鈎寒玉,鳳鞋兒小,翠眉兒蹙。
鬧蛾雪柳添妝束,燭竜火樹爭馳逐。
爭馳逐,元宵三五,不如初六。
風和煙暖燕巢成。
小院湘簾閑不捲,麯房朱戶悶長扃。
惱人光景又清明。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無緒倦尋芳,閑卻鞦韆索。
玉減翠裙交,病怯羅衣薄。
不忍捲簾看,寂寞梨花落。
今歲未還傢,怕見江南信。
酒從別後疏,淚嚮愁中盡。
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
十二闌幹閑倚遍,愁來天不管。
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
滿院落花簾不捲,斷腸芳草遠。
【賞析】 這首《謁金門·春半》是女詞人傷春懷遠的名作。
上片開端,首言春天已經度過一半,既簡潔明確地交代了時令,又貼切自然地緊扣了題目,並具體而深雋地標示着詞人寫景抒情的意象中心。本來,“春已半”該是春正濃的時候,作為對生命意識和時令節序最為敏感的詞人,面對滿眼春光,自然會觸目生情,而此刻詞人且進而“情無限”,這就一下子把人引領到一個熱切、悃愊、幽遠、清空的審美境界。“情”有喜怒哀樂憂懼恨等等不同的內涵和表現。“此情”是什麽情,何以“無限”地綿延深邃?扣人心扉,引人遐想。接着,詞人以一個動態的行為刻畫和一個靜態的心理描繪,形象鮮明地生發、伸展着“觸目此情無限”的藝術意象:女詞人身雖“閑”而心卻煩,竟走到樓臺的最高處,從這頭到那邊把一道道的“欄(闌)幹”都“倚遍”。“十二”,極言其多,未必是確數。“欄幹”是樓臺上的欄幹。早在上古時期就有“黃帝為五城十二樓以候神人於執期”的傳說(《史記·武帝紀》),“十二樓”以及由此衍化成的“十二欄桿”,遂為中國古文化中的特定詞語,它先指神仙居處,如“十二樓中盡曉妝,望仙樓上望君王”(薛逢);後藉為女子閨閣的代稱,如宋詞中“十二樓中雙翠鳳,緲緲歌聲,記得江南弄”(晏幾道)。倚欄而嘆或憑欄遠眺,是古代詩客詞人或志士徵夫寄興抒情的典型表現,如詞中有“多少淚珠無限恨,倚欄幹”(李璟)、“天如水,畫欄十二,少個人同倚”(蘇過)等的名句。朱淑真這裏巧藉成語,駕輕就熟,很快地將詞人凄婉、惆悵之態鮮明生動地凸現於紙面。“愁來天不管”──從心理的變異上極言愁之深、愁之廣和愁之鬱結難解,以至連“天”(封建時代精神領域中最高權威的象徵)在內什麽都不管不問了,潛臺詞是什麽聖經賢傳、什麽婦德女誡、什麽清規習俗,我都不再顧念了!
下片,詞人別出心裁,一反愁人眼中景物蕭索的思維定勢,竟正面描敘着“風和日暖”的大“好”春光。在這裏,詞人用常得奇,用人們最熟悉的語匯“風和日暖”來再現人間最美好的春色,人們不難想象:此時此地,和風習習、暖日融融,百花競放,萬紫千紅,到處呈現出盎然生機,到處煥發着諧美情趣,再冠以一個“好是”,則誘發着人們的熱烈嚮往。然而,緊接着詞人筆鋒一轉,抒情主人公因別有幽恨在心頭,故覺得滿眼春光非已有!詞人無可奈何地嘆惜道:自己在可人春色中卻“輸與鶯鶯燕燕”!“輸與”是輸給了,即“比不上”、“鬥不過”、“竟不如”之意。說自己作為一個才情豐華的青年婦女(前人記載朱淑真“幼警慧,善讀書,文章幽豔,工繪事”──《蕙風詞話》),雖為萬物之靈長,竟比不上鶯鶯燕燕們自由、歡樂。言下之意是命運被人拘鉗,生活失去歡欣,這是造物者的最大失誤啊!前人大都傳說朱淑真“纔色冠一時,然所適非偶”(《渚山堂詞話》),故爾於抑鬱中或別有所戀(如其詩云“但願暫成人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芳草”喻指詞人心目中熱切思念的親人。如是,亦人之常情,無可非議。或是夫君遠宦異地引起詞人的悲切思念(如《蕙風詞話》所云)。總之,此詞熔鑄了獨具意藴的形象,表現了真摯深沉的情愫,使詞從倚紅偎翠的俗態中升華了品位,因而成為後人青睞的佳作。(朱捷)
對尊前,憶前歡,曾把梨花,寂寞淚
闌幹。
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
昨宵結得夢夤緣。
水雲間,俏無言,爭奈醒來,愁恨又
依然。
展轉衾[衤周]空懊惱,天易見,見伊難。
伫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
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
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賞析】 曾有詞評傢說朱淑真“《斷腸詞》集,名聲不在李清照之下”(譚蔚)。此言或有誇飾,然亦自有其立論之據。朱、李兩位女詞人,堪稱宋代詞史上的“雙璧”。兩人都善於鎔情入景,語淺情深,意象鮮靈,境界引人而又各有妙着,各擅勝場。李清照曾因“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倍受人們青睞,朱淑真的這首《春怨》也獨具其駕馭語言、錘煉情境的不凡工力。
詞作伊始,短短兩句,連用五個“獨”字而都妥潤自然,確是詞人獨闢蹊徑、自鑄新詞的妙構。詞人本來情緻豐贍,喜愛交遊,樂於到優美的大自然和熱鬧的街市上去觀賞遣興,曾寫過與友人“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但願暫成人繾綣,不妨長任月朦朧”等的名句。但是,幾經人世的凄風苦雨之後,現在──無論行走還是靜坐,無論吟唱詩詞還是應和歌詠(詞中“酬”即應和hè之意──依別人詩詞之題材、格律而吟詠詩詞),以至臥倒於床榻,卻都是孤零凄切的獨自一個!五個“獨”字逐層鋪排,如現代影視藝術中特定鏡頭的推映、搖現和疊見,把詞人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的形象鮮明地凸立於紙面,其畫外音也相應地豐實而雋永。緊接着描敘詞人於百無聊賴中,衹好久久地站立於階前翹首凝望或低頭遐想。然而,所望與所思都衹能更加地令人“傷神”。更何況,雖是春天本為和暖之季,卻因詞人憂思成疾,體質怯弱,所以即使淡淡的春風竟也感到寒氣襲人,引起詞人對本來嚮往和贊美的春光産生一絲怨悵之意。聯繫詞人往日對春天的親熱刻畫──“停杯不飲待春來,和氣新春動六街”、“春到休論舊日情,風光還是一番新”──這裏一個“著摸”(撩惹、觸碰之意)把春風春氣擬人化、行動化之後,又從它們細微而輕靈的行為中,透視着詞人在特定境遇裏的煩亂意緒。這組慢鏡頭式的特寫畫面,把復雜而又深隱的人物心靈生動地外化為立體場景,産生耐人品味的美感效應。
下片寫詞人黯然神傷地自庭院獨步到閨閫,用“此情誰見”,即“我”上述獨自愁煩的情態、心境,有誰能看到(實為有誰能理解)?!──既精煉地總括了上片的描敘,又自然地引申到下闕“淚”流幽泣的新畫面。詞人思前慮後、痛定思痛,不由得淚水滾滾,把自己原先的粉妝豔抹衝洗得一絲不留。“無一半”即連一半都沒有了,也就是略無些些之意。詞人本是熱愛生活、珍惜青春因而是愛打扮、愛美妝的人,曾寫過“自折梅花插鬢端”、“淺註胭脂剪絳綃”的麗句,現在竟聽任“淚洗殘妝”毫不顧惜,一何發人悲思!南唐大詞人李煜曾有過“日夕以淚洗面”的描敘,相比之下,朱淑真此處更有女性色彩和個性特徵,更富於形體感和意藴美。愁苦本易致病,病體亦易生愁。詞中的“仍”是重複的意思。詞人處於這“愁”“病”交加,惡性循環的劣境,每每因抑鬱難平、心意煩亂而夜不成寐、無法入夢,所以就衹得面對那昏黃暗淡的燈光,把燈芯挑了又挑……。李煜曾有名句“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櫳”,朱淑真此句則更有出藍之妙。
曾有詞評傢說朱淑真之詞“情緒偏於低沉”,立論或有所據。但要看到“詩詞者,物之不得其平而鳴者也”(《人間詞話》)。女詞人沒有苟且偷生,卻以“低沉”之調傾訴着對社會的譴責和控訴,透露着對生命意識的執着思戀,何況她的這些詞大都“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緻”,僅就藝術表現力而言,亦不失其很高的審美價值呢。(朱捷)
清明過了,不堪回首,雲鎖朱樓。
午窗睡起鶯聲巧,何處喚春愁。
緑楊影裏,海棠亭畔,紅杏梢頭。
一天飛絮東風惡,滿路桃花春水香。
當此際,意偏長,萋萋芳草傍池塘。
千鐘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與海棠。
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
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
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臺。
擬欲留連計無及,緑野煙愁露泣。
倩誰寄語春宵,城頭畫鼓輕敲。
繾綣臨歧囑付,來年早到梅梢。
芳心已逐,淚眼傾珠斛。
見自無心,更調離情麯。
鴛帷獨。
望休窮目,回首溪山緑。
髻鬟斜掠,呵手梅妝薄。
少飲清歡,銀燭花頻落。
恁蕭索。
春工已覺,點破香梅萼。
猶自風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
緑滿山川聞杜宇。
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
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
【賞析】 朱淑真在少女時期也曾“天資秀發,性靈鐘慧”(宋·魏仲恭《朱淑真斷腸詩詞序》),寫過歡快明麗的《春景》詩:“鬥草尋花正及時,不為容易見芳菲。誰能更覷閑針綫,且滯春光伴酒卮。”──她要趁春光明媚而及時地去尋覓鮮花,去與女伴們鬥草戲耍。這不僅因芬芳穠豔的春景不易常見(故而彌足珍貴),更重要的是由大自然的春光喚醒了自己的青春之感,激發了對自己美好青春的珍惜之情(所以對春天倍感可親可愛),因而她不肯為閨中“女訓”“女誡”所拘鉗去拿針縫綫學什麽無味的女工,而要歡欣喜躍地舉起酒杯,邀請春天這少女般的伴侶陪自己共度人生之良辰。然而,曾幾何時,在經歷了人世的辛酸折磨之後(傳說她“早歲不幸父母失審,不能擇伉儷”,“乃下配一庸夫”致使“一生抑鬱不得志”,“每臨風對月,觸目傷懷”),朱淑真卻給我們送來了悲凄幽悒的《送春》詞。掃視這前後的強烈反差,我們既可感觸到舊時代的凄風苦雨,又可從女作傢不同風貌的藝術描塑中領略到不同的審美韻緻,從而豐富我們的美感經驗。
本詞上闋描敘的是:女詞人透過窗簾,看到樓臺外面千萬條碧緑的楊柳枝正纏綿悱惻地伸出忱摯的雙手、款擺纖細的腰肢,甚至還在喃喃細語:“春天啊,您再停留一些時吧!”──楊柳們一往情深地想牽輓住春天,嚮春天表示着無限的依戀;然而,春天雖略作停留,卻還是冷漠地走了。春天雖去,多情的柳絮仍在飄舞着,要追隨春光同行,並表示:我姑且要看看你這“春”者究竟走到哪裏,我和你的歸宿終究如何?……。一切景語皆情語也。這依春、戀春的多情楊柳,正是女詞人自我心靈的物化展現。女詞人既痛感於年華飛度、青春易逝的可悲,又並未被不幸現實室息了自己對美好人生和心靈自由的執着追求。
下闋,詞作由客觀之境轉化為主觀之境。女詞人說:我極目四望啊,無論是高山野嶺,還是大河小溪,到處都披上了濃緑的彩裝,卻也時時傳來子規鳥“不如歸去”的凄切叫聲。唉,面對此情此景,即使是“無情”之輩,豈不也愁腸百折?(言外之意:我這本來就多情善感的人,怎能不更為傷心呢?!)“緑滿山川”的靜態和杜宇(即子規、杜鵑、布𠔌鳥)聲聲的動感,兩相諧合地使意境立體化,共同暗示於人:春色既已濃豔之極、春心卻呈歸去之意。詞人已知留春不住、戀春枉然,就幹脆爽朗地端持酒杯為春送行。可惜的是“春天”(豈止自然界之景觀,更含社會上之人事)不解人意,竟無語而離去。這之前,曾有宋祁寫過“為君持酒送斜陽、且嚮花間留晚照”的詞句,雖有名氣,但衹是詞人的一面之意,不如朱淑真這裏把主客雙方的不同情意和心態共織於一體而又更有藝術的涵藴美。更何況,女詞人進而描繪了“把酒送春”的典型環境是暮色蒼茫、細雨淅瀝的悲悒氛圍中,益發令人黯然神傷。
詞人把賞春、戀春、留春、惜春、無可奈何中的送春以至怨春,一係列復雜的心理歷程和行為軌跡循序漸進地組織在由遠到近、從白日到昏夜的時空推進之中,而且感情由熱望到激越再到沉鬱終至綿緲……,給人以縝密而又清朗的審美感受,所以,宋人評贊她“清新婉麗,蓄思含情,能道人意中事,豈泛泛者所能及?”洵非虛譽。(朱捷)
愁悶一番新,雙蛾衹舊顰。
起來臨綉戶,時有疏螢度。
多謝月相憐,今宵不忍圓。
欹枕背燈眠,月和殘夢圓。
起來鈎翠箔,何處寒砧作。
獨倚小闌幹,逼人風露寒。
一味惱人香,群花爭敢當。
情知天上種,飄落深岩洞。
不管月宮寒,將枝比並看。
溪下水聲長,一枝和月香。
人憐花似舊,花不知人瘦。
獨自倚闌幹,夜深花正寒。
【賞析】 梅花是“歲寒三友”之一,往往被描寫成中華民族堅貞、高潔等美好品性的詩化象徵。朱淑真寫過不少這方面的作品。這首《詠梅》詞是體現朱淑真“清新婉麗、蓄思含情”(宋代魏端禮評語)之優秀風格的代表作。
上片,先為“梅花”之出場刻畫了一個特定的典型環境。在鼕末春初的一個夜晚,詞人情思悠悠地漫步郊野,擡頭高瞻,衹見幾朵帶雨的烏雲一時凝聚在天空;低首近觀,小橋下溪水潺湲,又給人增添了陰冷的感覺。就在這時一陣輕寒恍如幽影衝破了東風乍暖的氣氛,使人更感到寒意森森。“蛾寒”之“蛾”在此通“俄”,為俄頃、不久之意,如《漢書。外戚傳下》:“(孝成班倢伃)始為少使,蛾而大幸為倢伃”。因之,“蛾寒”猶輕寒、嫩寒之意,別本於此即作“嫩寒”。另有學者認為“蛾”可指蛾眉,用以比喻彎月;此言一彎新月剛剛破雲而出,那被東風吹拂的梅樹搖曳着多姿的身影(韓秋白)。可備一說。橋下綿延不斷的嘩嘩溪流之聲送來一片幽香,這幽香彌漫在朦朧的月光之中,沁人心脾,滌人魂魄,令人流連,催人升華,使人意緒翩翩,不能自己……。此詞本為詠梅而作,但卻正如人們所贊賞的──它竟全篇不直言“梅”字,而着意挑出幽柔之“香”以涵概梅花的獨特氣韻,誠如宋人瀋義父《樂府指迷》所言“詠物詞最忌說出題字”,本篇正得其妙(印有志)。妙就妙在着一“香”字既突現了梅花芳馨幽豔的卓異風標,連同“和月”一起且又給人以嗅覺、視覺、味覺、觸覺並生的通感聯想。強調梅的“一枝”獨秀,不僅有如林和靖贊梅名句“衆芳搖落獨暄妍”的高妙,展現了梅樹凌寒傲骨的幽姿逸韻,而且跟詞作的抒情主人於下片“獨自倚欄桿”也暗相扣合而發人深思。
下片,由梅花轉至詞人,着重寫詞人對梅花──藉以對人世的執着情懷和幽怨心緒。詞人於春寒料峭時,面對這疏影中流溢暗香的花枝直抒心意:梅花啊,我對你深深愛念的滿腔熱忱一如過去而始終未變;可是你哪裏知道(你怎會料想到)我卻日益腰肢瘦損而身心憔悴了!(這個聰慧多情的女詞人在婚戀生活上是很不幸的)。李清照有過傳響人口的名句“簾捲西風,人比黃花瘦”。從修辭學上評析,它是一般的比喻句,是個明比修辭格。朱淑真這“花不知人瘦”則是別出心裁的擬人句,在賦予“花”以人性的同時,又巧妙地滲透了詞人對花的情愫。透過字面上似乎埋怨“花自無情,人自多感”的形態,折射着抒情主人寄意於花、期盼於花、渴望人間理解、希求人世溫馨……等等多重意象。在詞人這看似哀怨、悲凄、憂悒、惆悵乃至“情緒偏於低沉”的表象下,不正流蕩着一個女人赤誠而熱烈的心潮嗎?果然,結句寫道:夜深了,連不畏苦寒的梅花尚且因寒氣包圍似乎瑟瑟有聲,而本已瘦弱伶仃的女詞人竟思緒聯翩無法擁衾入睡,還在“獨自倚欄桿”。獨倚無眠是在搏擊寒風,是在思索人生,是在追尋世間的“知人”者啊!聯繫女詞人另外一些詠梅佳句──“明窗瑩幾淨無塵,月映幽窗夜色新。唯有梅花無限意,對人先放一枝春”;“病在眼前俱不喜,可人唯有一枝梅。未容明月橫疏影,且自清香寄酒杯”──,可見詞人確實跟梅花早已情深意摯,其“人憐花似舊”絶非虛語;而埋怨“花不知人瘦”乃責備梅花不該忘卻自己這鐘情於人世生活的忠實伴侶。可見詞人的愛梅詠梅正是她熱愛美、熱愛生活、熱愛現實人生的藝術體現。這種外“冷”而內熱的感人形象,是女詞人對宋詞、對中國文化的可貴貢獻。所以她贏得了在宋詞史上與李清照齊名的崇高地位。(朱捷)
牽牛織女幾經秋,尚多少、離腸恨淚。
微涼入袂,幽歡生座,天上人間滿意。
何如暮暮與朝朝,更改卻、年年歲歲。
不放玉花飛墮地,留在廣寒宮闕。
雲欲同時,霰將集處,紅日三竿揭。
六花翦就,不知何處施設。
應念隴首寒梅,花開無伴,對景真愁絶。
待出和羹金鼎手,為把玉????飄撒。
溝壑皆平,乾坤如畫,更吐冰輪潔。
梁園燕客,夜明不怕燈滅。
又
鵝毛細翦,是瓊珠密灑,一時堆積。
斜倚東風渾漫漫,頃刻也須盈尺。
玉作樓臺,鉛溶天地,不見遙岑碧。
佳人作戲,碎揉些子拋擲。
爭奈好景難留,風僝雨僽,打碎光凝色。
總有十分輕妙態,誰似舊時憐惜。
擔閣梁吟,寂寥楚舞,笑捏獅兒衹。
梅花依舊,歲寒鬆竹三益。
雨後清奇畫不成,淺水橫疏影。
吹徹小單於,心事思重省。
拂拂風前度暗香,月色侵花冷。
捲簾無語對南山,已覺緑肥紅淺。
去去惜花心懶,踏青閑步江幹。
恰如飛鳥倦知還,澹蕩梨花深院。
欹枕裴回,又聽一聲幹鵲。
粉淚共宿雨闌幹,清夢與、寒雲寂寞。
除卻,是江梅曾許,詩人吟作。
長恨曉風漂泊,且莫遣香肌,瘦減如削。
深杏夭桃,端的為誰零落。
況天氣妝點清明,對美景、不妨行樂。
拌著,嚮花時取,一杯獨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