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愁
是花园慢慢的告别
它久久伫立在暮霭中
象一个褐色的顶花饰
一只百合花的主茎,
它依旧不肯走。
第二愁
是雉鸡空荡荡的脚
它和它的兄弟们一起悬挂在一只钩子上。
树木的金色
裹在羽毛中
而它的头却蒙在布袋里。
第三愁
是太阳慢慢的告别
它唤回了倦鸟如今在集合
黄昏的时刻——
那黄金而神圣的
画图的底色。
第四愁
是池塘已经发黑
毁灭了也淹没了水的城市——
甲虫的宫殿,
蜻蜓的
墓穴。
第五愁
是树木慢慢的告别
它静静地在拆除帐篷
一天它悄然离去了
只留下枯枝落叶——
木柴,一根根扎营的木桩。
第六愁
是狐狸的哀愁
猎手的喜悦,猎狐的猛犬的喜悦,
蹄爪扑腾着
直到大地接受它的祈求
闭上了她的耳朵。
第七愁
是朱颜慢慢的告别
朱颜露出了皱纹向窗外翘首眺望
年岁正在打点行装
象一个为孩子们举行过赛会的露天市场
如今显得肮脏而又杂乱无章。
鼠落进了罗网,它落进了罗网,
它用满嘴的破铁皮般的吱吱声咒天骂地。
多有效的口衔。
它不再吱吱叫了,它喘喘气
想不出什么道道来了。
“这东西没长脸,它准是上帝”,
“没有回答也就是回答”。
铁嘴巴,象整个地球那么有力
想偷走世界的脊梁,
用吱吱的叫声叫天崩地裂
使每个人头颅里的脑子都换成一堆扭曲了
又松开的鼠肉,
不断吱吱叫着的鼠,
它想随着每一个蹦出嘴的吱吱声脱身,
但它长长的尖牙堵住了出口——
门牙裸露在夜空里,威胁着星座,
黑暗中闪光的星座,叫它们走开,
离得远远的,
当它正在这么干的时候。
鼠突然明白了。
它俯下头,不动了。
鼻尖上有一丝哀求的血。
——1967
破晓前的黑暗中我攀越树林,
空气不佳,一片结霜的沉寂,
不见一片叶,不见一只鸟——
一个霜冻的世界。我从林子上端出来,
我呼出的气在铁青的光线中留下扭曲的塑
像。
山谷正在吮吸黑暗
直到沼泽地——亮起来的灰色之下暗下去
的沉滓——边缘
把前面的天空分成对半。我看见了马群:
浓灰色的庞然大物——一共十匹——
巨石般屹立不动。它们呼着气,一动也不
动,
鬃毛披垂,后蹄倾斜;
一声不响。
我走了过去,没有哪匹马哼一声或扭一下
头的。
一个灰色的沉寂世界的
灰色的沉寂部分。
我在沼泽高地的空旷中倾听。
麻鹬的嘶叫声锋利地切割着沉寂。
慢慢地,种种细节从黑暗中长了出来。接
着太阳
橘色的,红红的,悄悄地
爆了出来,它从当中分裂,撕碎云层,把
它们扔开,
拉开一条狭长的口子,露出蔚蓝色,
巨大的行星群悬挂空中。
我转过身,
在梦魇中跌跌撞撞地走下来,
走向黑暗的树林,从燃烧着的顶端
走到马群这边来。
它们还站在那里,
不过这时在光线波动下冒着热气,闪烁发
光,
它们下垂的石头般的鬃毛,倾斜的后蹄,
在解冻中抖动,它们的四面八方
霜花吐着火焰。但它们依然一声不响。
没哪一匹哼一声,顿一下脚。
它们垂下头,象地平线一样忍受着,
在山谷上空,在四射的红色光芒中——
在熙熙攘攘的闹市声中,在岁月流逝、人
面相映中,
但愿我还能重温这段记忆:在如此僻静的
地方
在溪水和赤云之间听麻鹬叫唤,
听地平线忍受着。
——1957
整整一夜,这所房子远远地漂浮海上,
树木在黑暗中崩裂,群山在轰轰作响,
风大步踏过窗子下面的田野,
推开黑暗和炫目的夜露踉跄向前,
直到白昼降临,这时橘色天空下
群山面目一新,风舞弄着
刀片似的光,黑亮萤绿的光,
象一只疯眼的晶体屈曲着。
晌午我从宅边擦着身走过去
一直到煤房门口。有一次我抬头张望——
穿过那股使我眼球凹进去的烈风,
山上的帐篷呼隆隆叫着,它的拉绳绷得紧
紧的,
田野在颤栗,天边作着怪脸,
帐篷随时都会嘭一声一下消失:
风把—只鹊扔得远远的,一只黑背鸥
象一支铁杆慢慢弯曲下来。屋子
哗拉拉响着象精致的绿色高脚杯,
风随时都会把它们粉碎。这时
人在椅子里坐稳,面对着旺火,
心头紧紧的,看不下书,不能思考,
也不能说笑。我们望着熊熊的柴火,
觉得屋基在动摇,但依然坐着,
看着窗户摇晃着往里倾倒,
听见地平线下面的石头在呼叫。
——1957
This house has been far out at sea all night,
The woods crashing through darkness, the booming hills,
Winds stampeding the fields under the window
Floundering black astride and blinding wet
Till day rose; then under an orange sky
The hills had new places, and wind wielded
Blade-light, luminous black and emerald,
Flexing like the lens of a mad eye.
At noon I scaled along the house-side as far as
The coal-house door. Once I looked up -
Through the brunt wind that dented the balls of my eyes
The tent of the hills drummed and strained its guyrope,
The fields quivering, the skyline a grimace,
At any second to bang and vanish with a flap;
The wind flung a magpie away and a black-
Back gull bent like an iron bar slowly. The house
Rang like some fine green goblet in the note
That any second would shatter it. Now deep
In chairs, in front of the great fire, we grip
Our hearts and cannot entertain book, thought,
Or each other. We watch the fire blazing,
And feel the roots of the house move, but sit on,
Seeing the window tremble to come in,
Hearing the stones cry out under the horizons.
我坐在树的顶端,把眼睛闭上。
一动也不动,在我弯弯的脑袋
和弯弯的脚爪间没有弄虚作假的梦:
也不在睡眠中排演完美的捕杀或吃什么。
高高的树真够方便的!
空气的畅通,太阳的光芒
都对我有利;
地球的脸朝上,任我察看。
我的双脚钉在粗砺的树皮上。
真得用整个造化之力
才能生我这只脚、我的每根羽毛:
如今我的脚控制着天地
或者飞上去,慢悠悠地旋转它——
我高兴时就捕杀,因为一切都是我的。
我躯体里并无奥秘:
我的举止就是把别个的脑袋撕下来——
分配死亡。
因为我飞翔的一条路线是直接
穿过生物的骨骼。
我的权力无须论证:
太阳就在我背后。
我开始以来,什么也不曾改变。
我的眼睛不允许改变。
我打算让世界就这样子下去。
-1970
I sit in the top of the wood, my eyes closed.
Inaction, no falsifying dream
Between my hooked head and hooked feet:
Or in sleep rehearse perfect kills and eat.
The convenience of the high trees!
The air's buoyancy and the sun's ray
Are of advantage to me;
And the earth's face upward for my inspection.
My feet are locked upon the rough bark.
It took the whole of Creation
To produce my foot, my each feather:
Now I hold Creation in my foot
Or fly up, and revolve it all slowly -
I kill where I please because it is all mine.
There is no sophistry in my body:
My manners are tearing off heads -
The allotment of death.
For the one path of my flight is direct
Through the bones of the living.
No arguments assert my right:
The sun is behind me.
Nothing has changed since I began.
My eye has permitted no change.
I am going to keep things like this.
烧呀
烧呀
烧呀
最后有些东西
太阳是烧不了的,在它把
一切摧毁后——只剩下最后一个障碍
它咆哮着,燃烧着
咆哮着,燃烧着
水灵灵的在耀眼的炉渣之间
在蹦跳着的蓝火舌,红火舌,黄火舌
在大火的绿火舌窜动之间
水灵灵,黑晶晶——
是那乌鸦的瞳仁,守着它那烧糊了的堡垒的
塔楼。
-1970
这双骨瘦如柴的小脚是谁的? 死神的。
这双毛发丛生的、烧糊了的脸是谁的? 死神的。
这副还在呼吸的肺是谁的? 死神的。
这件经济实用的肌肉外套是谁的? 死神的。
这些不堪言状的肠子是谁的? 死神的。
这些大成问题的脑袋瓜是谁的? 死神的。
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血? 死神的。
这双视力最差的眼睛? 死神的。
这双刻毒的小舌头? 死神的。
这有时觉醒的神志? 死神的。
这场口试已过去,已逃脱,还是在进行?
在进行。
谁占有这整个雨水连绵、石头嶙峋的地球? 死神。
谁占有了所有空间? 死神。
谁比希望还强大? 死神。
谁比意志还强大? 死神。
比爱还强大? 死神。
比生命还强大? 死神。
可是谁比死神还强大?
显然是我。
通过了,乌鸦。
Who owns those scrawny little feet? Death.
Who owns this bristly scorched-looking face? Death.
Who owns these still-working lungs? Death.
Who owns this utility coat of muscles? Death.
Who owns these unspeakable guts? Death.
Who owns these questionable brains? Death.
All this messy blood? Death.
These minimum-efficiency eyes? Death.
This wicked little tongue? Death.
This occasional wakefulness? Death.
Given, stolen, or held pending trial?
Held.
Who owns the whole rainy, stony earth? Death.
Who owns all of space? Death.
Who is stronger than hope? Death.
Who is stronger than the will? Death.
Stronger than love? Death.
Stronger than life? Death.
But who is stronger than Death?
Me, evidently.
Pass, Crow.
上帝想教乌鸦说话。
“爱”上帝说,“你说,爱。”
乌鸦张开嘴,白鲨鱼猛冲进海,
向下翻滚,看自己有多大能耐。
“不,不,”上帝说,“你说爱,来,试一
试,爱。”
乌鸦张开嘴,一只绿蝇,一只舌蝇,一只
蚊子
嗡嗡飞出来,扑向杂七杂八的华宴。
“最后试一次,”上帝说,“你说,爱”
乌鸦发颤,张开嘴,呕吐起来,
人的无身巨首滚出来
落在地上,眼睛骨碌碌直转,
叽叽喳喳地抗议起来——
上帝拦阻不及,乌鸦又吐起来。
女人的下体搭在男人的脖子上,使劲夹紧。
两人在草地上扭打起来。
上帝奋力把他们拆开,又咒骂,又哭泣—
乌鸦飞走了,怪内疚地。
-1970
1
云雀起飞了
象一个警告
仿佛地球是不安的——
为登高,胸部长得特宽,
象高耸的印第斯山上的印第安人
猎犬的脑袋,带刺如出猎的箭
但肌肉
厚实
因为要与
地心
斗争。
厚实
为了在
呼吸的旋风中
稳住身体,
硬实
如一颗子弹
从中心
夺走生命。
2
比猫头鹰或兀鹰还要狠心
一只高翔的鸟,一道命令
穿过有冠毛的脑袋:不能死
而要向上飞
飞
歌唱
死而已已,听命于死亡。
3
我想你就是直喘气,让你的喘气声
从喉头冲进冲出
呵,云雀
歌声向内又向外
象海浪冲击圆卵石
呵,云雀
唱呵,两者都不可思议
欢乐!呼救!欢乐!呼救!
呵,云雀
你在高空,停下来休息
下降前,你摇摆不定
但没有停止歌唱
只休息了一秒钟
只稍稍下降了一点点
然后又上去,上去,上去
象一只皮毛湿透的落井老鼠
在井壁上一跳一纵的
哀泣着,爬上来一点点——
但太阳不会理你的,
地心则微笑着。
4
我的闲情逸致凝缩了
当我看到云雀爬近云端
在噩梦般的艰难中
向上爬过虚无之境
它的羽翼猛击,它的心脏准象摩托一样轰
鸣
仿佛是太迟了,太迟了
在空气中哆嗦
它的歌越旋转越快速
而太阳也在旋转
那云雀慢慢消失了
我眼睛的蜘蛛网突然断了
我的听力狂乱地飞回地面。
这之后,天空敞开,空荡荡一片,
翅膀不见了,地球是捏成团的土盐。
5
整个可厌的星期日早晨
天空是个疯人院
充满云雀的声音和疯劲,
尖叫声,咯咯声,咒骂声
我看见它们头向后甩
翅膀向后猛弯几乎折断——在高空
就象撒下来到处漂浮的祭品
那残忍的地球的奉献
那疯地球的使臣。
6
脚爪,沾满饲料,在空中晃动
象那些闪烁的火花
象从篝火中迸发出来的火焰
云雀把嗓门提到最高极限
最大限度地打呀打出最后的火花——
这就成为一种慰藉,一股清凉的微风
当它们叫够了,当它们烧尽了
当太阳把它们吸干了,
当地球对它们说行了。
它们松口气,漂浮空中,改变了音调
下降,滑翔,不太确信可否这样
接着它们吃准了,向下扑去
也许整个痛苦挣扎是为了这一
垂直的致命的下坠
发出长长的尖利的叫声,象剃刀般刮过皮
肤
但就在它们扑回地球之前
它们低低地掠过、滑过草地,然后向上
飞到墙头站立,羽冠耸立,
轻飘飘的,
完事大吉的,
警惕的,
于心无愧的。
7
浑身血迹斑斑古霍兰①垂下头听着
身子绑在柱子上(免得死时倒伏)
听见远处的乌鸦
引导着远处的云雀飞拢来
唱着盲目的歌:
“某个可怜的小伙子,比你更弱,更误入
歧途
将割下你的脑袋
你的耳朵
从你手里夺走你一生的前程。”
【注释】 ① 古霍兰,爱尔兰神话中的最大英雄。
在黎明昏暗的光线中,在当年最大的一场
雪中,
两只蓝黑色的獐鹿站在路上,神色警觉。
我刚到那里的一瞬间
它们碰巧进入我的视野。
它们把二、三年来鹿的秘密生涯
清晰地置于奇谲的雪花屏幕前,
在全面崩溃的景象中犹豫
盯着我瞧。有好几秒盯着我
我想它们在等待我
记起口令,发出信号
一瞬间幕帷给吹开了
在树不成树,路不成路的地方
獐鹿向我走来了。
接着它们弯身穿过篱围,伸直腿
走下山坡,越过孤寂的雪地
走向黑黑的树——最后
似乎是又滑又溜,一路飞奔
飞入大雪片的旋涡,
雪淹没了它们,很快也淹没了近处的蹄印
雪把黎明的灵感
修复为雪景。
——1979
眼下这条河是丰盈的,但她的声音低沉,
这是她皇上——大海
微服出行,走过乡乡村村。
如今河水枯了。没有歌声,只有叨叨不绝
的轻轻絮语。
冬天的洪流毁了她
她蹲在脏乱的河岸之间,摆弄她的破烂。
如今她又丰盈了。深沉的合唱。
那是天上干活的高耸的云彩
到海上度假来了。
河水又枯了。一身瘦骨嶙峋
她从漂白了的浮漂物的枯发中向上窥视,河床充塞着枯枝,怪寒伧的。
如今河水又丰盈了,收集了披巾和矿物质。
雨水带来了丰饶,但她拿走了百分之九十
九,
只留下百分之一给田野,让它活下去。
如今她又枯下来了。如今她思念东风成疾。
她在坑坑洼洼里缩成一团。刺眼的阳光使
她头疼。
她的鱼全没了。她颤栗。
如今她又一次丰盈起来。她望着自己的土
地。
一丛毛茛从她的皱折中泼出来,明亮得遮
掩不住。
一条鲑鱼,一只硬银块似的母猪
瞪大眼来瞅她。
是无边无岸的。
它们拖得长长的嚎叫声,在半空的沉寂中
消散,
拉扯出些什么东西出来了呢?
这时孩子的哭声,在这死寂的林间
使狼奔跑起来。
中提琴声,在这灵敏如猫头鹰耳朵的林间
使狼奔跑起来——使钢陷阱咯咯响,流出
涎水,
那钢用皮包着免得冻裂。
狼那双眼睛从来弄不明白,怎么搞的
它必须那么生活
它必须活着
任天真无邪落入地下矿层。
风掠过,弯着腰的狼发颤了。
它嚎叫,你说不准是出于痛苦还是欢乐。
地球就在它的嘴边,
黑压压一片,想通过它的眼睛去观察。
狼是为地球活着的。
但狼很小,它懂得很少。
它来回走着,拖曳着肚子,可怕地呜咽着。
它必须喂养它的皮毛。
夜晚星光如雪地球吱吱地叫着。
草地上警惕的光滑的鸫鸟是可怖的,
他像卷曲的钢而不象生物—— 一对平稳的
乌溜溜、无表情的眼,两条细腿
准备做突兀的跃动—— 一纵,一跳,一刺
以夺得瞬间,拖出一条蠕动着的虫。
没有懒散的踌躇,没有慵倦的注视,
不叹气,也不搔头。就只有跳跃,劈刺
和掠夺的瞬间。
莫非是它们专心一致的头脑或练就了的
身躯,或天才,或一大窝小子
使它们活着有这等子弹般自动的
目的?莫扎特的头脑如此,鲨鱼的嘴巴也
如此,
一闻到血腥味就穷追,即使自己的腰部出
血,
自己给吞掉:效率
如此高超不容任何怀疑来置喙
或让障碍来使之偏离。
人可不是这样。马背上的英雄气概,
一张大书桌上以超台历的速度工作
雕刻一座小小的象牙装饰品
年复一年:他的作为崇拜自己——可对他
来说
虽然他俯首弯腰,溶入祈祷,
那些叫人烦乱的魔鬼,魔法和神明
在炽烈的火焰之上,在一大片沉寂的黑水
之下
如何大声地哭泣。
——1960
呆呆地回家来,一身煤灰,蓄意
要把洗脸池弄脏,毛巾弄黑,
要她靠板刷和搓衣板
来懂得钱的顽固性格。
要她明白他是从什么样的尘土中
得来他的干渴和止渴的权利,
他流了多少臭钱换来这点钱,
这点血汗钱。他要她受点委屈
明白她有新的义务要尽。
木屑似的炸土豆片,放在炉子里保温了两
个小时,
不过是她回答的一部分。
他还听说了些别的,就把土豆片扔回炉子,
走到房子那一头去了,唱着
《重归索伦托》②,嗓音
象响亮的烂铁片,
她的背鼓起来成了驼峰—— 一种侮辱。
他们都想得到自己的权利
他们的陪审员得从
小小的煤灰上召集。
他们的辩护状直接送上天,再不见下文。
【注释】 ② 意大利著名民歌,叙述对故乡的思念。
男人和女人的躯体躺着,没有了灵魂,
迟钝地打着呵欠,愚蠢地凝视着,
无精打采地呆在伊甸园的花丛中。
上帝陷入了沉思。
思考的问题非常重大,把上帝拉进了梦乡。
乌鸦笑着。
他咬着上帝唯一的儿子——蠕虫,
咬成蜿蜒扭动的两半。
他把蠕虫的后半段塞入男人的体内,
带伤的一端悬在外面。
他把前半段向前地塞进女人的体内,
前半段向深处爬行,然后向上爬着,
并从女人的眼里向外探望,
叫唤后半段快点过来接合,
快一点哪!因为实在痛苦。
男人醒了,身体被拖曳着穿过草地。
女人醒了,看见他正在过来。
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上帝继续睡着。
乌鸦继续笑着。
他爱她,她也爱他
他的亲吻吮吸出她的整个过去和未来,或
是想这样
他没有别的欲望
她咬他啃他吮他
她要他整个儿进入她
平安、确切,直至永远
他们的喘息振翅飞进窗帘
她的眼睛什么也不想放过
她的目光铁钉般盯住他的手他的腕他的肘
他紧抓住她的手,不让生命将她脱离那个
时刻
他希望时间不再流动
他希望倒下的双臂将她环抱
从那一刻的边缘坠入虚无
或永恒或任何什么
她的搂抱是巨大的挤压
将他压进她的骨头
他的微笑是蜘蛛的叮咬
他就这么躺着,直到她感到饥饿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支占领的军队她的微笑是谋杀者的企图
她的目光是复仇的枪弹短剑
她的每一瞥都是嘴角里心怀叵测的幽灵
他的轻语是个写个没完的律师
他的爱抚是流浪汉最后的希望
她的爱情游戏是铁索的碾磨
而他们低沉的喊叫爬过地板
象头野兽拖着巨大的罗网
他的诺言是外科医生的口罩
她的诺言揭下了他的头盖骨
她要它做一枚别针
他的誓言吸尽了她的元气
他教她编织情结
她的誓言将他的眼睛放进
她秘密抽屉深处的甲醛溶液
他们的尖叫扎进墙壁
他们的头分离,入睡,象切成两半的
西瓜,但爱是不会停止的
他们在相互的纠缠的睡眠中交换手臂的大
腿
他们在梦中占领彼此的大脑
黎明,他们戴着彼此的面孔。
He loved her and she loved him
His kisses sucked out her whole past and future or tried to
He had no other appetite
She bit him she gnawed him she sucked
She wanted him complete inside her
Safe and Sure forever and ever
Their little cries fluttered into the curtains
Her eyes wanted nothing to get away
Her looks nailed down his hands his wrists his elbows
He gripped her hard so that life
Should not drag her from that moment
He wanted all future to cease
He wanted to topple with his arms round her
Or everlasting or whatever there was
Her embrace was an immense press
To print him into her bones
His smiles were the garrets of a fairy place
Where the real world would never come
Her smiles were spider bites
So he would lie still till she felt hungry
His word were occupying armies
Her laughs were an assasin's attempts
His looks were bullets daggers of revenge
Her glances were ghosts in the corner with horrible secrets
His whispers were whips and jackboots
Her kisses were lawyers steadily writing
His caresses were the last hooks of a castaway
Her love-tricks were the grinding of locks
And their deep cries crawled over the floors
Like an animal dragging a great trap
His promises were the surgeon's gag
Her promises took the top off his skull
She would get a brooch made of it
His vows pulled out all her sinews
He showed her how to make a love-knot
At the back of her secret drawer
Their screams stuck in the wall
Their heads fell apart into sleep like the two halves
Of a lopped melon, but love is hard to stop
In their entwined sleep they exchanged arms and legs
In their dreams their brains took each other hostage
In the morning they wore each other's face
那里,海蟹,角鲨,被细浪击碎,抛起,
半小时后碎成粉末
一切又重新开始。海水很凉:
漆黑的海底不讲究友谊:
没有轻触,只有捕捉和吞噬。那些颚,
在吃饱吞足或者松开紧张的欲望
以前,就滑下另一些颚;只剩下光骨。颚
吞吃,被吞吃,然后颚骨冲上沙滩:
这是大海的成就;还有贝壳,
脊椎骨,利爪,甲壳,头骨,
海中的岁月吃掉它的全部,变强壮,吐出
这些不消化的,欲望的帆桅,
自海面上沉落。什么也不会
在海里兴盛。这些弯弯的颚骨没有笑
而是牙关紧咬,现在成为一座纪念碑。
水想活着
它走向太阳它又哭着回来
水想活着
它走向树木它们燃烧它又哭着回来
它们腐朽了它哭着回来
水想活着
它走向鲜花鲜花皱皱巴巴它又哭着回来
水想活着
它走进子宫它碰见血
它哭着回来
它走进子宫它碰见刀子
它哭着回来
它走进子宫它碰见蛆虫和腐烂
它哭着回来它想去死
它走向时间它穿过石头的门
它哭着回来
它穿越所有的空间去寻找空虚
它哭着回来
直到泪水流尽
它在万物的底部躺下
彻底疲惫 彻底干净
不,蛇没有
诱引夏娃去吃苹果。
很简单
一切只是以讹传讹。
亚当吃了苹果。
夏娃吃了亚当。
蛇吞掉夏娃。
这是黑暗的肠胃。
同时,那蛇在乐园睡了一觉
消化完腹中的美餐——
窃笑着听见
上帝大发雷霆。
追随空气中一个模糊的污点来到河边
我下水。我是什么,劈开
水的透明的纹理向上打量我看见头顶上
倒悬的河床异常清澈
我在这半空中干什么?为什么我发现
这只蛙如此有趣当我透视它最隐秘的
内部并把它占为己有?这些杂草
认识我?互相叫着我的名字它们
见过我吗?我在它们的世界里合适吗?我
似乎
与大地分开没有了根但碰巧又什么都没有
丧失我没有一根线
把自己栓在任何东西上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这个地方的自由好象已经
交给了我那么我是什么?从这
腐朽的树桩上掰下一块树皮无法让我
欢乐它毫无用处所以我一定要收拾它
奇怪的是这么做纯属巧合
但我将被称做什么我是至高无上的吗
我有一个主子吗我是什么形状我是什么
形状我是庞大的吗如果我走向
这条路的尽头穿过这些树再穿过这些树
直到筋疲力竭那是一个逼近的东西暂时地
围住了我假如我还坐在这里每一样东西
会怎样停下来观望我我想我是绝对的中心
但也仅此而已而它是什么根
根根根而这儿又是
水真奇怪但我将继续寻找
【注释】 乌德乌,一种森林恶魔。
裹住老鼠愚钝的越冬的心脏。
鼬鼠和乌鸦,仿佛铜铸的模型,
疯疯癫癫地同其他死亡
在外面的黑暗中游荡,
她,也在追逐着自己的末日,
冷酷得象这个月的星辰,
惨白的脑袋重如金属。
谁杀害了落叶?
我,苹果说,是我杀害了它们,
我胖得象一枚炸弹或炮弹。
我杀害了绿叶。
谁瞧着它们落下?
我,梨儿说,它们将离去,
人们将指指点点的观赏我的裸体。
我瞧着它们落下。
谁将接住它们的血?
我,我,我,南瓜说。
我会喝得肥胖滚圆,得手推车运送。
我将接住它们的血。
谁将为它们缝制寿衣?
我,燕子说,我在收拾线轴远行前
还有足够的时间。
我将为它们缝制寿衣。
谁将为它们挖掘坟墓?
我,河流说,借乌云的神力
我将用洪水冲出一个棕色的深坑。
我将为它们挖掘坟墓。
谁将做殡葬牧师?
我,乌鸦说,人所共知,
我对圣经颇有研究。
我将做殡葬牧师。
谁将做殡仪人?
我,秋风说,我将在草丛中哀鸣,
吹得人们苍白、发冷。
我将做殡仪人。
谁将抬棺送葬?
我,夕阳说,
全世界都会哭着看我埋葬绿叶。
我将抬棺送葬。
谁将唱一曲挽歌?
我,拖拉机说,我将打开齿轮的金嗓,
犁翻麦茬,通过风门悲吟。
我将唱一首挽歌。
谁将敲响丧钟?
我,知更鸟说,我十月里的啼叫
将把噩耗告诉平静的花园。
我将敲响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