世事的炮火
無處晉升如一首詩 枕著海峽
聽 老母的叮囑 那藏進黃土的密碼
破譯不了 才一生沐著春暉的寒意
九十歲 用七十年跳下一道斷崖
一跳就悟了 身邊的風聲 雨聲 潮聲
都投入詩歌的國軍 最小的阿兵哥最風雅
女娃兒的靶心 只待神槍手板機一扣
青春與年齡無關 一幅畫甩著長髮
總在遞增爆破力 每個字有身段 唱腔
小扁擔 一座戲台追著你 走到哪
瀟灑到哪 人生的活劇無須聖賢 長官
一道拍岸浪的軍銜封你當個班長
領著盡情的嫩 一首詩裡零的乘法
刷新又刷新 九十歲算啥 九百歲算啥
邋遢一生 無非小小的亡命
到一個昨晚洗淨的韻腳裡 唱你的國風
撫你的太平洋那張琴 邋遢邋遢 曰大
點燃星空的小燈籠 邋裡邋遢 曰美
大士曰 俺這破衣爛衫 正配清涼天下
叫上東坡 醉臥一回 黑芽黑芽
拉他拉他 拉著邋遢的每個他 俺們回家
弟 楊煉
再拜頓首敬賀
管管大兄九十華誕
✲管管大兄的書齋號「邋遢齋」,大兄今年九十大壽,特戲做此小詩贈之增喜。
塤:致黑暗中的聽者
沒有開始 舞台是一個史前
退到想像裡 再退到熱熱的唇上
吻 堵著陶土的嘴 六千年
一個長句揉搓相思肺 絲光
閃閃抽回你懷裡的雁鳴 排演
一隻塤僅有的一夜 鬼遠遠低聲唱
黑暗中你坐著 曠野那麼深
聽一種無處可退的鮮嫩
鬼悠悠的方言從這一聲到下一聲
抹掉了多少人 抹 水之動作
用水之孤獨圍著 護著那星空
一隻塤噙滿墓穴下血肉的灼熱
冷冷吹 你沁進自己陰的純淨
陰陰戀著 輓歌都是情歌
黑暗中翹起的小拇指撥動雲
你殘骸般耳語 嘔著溫馨
聽啊 燒製成型的僅有的故事
嗚咽著實習 你身上那遠方之美
一隻孔洞還給你一次淋濕
而小小的土星旋轉 光環粉碎
今夜 聽覺的磁力線都含著隱私
何必言悲歡 當音符最熱衷吻別
黑暗中 黑暗的奇花欣欣
浮動 一秒鐘璀璨逼人
詩意 令聽者如歌者 令你的鼻息
出生 入死 一件陶土的禮物
遞過時間 你在此 春風在心裡
嘴對嘴的性愛抿染曠野之綠
而那無色的 捻著草尖兒 令沈寂
溢出回聲 那漾開 沒有結束
黑暗中一曲相思一寸寸
鏤刻 僅有的你 僅有的餘音
创世纪200期诗作(版面照片)
靖廬:一首當代古琴曲
(贈社旻兄酬書《奶奶的船》冊頁)
靖者靜也 當我們屏住呼吸
聽一個字 可彈 可揉 可撫 可挑
靖者 可傷 當我們圍坐
如墨色 奶奶的船正駛過一杯苦茶
燈花搖墜宮女們的幽嘆
年年捧出瓊花 筆尖得多細
才攆上香的指尖 剝開蕊裡的院子
揚州總在 血肉仍未抵達之處
而數千載烽火早已來過
你翻開冊頁 邀請每一輪明月題詩
一張樂譜 詩者隱身 歌聲留駐
裊裊搭建這個空間
輕響的詛咒始於一根弦 弦
始於絲 毀滅一次 什麼不是餘音
震蕩耳鼓那條深巷
今夜無牆 心裡堆滿字 且滋長著字
一枚懸腕點染到哪兒 靖廬
靜靜 就放在那兒
黑白如負片 爆裂與沈寂蜂擁而入
錚錚之弦 可人類哭出過什麼?
一滴墨垂直鑿穿生死
你越哭不出 窗稜間越嵌滿遠眺
一炷香裡的歲月 焚盡別的歲月
當我們驚覺 星空就在身邊
✲靖廬為吾友揚州書法家陳社旻的書齋名稱,揚州有傳承數百年之著名古琴演奏流派——「廣陵琴派」。
柏拉圖學園陶書
衛城像片魚鱗在天上融化
藍滴下來像油 橄欖樹熱得發苦
蟬聲邏輯學銜著葉子和空水槽
讓雅典是一個深海 而我們在海底
碎 一枚陶片晃著瓶子上
聽講的線條 兩千年的塵土還原
魚鰓邊一股腥味 漫過松針和陽光
讓一個正午過不去 也回不去
抿著我們焦渴的 被燒制的嘴唇
不迴避荷馬的盲眼
歷史仍耽於臆想 這對貼緊的肉體
一畫下就發育完美的 擎著衣褶
削出一個少女似的肩頭 剛剛
長出翅膀 貼緊被攬進天空的渴望
水聲從一隻瓶裡面蕩漾到外面
我們磨擦每個尖端 嫩之殘骸
依偎進每一步 走到這裡好難啊
聽那雅典口音說 我們的毀滅已滿了
注定被驅逐的一首詩注定在掰開
愛撫的無字碑 傷痛的無字碑
肉之震顫完成那書寫
肉 一次震顫兩千年 像堆亂石
席地而坐 嘆出一隻瓶被撕咬的呻吟
正午的燦爛籠子 尾隨四處遊蕩的
快門 一頁頁關閉人形的園子
一枚陶片用暗紅色舌苔舔到
死亡橫陳的 海底安臥的性感
拋光了沈溺 樹蔭下一隻空水槽
喃喃自語 平衡粘土碎了又碎的沈默
灌木叢環繞四周 卸下綠鏽斑駁的盾牌
✲小注:雅典柏拉圖學園遺址,正在衛城俯瞰之下,2017年夏天雅典國際詩歌節期間,我專程前去探訪。漫步於亂石樹叢之間,遙想2500年前群賢畢至,神思泉湧的盛況,不勝感慨。不經意間,腳下踢起一塊土紅色陶片,雖然沒有希臘古瓶畫上美麗的線描,也不妨想像是塊屬於它的碎片。詩,就這樣來了。
创世纪200期诗作(版面照片)
饕餮之問
北極星嵌在額頭正中
幽藍 晶亮 瞳如冰
毀了一切 被烹煮的少女
孤零零懷抱著一切?
逃出安陽 逃進殷之夜
沒別的光除了這目光
奢華磨洗一把大鉞
粉嫩的殘肢吻落在哪兒?
千百年 抬頭
我們就在陷落 水切齒
總在下面 少女坍塌為嘩嘩聲
攫 或者嚼?
千百個字再分裂還是
唯一那個 一筆寫盡流淌的
烹煮一萬次 肉仍浸著憂傷
醒來 攫 恰是嚼?
這張臉比不在更無情地
存在 這種無力
盯著誰就把誰鑿穿成隘口
磨啊 什麼美不是血淋淋的?
淺淺的青銅上浮雕著
我們淺淺的漂浮 瞳之軸
冷冷一問又把天空變小?
命名之黑裡多少不升不降的太陽?
少女婀娜自殷之夜
蕩回 一縷香捻熄了燈火嗎?
人面獸面都溫馴依偎進了輕煙嗎?
什麼也不說的語言 已完成了祭祀嗎?
✲ 饕餮紋為商代青銅器上最普遍的裝飾,在河南殷墟博物館一件青銅器皿中,至今留有一祭祀後的人頭骷髏。
蝴蝶——柏林
父親的墓地 被更多墓地深深
蓋住 塌下來的石頭像雲
夯實的重量里一隻薄翼意外析出
一跳一跳找到你 當你還英俊
細長 著迷於花朵搖蕩的小扇子
公園中器官燙傷器官的吻
空氣的阻力也得學
牆 死死按住彩繪的肩膀
暮色垂落 反襯小小明艷的一躍
當你的心驚覺這一瞬
一座城市已攥緊你絕命的籍貫
老 沒有詞 只有扼在咽喉下的呻吟
才懂得反叛越纖弱 越極端
一種長出金黃斑點的力
推開水泥波浪 只比世界高一寸
海蝴蝶 不奢望遷徙出恐怖
飛啊 塔瑪拉和父親 粼粼
扛著身體 輕拍下一代流亡者入眠
灰燼的目錄沒有最遠處
你棲在醒來 就脫掉重量的住址上
樹葉暗綠的燈罩挪近
當你 不怕被一縷香撅住
成為那縷香 遺物般遞回一封信
打著海浪的郵戳:柏林
✲ 此詩基於納博科夫回憶錄《說吧,記憶》,納博科夫是二十世紀第一代流亡作家,其父在柏林街頭被謀殺,埋葬在柏林俄羅斯東正教墓地。
创世纪200期诗作(版面照片)
在特朗斯特羅默墓前
北方結冰的海也坐在這張石凳上
默默的對視 留下冷的琥珀
一條風雪路也追著船頭壓進冰層的
碎裂聲 我聽見彈奏的左手
更慢了 一筆一劃的簽名像條海岸
橫在大氣裡 蠟燭和白玫瑰彷彿剛剛
游出漆黑的海水 我聽見碑文在問
托馬斯 詩的潔癖能帶我們到哪裡去?
你皺著眉頭盯住我的樣子
就像我眼裡堆滿了水平線 總有一個人
被留下 穿過你複數的海繼續夜航
托馬斯 三月的泥土軟了 墓碑
像無風帶的帆 倫瑪爾島上的沈默
正帶我們到哪裡去? 莫妮卡讀懂了
退潮深處一雙亮晶晶的回眸
一張石凳前 石頭小棧橋打著旗語
舒伯特的憂傷過濾掉整整一世紀的雜質
斟入霧的憂傷 河口的憂傷 白皚皚
伸向對岸 水移動 我們知道冰下
你也在移動 一個新的故事緊擠著壓艙石
✲瑞典大詩人特朗斯特羅默之墓在瑞典斯德歌爾摩,他的故居在瑞典倫瑪爾島上。今年三月,我曾與其妻瑪麗亞一同吊祭特翁。
拱宸橋一夜
西湖有多少美
運河體內就溢出多少黑
剔淨這根銀白突兀的孤零零鎖骨
舒羽咖啡的梧桐舌尖
在黑暗中寫字 我們倚著石欄
石欄倚著世界 漂移 而無底
拱宸橋 我在天上打開的扇子
搧一下 一千年的黃酒洇開墨色
搧兩下 水的鐵絲牽回那星系
嘆息的光速隱在身前 身後
誰呀 鎖住的淚眼啜飲鎖住的相思
詩的名字裡噙滿遠眺
一滴 盈盈淹沒一座城的假寐
一次高高挺起 芳香的園子迎著刑期
一個江南向北行駛
有多少愛撫就有多少羞辱
誰在橋上就俯聽一種日夜流瀉
奈何不得啊 今夜 黑暗如孤山
有人攀登嗎?拱宸橋載著星空飛逝
我們披著鬼魂的清冽
愛上不可能的光輝
一根鎖骨輕吮停不下的疼
發育 西湖的肩膀 翅膀 翎毛
最黑的美學最無邊無際
✲ 拱宸橋在杭州,為京杭大運河南端第一座橋,人稱大運河第一橋。舒羽咖啡館就在橋頭。
创世纪200期诗作(版面照片)
创世纪202期封面
楊煉
韓退之中元節,或從四面八方坍塌
到我們頭上的時光
一
這裡是潮州 退之退之 還能
退到哪裡? 你的腳邊 大海積雪
這道藍關是跨不過去的 你的衰朽
祭祀鱷魚就落進鱷魚嘴裡
路八千像根卷尺 用一顆心的直徑
收起長安 秦嶺 十二歲女兒垂死的抽咽
退之退之 再退也退不出切齒的一步
每間驛站屋簷下的冷雨 濃縮成大海
苦鹹的一滴 這裡是潮州 潮流往復
朝夕之間 三月跋涉 八月蹉跎
一生的墓誌銘寫了又寫
一把瘴江邊的枯骨 挨近大海才認出
死亡之美無限遠 心之茫茫
能退到哪裡? 一條海平線的關隘
垂直升高 無縫的絕路恰如絕命
退至此地 潮州是終點 人生
逼仄如海鷗不得不跳的斷崖
跳入西元八一零年家何在的一問
海浪的鱗皮 披著鱷魚戀戀不捨的饑餓的綠
等著你的雪意 星讖 重重疊疊
追上一株寂靜婆娑在無數毀滅中的白千層
向下長成一座深淵
二
向下再向下 謫貶的石階
被海浪濺濕 冷冰冰傾斜
吞吐的鬼魂把詩人迎接
進這首詩 今夜是中元節
吞吐的歲月埋在浪花間
幽幽焚燒鬼火似的藍
人形的紙灰忽明忽暗
詩 汲著血肉一點點豐滿
你和我們 磨損到極致
是親歷一次隱秘的發育
九重葛像牌坊下黑豔的詞
石板街濕漉漉擎出祭祀
兩端都是過去 詩行肯定
鬼魂醒著 噩耗的眼睛
空茫瞪著空茫 從小山頂
眺望風雨飄灑的夢中夢
用心之玲瓏 編大千的籠子
用死之幽幽抹平彼此
一千二百年 一次耽溺
青苔的 被害的 押韻的一側
退無可退 這屍臭之美
細數潮滿大江上的輪廻
黑透的語法 拭著拭過的淚
一棵鳳凰樹鎖定了文脈
一個喧囂的 烏有的方向
坍塌打磨坍塌 海浪
砸碎海浪 漏下的時光
鐫刻摟抱頭顱的星光
中元節 鬼魂摟住鬼魂
俯瞰 被俯瞰 只一個古今
忍著將寫下 早寫下的眼神
暈眩的已知帶我們沉淪
三
大海就像愛 鋪開一大片陰影 不分前後
不分首尾 不分你我
僅剩下你我
蒙著獸皮蠢蠢移動
奇崛的裝置 如四溢而只有一
滴的日子
在潮州 韓昌黎集是一塊邊角磨亮的石板
你走過牌坊街 我走過牌坊街
鬼走過開元寺千年囤積的灰燼
抓起一把用烏有細細研磨的盡頭
一隻珊瑚鐘不停撥回現在
石頭走投無路 向內坍塌時
被自重壓垮了 一枚空貝殼
剜出假盛唐的肉色
四面八方探出的鐵鉤子鉤住你我
四面八方的死 鉤住經典的涵義
製作一隻內臟那麼完美的藝術
在潮州 十二個月的路口翻炒著栗子香
十二個月的海鮮桌上啐滿了骸骨
你的沉吟也在咀嚼 潛入水下血裡
坍塌聲在茶盞底部變黑變濃
退之 我是你的鬼 而你早已是我的
一種無力向前也不能向後的廢棄
與邏輯無關 與屍骨雪白的想像有關
被放逐進詩的死角了
每個人的辭 精准地鑲嵌命運
淪為小小 明亮的天涯
四面八方的時光 退無可退
逼入我們內心那唯一的天涯
在潮州 領受一頭動物死而復生的愛
鼓漲 波蕩 四面八方吸飽陰影
沉淪的三段論 粉碎的三段論
拍打進此刻 歷史的命摸不到形狀
人生的命徒留慨歎
語言的命是一次抽搐
喘息在皮膚下 一場颱風也像偽造的雕花
戳疼從未被說出的 一種洶湧淹沒你我
催生詩句的性欲 從海底潛望
千年在前 千年在後 蠕動的相思
一杯飲不盡的苦酒
巨浪 長出血淋淋的牛骨 哞哞叫的祭品
都回來
2019.6.20
创世纪202期诗作(版面照片)
罗桂红 摄影
●杨炼,1955年出生于瑞士,成长于北京。七十年代后期开始写诗。1983年,以长诗《诺日朗》轰动大陆诗坛,其后,作品被介绍到海外。他迄今共出版中文诗集十四种、散文集二种、与一部文论集,已被译成三十余种外文。杨炼作品被评论为“像麦克迪尔米德遇见了里尔克,还有一把出鞘的武士刀!”,也被誉为世界上当代中国文学最有代表性的声音之一。杨炼获得的诸多奖项,其中包括意大利苏尔摩纳奖(2019);雅努斯·潘诺尼乌斯国际诗歌大奖、拉奎来国际文学奖、意大利北-南文学奖等(2018);英国笔会奖暨英国诗歌书籍协会推荐翻译诗集奖(2017);台湾首届太平洋国际诗歌奖·累积成就奖、李白诗歌奖提名奖在内的四项中国诗歌奖(2016);意大利卡普里国际诗歌奖(2014),意大利诺尼诺国际文学奖(2012)等等。杨炼于2008年和2011年两次以最高票当选为国际笔会理事。2013年,杨炼获邀成为挪威文学暨自由表达学院院士,2014年至今,杨炼受邀成为汕头大学特聘教授暨驻校作家。自2017年起,他担任1988年创刊的幸存者诗刊双主编之一。
驻岛诗人
诗家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