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源在庭戶, 洞壑當門前。
井稅有常期, 日晏猶得眠。
忽然遭世變, 數歲親戎旃。
今來典斯郡, 山夷又紛然。
城小賊不屠, 人貧傷可憐。
是以陷鄰境, 此州獨見全。
使臣將王命, 豈不如賊焉?
今被徵斂者, 迫之如火煎。
誰能絶人命, 以作時世賢?
思欲委符節, 引竿自刺船。
將傢就魚麥, 歸老江湖邊。
I still remember those days of peace --
Twenty years among mountains and forests,
The pure stream running past my yard,
The caves and valleys at my door.
Taxes were light and regular then,
And I could sleep soundly and late in the morning-
Till suddenly came a sorry change.
...For years now I have been serving in the army.
When I began here as an official,
The mountain bandits were rising again;
But the town was so small it was spared by the thieves,
And the people so poor and so pitiable
That all other districts were looted
And this one this time let alone.
...Do you imperial commissioners
Mean to be less kind than bandits?
The people you force to pay the poll
Are like creatures frying over a fire.
And how can you sacrifice human lives,
Just to be known as able collectors? --
...Oh, let me fling down my official seal,
Let me be a lone fisherman in a small boat
And support my family on fish and wheat
And content my old age with rivers and lakes!
【賞析】 此詩和《舂陵行》都是作者反映社會現實,同情人民疾苦的代表作,而在斥責統治者對苦難人民的橫徵暴斂上,此詩詞意更為深沉,感情更為憤激。
詩前的序交待了作詩的原委。癸卯歲,即唐代宗廣德元年(763),十二月,廣西境內的少數民族“西原蠻”發動了反對唐王朝的武裝起義,曾攻占道州(州治在今湖南道縣)達一月餘。第二年五月,元結任道州刺史,七月“西原蠻”又攻破了鄰近的永州(州治在今湖南零陵)和邵州(州治在今湖南邵陽),卻沒有再攻道州。詩人認為,這並不是官府“力能製敵”,而是出於“西原蠻”對戰亂中道州人民的“傷憐”,相反,朝廷派到地方上的租庸使卻不能體恤人民,在道州百姓 “朝餐是草根,暮食乃木皮”(《舂陵行》)的情況下,仍舊殘酷徵斂,有感於此,作者寫下了這首詩。元結把起義的少數民族稱之為“賊”,固然表現了他的偏見,但在詩中,他把“諸使”和“賊”對比起來寫,通過對“賊”的有所肯定,來襯托官吏的殘暴,這對本身也是個“官吏”的作者來說,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全詩共分四段。第一段由“昔年”句至“日晏”句,先寫“昔”。頭兩句是對“昔”的總的概括,交代他在作官以前長期的隱居生活,正逢“太平”盛世。三、四句寫山林的隱逸之樂,為後文寫官場的黑暗和準備歸老林下作鋪墊。這一段的核心是“井稅有常期”句,所謂“井稅”,原意是按照古代井田製收取的賦稅,這裏藉指唐代按戶口徵取定額賦稅的租庸調法;“有常期”,是說有一定的限度。顯然作者把人民沒有額外負擔看作是年歲太平的主要標志,是“日晏猶得眠”即人民能安居樂業的重要原因,對此進行了熱情歌頌,便為後面揭露“今”時統治者肆意勒索人民設下了伏筆。
第二段從“忽然”句到“此州”句,寫“今”,寫“賊”。前四句先簡單敘述自己從出山到遭遇變亂的經過:安史之亂以來,元結親自參加了徵討亂軍的戰鬥,後來又任道州刺史,正碰上“西原蠻”發生變亂。由此引出後四句,強調城小沒有被屠,道州獨能促使的原因是:“人貧傷可憐”,也即“賊”對道州人民苦難的同情,這是對“賊”的褒揚。此詩題為“示官吏”,作詩的主要目的是揭露官吏,告戒官吏,所以寫“賊”是為了寫“官”,下文才是全詩的中心。
第三段從“使臣”句至“以作”句,寫“今”,寫“官”。一開始用反問句把“官”和“賊”對照起來寫:“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賊焉?”奉了皇帝之命來催徵賦稅的租庸使,難道還不如“賊”嗎?這是抨擊官吏,不顧喪亂地區人民死活依然橫徵暴斂的憤激之詞,是元結關心人民疾苦的點睛之筆。而下兩句指陳事實的直接描寫:“今彼徵斂者,迫之如火煎”,更活畫出一幅虎狼官吏陷民於水火的真實情景。和前面“井稅”兩句相照應,與“昔”形成鮮明對比,對徵斂官吏的揭露更加深刻有力。接下來的兩句:“誰能絶人命,以作時世賢?”意為怎能斷絶人民的生路,去做一個當時統治者所認為的賢能官吏呢?以反問的語氣作出了斷然否定的回答,揭示了“時世賢”的殘民本質。“絶人命”和“傷可憐”相照應,“時世賢”與“賊”作對比,這裏對“時世賢”的諷刺鞭撻之意十分強烈。更為可貴的是詩人在此公開表明自己不願“絶人命”,也不願作“時世賢”的决絶態度,並以此作為對其他官吏的一種告戒。
第四段由“思欲”句至“歸老”句,嚮官吏們坦露自己的心志。作者是個官吏,他是不能違“王命”的,可是作“徵斂者”吧,他又不願“絶人命”,如何對待這一矛盾的處境呢?詩人的回答是:寧願棄官,歸隱江湖,也絶不去做那種殘民邀功、取媚於上的所謂賢臣。這是對統治者徵斂無期的抗議,從中我們可以清楚地觸摸到作者那顆關心民瘼的熾熱之心。
元結在政治上是一位具有仁政愛民理想的清正官吏;在文學上反對“拘限聲病,喜尚形似”(《篋中集序》)的浮豔詩風,主張發揮文學“救時勸俗”(《文編序》)的社會作用。這首詩不論敘事抒情,都指陳事實,直抒胸臆,沒有一點雕琢矯飾的痕跡,而詩中那種憂時愛民的深摯感情,如從胸中自然傾泄,自有一種感人之處,亦自能在質樸之中成其渾厚,顯示出元結詩質樸簡古、平直切正的典型特色。瀋德潛說:“次山詩自寫胸次,不欲規模古人,而奇響逸趣,在唐人中另闢門徑。”(《唐詩別裁》)這樣的評論是恰如其分的。(吳小林)
山為樽,水為沼,酒徒歷歷坐洲島。
長風連日作大浪,不能廢人運灑舫。
我持長瓢坐巴丘,酌飲四座以散愁。
When the top of Zun is green and the summer tide is rising.
...With the mountain for a table, and the lake a fount of wine,
The tipplers all are settled along the sandy shore.
Though a stiff wind for days has roughened the water,
Wine-boats constantly arrive....
I have a long-necked gourd and, happy on Ba Island,
I am pouring a drink in every direction doing away with care.
【白話文】 我用公田的米釀酒,常藉休假之閑,載酒到石魚湖上,暫且博取一醉。在酒酣歡快之中,靠着湖岸,伸臂嚮石魚取酒,叫船載着,使所有在座的人都痛飲。好象靠着巴陵山,而伸手嚮君山上舀酒一般,同遊的人,也象繞洞庭湖而坐。酒舫漫漫地觸動波濤,來來往往添酒。於是作了這首醉歌,歌詠此事。
湖南道州的石魚湖,真象洞庭,
夏天水漲滿了,君山翠緑蒼蒼。
且把山𠔌作酒杯,湖水作酒池,
酒徒濟濟,圍坐在洲島的中央。
管他連日狂風大作,掀起大浪,
也阻遏不了,我們運酒的小舫。
我手持酒葫蘆瓢,穩坐巴丘山,
為四卒斟酒,藉以消散那愁腸!
【注釋】 1、漫叟:元結的別號。
2、疑:似。
3、長:猶助興。
【賞析】 元結在代宗時,曾任道州刺史,其時他寫了好幾首吟石魚湖的詩。他的《石魚湖上作序》雲:“泉南上有獨石在水中,狀如遊魚。魚凹處,修之可以貯酒。水涯四匝,多欹石相連,石上堪人坐,水能浮小舫載酒,又能繞石魚洄流,及命湖曰石魚湖,鎸銘於湖上,顯示來者,又作詩以歌之。”有詩云:“吾愛石魚湖,石魚在湖裏,魚背有酒樽,繞魚是湖水”。
此詩乃歌詠石魚湖風景,抒發詩人淡於仕途進取,意欲歸隱的胸懷。詩起首以洞庭湖作比石魚湖,以君山作比石魚;接着敘述在石魚的尋歡作樂;最後說明即使有大風大浪,也不能阻止飲酒作樂,藉以忘憂。詩的格調清新自然,乘興而發,毫無拘束,足見詩人胸襟之開闊,和及時行樂的思緒。
這首詩表現了詩人已動歸隱之心,藉酒澆愁和嚮往無拘無束的閑散生活,其中醉後狂言,寫得直率自然,具有民歌色彩。
來謁大官兼問政,扁舟卻入九疑山。
湘江二月春水平,滿月和風宜夜行。
唱橈欲過平陽戍,守吏相呼問姓名。
千裏楓林煙雨深,無朝無暮有猿吟。
停橈靜聽麯中意,好是雲山韶濩音。
零陵郡北湘水東,浯溪形勝滿湘中。
溪口石顛堪自逸,誰能相伴作漁翁。
下瀧船似入深淵,上瀧船似欲升天。
瀧南始到九疑郡,應絶高人乘興船。
二章四韻十二句)
猗皇至聖兮,至惠至仁,德施藴藴。
藴藴如何?不全不缺,莫知所貺。
猗皇至聖兮,至儉至明,化流瀛瀛。
瀛瀛如何?不虢不赩,莫知其極。
二章四韻十四句)
至化之深兮,猗猗娭娭。如煦如吹,如負如持,
而不知其慈。故莫周莫止,靜和而止。
至化之極兮,瀛瀛溶溶。如涵如封,如隨如從,
而不知其功。故莫由莫己,順時而理。
三章六韻二十四句)
至哉勤績,不盈不延;誰能頌之,我請頌焉。
於戲勞王,勤亦何極;濟爾九土,山川溝洫。
至哉儉德,不豐不敷;誰能頌之,我請頌夫。
於戲勞王,儉亦何深;戒爾萬代,奢侈荒淫。
至哉茂功,不升不圮;誰能頌之,我請頌矣。
於戲勞王,功亦何大;去爾兆庶,洪湮災害。
一章四韻八句)
為君之道,何以為明?功不濫賞,罪不濫刑;
讜言則聽,諂言不聽;王至是然,可為明焉。
一章三韻十二句)
理何為兮,係修文德。加之清一,莫不順則。意彼刑法,
設以化人;致使無之,而化益純。所謂代刑,以道去殺。
嗚呼嗚呼!人不斯察。
之詩一章三韻十二句)
國有世謨,仁信勤歟。王實惛荒,終亡此乎。
焉有力恣諂惑,而不亡其國?嗚呼亡王,忍為此心!
敢正亡王,永為世箴。
二章二韻十二句)
嘻乎王傢,曾有兇王,中世失國,豈非驕荒。
復復之難,令則可忘。
嘻乎亂王,王心何思?暴淫虐惑,無思不為;
生人冤怨,言何極之。
二章四韻十八句)
夫為君上兮,慈順明恕,可以化人。忍行昏恣,
獨樂其身;一徇所欲,萬方悲哀。於斯而喜,當雲何哉?
夫為君上兮,兢慎儉約,可以保身,忍行荒惑,虐暴於人;
前世失國,如王者多。於斯不寤,當如之何。
至於崩亡,故為《至惑》之詩二章六韻二十句)
賢聖為上兮,必儉約戒身,鑒察化人,所以保福也。
如何不思,荒恣是為?上下隔塞,人神怨奰;
敖惡無厭,不畏顛墜。
聖賢為上兮,必用賢正,黜姦佞之臣,所以長久也。
如何反是,以為亂矣?寵邪信惑,近佞好諛;廢嫡立庶,
忍為禍謨。
固在纍積。故為《至傷》之詩一章二韻十二句)
夫可傷兮?傷王乎,欲何為乎?將蠹枯矣,無人救乎?
蠹枯及矣,不可救乎?嗟傷王!自為人君,變為人奴!
為人君者,忘戒乎。
取禽獸之勞,凡二章,章四句)
吾人苦兮,水深深。網罟設兮,水不深。
吾人苦兮,山幽幽。網罟設兮,山不幽。
之功。凡二章,章四句)
猗太帝兮,其智如神;分草實兮,濟我生人。
猗太帝兮,其功如天;均四時兮,成我豐年。
萬物,如帝之德,無所不施。凡二章,章四句)
玄雲溶溶兮,垂雨濛濛;類我聖澤兮,涵濡不窮。
玄雲漠漠兮,含映逾光;類我聖德兮,溥被無方。
淵然深遠。凡一章,章四句)
聖德至深兮,奫奫如淵;生類娭娭兮,孰知其然。
之根莖。凡一章,章八句)
植植萬物兮,滔滔根莖;五德涵柔兮,渢渢而生。
其生如何兮秞秞,天下皆自我君兮化成。
六合之英華。凡二章,章六句)
我有金石兮,擊考崇崇。與汝歌舞兮,上帝之風。
由六合兮,英華渢渢。
我有絲竹兮,韻和泠泠。與汝歌舞兮,上帝之聲。
由六合兮,根底嬴嬴。
無不備全。凡二章,章四句)
元化油油兮,孰知其然。至德汩汩兮,順之以先。
元化浘浘兮,孰知其然。至道泱泱兮,由之以全。
之德。凡二章,章四句)
森森群象兮,日見生成。欲聞朕初兮,玄封冥冥。
洋洋至化兮,日見深柔。欲聞大濩兮,大淵油油。
其功能大中國。凡三章,章四句)
茫茫下土兮,乃生九州。山有長岑兮,川有深流。
茫茫下土兮,乃均四方。國有安乂兮,野有封疆。
茫茫下土兮,乃歌萬年。上有茂功兮,下戴仁天。
濩然得所。凡二章,章四句)
萬姓苦兮,怨且哭,不有聖人兮,誰護育。
聖人生兮,天下和。萬姓熙熙兮,舞且歌。
嬰孩寄樹顛,就水捕鷠鱸。所歡同鳥獸,身意復何拘。
吾行遍九州,此風皆已無。籲嗟聖賢教,不覺久躊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