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 關於生——這平靜前的風暴, 原文為That storm before the calm(平靜前的風暴,即生)。這裏詩人顛倒了西文裏的一個習語the calm before the storm(風暴前的平靜,即死亡)。
【注釋】
譯自《嚮自己提問題》(1954)
【注釋】 譯自《嚮自己提問題》(1954)
【注釋】 譯自《呼喚雪人》(1957)
像個逗點。她是幾首詩歌的作者,
大地賜予她永久的安息,
儘管她不屬於任何文學派別。
她的墳墓沒有豪華的裝飾,
除了這首小詩、牛蒡和貓頭鷹。
路人啊,請你從書包裏拿出計算器,
為希姆博爾斯卡的命運默哀一分鐘。
【注釋】 譯自《????》(1962)
那是希特勒傢的兒子,
小阿道夫!
他能否成為一個法國博士?
或者維也納歌劇院的男高音?
這是誰的小手、耳朵、眼睛和鼻子?
還有一個裝滿牛奶的小肚子。
誰也不知道,他會成為出版傢、
醫生、商人還是牧師?
這雙可笑的小腳會到哪裏去旅行?
是到花園、學校還是到辦公室?
或許會和市長的女兒舉行婚禮?
小寶貝,小天使,小點心,小乖乖,
當一年前他來到世上的時候,
天上和地上都出現過許多徵兆:
天上的太陽,窗前的天竺葵,
手搖琴在院子裏奏起的樂麯,
粉紅色紙顯示出的有利預兆,
還有母親在産前所做的好夢,
一隻鴿子出現在她的夢中,
多麽令人欣喜的新聞。
快抓住他——這位期待已久的客人,
嘭,嘭,是誰?
是親愛的阿道夫在敲門。
奶嘴、尿布、圍巾、搖鈴,
是個男孩,感謝上帝,生下就很健康,
長得像雙親,也像籃子裏的小貓,
完全和所有家庭相册裏的孩子一樣。
啊,也許現在我們不能讓他哭叫,
因為攝影師正在罩布下按動快門。
阿特裏爾·剋林格爾,布勞瑙的墓地街,
而布勞瑙則是個受到尊敬的小城,
有生意興隆的商場,正直的鄰居,
散發出發酵糕點和灰肥皂的香氣,
聽不到狗吠和匆忙的腳步聲。
歷史教師正在擺弄他的衣領,
隨後他便靠在練習本上打盹兒。
【注釋】 譯自《橋上的人們》(1985)
每次戰爭過後,
總會有人去清理,
把戰場打掃整潔,
而整潔决不會自行出現。
總會有人把瓦礫
掃到路旁邊,
好讓裝滿屍體的大車,
暢行無阻地駛過。
總會有人去清除
淤泥和灰燼,
沙發的彈簧,
玻璃的碎片
和血污的破衣爛衫。
總會有人去運來木頭,
好撐住傾斜的墻壁。
給窗戶裝上玻璃,
給大門安上搭扣。
這些工作不會一蹴而就,
它們需要歲月。
所有的攝影機
都已去參加另一場戰爭。
橋梁需要修復,
車站需要重建,
捲起的袖口,
已經破成了碎片。
有人手裏拿着掃帚,
仍會想起發生過的戰爭。
有些人聽着,
不停地頻頻點頭。
有些人開始東張西望,
感到枯燥乏味。
時常有人
在樹叢下挖出
銹壞了的刀槍,
並把它們丟進廢物堆裏。
那些目睹過
戰火的人,
不得不把位置讓給
對戰爭瞭解較少的人,
瞭解很少的人,
甚至毫無瞭解的人。
還有人會躺在
産生前因
和後果的草叢中,
嘴裏咬着麥穗,
眼睛望着浮雲。
【注釋】 譯自《結束與開始》(1993)
選自《呼喚雪人》,灕江出版社(2000)
它讓一個自我被世界吞噬
然後在第二個自我逃走。
它劇烈地將自己厄運和拯救,
分成懲罰和補償,分成曾是和將是。
在海參的身體中段一個裂口張開,
它的邊綫立即變得彼此陌生起來。
在一條邊綫上,是死亡;另一個,是生命。
這裏是絶望,那裏是希望。
如果有秤桿,秤盤不動。
如果有公平,這就是了。
死要死得恰如其分,不跨越邊界。
再從獲救的殘餘中生長出來。
我們也知道如何分裂我們自己
但衹分裂成肉體和一聲破碎的低語。
分裂成肉體和詩歌。
一邊是喉嚨,另一邊是笑聲,
很輕,迅速平靜下來。
這裏是一顆沉重的心,那裏是(我不會全部死去),
衹是三個小詞,像三片羽毛飄起。
那落差並沒有分裂我們。
一種落差圍繞我們。
【注釋】 譯自《任何情況》(1972)
看見紀念碑,稱贊它宏偉,
趕走廢棄的博物館臺階上的兩衹雞,
找出那位母親居住的地方,
敲門推門嘎吱嘎吱打開門。
她挺直腰身,頭髮梳得直溜溜,眼睛明澈。
說聲我是從波蘭來的。
互相說些輕鬆話。大聲清楚提問題。
是的,她非常愛他。是的,他總是那樣。
是的,那時她正站在監獄墻邊。
是的,她聽見槍聲齊鳴。
後悔沒有帶一個卡式錄音機
和一部攝影機。是的,她知道是怎麽回事。
她曾在電臺上讀他的最後一封信。
她曾在電視上唱古老的搖籃麯。
有一次她甚至演電影,睜眼瞪着
強弧光燈直至流出淚來。是的,她被回憶感動。
是的,她有點疲倦。是的,會進去的。
站起來。表示感謝。說再見。走出去,
經過下一群遊客身邊。
【注釋】 譯自《一百種樂趣》(1967)
選自《世界文學》(1997.1.)
如同描圖紙,畫筆描製河流,
我們從畫好的河流中飲水?
為什麽駐步停留——聽見了什麽聲音?
這會兒站直真理賦予的纖足,
在我的手下,前後擺動着耳朵。
亂作聲——筆頭在紙上悉卒作響,
徐徐吹動從“森林”一詞中誕生的灌木。
字母在嚮白紙起跳之前
漸漸消融,
它們能夠組成搜捕令
以及難以輓救的詞句。
須知在一滴墨水之中
有許多眯縫着眼晴的獵人,
他們樂意從筆頭跑到紙上
圍攻岩羚羊,捕捉母野雞。
他們沒有想到,這兒並沒有生命。
別的東西,白紙黑字,是這兒的法則。
我隨心所欲,能把瞬間無限地延長,
這瞬間把自身分割成許多小小的永恆,
每一個永恆中一動不動地懸着子彈。
如果我發出命令,這裏永世一無所有。
沒有我的意志,樹葉沒法凋落,
在馬蹄的蹂躪下,鮮花也不會摧毀
這麽看來,存在着,
我表現命運和劫數的世界?
我用符號的鎖鏈捆縛的時間?
以及永遠遂我心願的生活?
創作的歡樂。
體現的可能性。
凡人之手的報復。
Why does this written doe bound through these written woods?
For a drink of written water from a spring
whose surface will xerox her soft muzzle?
Why does she lift her head; does she hear something?
Perched on four slim legs borrowed from the truth,
she pricks up her ears beneath my fingertips.
Silence - this word also rustles across the page
and parts the boughs
that have sprouted from the word "woods."
Lying in wait, set to pounce on the blank page,
are letters up to no good,
clutches of clauses so subordinate
they'll never let her get away.
Each drop of ink contains a fair supply
of hunters, equipped with squinting eyes behind their sights,
prepared to swarm the sloping pen at any moment,
surround the doe, and slowly aim their guns.
They forget that what's here isn't life.
Other laws, black on white, obtain.
The twinkling of an eye will take as long as I say,
and will, if I wish, divide into tiny eternities,
full of bullets stopped in mid-flight.
Not a thing will ever happen unless I say so.
Without my blessing, not a leaf will fall,
not a blade of grass will bend beneath that little hoof's full stop.
Is there then a world
where I rule absolutely on fate?
A time I bind with chains of signs?
An existence become endless at my bidding?
The joy of writing.
The power of preserving.
Revenge of a mortal hand.
【注釋】 譯自《一百種樂趣》(1967)
選自《外國現代女詩人詩選》,灕江出版社(1990)
我對於你們這種單方面的瞭解,
進展不錯。
我知道何為葉、瓣、穗、莖,
何為果球,
我知道初夏嚴鼕,
與你有涉。
對於我的好奇,你們未予回贈。
可在你們面前,我有時引頸,
有時特地麯身。
我有你們的名字:
槭木、牛蒡、地錢、
斛寄生、石楠、杜鬆、勿忘我,
可你們沒名字
給我。
我們一起遊逛。
既然同行,免不了要聊天,
至少要談談天氣,
或疾馳而過的站臺。
我們之間不缺話題,因為共性頗多:
我們生活在同一星光下;
我們依據同樣的原理投下影子,
我們憑藉各自的方式,設法參透萬物。
我們認知有限,可這讓我們惺惺相惜。
你們有問題,但問無妨,
我會盡力回答。
比如:兩眼看世界,是什麽感覺?
我的心髒,為何跳動不息?
我的肢體,怎麽沒有紮地生根?
可沒有問題,哪兒來的回答?
何況在你們眼裏,
我根本就是可有可無。
我不過是在自說自話。
灌木叢、矮林、草地、燈芯草,
你們不是我的聽衆。
與你們談心,這是必要、
緊要的奢盼。
可生活匆匆,
奢盼終被無限延宕。
衹要還沒什麽東西能讓人確信無疑
(目前尚無跡象)。
衹要跟或近或遠的星球相比,
地球仍有差別。
衹要照拂草地的依然是地球之風,
衹要樹梢仍沒戴上別的樹冠,
衹要沒有別的生物
像我們這般穩踏地球。
衹要當地的回音器裏傳來的
仍然還是按音節發音的聲響
衹要那裏仍未有人
比莫紮特、柏拉圖、愛迪生
聰明或愚笨。
衹要殘暴的罪行
仍由人類觸犯。
衹要我們的仁慈
依然寰宇無雙、
無可媲美——儘管並非完美。
衹要我們這充滿幻想的腦袋
仍然是充作此用的唯一腦袋。
衹要我們的上齶
仍舊高聲嚮着天堂——
那就讓我們像貴賓一樣
出席本地消防員的舞會,
跟着“嗯呀咚咚”
佯裝這是世上
最美的舞會。
我不能代人發言,
可對我來說,苦中有樂——
足矣。
縱然在這靜鄉僻壤,
星星也在悠閑地亮燃,
對着我們眨眼
——無心地眨眼。
【注釋】 仍然還是按音節發音的聲響為了探尋宇宙之內除人類外是否還有其他高級生物,人類特地安裝了監測地外之聲的回音接收器。詩人的意思是:截至今日,接收器裏傳來的仍然是人類自己的聲音。
跟着“嗯呀咚咚”原文為the local oompah band,一種主要由低音大號組成的樂隊。由音知意,當是指樂隊裝備簡陋寒磣。作傢張承志將他鐘愛的日本歌手岡林信康的音樂稱為“嗯呀咚咚”,意為簡單拙樸卻不失生活真意,譯者這裏藉用他的說法。跳起來,
星星也在悠閑地亮燃原文為burn,兼有“發亮”、“燃燒”之意,故譯為“亮燃”。本詩中多有對復義詞的妙用,例如標題原文,波蘭語為bal,英語為ball,都既指“舞會”也指“地球”,從全詩看兩層意思都有,故譯為“地球舞會”。
我列了一長串問題,
並不指望找到答案:
因為不是我問得太早,
就是我沒時間去理解。
列單很長,
問題或大或小。
我無意煩你,
這裏衹吐露一二:
什麽是真,什麽是“幾乎不像”?
——在這個巨星、矮星並聚、
進出都要票子的會堂。
整個生物界呢?
——這個我至今還找不到
能與它媲美的世界。
明天的報紙
會刊登什麽?
戰爭何時停止?
之後會被什麽取代?
誰把我的戒指偷走,
戴在她自己的中指上?
既然可選“是”,
亦可選“非”,
那麽“自由意志”
是何角色?
那幾十個人呢?
我真的認識他們?
莫原文為M,姓氏的首字母。夫人想跟我說什麽?
那時她已不能開口。
為何我將次品
當成了真貨?
怎樣才能不致重犯?
臨睡前我隨意
記下幾個問題。
醒後,我已
不能辨認。
有時我懷疑
這是名副其實的隱語,
可連這個問題
遲早也得嚮我告別。
我永遠不會知道
A現在對我是什麽看法,
B是否最終原諒了我,
C為何假裝一切都好,
D是否導致了E的沉默不言,
F所盼為何——倘若他真的心有所期,
G為何說自己忘了
實際上卻是記憶猶新,
H所藏為何,
I還想補說什麽?
我不知道我的存在
是否會影響
相鄰的J、K,以及其他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