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燈思舊事,斷雁警愁眠。
遠夢歸侵曉,傢書到隔年。
滄江好煙月,門係釣魚船。
I am shut in with loneliness and grief.
Under the cold lamp, I brood on the past;
I am kept awake by a lost wildgoose.
...Roused at dawn from a misty dream,
I read, a year late, news from home –
And I remember the moon like smoke on the river
And a fisher-boat moored there, under my door.
【白話文】 住在旅館中並無好的旅伴;
憂鬱的心情恰似凝固一般。
對着寒燈回憶起故鄉往事;
就象失群的孤雁警醒愁眠。
家乡太遠歸夢到破曉未成;
傢書寄到旅館已時隔一年。
我真羨慕門外滄江的煙月;
漁人船衹就係在自傢門前。
【注釋】 ①凝情:凝神沉思。悄然:憂傷的樣子。
②斷雁:孤雁。警:驚醒。
③湘江:泛指江。
【賞析】 此詩寫在旅館熱切思念家乡的情懷。詩人客居旅館,無良朋為伴,孤獨中為鄉愁所苦。“遠夢歸侵曉,傢書到隔年”極言鄉關遙遠,幽愁滿懷。夢見自己回到傢中,因路途遙遠,夢醒時分天已大明,傢書須隔年才能寄到旅館,可見離傢之遠,表達出對家乡深沉的思念。最後兩句似乎跳出了鄉愁,豔羨門外滄江魚船的清閑自在,其實是藉他鄉之物,更麯折地表達出詩人思鄉之情。全詩層層推進,寫景抒情都有獨到之處。
欲把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
The lone cloud rather, the Buddhist peace....
Once more, before crossing river and sea,
I face the great Emperor's mountain-tomb.
【白話文】 太平時有閑情逸興,是無能之人;喜歡孤雲悠閑,也喜歡和尚清靜。
我想手擎旌麾,遠去江海的吳興;再登上樂遊原,遙望太宗的昭陵。
【注釋】 1、清時句:意謂當這清平句為之時,自己所以有此閑情。
2、昭陵:唐太宗的陵墓。
【賞析】 詩表達了作者想出守外郡為國出力,又不忍離京的忠君愛國之情。以登樂遊原起興,以望昭陵戛止。熱愛祖國,追懷盛世之情自在,為國捐軀,抱負未能施展之意自見。簡煉深刻,沉鬱含蓄。
在唐人七絶中,也和在整個古典詩歌中一樣,以賦、比二體寫成的作品較多,興而比或全屬興體的較少。杜牧這首詩采用了“托事於物”的興體寫法,稱得上是一首“言在此而意在彼”、“言已盡而意有餘”的名篇。
這首詩是作者於宣宗大中四年(850)將離長安到湖州(即吳興,今浙江湖州市)任刺史時所作。樂遊原在長安城南,地勢高敞,可以眺望,是當時的遊覽勝地。
杜牧不但長於文學,而且具有政治、軍事才能,渴望為國傢作出貢獻。當時他在京城裏任吏部員外郎,投閑置散,無法展其抱負,因此請求出守外郡。對於這種被迫無所作為的環境,他當然是很不滿意的。詩從安於現實寫起,反言見意。武宗、宣宗時期,牛李黨爭正烈,宦官擅權,中央和藩鎮及少數民族政權之間都有戰鬥,何嘗算得上“清時”?詩的起句不但稱其時為“清時”,而且進一步指出,既然如此,沒有才能的自己,倒反而可以藉此藏拙,這是很有意趣的。次句承上,點明“閑”與“靜”就是上句所指之“味”。而以愛孤雲之閑見自己之閑,愛和尚之靜見自己之靜,這就把閑靜之味這樣一種抽象的感情形象地顯示了出來。
第三句一轉。漢代制度,郡太守一車兩幡。幡即旌麾之類。唐時刺史略等於漢之太守。這句是說,由於在京城抑鬱無聊,所以想手持旌麾,遠去江海。(湖州北面是太湖和長江,東南是東海,故到湖州可雲去江海。)第四句再轉。昭陵是唐太宗的陵墓,在長安西邊醴泉縣的九嵏山。古人離開京城,每每多所眷戀,如曹植詩:“顧瞻戀城闕,引領情內傷。”(《贈白馬王彪》)杜甫詩:“無纔日衰老,駐馬望千門。”(《至德二載,自京金光門出。乾元初,有悲往事》)都是傳誦人口之句。但此詩寫登樂遊原不望皇宮、城闕,也不望其他已故皇帝的陵墓,而獨望昭陵,則是別有深意的。唐太宗是唐代、也是我國封建社會中傑出的皇帝。他建立了大唐帝國,文治武功,都很煊赫;而知人善任,惟賢是舉,則是他獲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詩人登高縱目,西望昭陵,就不能不想起當前國傢衰敗的局勢,自己閑靜的處境來,而深感生不逢時之可悲可嘆了。詩句雖然衹是以登樂遊原起興,說到望昭陵,戛然而止,不再多寫一字,但其對祖國的熱愛,對盛世的追懷,對自己無所施展的悲憤,無不包括在內。寫得既深刻,又簡煉;既沉鬱,又含蓄,真所謂“稱名也小,取類也大”。
(瀋祖棻)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I have burnished the symbol of an ancient kingdom....
Except for a wind aiding General Zhou Yu,
Spring would have sealed both Qiao girls in CopperBird Palace.
【白話文】 斷戟沉沒泥沙中,六百年來竟未銷熔;自己拿來磨洗,認出是赤壁之戰所用。
假使當年東風不給周瑜的火攻計方便;大喬小喬就要被曹操鎖閉在銅雀臺中。
【注釋】 1、折戟沉沙:斷了戟沒入沙中;戟:一種武器。
2、東風:東吳以火攻攻打西面的曹營要藉助東風。
3、周郎:周瑜,吳軍統率。
4、二喬:吳國二美女,大喬嫁給吳國國君;小喬嫁給周瑜。
【賞析】 這首詠史吊古詩,似是譏諷周瑜成功的僥幸。詩的開頭二句,藉物起興,慨嘆前朝人物事跡,後二句議論:赤壁大戰,周瑜火攻,倘無東風,東吳早滅,二喬將被虜去,歷史就要改觀。詩的構思極為精巧,點染用功。
這首詩是作者經過赤壁(即今湖北省武昌縣西南赤磯山)這個著名的古戰場,有感於三國時代的英雄成敗而寫下的。詩以地名為題,實則是懷古詠史之作。
發生於漢獻帝建安十三年(208)十月的赤壁之戰,是對三國鼎立的歷史形勢起着决定性作用的一次重大戰役。其結果是孫、劉聯軍擊敗了曹軍,而三十四歲的孫吳軍統帥周瑜,乃是這次戰役中的頭號風雲人物。
詩篇開頭藉一件古物來興起對前朝人物和事跡的慨嘆。在那一次大戰中遺留下來的一支折斷了的鐵戟,沉沒在水底沙中,經過了六百多年,還沒有被時光銷蝕掉,現在被人發現了。經過自己一番磨洗,鑒定了它的確是赤壁戰役的遺物,不禁引起了“懷古之幽情”。由這件小小的東西,詩人想到了漢末那個分裂動亂的時代,想到那次重大意義的戰役,想到那一次生死搏鬥中的主要人物。這前兩句是寫其興感之由。
後兩句是議論。在赤壁戰役中,周瑜主要是用火攻戰勝了數量上遠遠超過己方的敵人,而其能用火攻則是因為在决戰的時刻,恰好颳起了強勁的東風,所以詩人評論這次戰爭成敗的原因,衹選擇當時的勝利者—周郎和他倚以致勝的因素—東風來寫,而且因為這次勝利的關鍵,最後不能不歸到東風,所以又將東風放在更主要的地位上。但他並不從正面來描摹東風如何幫助周郎取得了勝利,卻從反面落筆:假使這次東風不給周郎以方便,那麽,勝敗雙方就要易位,歷史形勢將完全改觀。因此,接着就寫出假想中曹軍勝利,孫、劉失敗之後的局面。但又不直接鋪敘政治軍事情勢的變遷,而衹間接地描繪兩個東吳著名美女將要承受的命運。如果曹操成了勝利者,那麽,大喬和小喬就必然要被搶去,關在銅雀臺上,以供他享受了。(銅雀臺在鄴縣,鄴是曹操封魏王時魏國的都城,故地在今河北省臨漳縣西。)
後來的詩論傢對於杜牧在這首詩中所發表的議論,也有一番議論。宋人許《彥周詩話》雲:“杜牧之作《赤壁》詩,……意謂赤壁不能縱火,為曹公奪二喬置之銅雀臺上也。孫氏霸業,係此一戰。社稷存亡,生靈塗炭都不問,衹恐被捉了二喬,可見措大不識好惡。”這一既淺薄而又粗暴的批評,曾經引起許多人的反對。如《四庫提要》雲:“(許)譏杜牧《赤壁》詩為不說社稷存亡,惟說二喬,不知大喬乃孫策婦,小喬為周瑜婦,二人入魏,即吳亡可知。此詩人不欲質言,故變其詞耳。”這話說得很對。正因為這兩位女子,並不是平常的人物,而是屬於東吳統治階級中最高階層的貴婦人。大喬是東吳前國主孫策的夫人,當時國主孫權的親嫂,小喬則是正在帶領東吳全部水陸兵馬和曹操决一死戰的軍事統帥周瑜的夫人。她們雖與這次戰役並無關係,但她們的身分和地位,代表着東吳作為一個獨立政治實體的尊嚴。東吳不亡,她們决不可能歸於曹操;連她們都受到凌辱,則東吳社稷和生靈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詩人用“銅雀春深鎖二喬”這樣一句詩來描寫在“東風不與周郎便”的情況之下,曹操勝利後的驕恣和東吳失敗後的屈辱,正是極其有力的反跌,不獨以美人襯托英雄,與上句周郎互相輝映,顯得更有情緻而已。
詩的創作必須用形象思維,而形象性的語言則是形象思維的直接現實。如果按照許那種意見,我們也可以將“銅雀春深鎖二喬”改寫成“國破人亡在此朝”,平仄、韻腳雖然無一不合,但一點詩味也沒有了。用形象思維觀察生活,別出心裁地反映生活,乃是詩的生命。杜牧在此詩裏,通過“銅雀春深”這一富於形象性的詩句,即小見大,這正是他在藝術處理上獨特的成功之處。
另外,有的詩論傢也註意到了此詩過分強調東風的作用,又不從正面歌頌周瑜的勝利,卻從反面假想其失敗,如何文煥《歷代詩話考索》雲:“牧之之意,正謂幸而成功,幾乎傢國不保。”王堯衢《古唐詩合解》也說:“杜牧精於兵法,此詩似有不足周郎處。”這些看法,都是值得加以考慮的。杜牧有經邦濟世之才,通曉政治軍事,對當時中央與藩鎮、漢族與吐蕃的鬥爭形勢,有相當清楚的瞭解,並曾經嚮朝廷提出過一些有益的建議。如果說,孟軻在戰國時代就已經知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原則,而杜牧卻還把周瑜在赤壁戰役中的巨大勝利,完全歸之於偶然的東風,這是很難想象的。他之所以這樣地寫,恐怕用意還在於自負知兵,藉史事以吐其胸中抑鬱不平之氣。其中也暗含有阮籍登廣武戰場時所發出的“時無英雄,使竪子成名”那種慨嘆在內,不過出語非常隱約,不容易看出來罷了。
(瀋祖棻)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As I moor in the shadow of a river-tavern,
Where girls, with no thought of a perished kingdom,
Gaily echo A Song of Courtyard Flowers.
【白話文】 煙霧彌漫秋水,月光籠罩白沙;小船夜泊秦淮,靠近岸邊酒傢。
歌女為人作樂,那知亡國之恨?她們在岸那邊,還唱着後庭花。
【注釋】 1、秦淮:河名,源出江蘇省溧水縣,貫穿南京市。
2、商女:賣唱的歌女。
3、後庭花:歌麯名,南朝後主所作《玉樹後庭花》,後人亡國之音。
【賞析】 這首詩是即景感懷的,金陵曾是六朝都城,繁華一時。目睹如今的唐朝國勢日衰,當權者昏庸荒淫,不免要重蹈六朝覆轍,無限感傷。首句寫景,先竭力渲染水邊夜色的清淡素雅;二句敘事,點明夜泊地點;三、四句感懷,由"近酒傢"引出商女之歌,酒傢多有歌妓,自然灑脫;由歌麯之靡靡,牽出"不知亡國恨",抨擊豪紳權貴沉溺於聲色,含蓄深沉;由"亡國恨"推出"後庭花"的麯調,藉陳後主之屍,鞭笞權貴的荒淫,深刻犀利。
建康是六朝都城,秦淮河穿過城中流入長江,兩岸酒傢林立,是當時豪門貴族、官僚士大夫享樂遊宴的場所。唐王朝的都城雖不在建康,然而秦淮河兩岸的景象卻一如既往。
有人說作詩“發句好尤難得”(嚴羽《滄浪詩話》)。這首詩中的第一句就是不同凡響的,那兩個“籠”字就很引人註目。煙、水、月、沙四者,被兩個“籠”字和諧地溶合在一起,繪成一幅極其淡雅的水邊夜色。它是那麽柔和幽靜,而又隱含着微微浮動流走的意態,筆墨是那樣輕淡,可那迷蒙冷寂的氣氛又是那麽濃。首句中的“月、水”,和第二句的“夜泊秦淮”是相關聯的,所以讀完第一句,再讀“夜泊秦淮近酒傢”,就顯得很自然。但如果就詩人的活動來講,該是先有“夜泊秦淮”,方能見到“煙籠寒水月籠沙”的景色,不過要真的掉過來一讀,反而會覺得平板無味了。現在這種寫法的好處是:首先它創造出一個很具有特色的環境氣氛,給人以強烈的吸引力,造成先聲奪人的藝術效果,這是很符合藝術表現的要求的。其次,一、二句這麽處理,就很象一幅畫的畫面和題字的關係。平常人們欣賞一幅畫,往往是先註目於那精彩的畫面(這就猶如“煙籠寒水月籠沙”),然後再去看那邊角的題字(這便是“夜泊秦淮”)。所以詩人這樣寫也是頗合人們藝術欣賞的習慣。
“夜泊秦淮近酒傢”,看似平平,卻很值得玩味。這句詩內裏的邏輯關係是很強的。由於“夜泊秦淮”纔“近酒傢”。然而,前四個字又為上一句的景色點出時間、地點,使之更具有個性,更具有典型意義,同時也照應了詩題;後三個字又為下文打開了道路,由於“近酒傢”,纔引出“商女”、“亡國恨”、“後庭花”,也由此纔觸動了詩人的情懷。因此,從詩的發展和情感的抒發來看,這“近酒傢”三個字,就象啓動了閘門,那江河之水便汩汩而出,滔滔不絶。這七個字承上啓下,網絡全篇,詩人構思的細密、精巧,於此可見。
商女,是侍候他人的歌女。她們唱什麽是由聽者的趣味而定,可見詩說“商女不知亡國恨”,乃是一種麯筆,真正“不知亡國恨”的是那座中的欣賞者—封建貴族、官僚、豪紳。《後庭花》,即《玉樹後庭花》,據說是南朝荒淫誤國的陳後主所製的樂麯,這靡靡之音,早已使陳朝壽終正寢了。可是,如今又有人在這衰世之年,不以國事為懷,反用這種亡國之音來尋歡作樂,這怎能不使詩人産生歷史又將重演的隱憂呢!“隔江”二字,承上“亡國恨”故事而來,指當年隋兵陳師江北,一江之隔的南朝小朝廷危在旦夕,而陳後主依然沉湎聲色。“猶唱”二字,微妙而自然地把歷史、現實和想象中的未來串成一綫,意味深長。“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於婉麯輕利的風調之中,表現出辛辣的諷刺,深沉的悲痛,無限的感慨,堪稱“絶唱”。這兩句表達了較為清醒的封建知識分子對國事懷抱隱憂的心境,又反映了官僚貴族正以聲色歌舞、紙醉金迷的生活來填補他們腐朽而空虛的靈魂,而這正是衰敗的晚唐現實生活中兩個不同側面的寫照。
(趙其鈞)
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And grasses in this river region not yet faded by autumn;
And clear in the moon on the Twenty-Four Bridges,
Girls white as jade are teaching flute-music.
【白話文】 青山隱隱起伏,江流千裏迢迢。時令已過深秋,江南草木枯凋。
揚州二十四橋,月色格外嬌嬈。老友你在何處,聽取美人吹簫?
【注釋】 1、迢迢:形容遙遠。
2、玉人:指韓綽,含贊美之意。
【賞析】 這是一首調笑詩。詩的首聯是寫江南秋景,說明懷念故人的背景,末聯是藉揚州二十四橋的典故,與友人韓綽調侃。意思是說你處在東南形勝的揚州,當此深秋之際,在何處教玉人吹簫取樂呢?意境優美,清麗俊爽,情趣盎然,千百年來,傳誦不衰。
揚州之盛,唐世豔稱,歷代詩人為它留下了多少膾炙人口的詩篇。這首詩風調悠揚,意境優美,千百年來為人們傳誦不衰。韓綽不知何人,杜牧集中贈他的詩共有兩首,另一首是《哭韓綽》,看來兩人友情甚篤。杜牧於大和七年至九年間(833—835)曾在淮南節度使牛僧孺幕中作推官,後來轉為掌書記。這首詩當作於他離開江南以後。
首句從大處落墨,化出遠景:青山逶迤,隱於天際,緑水如帶,迢遞不斷。“隱隱”和“迢迢”這一對疊字,不但畫出了山清水秀、綽約多姿的江南風貌,而且隱約暗示着詩人與友人之間山遙水長的空間距離,那抑揚的聲調中仿佛還蕩漾着詩人思念江南的似水柔情。歐陽修的《踏莎行》:“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平蕪盡處是青山,行人更在青山外”,正道出了杜牧這句詩的言外之意。此時雖然時令已過了深秋,江南的草木卻還未凋落,風光依舊旖旎秀媚。正由於詩人不堪晚秋的蕭條冷落,因而格外眷戀江南的青山緑水,越發懷念遠在熱鬧繁花之鄉的故人了。
江南佳景無數,詩人記憶中最美的印象則是在揚州“月明橋上看神仙”(張祜《縱遊淮南》)的景緻。豈不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徐凝《憶揚州》),更何況當地名勝二十四橋上還有神仙般的美人可看呢?二十四橋,一說揚州城裏原有二十四座橋,一說即吳傢磚橋,因古時有二十四位美人吹簫於橋上而得名。“玉人”,既可藉以形容美麗潔白的女子,又可比喻風流俊美的才郎。從寄贈詩的作法及末句中的“教”字看來,此處玉人當指韓綽。元稹《鶯鶯傳》“疑是玉人來”句可證中晚唐有以玉人喻才子的用法。詩人本是問候友人近況,卻故意用玩笑的口吻與韓綽調侃,問他當此秋盡之時,每夜在何處教妓女歌吹取樂。這樣,不但韓綽風流倜儻的才貌依稀可見,兩人親昵深厚的友情得以重溫,而且調笑之中還微微流露了詩人對自己“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的感喟,從而使此詩平添了許多風韻。杜牧又長於將這類調笑寄寓在風調悠揚、清麗俊爽的畫面之中,所以雖寫豔情卻並不流於輕薄。這首詩巧妙地把二十四美人吹簫於橋上的美麗傳說與“月明橋上看神仙”的現實生活融合在一起,因而在客觀上造成了“玉人”又是指歌妓舞女的恍惚印象,讀之令人如見月光籠罩的二十四橋上,吹簫的美人披着銀輝,宛若潔白光潤的玉人,仿佛聽到嗚咽悠揚的簫聲飄散在已涼未寒的江南秋夜,回蕩在青山緑水之間。這樣優美的境界早已遠遠超出了與朋友調笑的本意,它所喚起的聯想不是風流才子的放蕩生活,而是對江南風光的無限嚮往:秋盡之後尚且如此美麗,當其春意方濃之時又將如何迷人?這種內藴的情趣,微妙的思緒,“可言不可言之間”的寄托,“可解不可解之會”的指歸(見葉燮《原詩》),正是這首詩成功的奧秘。
(葛曉音)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For a lady so tiny as to dance on my palm,
I awake, after dreaming ten years in Yangzhou,
Known as fickle, even in the Street of Blue Houses.
【白話文】 飄泊江湖生活潦倒,常常載酒而行。放浪形骸沉溺美色,欣賞細腰輕盈。
十年揚州不堪回首,竟是一場春夢;留連青樓,衹落得個薄情郎的聲名。
【注釋】 1、落魄:漂泊。
2、楚腰:楚靈王好細腰的典故。這裏均指揚州妓女。
3、青樓:指妓女居處。
【賞析】 這是作者回憶昔日的放蕩生涯,悔恨沉淪的詩。首句追敘揚州生活:寄人籬下。二句寫放浪形骸,沉湎於酒色。以"楚王好細腰"和"趙飛燕體輕能為掌上舞 ",兩個典故,形容揚州妓女之多之美和作者沉淪之深。三句寫留連美色太久,十年冶遊,於今方纔省悟。四句寫覺醒後的感傷,一生聲名喪失殆盡,僅存青樓薄幸之名。自嘲自責,抑鬱詼諧。
《全唐詩話》說,吳武陵看了杜牧這首詩,即以他的《阿房宮賦》嚮崔郾推薦,杜牧於是登第。
這首詩,是杜牧追憶在揚州當幕僚時那段生活的抒情之作。
詩的前兩句是昔日揚州生活的回憶:潦倒江湖,以酒為伴;秦樓楚館,美女嬌娃,過着放浪形骸的浪漫生活。“楚腰纖細掌中輕”,運用了兩個典故。楚腰,指美人的細腰。“楚靈王好細腰,而國中多餓人”(《韓非子·二柄》)。掌中輕,指漢成帝皇后趙飛燕,“體輕,能為掌上舞”(見《飛燕外傳》)。從字面看,兩個典故,都是誇贊揚州妓女之美,但仔細玩味“落魄”兩字,可以看出,詩人很不滿於自己沉淪下僚、寄人籬下的境遇,因而他對昔日放蕩生涯的追憶,並沒有一種愜意的感覺。為什麽這樣說呢?請看下面:“十年一覺揚州夢”,這是發自詩人內心的慨嘆,好象很突兀,實則和上面二句詩意是連貫的。“十年”和“一覺”在一句中相對,給人以“很久”與“極快”的鮮明對比感,愈加顯示出詩人感慨情緒之深。而這感慨又完全歸結在“揚州夢”的“夢”字上:往日的放浪形骸,沉湎酒色;表面上的繁華熱鬧,骨子裏的煩悶抑鬱,是痛苦的回憶,又有醒悟後的感傷……這就是詩人所“遣”之“懷”。忽忽十年過去,那揚州往事不過是一場大夢而已。“贏得青樓薄倖名”—最後竟連自己曾經迷戀的青樓也責怪自己薄情負心!“贏得”二字,調侃之中含有辛酸、自嘲和悔恨的感情。這是進一步對“揚州夢”的否定,可是寫得卻是那樣貌似輕鬆而又詼諧,實際上詩人的精神是很抑鬱的。十年,在人的一生中不能算短暫,自己又幹了些什麽,留下了什麽呢?這是帶着苦痛吐露出來的詩句,非再三吟哦,不能體會出詩人那種意在言外的情緒。
前人論絶句嘗謂:“多以第三句為主,而第四句發之”(鬍震亨《唐音癸簽》),杜牧這首絶句,可謂深得其中奧妙。這首七絶用追憶的方法入手,前兩句敘事,後兩句抒情。三、四兩句固然是“遣懷”的本意,但首句“落魄江湖載酒行”卻是所遣之懷的原因,不可輕輕放過。前人評論此詩完全着眼於作者“繁華夢醒,懺悔豔遊”,是不全面的。詩人的“揚州夢”生活,是與他政治上不得志有關。因此這首詩除懺悔之意外,大有前塵恍惚如夢,不堪回首之意。
(唐永德)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Her little silk fan is for fireflies....
She lies watching her staircase cold in the moon,
And two stars parted by the River of Heaven.
【白話文】 秋夜,白色的燭光映着冷清的畫屏;我手執綾羅小扇,輕盈地撲打流螢。
天街上的夜色,有如井水般地清涼;臥榻仰望星空,牽牛星正對織女星。
【注釋】 1、畫屏:畫有圖案的屏風。
2、輕羅:柔軟的絲織品。
3、流螢:飛動的螢火蟲。
4、天階:露天的石階。
5、牽牛織女星:兩個星座的名字。
【賞析】 這是寫失意宮女生活的孤寂幽怨。首句寫秋景,用一"冷"字,暗示寒秋氣氛,又襯出主人公內心的孤凄。二句寫藉撲螢以打發時光,排遣愁緒。三句寫夜深仍不能眠,以待臨幸,以天街如水,暗喻君情如冰。末句藉羨慕牽牛織女,抒發心中悲苦。蘅塘退士評曰:"層層布景,是一幅着色人物畫。'臥看'兩字,逗出情思,便通身靈動。"
這詩寫一個失意宮女的孤獨生活和凄涼心情。
前兩句已經描繪出一幅深宮生活的圖景。在一個秋天的晚上,白色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光,給屏風上的圖畫添了幾分暗淡而幽冷的色調。這時,一個孤單的宮女正用小扇撲打着飛來飛去的螢火蟲。“輕羅小扇撲流螢”,這一句十分含蓄,其中含有三層意思:第一,古人說腐草化螢,雖然是不科學的,但螢總是生在草叢塚間那些荒涼的地方。如今,在宮女居住的庭院裏竟然有流螢飛動,宮女生活的凄涼也就可想而知了。第二,從宮女撲螢的動作可以想見她的寂寞與無聊。她無事可做,衹好以撲螢來消遣她那孤獨的歲月。她用小扇撲打着流螢,一下一下地,似乎想驅趕包圍着她的孤冷與索寞,但這又有什麽用呢?第三,宮女手中拿的輕羅小扇具有象徵意義,扇子本是夏天用來揮風取涼的,秋天就沒用了,所以古詩裏常以秋扇比喻棄婦。相傳漢成帝妃班婕妤為趙飛燕所譖,失寵後住在長信宮,寫了一首《怨歌行》:“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絶。”此說未必可信,但後來詩詞中出現團扇、秋扇,便常常和失寵的女子聯繫在一起了。如王昌齡的《長信秋詞》:“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共徘徊”,王建的《宮中調笑》:“團扇,團扇,美人病來遮面”,都是如此。杜牧這首詩中的“輕羅小扇”,也象徵着持扇宮女被遺棄的命運。
第三句,“天階夜色涼如水”。“天階”指皇宮中的石階。“夜色涼如水”暗示夜已深沉,寒意襲人,該進屋去睡了。可是宮女依舊坐在石階上,仰視着天河兩旁的牽牛星和織女星。民間傳說,織女是天帝的孫女,嫁與牽牛,每年七夕渡河與他相會一次,有鵲為橋。漢代《古詩十九首》中的“迢迢牽牛星”,就是寫他們的故事。宮女久久地眺望着牽牛織女,夜深了還不想睡,這是因為牽牛織女的故事觸動了她的心,使她想起自己不幸的身世,也使她産生了對於真摯愛情的嚮往。可以說,滿懷心事都在這舉首仰望之中了。
梅聖俞說:“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然後為至矣。”(見《六一詩話》)這兩句話恰好可以說明此詩在藝術上的特點。一、三句寫景,把深宮秋夜的景物十分逼真地呈現在讀者眼前。“冷”字,形容詞當動詞用,很有氣氛。“涼如水”的比喻不僅有色感,而且有溫度感。二、四兩句寫宮女,含蓄藴藉,很耐人尋味。詩中雖沒有一句抒情的話,但宮女那種哀怨與期望相交織的復雜感情見於言外,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封建時代婦女的悲慘命運。
(袁行霈)
春風十裏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
The young spring-tip of a cardamon-spray.
On the Yangzhou Road for three miles in the breeze
Every pearl-screen is open. But there's no one like her.
【白話文】 姿態美好舉止輕盈正是十三年華,活象二月初含苞待放一朵豆蔻花。
看遍揚州城十裏長街的青春佳麗,捲起珠簾賣俏粉黛沒有比得上她。
【注釋】 1、豆蔻句:喻處女,後因稱十三四歲女子為豆蔻年華。
【賞析】 這兩首詩是詩人在大和九年(835),調任監察御史,離揚州赴長安是,與妓女分別之作。
第一首着重寫其美麗,贊揚她是揚州歌女中美豔第一。首句描摹少女身姿體態,妙齡豐韻;二句以花喻人,寫她嬌小秀美;三、四兩句,以星拱月,寫揚州佳麗極多,唯她獨俏。手法上強此弱彼,大有"除卻巫山不是雲"之概。語言精萃麻利,揮灑自如,情感真摯明朗,蕩然肺腑。
文學藝術要不斷求新,因陳襲舊是無出息的。即使形容取喻,也貴獨到。從這個角度看看杜牧《贈別》,也不能不承認他做詩的“天才”。
此詩是詩人贈別一位相好的歌妓的,從同題另一首(“多情卻似總無情”)看,彼此感情相當深摯。不過那一首詩重在“惜別”,這一首卻重在贊頌對方的美麗,引起惜別之意。第一句就形容了一番:“娉娉裊裊”是身姿輕盈美好的樣子,“十三餘”則是女子的芳齡。七個字中既無一個人稱,也不沾一個名詞,卻能給讀者完整、鮮明生動的印象,使人如目睹那美麗的倩影。其效果不下於“翩若驚鴻,宛若遊竜;榮耀秋菊,華茂春鬆”(曹植《洛神賦》)那樣具體的描寫。全詩正面描述女子美麗的衹這一句。就這一句還避實就虛,其造句真算得空靈入妙。第二句不再寫女子,轉而寫春花,顯然是將花比女子。“豆蔻”産於南方,其花成穗時,嫩葉捲之而生,穗頭深紅,葉漸展開,花漸放出,顔色稍淡。南方人摘其含苞待放者,美其名曰“含胎花”,常用來比喻處女。而“二月初”的豆蔻花正是這種“含胎花”,用來比喻“十三餘”的小歌女,是形象優美而又貼切的。而花在枝“梢頭”,隨風顫裊者,當尤為可愛。所以“豆蔻梢頭”又暗自照應了“娉娉裊裊”四字。這裏的比喻不僅語新,而且十分精妙,又似信手拈來,寫出人似花美,花因人豔,說它新穎獨到是不過分的。一切“如花似玉”、“傾國傾城”之類比喻形容,在這樣的詩句面前都會黯然失色。而杜牧寫到這裏,似乎還是一個開始,他的才情尚未發揮盡致哩!
當時詩人正要離開揚州,“贈別”的對象就是他在幕僚失意生活中結識的一位揚州的歌妓。所以第三句寫到“揚州路”。唐代的揚州經濟文化繁榮,時有“揚一益(成都)二”之稱。“春風”句意興酣暢,渲染出大都會富麗豪華氣派,使人如睹十裏長街,車水馬竜,花枝招展……。這裏歌臺舞榭密集,美女如雲。“珠簾”是歌樓房櫳設置,“捲上珠簾”則看得見“高樓紅袖”。而揚州路上不知有多少珠簾,所有簾下不知有多少紅衣翠袖的美人,但“捲上珠簾總不如”!不如誰?誰不如?詩中都未明說,含吐不露,但讀者已完全能意會了。這裏“捲上珠簾”四字用得很不平常,它不但使“總不如”的結論更形象,更有說服力;而且將揚州珠光寶氣的繁華氣象一並傳出。詩用壓低揚州所有美人來突出一人之美,有衆星拱月的效果。《升庵詩話》雲:“書生作文,務強此而弱彼,謂之‘尊題’。”杜牧此處的修辭就是“尊題格”。但由於前兩句美妙的比喻,這裏“強此弱彼”的寫法顯得自然入妙。
杜牧此詩,從意中人寫到花,從花寫到春城鬧市,從鬧市寫到美人,最後又烘托出意中人。二十八字揮灑自如,遊刃有餘,真俊爽輕利之至。別情人不用一個“你(君、卿)”字;贊美人不用一個“女”字;甚至沒有一個“花”字、“美”字,“不著一字”而能“盡得風流”。語言空靈清妙,貴有個性。
(周嘯天)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How can it smile, at a farewell feast?
Even the candle, feeling our sadness,
Weeps, as we do, all night long.
【白話文】 聚首如膠似漆作別卻象無情;衹覺得酒筵上要笑笑不出聲。
案頭蠟燭有心它還依依惜別;你看它替我們流淚流到天明。
【注釋】 1、多情句:意謂多情者滿腔情緒,一時無法表達,衹能無言相對,倒象彼此無情。
2、樽:酒杯。
【賞析】 第二首着重寫惜別,描繪與她的筵席上難分難捨的情懷。首名寫離筵之上壓抑無語,似乎冷淡無情;次句以"笑不成"點明原非無情,而是鬱悒感傷,實乃多情,回應首句。
這一首抒寫詩人對妙齡歌女留戀惜別的心情。
齊、梁之間的江淹曾經把離別的感情概括為“黯然銷魂”四字。但這種感情的表現,卻因人因事的不同而千差萬別,這種感情本身,也不是“悲”、“愁”二字所能了得。杜牧此詩不用“悲”、“愁”等字,卻寫得坦率、真摯,道出了離別時的真情實感。
詩人同所愛不忍分別,又不得不分別,感情是千頭萬緒的。“多情卻似總無情”,明明多情,偏從“無情”着筆,著一“總”字,又加強了語氣,帶有濃厚的感情色彩。詩人愛得太深、太多情,以至使他覺得,無論用怎樣的方法,都不足以表現出內心的多情。別筵上,凄然相對,象是彼此無情似的。越是多情,越顯得無情,這種情人離別時最真切的感受,詩人把它寫出來了。“唯覺樽前笑不成”,要寫離別的悲苦,他又從“笑”字入手。一個“唯”字表明,詩人是多麽想面對情人,舉樽道別,強顔歡笑,使所愛歡欣!但因為感傷離別,卻擠不出一絲笑容來。想笑是由於“多情”,“笑不成”是由於太多情,不忍離別而事與願違。這種看似矛盾的情態描寫,把詩人內心的真實感受,說得委婉盡致,極有情味。
題為“贈別”,當然是要表現人的惜別之情。然而詩人又撇開自己,去寫告別宴上那燃燒的蠟燭,藉物抒情。詩人帶着極度感傷的心情去看周圍的世界,於是眼中的一切也就都帶上了感傷色彩。這就是劉勰所說的:“屬采附聲,亦與心而徘徊”(《文心雕竜·物色》)。“蠟燭”本是有燭芯的,所以說“蠟燭有心”;而在詩人的眼裏燭芯卻變成了“惜別”之心,把蠟燭擬人化了。在詩人的眼裏,它那徹夜流溢的燭淚,就是在為男女主人的離別而傷心了。“替人垂淚到天明”,“替人”二字,使意思更深一層。“到天明”又點出了告別宴飲時間之長,這也是詩人不忍分離的一種表現。
詩人用精煉流暢、清爽俊逸的語言,表達了悱惻纏綿的情思,風流藴藉,意境深遠,餘韻不盡。就詩而論,表現的感情還是很深沉、很真摯的。杜牧為人剛直有節,敢論列大事,卻也不拘小節,好歌舞,風情頗張,本詩亦可見此意。
(張燕瑾)
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Calm water, grasses unconcerned.
At sunset, when birds cry in the wind,
Petals are falling like a girl s robe long ago.
【白話文】 繁華往事,已隨沉香煙塵飄蕩無存;流水無情,野草卻年年以碧緑迎春。
啼鳥悲鳴,傍晚隨着東風聲聲傳來;落花紛紛,恰似那墜樓的緑珠美人。
【注釋】 1、香塵:石崇為教練傢中舞妓步法,以沉香屑鋪象牙床上,使她們踐踏,無跡者賜以珍珠。
2、墜樓人:指石崇愛妾緑珠,曾為石崇墜樓而死。
【賞析】 這是一首即景生情詩。大概寫詩人經過西晉富豪石崇的金𠔌園遺址而興吊古情思。前句寫金𠔌園昔日的繁華,今已不見;二句寫人事雖非,風景不殊;三、四兩句即景生情,聽到啼鳥聲聲似在哀怨;看到落花滿地,想起當年墜樓自盡的石崇愛妾緑珠。句句寫景,層層深入,景中有人,景中寓情。寫景意味雋永,抒情凄切哀婉。
金𠔌園故址在今河南洛陽西北,是西晉富豪石崇的別墅,繁榮華麗,極一時之盛。唐時園已荒廢,成為供人憑吊的古跡。據《晉書·石崇傳》記載:石崇有妓曰緑珠,美而豔。孫秀使人求之,不得,矯詔收崇。崇正宴於樓上,謂緑珠曰:“我今為爾得罪。”緑珠泣曰:“當效死於君前。”因自投於樓下而死。杜牧過金𠔌園,即景生情,寫下了這首詠春吊古之作。
面對荒園,首先浮現在詩人腦海的是,金𠔌園繁華的往事,隨着芳香的塵屑消散無蹤。“繁華事散逐香塵”這一句藴藏了多少感慨。王嘉《拾遺記》謂:“石季倫(崇)屑沉水之香如塵末,布象床上,使所愛者踐之,無跡者賜以真珠。”此即石崇當年奢靡生活之一斑。“香塵”細微飄忽,去之迅速而無影無蹤。金𠔌園的繁華,石崇的豪富,緑珠的香消玉殞,亦如香塵飄去,雲煙過眼,不過一時而已。正如蘇東坡詩云:“事如春夢了無痕”。可嘆乎?亦可悲乎?還是觀賞廢園中的景色吧:“流水無情草自春”。水,指東南流經金𠔌園的金水。不管人世間的滄桑,流水照樣潺湲,春草依然碧緑,它們對人事的種種變遷,似乎毫無感觸。這是寫景,更是寫情,尤其是“草自春”的“自”字,與杜甫《蜀相》中“映階碧草自春色”的“自”字用法相似。
傍晚,正當詩人對着流水和春草遐想的時候,忽然東風送來鳥兒的叫聲。春日鳥鳴,本是令人心曠神怡的賞心樂事。但是此時—紅日西斜,夜色將臨;此地—荒蕪的名園,再加上傍晚時分略帶涼意的春風,在沉溺於吊古之情的詩人耳中,鳥鳴就顯得凄哀悲切,如怨如慕,仿佛在表露今昔之感。日暮、東風、啼鳥,本是春天的一般景象,着一“怨”字,就蒙上了一層凄涼感傷的色彩。此時此刻,一片片惹人感傷的落花又映入詩人的眼簾。詩人把特定地點(金𠔌園)落花飄然下墜的形象,與曾在此處發生過的緑珠墜樓而死聯想到一起,寄寓了無限情思。一個“猶”字滲透着詩人多少追念、憐惜之情!緑珠,作為權貴們的玩物,她為石崇而死是毫無價值的,但她的不能自主的命運不是同落花一樣令人可憐麽?詩人的這一聯想,不僅是“墜樓”與“落花”外觀上有可比之處,而且揭示了緑珠這個人和“花”在命運上有相通之處。比喻貼切自然,意味雋永。
一般懷古抒情的絶句,都是前兩句寫景,後兩句抒情。這首詩則是句句寫景,景中寓情,四句蟬聯而下,渾然一體。
(唐永德)
扶持萬代人,步驟三皇地。
聖雲繼之神,神仍用文治。
德澤酌生靈,沉酣薫骨髓。
旄頭騎箕尾,風塵薊門起。
鬍兵殺漢兵,屍滿鹹陽市。
宣皇走豪傑,談笑開中否。
[肅宗也。]
蟠聯兩河間,燼萌終不彌。
號為精兵處,齊蔡燕趙魏。
合環千裏疆,爭為一傢事。
逆子嫁虜孫,西鄰聘東裏。
急熱同手足,唱和如宮徵。
法製自作為,禮文爭僭擬。
壓階螭鬥角,畫屋竜交尾。
署紙日替名,分財賞稱賜。
刳隍欦萬尋,繚垣疊千雉。
誓將付孱孫,血絶然方已。
九廟仗神靈,四海為輸委。
如何七十年,汗赩含羞恥?
韓彭不再生,英衛皆為鬼。
兇門爪牙輩,穰穰如兒戲。
纍聖但日籲,閫外將誰寄?
屯田數十萬,堤防常懾惴。
急徵赴軍須,厚賦資兇器。
因隳畫一法,且逐隨時利。
流品極蒙尨,網羅漸離弛。
夷狄日開張,黎元愈憔悴。
邈矣遠太平,蕭然盡煩費。
至於貞元末,風流恣綺靡。
艱極泰循來,元和聖天子。
元和聖天子,英明湯武上。
茅茨覆宮殿,封章綻帷帳。
伍旅拔雄兒,夢卜庸真相。
勃雲走轟霆,河南一平蕩。
繼於長慶初,燕趙終舁強。
攜妻負子來,北闕爭頓顙。
故老撫兒孫,爾生今有望。
茹鯁喉尚隘,負重力未壯。
坐幄無奇兵,吞舟漏疏網。
骨添薊垣沙,血漲滹沱浪。
祗雲徒有徵,安能問無狀。
一日五諸侯,奔亡如鳥往。
取之難梯天,失之易反掌。
蒼然太行路,翦翦還榛莽。
關西賤男子,誓肉虜杯羹。
請數擊虜事,誰其為我聽。
蕩蕩乾坤大,曈曈日月明。
叱起文武業,可以豁洪溟。
安得封域內,長有扈苗徵。
七十裏百裏,彼亦何嘗爭。
往往念所至,得醉愁蘇醒。
韜舌辱壯心,叫閽無助聲。
聊書感懷韻,焚之遺賈生。
其間杜秋者,不勞朱粉施。
老濞即山鑄,後庭千雙眉。
秋持玉斝醉,與唱金縷衣。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須惜少年時。花開堪折
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李錡長唱此辭。]
濞即白首叛,秋亦紅淚滋。
吳江落日渡,灞岸緑楊垂。
聯裾見天子,盼眄獨依依。
椒壁懸錦幕,鏡奩蟠蛟螭。
低鬟認新寵,窈裊復融怡。
月上白璧門,桂影涼參差。
金階露新重,閑捻紫簫吹。
[晉書:盜開涼州張駿塚,得紫玉簫。]
莓苔夾城路,南苑雁初飛。
紅粉羽林仗,獨賜闢邪旗。
歸來煮豹胎,饜飫不能飴。
鹹池升日慶,銅雀分香悲。
雷音後車遠,事往落花時。
燕禖得皇子,壯發緑緌緌。
畫堂授傅姆,天人親捧持。
虎睛珠絡褓,金盤犀鎮帷。
長楊射熊羆,武帳弄啞咿。
漸拋竹馬劇,稍出舞雞奇。
嶄嶄整冠佩,侍宴坐瑤池。
眉宇儼圖畫,神秀射朝輝。
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
王幽茅土削,秋放故鄉歸。
觚棱拂鬥極,回首尚遲遲。
四朝三十載,似夢復疑非。
潼關識舊吏,吏發已如絲。
卻喚吳江渡,舟人那得知。
歸來四鄰改,茂苑草菲菲。
清血灑不盡,仰天知問誰。
寒衣一匹素,夜藉鄰人機。
我昨金陵過,聞之為噓唏。
自古皆一貫,變化安能推。
夏姬滅兩國,逃作巫臣姬。
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鴟夷。
織室魏豹俘,作漢太平基。
誤置代籍中,兩朝尊母儀。
光武紹高祖,本係生唐兒。
珊瑚破高齊,作婢舂黃糜。
蕭後去揚州,突厥為閼氏。
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難期。
射鈎後呼父,釣翁王者師。
無國要孟子,有人毀仲尼。
秦因逐客令,柄歸丞相斯。
安知魏齊首,見斷簀中屍。
給喪蹶張輩,廊廟冠峨危。
珥貂七葉貴,何妨我虜支。
蘇武卻生返,鄧通終死饑。
主張既難測,翻覆亦其宜。
地盡有何物?天外復何之?
指何為而捉?足何為而馳?
耳何為而聽?目何為而窺?
己身不自曉,此外何思惟。
因傾一樽酒,題作杜秋詩。
愁來獨長詠,聊可以自怡。
時節序鱗次,古今同雁行。
甘英窮四海,四萬到洛陽。
東南我所見,北可計幽荒。
中畫一萬國,角角棋布方。
地頑壓不穴,天迥老不僵。
屈指百萬世,過如霹靂忙。
人生落其內,何者為彭殤?
促束自係縛,儒衣寬且長。
旗亭雪中過,敢問當垆娘。
我愛李侍中,摽摽七尺強。
白羽八札弓,髀壓緑檀槍。
風前略橫陣,紫髯分兩傍。
淮西萬虎士,怒目不敢當。
功成賜宴麟德殿,猿超鶻掠廣球場。
三千宮女側頭看,相排踏碎雙明璫。
旌竿幖幖旗(火霍)(火霍),意氣橫鞭歸故鄉。
我愛朱處士,三吳當中央。
罷亞百頃稻,西風吹半黃。
尚可活鄉裏,豈惟滿囷倉。
後嶺翠撲撲,前溪碧泱泱。
霧曉起鳧雁,日晚下牛羊。
叔舅欲飲我,社甕爾來嘗。
伯姊子欲歸,彼亦有壺漿。
西阡下柳塢,東陌繞荷塘。
姻親骨肉捨,煙火遙相望。
太守政如水,長官貪似狼。
徵輸一云畢,任爾自存亡。
我昔造其室,羽儀鸞鶴翔。
交橫碧流上,竹映琴書床。
出語無近俗,堯舜禹武湯。
問今天子少,誰人為棟梁。
我曰天子聖,晉公提紀綱。
聯兵數十萬,附海正誅滄。
謂言大義不小義,取易捲席如探囊。
犀甲吳兵鬥弓弩,蛇矛燕戟馳鋒芒。
豈知三載凡百戰,鈎車不得望其墻。
答雲此山外,有事同鬍羌。
誰將國伐叛,話與釣魚郎。
溪南重回首,一徑出修篁。
爾來十三歲,斯人未曾忘。
往往自撫己,淚下神蒼茫。
御史詔分洛,舉趾何猖狂。
闕下諫官業,拜疏無文章。
尋僧解憂夢,乞酒緩愁腸。
豈為妻子計,未去山林藏。
平生五色綫,願補舜衣裳。
弦歌教燕趙,蘭芷浴河湟。
腥膻一掃灑,兇狠皆披攘。
生人但眠食,壽域富農桑。
孤吟志在此,自亦笑荒唐。
江郡雨初霽,刀好截秋光。
池邊成獨酌,擁鼻菊枝香。
醺酣更唱太平麯,仁聖天子壽無疆。
翠茁鳳生尾,丹葉蓮含跗。
高閣倚天半,章江聯碧虛。
此地試君唱,特使華筵鋪。
主公顧四座,始訝來踟躕。
吳娃起引贊,低徊映長裾。
雙鬟可高下,纔過青羅襦。
盼盼乍垂袖,一聲雛鳳呼。
繁弦迸關紐,塞管裂圓蘆。
衆音不能逐,裊裊穿雲衢。
主公再三嘆,謂言天下殊。
贈之天馬錦,副以水犀梳。
竜沙看秋浪,明月遊東湖。
自此每相見,三日已為疏。
玉質隨月滿,豔態逐春舒。
絳唇漸輕巧,雲步轉虛徐。
旌旆忽東下,笙歌隨舳艫。
霜凋謝樓樹,沙暖句溪蒲。
身外任塵土,樽前極歡娛。
飄然集仙客,諷賦欺相如。
[著作嘗任集賢校理。]
聘之碧瑤佩,載以紫雲車。
洞閉水聲遠,月高蟾影孤。
爾來未幾歲,散盡高陽徒。
洛城重相見,婥婥為當垆。
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須?
朋遊今在否?落拓更能無?
門館慟哭後,水雲秋景初。
斜日挂衰柳,涼風生座隅。
灑盡滿襟淚,短歌聊一書。
頭圓筋骨緊,兩眼明且光。
去年學官人,竹馬繞四廊。
指揮群兒輩,意氣何堅剛。
今年始讀書,下口三五行。
隨兄旦夕去,斂手整衣裳。
去歲鼕至日,拜我立我旁。
祝爾願爾貴,仍且壽命長。
今年我江外,今日生一陽。
憶爾不可見,祝爾傾一觴。
陽德比君子,初生甚微茫。
排陰出九地,萬物隨開張。
一似小兒學,日就復月將。
勤勤不自已,二十能文章。
仕宦至公相,緻君作堯湯。
我傢公相傢,劍佩嘗丁當。
舊第開朱門,長安城中央。
第中無一物,萬卷書滿堂。
傢集二百編,上下馳皇王。
多是撫州寫,今來五紀強。
尚可與爾讀,助爾為賢良。
經書括根本,史書閱興亡。
高摘屈宋豔,濃薫班馬香。
李杜泛浩浩,韓柳摩蒼蒼。
近者四君子,與古爭強梁。
願爾一祝後,讀書日日忙。
一日讀十紙,一月讀一箱。
朝廷用文治,大開官職場。
願爾出門去,取官如驅羊。
吾兄苦好古,學問不可量。
晝居府中治,夜歸書滿床。
後貴有金玉,必不為汝藏。
崔昭生崔蕓,李兼生窟郎。
堆錢一百屋,破散何披猖。
今雖未即死,餓凍幾欲僵。
參軍與縣尉,塵土驚劻襄。
一語不中治,笞棰身滿瘡。
官罷得絲發,好買百樹桑。
稅錢未輸足,得米不敢嘗。
願爾聞我語,歡喜入心腸。
大明帝宮闕,杜麯我池塘。
我若自潦倒,看汝爭翺翔。
總語諸小道,此詩不可忘。
潛身九地底,轉上青天去。
四海鏡清澄,千官雲片縷。
公私各閑暇,追遊日相伍。
豈知禍亂根,枝葉潛滋莽。
九年夏四月,天誡若言語。
烈風駕地震,獰雷驅猛雨。
夜於正殿階,拔去千年樹。
吾君不省覺,二兇日威武。
操持北斗柄,開閉天門路。
森森明庭士,縮縮循墻鼠。
平生負奇節,一旦如奴虜。
指名為錮黨,狀跡誰告訴?
喜無李杜誅,敢憚髡鉗苦。
時當秋夜月,日值曰庚午。
喧喧皆傳言,明晨相登註。
予時與和鼎,官班各持斧。
和鼎顧予言,我死知處所。
當廷裂詔書,退立須鼎俎。
君門曉日開,赭案橫霞布。
儼雅千官容,勃鬱吾纍怒。
適屬命鄜將,昨之傳者誤。
[趙儋除鄜坊節度。]
明日詔書下,謫斥南荒去。
夜登青泥坂,墜車傷左股。
病妻尚在床,稚子初離乳。
幽蘭思楚澤,恨水啼湘渚。
恍恍三閭魂,悠悠一千古。
其鼕二兇敗,渙汗開湯罟。
賢者須喪亡,讒人尚堆堵。
予於後四年,諫官事明主。
常欲雪幽冤,於時一裨補。
拜章豈艱難,膽薄多憂懼。
如何牛鬥氣,竟作炎荒土。
題此涕滋筆,以代投湘賦。
壇宇寬帖帖,符彩高酋酋。
不愛事耕稼,不樂幹王侯。
四十餘年中,超超為浪遊。
元和五六歲,客於幽魏州。
幽魏多壯士,意氣相淹留。
劉濟願跪履,田興請建籌。
處士拱兩手,笑之但掉頭。
自此南走越,尋山入羅浮。
願學不死藥,粗知其來由。
卻於童頂上,蕭蕭玄發抽。
我作八品吏,洛中如係囚。
忽遭冀處士,豁若登高樓。
拂榻與之坐,十日語不休。
論今星燦燦,考古寒颼颼。
治亂掘根本,蔓延相牽鈎。
武事何駿壯,文理何優柔。
顔回捧俎豆,項羽橫戈矛。
祥雲繞毛發,高浪開咽喉。
但可感鬼神,安能為獻酬。
好入天子夢,刻像來爾求。
鬍為去吳會,欲浮滄海舟。
贈以蜀馬棰,副之鬍罽裘。
餞酒載三鬥,東郊黃葉稠。
我感有淚下,君唱高歌酬。
嵩山高萬尺,洛水流千秋。
往事不可問,天地空悠悠。
四百年炎漢,三十代宗周。
二三裏遺堵,八九所高丘。
人生一世內,何必多悲愁。
歌闋解攜去,信非吾輩流。
溪橋嚮吳路,酒旗誇酒美。
下馬此送君,高歌為君醉。
念君苞材能,百工在城壘。
空山三十年,鹿裘挂窗睡。
自言隴西公,飄然我知己。
舉酒屬吳門,今朝為君起。
懸弓三百斤,囊書數萬紙。
戰賊即戰賊,為吏即為吏。
盡我所有無,惟公之指使。
予曰隴西公,滔滔大君子。
常思掄群材,一為國傢治。
譬如匠見木,礙眼皆不棄。
大者粗十圍,小者細一指。
楔橛與棟梁,施之皆有位。
忽然竪明堂,一揮立能緻。
予亦何為者,亦受公恩紀。
處士常有言,殘虜為犬豕。
常恨兩手空,不得一馬棰。
今依隴西公,如虎傅兩翅。
公非刺史材,當坐岩廊地。
處士魁奇姿,必展平生志。
東吳饒風光,翠巘多名寺。
疏煙亹亹秋,獨酌平生思。
因書問故人,能忘批紙尾?
公或憶姓名,為說都憔悴。
相捨囂譊中,吾過何由鮮。
楚南饒風煙,湘岸苦縈宛。
山密夕陽多,人稀芳草遠。
青梅繁枝低,斑筍新梢短。
莫哭葬魚人,酒醒且眠飯。
以德化人漢文帝,側身修道周宣王。
迒蹊巢穴盡窒塞,禮樂刑政皆弛張。
何當提筆侍巡狩,前驅白旆吊河湟。
孤城大澤畔,人疏煙火微。
憤悱欲誰語,憂慍不能持。
天子號仁聖,任賢如事師。
凡稱曰治具,小大無不施。
明庭開廣敞,纔雋受羈維。
如日月恆升,若鸞鳳葳蕤。
人才自朽下,棄去亦其宜。
北虜壞亭障,聞屯千裏師。
牽連久不解,他盜恐旁窺。
臣實有長策,彼可徐鞭笞。
如蒙一召議,食肉寢其皮。
斯乃廟堂事,爾微非爾知。
嚮來躐等語,長作陷身機。
行當臘欲破,酒齊不可遲。
且想春候暖,甕間傾一卮。
得州荒僻中,更值連江雨。
一褐擁秋寒,小窗侵竹塢。
濁醪氣色嚴,皤腹瓶罌古。
酣酣天地寬,恍恍嵇劉伍。
但為適性情,豈是藏鱗羽。
一世一萬朝,朝朝醉中去。
益鬱乍怡融,凝嚴忽頽坼。
梅纇暖眠酣,風緒和無力。
鳧浴漲汪汪,雛嬌村幂幂。
落日美樓臺,輕煙飾阡陌。
瀲緑古津遠,積潤苔基釋。
孰謂漢陵人,來作江汀客。
載筆念無能,捧籌慚所畫。
任轡偶追閑,逢幽果遭適。
僧語淡如雲,塵事繁堪織。
今古幾輩人?而我何能息。
檣形櫛櫛斜,浪態迤迤好。
初旭紅可染,明河澹如掃。
澤闊鳥來遲,村饑人語早。
露蔓蟲絲多,風蒲燕雛老。
秋思高蕭蕭,客愁長裊裊。
因懷京洛間,宦遊何戚草。
什伍持津梁,澒涌爭追討。
翾便詎可尋,幾秘安能考。
小人乏馨香,上下將何禱。
唯有君子心,顯豁知幽抱。
戚草:一作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