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傢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And spring comes green again to trees and grasses
Where petals have been shed like tears
And lonely birds have sung their grief.
...After the war-fires of three months,
One message from home is worth a ton of gold.
...I stroke my white hair. It has grown too thin
To hold the hairpins any more.
Another version:
Advent of Spring
The city has fallen: only the hills and rivers remain.
In Spring the streets were green with grass and trees.
Sorrowing over the times, the flowers are weeping.
The birds startled my heart in fear of departing.
The beacon fires were burning for three months,
A letter from home was worth ten thousand pieces of gold.
I scratch the scant hairs on my white head,
And vainly attempt to secure them with a hairpin.
【白話文】 長安淪陷國傢破碎,衹有山河依舊,春天來了城空人稀,草木茂密深沉。
感傷國事面對繁花,難禁涕淚四濺,親人離散鳥鳴驚心,反覺增加離恨。
立春以來戰火頻連,已經蔓延三月,傢在州音訊難得,一信抵值萬金。
愁緒纏繞搔頭思考,白發越搔越短,頭髮脫落既短又少,簡直不能插簪。
又一:
國都殘破,山河依舊不改。城郭春景,遍地樹長草深。
感傷時勢,花兒也都落淚;悵恨別離,鳥兒也會驚心。
春來三月,戰火仍然未斷;消息阻隔,傢信價值萬金。
發愁搔頭,白發越搔越短。稀疏寥落,簪子都難別緊。
【注釋】 1.國破山河在:言山河依舊,而人事已非,國傢殘破。春到京城,而宮苑和民宅卻荒蕪不堪,雜草叢生。
2.這兩句有兩種解說:一說是詩人因感傷時事,牽挂親人,所以見花開而落淚(或曰淚濺於花),聞鳥鳴也感到心驚。另說是以花鳥擬人,因感時傷亂,花也流淚,鳥也驚心。二說皆可通。
3.連三月:是說戰爭從去年直到現在,已經兩個春天過去了。抵萬金:極言傢信之難得。
4.渾欲:簡直要。不勝簪:頭髮少得連發簪也插不住了。
【賞析】 此詩表現了詩人愛國念傢的深厚感情,是唐詩中膾炙人口、千古傳誦的名篇。春望:春天所望之所見。國破:指安史亂軍攻下唐都長安。驚心:心神為之震撼。烽火:戰爭中的警報信號。傢書:傢信。白頭:頭上白發。渾:簡直。不勝:禁不起。簪:即簪子,古人用來束發或作裝飾。
唐玄宗天寶十五年(756)七月,安史叛軍攻陷長安,肅宗在靈武即位,改元至德。杜甫在投奔靈武途中,被叛軍俘至長安,次年(至德二年)寫此詩。 詩人目睹淪陷後的長安之簫條零落,身歷逆境思傢情切,不免感慨萬端。詩的一、二兩聯,寫春城敗象,飽含感嘆;三、四兩聯寫心念親人境況,充溢離情。 全詩沉着藴藉,真摯自然,反映了詩人熱愛祖國,眷懷傢人的感情。今人徐應佩、周溶泉等評此詩曰:“意脈貫通而平直,情景兼備而不遊離,感情強烈而不淺露,內容豐富而不蕪雜,格律嚴謹而不板滯。”此論頗為妥帖。 “傢書抵萬金”亦為流傳千古之名言。
杜甫是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一生寫詩一千四百多首。他生活的時代正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轉變時期。公元755年爆發了安史之亂,第二年,詩人杜甫知道唐肅宗在靈武即位的消息後,不顧安危投奔唐肅宗而來,想要再有一番作為,結果被安祿山叛軍拘留在長安。春天又來了,詩人登高遠望,山河依舊然而國傢卻四分五裂,人民流離失所,長安城一片殘破景象。詩人感慨萬千,寫下了這首感時恨別、憂國憂民的五言律詩《春望》。
全篇圍繞“望”字展開,前四句藉景抒情,情景結合。詩人以寫長安城裏草木叢生,人煙稀少來襯托國傢殘破。起首一“國破山河在”,觸目驚心,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歷史滄桑感。“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兩句以物擬人,將花鳥人格化,有感於國傢的分裂、國事的艱難,長安的花鳥都為之落淚驚心。詩人由登高遠望到焦點式的透視,由遠及近,感情由弱到強,就在這感情和景色的交叉轉換中含蓄地傳達出詩人地感嘆憂憤。國傢動亂不安,戰火經年不息,人民妻離子散,音書不通,這時候收到傢書尤為難能可貴。詩人從側面反映戰爭給人民帶來的巨大痛苦和人民在動亂時期想知道親人平安與否的迫切心情。同時也以傢書的不易得來表現詩人對國傢深深地憂慮。結尾兩句,寫詩人那愈來愈稀疏的白發,連簪子都插不住了,以動作來寫詩人憂憤之深廣。全篇詩情景交融,感情深沉,而又含蓄凝練,言簡意多,充分體現了詩人“沉鬱頓挫”的藝術風格。
公元756年六月叛軍攻下長安,肅宗在靈武即位。杜甫衹身投奔肅宗,途中被叛軍俘獲,帶到長安,但因官職卑微而未被囚禁,次年三月寫下此詩。
春望所見何物?大好河山未改而國破傢離,都城殘敗、遍地亂草、樹木空自凄青。首聯寄情於物、托感於景,詩情麯折、工巧自然,出手不凡。次聯進一步把感時恨別而墮淚驚心的感情寄托於本來是喜心悅目的花鳥身上,更顯出作者心中情感之強烈。戰爭連續到次年三月,造成音信不通、消息斷絶,此情人人能解,因此“傢書抵萬金”極易引起讀者共鳴,宜其成為千古名句,流傳至今。心中愁悶便頻頻搔首,乃至發落稀疏、新發短淺,連簪子都幾乎要別不住了,足見憂愁之深長不斷。且於傢國之恨外,又見白發衰落、老之將至,更增一層垂暮之哀。
杜甫留下的詩作中,為後人推崇、傳誦的有許多是感時傷亂的作品,特別是那些表現作者仁愛之心和真摯之情的名篇。仁愛與真情永遠是産生優秀詩歌的源泉,也是歷史用以造就聖賢和明哲的兩大元素。
[鑒賞]
唐肅宗至德元載(756)六月,安史叛軍攻下唐都長安。七月,杜甫聽到唐肅宗在靈武即位的消息,便把傢小安頓在鄜州的羌村,去投奔肅宗。途中為叛軍俘獲,帶到長安。因他官卑職微,未被囚禁。《春望》寫於次年三月。
詩的前四句寫春城敗象,飽含感嘆;後四句寫心念親人境況,充溢離情。全詩沉着藴藉,真摯自然。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開篇即寫春望所見:國都淪陷,城池殘破,雖然山河依舊,可是亂草遍地,林木蒼蒼。一個“破”字,使人怵目驚心,繼而一個“深”字,令人滿目凄然。司馬光說:“‘山河在’,明無餘物矣;‘草木深’,明無人矣。”(《溫公續詩話》)詩人在此明為寫景,實為抒感,寄情於物,托感於景,為全詩創造了氣氛。此聯對仗工巧,圓熟自然,詩意翻跌。“國破”對“城春”,兩意相反。“國破”的頽垣殘壁同富有生意的“城春”對舉,對照強烈。“國破”之下繼以“山河在”,意思相反,出人意表;“城春”原當為明媚之景,而後綴以“草木深”則敘荒蕪之狀,先後相悖,又是一翻。明代鬍震亨極贊此聯說:“對偶未嘗不精,而縱橫變幻,盡越陳規,濃淡淺深,動奪天巧。”(《唐音癸簽》捲九)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這兩句一般解釋是,花鳥本為娛人之物,但因感時恨別,卻使詩人見了反而墮淚驚心。另一種解釋為,以花鳥擬人,感時傷別,花也濺淚,鳥亦驚心。兩說雖則有別,其精神卻能相通,一則觸景生情,一則移情於物,正見好詩含藴之豐富。
詩的這前四句,都統在“望”字中。詩人俯仰瞻視,視綫由近而遠,又由遠而近,視野從城到山河,再由滿城到花鳥。感情則由隱而顯,由弱而強,步步推進。在景與情的變化中,仿佛可見詩人由翹首望景,逐步地轉入了低頭沉思,自然地過渡到後半部分──想望親人。
“烽火連三月,傢書抵萬金。”自安史叛亂以來,“烽火苦教鄉信斷”,直到如今春深三月,戰火仍連續不斷。多麽盼望傢中親人的消息,這時的一封傢信真是勝過“萬金”啊!“傢書抵萬金”,寫出了消息隔絶久盼音訊不至時的迫切心情,這是人人心中所有的想法,很自然地使人共鳴,因而成了千古傳誦的名句。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烽火遍地,傢信不通,想念遠方的慘戚之象,眼望面前的頽敗之景,不覺於極無聊賴之際,搔首躊躇,頓覺稀疏短發,幾不勝簪。“白發”為愁所致,“搔”為想要解愁的動作,“更短”可見愁的程度。這樣,在國破傢亡,離亂傷痛之外,又嘆息衰老,則更增一層悲哀。
這首詩反映了詩人熱愛國傢、眷念傢人的美好情操,意脈貫通而不平直,情景兼具而不遊離,感情強烈而不淺露,內容豐富而不蕪雜,格律嚴謹而不板滯,以仄起仄落的五律正格,寫得鏗然作響,氣度渾灝,因而一千二百餘年來一直膾炙人口,歷久不衰。
(徐應佩 周溶泉)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 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Bid me to be resolute here in my cell,
Yet it needed the song of those black wings
To break a white-haired prisoner's heart....
His flight is heavy through the fog,
His pure voice drowns in the windy world.
Who knows if he be singing still? - -
Who listens any more to me?
2) On Hearing Cicadas in Prison
Tr. Liu Yiqing
The year is sinking west, cicadas sing,
Their songs stir up the prisoner's grief.
I cannot bear the sight of their dark wing,
Their hymn to innocence gives me no relief.
Wings heavy with dew, hard becomes the flight,
Drowned in strong wind, their voice cannot be heard.
None would believe their songs are pure and bright,
Who could express my feeling deep in word?
French version:
En prison,
le poète entend chanter la cigale
La voix de la cigale a résonné, du c?té de la route occidentale;
Elle jette dans une rêverie profonde l'h?te qui porte un bonnet du midi.
Comment supporterais-je patiemment la vue de ce frêle insecte,
Qui vient, tout près de ma tête blanche, répéter son chant douloureux!
La rosée, trop lourde pour ses ailes, appesantit sa marche, et l'empêche de prendre son vol;
Le vent, qui souffle avec violence, emporte ses cris étouffés.
Les hommes ne veulent pas croire à ce qu'il y a de pur et d'élevé (dans le secret de son existence).
Puis-je espérer qu'il s'en trouve un, pour faire conna?tre à tous ce que renferme mon c?ur?
【白話文】 囚禁我的牢房的西墻外,是受案聽訟的公堂,那裏有數株古槐樹。雖然能看出它們的勃勃生機,與東晉殷仲文所見到的槐樹一樣;但聽訟公堂在此,象周代召伯巡行在棠樹下斷案一般。每到傍晚太陽光傾斜, 秋蟬鳴唱, 發出輕幽的聲息, 凄切悲涼超過先前所聞。難道是心情不同往昔?抑或是蟲響比以前聽到的更悲?唉呀,蟬聲足以感動人,蟬的德行足以象徵賢能。所以,它的清廉儉信,可說是稟承君子達人的崇高品德,它蛻皮之後,有羽化登上仙境的美妙身姿。等待時令而來,遵循自然規律;適應季節變化,洞察隱居和活動的時機。有眼就瞪得大大的,不因道路昏暗而不明其視;有翼能高飛卻自甘澹泊,不因世俗渾濁而改變自己本質。在高樹上臨風吟唱,那姿態聲韻真是天賜之美,飲用深秋天宇下的露水,潔身自好深怕為人所知。我的處境睏憂,遭難被囚,即使不哀傷,也時時自怨,象樹葉未曾凋零已經衰敗。聽到蟬鳴的聲音,想到昭雪平反的奏章已經上報;但看到螳螂欲捕鳴蟬的影子,我又擔心自身危險尚未解除。觸景生情,感受很深,寫成一詩,贈送給各位知己。希望我的情景能應鳴蟬徵兆,同情我象微小秋蟬般飄零境遇,說出來讓大傢知道,憐憫我最後悲鳴的寂寞心情。這不算為正式文章,衹不過聊以解憂而已。
深秋季節西墻外寒蟬不停地鳴唱,蟬聲把我這囚徒的愁緒帶到遠方。
怎堪忍受正當玄鬢盛年的好時光,獨自吟誦白頭吟這麽哀怨的詩行。
露重翅薄欲飛不能世態多麽炎涼,風多風大聲響易沉難保自身芬芳。
無人知道我象秋蟬般的清廉高潔,有誰能為我表白冰晶玉潔的心腸?
【注釋】 ①西陸:指秋天。南冠:指囚犯。
②玄鬢:即蟬鬢。古代婦女的鬢發梳得薄如蟬翼,看上去像蟬翼的影子,故玄鬢即指蟬。
③高潔:指蟬,其實是自喻。
【賞析】 這首詠物詩,名為詠蟬,實為自表心跡。詩人抒寫了因無罪被誣,無人相信自己的高潔而為之辯白的憂憤。但憂憤之中又有着超然的心態,不願與俗流為伍。
唐高宗儀鳳三年(678)。屈居下僚十八年,剛升為侍御史的駱賓王被捕入獄。其罪因,一說是上疏論事觸忤了武則天,一說是“坐贓”。這兩種說法,後者無甚根據。前者也覺偏頗。從詩的尾聯“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來看,顯然是受了他人誣陷。聞一多先生說,駱賓王“天生一副俠骨,專喜歡管閑事,打抱不平、殺人報仇、革命、幫癡心女子打負心漢”(《宮體詩的自贖》)。這幾句話,道出了駱賓王下獄的根本原因。他敢抗上司、敢動刀筆,被抨擊者當然要以“貪贓”、“觸忤武後”將他收係了。也正因為如此,駱賓王纔在獄中寫下這首詩。
詩題又作《詠蟬》。同前人詠蟬之作,如陸雲的《寒蟬賦》、曹植的《蟬賦》、曹大傢的《蟬賦》、虞世南的《詠蟬》詩仿佛,駱賓王的這首五律旨在以蟬之餐風飲露表示自身的高潔,求得世人的同情。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首聯承題而來,正切主旨。“西陸”,秋天。《隋書·天文志》釋“日循黃道東行,一日一夜行一度。三百六十五日有奇而周天。行東陸謂之春,行南陸謂之夏。行西陸謂之秋,行北陸謂之鼕。行以成陰陽寒暑之節。”“南冠”,又稱獬豸冠.本指楚冠,此處作囚犯解,用楚國鐘儀被囚的典故。《左傳·成公九年》記,晉景公到軍府檢查,看見有一個官員模樣的人被囚係着。成公便問:“那個被捆着的戴着楚冠的人是誰?”有司回答說:“是鄭國獻來的楚國囚犯鐘儀。後世遂稱縶囚為“南冠”。此處的南冠是作者自指。“南冠”後的“客”字不作通常的“客人”或“旅居外地”解,而指“坐牢”,稱坐牢為“客”,可見冤憤殊深。首聯兩句十字用工整的對仗描繪了這樣一副圖景:深秋裏,寒蟬發出了陣陣凄楚的叫聲,這聲音打動了囚縶在牢的駱賓王的心弦,引起了他深深的思慮。此聯中,應特別註意“思深”二字,它是作者的苦心所在,是全詩之“源”。詩的名句諸事如“玄鬢”、“白頭”、“露重”、“風多”及種種聯想,皆由此遣發派生。
由於作者在首聯中即以南冠自切痛處,又以“思深”二字為詩旨的表達作了鋪墊,故頷聯即被順勢推出:“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玄鬢”,黑色鬢發,這裏指蟬的雙翼。“白頭吟”,漢魏樂府名篇,寫一女子被負心漢始愛終棄的悲鬱心情,表達了她對專一愛情的追求。據說此詩為西漢卓文君作。卓文君慕司馬相如之才,私奔並與司馬相如結成伉儷。但司馬相如愛情不專,入京後,要娶茂陵一女為妾。文君聞知,作《白頭吟》以自傷。相如見詩悔悟,不再納妾。賓王此句的寫作,其意有表裏二層。表層的意思是說,蟬掮動着烏黑的雙翼來對着滿頭白發的作者悲吟,使他無法忍受。裏層的含意則更為深刻,作者意在通過香草美人的傳統文學手法,抒發自己失去朝廷寵信,受貶遭睏的怨憤。作者“蟬”人對舉,“玄”“白”並用,睹蟬翼而起悲,聞蟬鳴而不堪,是因為他也有過鬢發玄黑的豆蔻年華。早在公元669年,他就躋入仕途,以圖報效:“投筆懷班業,臨戎想顧勳”。還應雪漢恥,持此報明君(《宿溫城望軍營》)。為逞壯志,他文官任過府屬、奉禮郎、東臺詳正學士,武官任過四川,燕北掌書記,然奔波三十載,卻始終沉淪下僚,剛升為侍御史,便被捕入獄。報國之想,終成泡影,何堪忍受。
若說首聯見景生情,托物起興,頷聯蟬人並舉,敘中生議,那麽頸聯的重心則轉在感慨議論的抒發上。“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是說蟬因露重而難以前飛,因風大而鳴聲不能遠傳。這既是描寫深秋寒蟬的艱難處境,也是對自身遭遇的慨嘆。作者在詩前的序中寫道:“僕失路艱虞,遭時徽墨。不哀傷而自怨,未搖落而先衰”,意即是時代的“徽墨”(繩索之意)將其捆綁,使他不能馳騁壯志。序文還說他“見螳螂之抱影,怯危機之未安”,看到螳螂抱緊螳斧,欲撲捉被食之蟲,立即想到自己仍處在深深的危機中。朝廷內外姦邪勢力的濃露重霜不但凍僵了他的翅膀,鎖住了他的聲音,而且會將他的生命推嚮“末日”。序文的這些話說明了頸聯雖宇宇寫蟬,然意不在蟬。這兩句詩,寫得蟬人相融,抒情忘蟬,達到了出神入化地步。
好詩,不但要有詩眼,以放“靈光”,而且有時須作“竜吟”,以發“仙聲”。試讀盧照鄰的《古從軍行》,杜甫《蜀相》諸詩,兩詩若無“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樣的“竜吟”句殿後,直抒胸臆,剖獻“詩心”。則全篇就木然無光了。此詩亦然,尾聯詩人憤情衝天,勃發“竜吟”,噴出藴蓄許久的真情:“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遂脫去了前三聯罩裹詩句的“蟬身”,使人看到了作者潔純無瑕的報國誠心,這顆誠心恰如其《序》所說,乃“有目斯開、不以道昏而昧其視,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喬樹之微風,韻姿天縱;飲高秋之墜露,清畏人知。”不以世俗更易秉性,寧飲墜露也要保持“韻姿”。正是這裂帛一問,纔使《在獄詠蟬》成為唐詩的卓犖名篇,超然於初唐諸官體豔詩之上。
[鑒賞]
這首詩作於高宗儀鳳三年(678)。當時駱賓王任侍御史,因上疏論事觸忤武後,遭誣,以貪贓罪名下獄。起二句在句法上用對偶句,在作法上則用起興的手法,以蟬聲來逗起客思。詩一開始即點出秋蟬高唱,觸耳驚心。接下來就點出詩人在獄中深深懷想傢園。三、四兩句,一句說蟬,一句說自己,用“不堪”和“來對”構成流水對,把物我聯繫在一起。詩人幾次諷諫武則天,以至下獄。大好的青春,經歷了政治上的種種折磨已經消逝,頭上增添了星星白發。在獄中看到這高唱的秋蟬,還是兩鬢烏玄,兩兩對照,不禁自傷老大,同時更因此回想到自己少年時代,也何嘗不如秋蟬的高唱,而今一事無成,甚至入獄。就在這十個字中,詩人運用比興的方法,把這份凄惻的感情,委婉麯折地表達了出來。同時,白頭吟又是樂府麯名。相傳西漢時司馬相如對卓文君愛情不專後,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傷。其詩云:“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見《西京雜記》)這裏,詩人巧妙地運用了這一典故,進一步比喻執政者辜負了詩人對國傢一片忠愛之忱。“白頭吟”三字於此起了雙關的作用,比原意更深入一層。十字之中,什麽悲呀愁呀這一類明點的字眼一個不用,意在言外,充分顯示了詩的含蓄之美。
接下來五六兩句,純用“比”體。兩句中無一字不在說蟬,也無一字不在說自己。“露重”“風多”比喻環境的壓力,“飛難進”比喻政治上的不得意,“響易沉”比喻言論上的受壓製。蟬如此,我也如此,物我在這裏打成一片,融混而不可分了。詠物詩寫到如此境界,纔算是“寄托遙深”。
詩人在寫這首詩時,由於感情充沛,功力深至,故雖在將近結束之時,還是力有餘勁。第七句再接再厲,仍用比體。秋蟬高居樹上,餐風飲露,有誰相信它不食人間煙火呢?這句詩人自喻高潔的品性,不為時人所瞭解,相反地還被誣陷入獄,“無人信高潔”之語,也是對坐贓的辯白。然而正如戰國時楚屈原《離騷》中所說:“世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在這樣的情況下,有那一個來替詩人雪冤呢?“卿須憐我我憐卿”,衹有蟬能為我而高唱,也衹有我能為蟬而長吟。末句用問句的方式,蟬與詩人又渾然一體了。
這首詩作於患難之中,感情充沛,取譬明切,用典自然,語多雙關,於詠物中寄情寓興,由物到人,由人及物,達到了物我一體的境界,是詠物詩中的名作。
(瀋熙乾)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遊妓皆穠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注釋】 鐵鎖開:唐朝都城有宵禁,此夜消禁,鐵鎖開啓,任人通行。
穠李:《詩經·召南·何彼穠矣》:“何彼穠矣,華如桃李”,形容豔妝。
落梅:古麯調名
金吾:京城禁衛軍
玉漏:漏,古代計時器具。玉是形容質料的精緻華美。
遊妓: 一作遊伎
【賞析】 本詩描寫長安城熱鬧非凡的元宵夜景。首二句寫燈火。用“火樹銀花”形容全城的燈火,一個“合”字從詩人視覺産生出來,無論朝着哪個方向看都是燈火繁盛,道路兩旁、遊樂場所、傢傢戶戶皆無所例外,大有燈火合圍之勢。“鐵鎖開”表明四面城門是敞開的,就連護城河上的橋也張燈結彩,故有“星橋”之說。節日的環境和氣氛是相當濃烈的了。中四句寫遊人。人流一波接一波,官宦子弟騎馬帶起“暗塵”、濃重的塵土,萬名百姓無論在何處觀燈而明月都一視同仁照耀着,歌伎們打扮得花枝招展邊賞燈邊唱着樂府歌麯《梅花落》,人們歡樂之情得到充分表達。末二句寫人心。金吾,京城禁衛軍。玉漏,質地精美的計時漏壺。既然官方禁衛破例取消禁夜,那就祈求計時壺莫要催促而敗興,讓歡樂的人群通宵達旦地歡度節日吧!由渲染氣氛引出遊人,再由人的狂歡到不願中途散去的心理歷程,使節日顯得極不平常而讓人興奮不已、情不自禁。從結構上看,大層次套小層次,自然和諧,符合詩的內容需要,也是本詩寫法的突出點。
[鑒賞]
這首詩是描寫長安城裏元宵之夜的景色。據《大唐新語》和《唐兩京新記》記載:每年這天晚上,長安城裏都要大放花燈;前後三天,夜間照例不戒嚴,看燈的真是人山人海。豪門貴族的車馬喧闐,市民們的歌聲笑語,匯成一片,通宵都在熱鬧的氣氛中度過。
春天剛剛纔透露一點消息,還不是萬紫千紅的世界,可是明燈錯落,在大路兩旁、園林深處映射出燦爛的輝光,簡直象明豔的花朵一樣。從“火樹銀花”的形容,我們不難想象,這是多麽奇麗的夜景!說“火樹銀花合”,因為四望如一的緣故。王維《終南山》“白雲回望合”,孟浩然《過故人莊》“緑樹村邊合”的“合”,用意相同,措語之妙,可能是從這裏得到啓發的。由於到處任人通行,所以城門也開了鐵鎖。崔液《上元夜》詩有句云:“玉漏銅壺且莫催,鐵關金鎖徹明開。”可與此相印證。城關外面是城河,這裏的橋,即指城河上的橋。這橋平日是黑瀋瀋的,今天換上了節日的新裝,點綴着無數的明燈。燈影照耀,城河望去有如天上的星河,所以也就把橋說成“星橋”了。“火樹”“銀花”“星橋”都寫燈光,詩人的鳥瞰,首先從這兒着筆,總攝全篇;同時,在“星橋鐵鎖開”這句話裏說出遊人之盛,這樣,下面就很自然地過渡到節日風光的具體描繪。
人潮一陣陣地涌着,馬蹄下飛揚的塵土也看不清;月光照到人們活動的每一個角落,哪兒都能看到明月當頭。原來這燈火輝煌的佳節,正是風清月白的良宵。在燈影月光的映照下,花枝招展的歌妓們打扮得分外美麗,她們一面走,一面唱着《梅花落》的麯調。長安城裏的元宵,真是觀賞不盡的。所謂“歡娛苦日短”,不知不覺便到了深更時分,然而人們卻仍然懷着無限留戀的心情,希望這一年一度的元宵之夜不要匆匆地過去。“金吾不禁”二句,用一種帶有普遍性的心理描繪,來結束全篇,言盡而意不盡,讀之使人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絶之感。這詩於鏤金錯采之中,顯得韻緻流溢,也在於此。 (馬茂元)
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
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
Watching it alone from the window of her chamber-
For our boy and girl, poor little babes,
Are too young to know where the Capital is.
Her cloudy hair is sweet with mist,
Her jade-white shoulder is cold in the moon.
...When shall we lie again, with no more tears,
Watching this bright light on our screen?
【白話文】 今晚圓圓的秋月多麽皎潔美好,
你在鄜州閨中卻衹能一人獨看。
我遙想那些可愛的小兒幼女們,
還不理解你望月懷人思念長安!
夜深露重你烏雲似的頭髮濕了?月光如水你如玉的臂膀可受寒?
何時能依偎共賞輕紗般的月華?讓月華照幹我倆滿是淚痕的臉!
【注釋】 鄜(fū )州:地名,今陝西富縣。當時杜甫的傢屬在鄜州的羌村,杜甫在長安。這兩句設想妻子在鄜州獨自對月懷人的情景。
閨中:指妻子
清輝:指月光
憐:愛。未解:尚不懂得
夜霧本無香,香從妻子的雲鬟中散出;凄清的月光照在妻子的玉臂上,顯得寒涼。濕、寒二字,寫出夜已深而人未寐的情景。
虛幌:懸挂起的帷幔,透明的窗帷。雙照:與上面的"獨看"對應,表示對未來團聚的期望。
鬟huán:婦女的梳成環形的發捲
【賞析】 這首詩作於至德元年(756)。是年八月,杜甫攜傢逃難州,自己投奔靈武的肅宗行在,被叛軍擄至長安。詩是秋天月夜的懷妻之作。 望月懷思,自古皆然。但詩人不寫自己望月懷妻,卻設想妻子望月懷念自己,又以兒女(因為年幼)“ 未解母親憶長安”之意,襯出妻之“孤獨”凄然,進而盼望聚首相倚,雙照團圓。反映了亂離時代人民的痛苦之情。詞旨婉切,章法緊密,寫離情別緒,感人肺腑。
天寶十五年(756)五月,杜甫從奉先移傢至潼關以北的白水。六月,安史叛軍破潼關,玄宗奔蜀,杜甫衹得攜眷北行,至鄜州暫住。七月,肅宗李亨即位靈武,杜甫衹身前去投奔,途中被叛軍擄至長安。這首詩就是身陷賊營的杜甫八月在長安所作。沒有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禍,便沒有詩人的這番傢人離散,身陷絶境的悲慘經歷。而如果沒有這番特殊的經歷,要産生詩中的哀惋凄切、深摯纏綿的離情也是不可想象的。此詩的重要價值,確乎在於它所反映的是典型環境中的典型情感這一點上。
不過使得這首詩在衆多的抒寫亂世之離情的作品中高標獨秀的,卻無疑是作者匠心獨運的新奇角度與抒寫章法。在這裏,老杜並不一般地就景敷情、緣情述事,而是別出心裁從思念對象一邊落筆,從頭至尾細緻熨帖地描摹自己想象中的對方的景況。無限的深情、癡情都從這一係列想象描寫中流瀉而出,達到了抒情的極緻。首聯二句,絶不說自己望月而憶妻,偏說妻子見月而思己,比起一般的直訴自己的情感的憶內之作,一開篇意思就深了一層。前人寫過“隔千裏兮共明月”(謝莊《月賦》)和“天涯共此時”(張九齡《望月懷遠》)一類的名句,那都是兼及“憶”與“被憶”雙方的,這裏卻偏偏衹提被憶的一方,抒寫角度的轉換,使得辭旨婉切,更顯出詩人對妻子的一往情深。妻子身邊,是時時尾隨着可愛的小兒女的。詩人月夜思妻,必然密不可分地念及孩子。可是頷聯二句不正面說自己望月憶兒女,偏說兒女隨母望月,又想象兒女幼小,尚不解望月而思念身陷長安的慈父。真是此情此景,將何以堪!詩人刻骨銘心的憶內之情,又在這痛苦的想象中更深入一層。第三聯,想象愈加具體化,虛擬妻子在這個夜晚望月懷夫、久久不眠的情景,是整首詩中意境最優美,辭采最清麗的抒情句子。鬟濕而臂寒,狀看月之久與懷人之癡。月色愈好而痛苦愈增,夜深天寒都渾然不覺。這位閨中娘子是如此多情而執着,難道還不值得我們的詩人深切思念嗎?王嗣奭《杜臆》認為此聯“語麗情悲”。實為中肯。詩的末聯,方纔將抒情主人公自己的形象擺進去,仍以想象之筆結情。這是盼望相思之願能償,有朝一日伉儷重逢,雙雙對此明月舒愁,抹掉戰亂帶來的傷痛痕跡。這裏對前文的承接照應十分細密周到,表現出詩人情感之深婉沉綿,如“雙”承“獨”,“照”承“月”,“淚痕幹”反襯雙方各自“獨看”時的淚流不止,這些都真切地傳達出詩人憎恨亂離,盼望團圓的迫切心情。
[賞析]
天寶十五載(756)春,安祿山由洛陽攻潼關。五月,杜甫從奉先移傢至潼關以北白水(今陝西白水縣)的舅父處。六月,長安陷落,玄宗逃蜀,叛軍入白水,杜甫攜傢逃往鄜州羌村。七月,肅宗在靈武(今寧夏靈武縣)即位,杜甫獲悉即從鄜州衹身奔嚮靈武,不料途中被安史叛軍所俘,押回長安。這首詩即是睏居長安時所作,表達了對離亂中的妻子傢小的深切挂念。情深意真,明白如話,絲毫不見為律詩束縛的痕跡。詩的構思采用從對方設想的方式,"心已馳神到彼,詩從對面飛來,悲婉微至,精麗絶倫,又妙在無一字不從月色照出也"(《讀杜心解》)。後世詩人常常學此法度。
題為《月夜》,作者看到的是長安月。如果從自己方面落墨,一入手應該寫“今夜長安月,客中衹獨看”。但他更焦心的不是自己失掉自由、生死未卜的處境,而是妻子對自己的處境如何焦心。所以悄焉動容,神馳千裏,直寫“今夜鄜州月,閨中衹獨看”。這已經透過一層。自己衹身在外,當然是獨自看月。妻子尚有兒女在旁,為什麽也“獨看”呢?“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一聯作了回答。妻子看月,並不是欣賞自然風光,而是“憶長安”,而小兒女未諳世事,還不懂得“憶長安”啊!用小兒女的“不解憶”反襯妻子的“憶”,突出了那個“獨”字,又進一層。
在一二兩聯中,“憐”字,“憶”字,都不宜輕易滑過。而這,又應該和“今夜”、“獨看”聯繫起來加以吟味。明月當空,月月都能看到。特指“今夜”的“獨看”,則心目中自然有往日的“同看”和未來的“同看”。未來的“同看”,留待結句點明。往日的“同看”,則暗含於一二兩聯之中。“今夜鄜州月,閨中衹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 ——這不是分明透露出他和妻子有過“同看”鄜州月而共“憶長安”的往事嗎?我們知道,安史之亂以前,作者睏處長安達十年之久,其中有一段時間,是與妻子在一起度過的。和妻子一同忍饑受寒,也一同觀賞長安的明月,這自然就留下了深刻的記憶。當長安淪陷,一傢人逃難到了羌村的時候,與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共“憶長安”,已不勝其辛酸!如今自己身陷亂軍之中,妻子“獨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那“憶”就不僅充滿了辛酸,而且交織着憂慮與驚恐。這個“憶”字,是含意深廣,耐人尋思的。往日與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雖然百感交集,但尚有自己為妻子分憂;如今呢,妻子“獨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遙憐”小兒女們天真幼稚,衹能增加她的負擔,哪能為她分憂啊!這個“憐”字,也是飽含深情,感人肺腑的。
第三聯通過妻子獨自看月的形象描寫,進一步表現“憶長安”。霧濕雲鬟,月寒玉臂。望月愈久而憶念愈深,甚至會擔心她的丈夫是否還活着,怎能不熱淚盈眶?而這,又完全是作者想象中的情景。當想到妻子憂心忡忡,夜深不寐的時候,自己也不免傷心落淚。兩地看月而各有淚痕,這就不能不激起結束這種痛苦生活的希望;於是以表現希望的詩句作結:“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幹?”“雙照”而淚痕始幹,則“獨看”而淚痕不幹,也就意在言外了。
這首詩藉看月而抒離情,但所抒發的不是一般情況下的夫婦離別之情。作者在半年以後所寫的《述懷》詩中說:“去年潼關破,妻子隔絶久”;“寄書問三川(鄜州的屬縣,羌村所在),不知傢在否”;“幾人全性命?盡室豈相偶!”兩詩參照,就不難看出“獨看”的淚痕裏浸透着天下亂離的悲哀,“雙照”的清輝中閃耀着四海升平的理想。字裏行間,時代的脈搏是清晰可辨的。
題為《月夜》,字字都從月色中照出,而以“獨看”、“雙照”為一詩之眼。“獨看”是現實,卻從對面着想,衹寫妻子“獨看”鄜州之月而“憶長安”,而自己的“獨看”長安之月而憶鄜州,已包含其中。“雙照”兼包回憶與希望:感傷“今夜”的“獨看”,回憶往日的同看,而把並倚“虛幌”(薄帷)、對月舒愁的希望寄托於不知“何時”的未來。詞旨婉切,章法緊密。如黃生所說:“五律至此,無忝詩聖矣!”
故人千萬裏,新蟬三兩聲。
城中麯江水,江上江陵城。
兩地新秋思,應同此日情。
【注釋】 【按】元九,元稹。詩中多次用到重複字,大約是有意打破成規。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仍憐故鄉水,萬裏送行舟。
Soon you will be with people in the south,
Where the mountains end and the plains begin
And the river winds through wilderness....
The moon is lifted like a mirror,
Sea-clouds gleam like palaces,
And the water has brought you a touch of home
To draw your boat three hundred miles.
【白話文】 遠道而來渡過荊門之外,來到楚地遊覽。
山隨着低平的原野地出現逐漸消失。
江水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中奔流。
月亮在水中的倒影好像天上飛下來的一面天鏡,雲彩升起,變幻無窮,結成了海市蜃樓。
我還是憐愛故鄉的水,流過萬裏送我行舟遠行。
又一:
自劍門之外的西蜀沿江東下,來到了楚國境內作一次旅遊。
崇山隨着荒野出現漸漸逝盡,長江進入了莽原也緩緩而流。
月影倒映江中象是飛來天鏡,雲層締構城郭幻出海市蜃樓。
我依然憐愛這來自故鄉之水,行程萬裏繼續漂送我的行舟。
【注釋】 遠:遠自。
江:長江。
下:移下。
海樓:海市蜃樓。
仍:頻頻。
1. 荊門:即荊門山,位於今湖北宜都縣西北,長江南岸,與北岸虎牙山隔江對峙,形勢險要,自古即有楚蜀咽喉之稱。
2. 楚國:古楚國之地,泛指今湖北、湖南一帶。
3. 海樓:現在所說的海市蜃樓。
4. 憐:愛。
5. 故鄉水:指長江,李白早年住在四川,故有此言。
【賞析】 唐開元十四年(726),詩人懷着“仗劍去國,辭親遠遊”之情,出蜀東下,此詩即在旅遊途中所作。從詩意看,詩人與送行者同舟共發,是在舟中吟送的。清朝瀋德潛認為,詩中無“送別”意,題中“送別”二字可刪,是不確的。這首詩雖意在描繪山水,然而仔細揣摩, “送別”之意猶在,足見椽筆功夫。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與杜甫的“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可比功力。或認為李是行舟流覽,杜則停舟細看。此說頗是在理。
詩人遠渡荊門,眼望一派壯麗的大好河山,心生豪放。抒發了自己的胸懷與進取精神,生氣勃勃,意氣風發。詩的前三聯描寫的是渡過荊門山時詩人所看到的奇妙美景。最後一聯寫的是詩人在欣賞荊門一帶的風光時,面對那流經故鄉的滔滔江水,所産生的思鄉之情。詩人沒有直接說自己思念故鄉,而說故鄉之水戀戀不捨地一路送我遠行,從對面寫來,愈發顯出自己對故鄉的思念。
全詩想像瑰麗,意境高遠,充滿了生活的光彩。
這首詩風格雄健,形象奇偉,想象瑰麗。“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寫得逼真如畫,有如一幅長江出峽渡荊門長軸山水圖,成為膾炙人口的佳句。如果說優秀的山水畫“咫尺應須論萬裏”,那麽,這首形象壯美瑰瑋的五律也可以說能以小見大,以一當十。並且容量豐富:詩人選取日、月、江、天,包涵長江中遊數萬裏山勢與水流的景色這樣瑰麗大氣的意象,顯得大氣磅礴,風格雄健有力;而描寫又逼真如畫,意境高遠,具有高度集中的藝術概括力。故此詩成為李白描繪祖國壯麗河山著名的詩篇之一。
李白這次出蜀,由水路乘船遠行,經巴渝,出三峽,直嚮荊門山之外駛去,目的是到湖北、湖南一帶楚國故地遊覽。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指的就是這一壯遊。這時候的青年詩人,興致勃勃,坐在船上沿途縱情觀賞巫山兩岸高聳雲霄的峻嶺,一路看來,眼前景色逐漸變化,船過荊門一帶,已是平原曠野,視域頓然開闊,別是一番景色。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前句形象地描繪了船出三峽、渡過荊門山後長江兩岸的特有景色:山逐漸消失了,眼前是一望無際的低平的原野。它好比用電影鏡頭攝下的一組活動畫面,給人以流動感與空間感,將靜止的山嶺摹狀出活動的趨嚮來。“江入大荒流”,寫出江水奔騰直瀉的氣勢,從荊門往遠處望去,仿佛流入荒漠遼遠的原野,顯得天空寥廓,境界高遠。後句著一“入”字,力透紙背,用語貼切。景中藴藏着詩人喜悅開朗的心情和青春的蓬勃朝氣。
寫完山勢與流水,詩人又以移步換景手法,從不同角度描繪長江的近景與遠景:“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長江流過荊門以下,河道迂麯,流速減緩。晚上,江面平靜時,俯視月亮在水中的倒影,好象天上飛來一面明鏡似的;日間,仰望天空,雲彩興起,變幻無窮,結成了海市蜃樓般的奇景。
這正是從荊門一帶廣阔平原的高空中和平靜的江面上所觀賞到的奇妙美景。如在崇山峻嶺的三峽中,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夏水襄陵,江面水流湍急洶涌,那就很難有機會看到“月下飛天鏡”的水中影像;在隱天蔽日的三峽空間,也無從望見“雲生結海樓”的奇景。這一聯以水中月明如圓鏡反襯江水的平靜,以天上雲彩構成海市蜃樓襯托江岸的遼闊,天空的高遠,藝術效果十分強烈。頷頸兩聯,把生活在蜀中的人,初次出峽,見到廣大平原時的新鮮感受極其真切地寫了出來。
李白在欣賞荊門一帶風光的時候,面對那流經故鄉的滔滔江水,不禁起了思鄉之情:“仍憐故鄉水,萬裏送行舟。”江水流過的蜀地也就是曾經養育過他的故鄉,而又初次離別的他怎能不無限留戀,依依難捨呢?但詩人不說自己思念故鄉,而說故鄉之水戀戀不捨地一路送我遠行,懷着深情厚意,萬裏送行舟,從對面寫來,越發顯出自己思鄉深情。詩以濃重的懷念惜別之情結尾,言有盡而情無窮。
[鑒賞]
這首詩是李白出蜀時所作。荊門,即荊門山,位於今湖北宜都縣西北,長江南岸,與北岸虎牙山隔江對峙,形勢險要,自古即有楚蜀咽喉之稱。
李白這次出蜀,由水路乘船遠行,經巴渝,出三峽,直嚮荊門山之外駛去,目的是到湖北、湖南一帶楚國故地遊覽。“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指的就是這一壯遊。這時候的青年詩人,興致勃勃,坐在船上沿途縱情觀賞巫山兩岸高聳雲霄的峻嶺,一路看來,眼前景色逐漸變化,船過荊門一帶,已是平原曠野,視域頓然開闊,別是一番景色: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
前句形象地描繪了船出三峽、渡過荊門山後長江兩岸的特有景色:山逐漸消失了,眼前是一望無際的低平的原野。它好比用電影鏡頭攝下的一組活動畫面,給人以流動感與空間感,將靜止的山嶺摹狀出活動的趨嚮來。
“江入大荒流”,寫出江水奔騰直瀉的氣勢,從荊門往遠處望去,仿佛流入荒漠遼遠的原野,顯得天空寥廓,境界高遠。後句著一“入”字,力透紙背,用語貼切。景中藴藏着詩人喜悅開朗的心情和青春的蓬勃朝氣。
寫完山勢與流水,詩人又以移步換景手法,從不同角度描繪長江的近景與遠景: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
長江流過荊門以下,河道迂麯,流速減緩。晚上,江面平靜時,俯視月亮在水中的倒影,好象天上飛來一面明鏡似的;日間,仰望天空,雲彩興起,變幻無窮,結成了海市蜃樓般的奇景。這正是從荊門一帶廣阔平原的高空中和平靜的江面上所觀賞到的奇妙美景。如在崇山峻嶺的三峽中,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夏水襄陵,江面水流湍急洶涌,那就很難有機會看到“月下飛天鏡”的水中影像;在隱天蔽日的三峽空間,也無從望見“雲生結海樓”的奇景。這一聯以水中月明如圓鏡反襯江水的平靜,以天上雲彩構成海市蜃樓襯托江岸的遼闊,天空的高遠,藝術效果十分強烈。頷頸兩聯,把生活在蜀中的人,初次出峽,見到廣大平原時的新鮮感受極其真切地寫了出來。李白在欣賞荊門一帶風光的時候,面對那流經故鄉的滔滔江水,不禁起了思鄉之情:
“仍憐故鄉水,萬裏送行舟。”
詩人從“五歲誦六甲”起,直至二十五歲遠渡荊門,一嚮在四川生活,讀書於戴天山上,遊覽峨眉,隱居青城,對蜀中的山山水水懷有深摯的感情,江水流過的蜀地也就是曾經養育過他的故鄉,初次離別,他怎能不無限留戀,依依難捨呢?但詩人不說自己思念故鄉,而說故鄉之水戀戀不捨地一路送我遠行,懷着深情厚意,萬裏送行舟,從對面寫來,越發顯出自己思鄉深情。詩以濃重的懷念惜別之情結尾,言有盡而情無窮。詩題中的“送別”應是告別故鄉而不是送別朋友,詩中並無送別朋友的離情別緒。清瀋德潛認為“詩中無送別意,題中二字可刪”(《唐詩別裁》),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首詩意境高遠,風格雄健,形象奇偉,想象瑰麗。“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寫得逼真如畫,有如一幅長江出峽渡荊門長軸山水圖,成為膾炙人口的佳句。如果說優秀的山水畫“咫尺應須論萬裏”,那麽,這首形象壯美瑰瑋的五律也可以說能以小見大,以一當十,容量豐富,包涵長江中遊數萬裏山勢與水流的景色,具有高度集中的藝術概括力。
(何國治)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With gentle Spring aye born in fitting hour.
Along the Wind with cloaking Night it goes.
Enmoistening, fine, inaudible it flows.
The clouds the mountain paths in darkness hide.
And lonely bright the vessels’ lanterns glower.
Dawn shows how damp the blushing buds divide,
And flowers droop head-heavy in each bower.
【賞析】 這是描繪春夜雨景,表現喜悅心情的名作。
一開頭就用一個“好”字贊美“雨”。在生活裏,“好”常常被用來贊美那些做好事的人。如今用“好”贊美雨,已經會喚起關於做好事的人的聯想。接下去,就把雨擬人化,說它“知時節”,懂得滿足客觀需要。不是嗎?春天是萬物萌芽生長的季節,正需要下雨,雨就下起來了。你看它多麽“好”!
第二聯,進一步表現雨的“好”。雨之所以“好”,就好在適時,好在“潤物”。春天的雨,一般是伴隨着和風細細地滋潤萬物的。然而也有例外。有時候,它會伴隨着冷風,由雨變成雪。有時候,它會伴隨着狂風,下得很兇暴。這樣的雨儘管下在春天,但不是典型的春雨,衹會損物而不會“潤物”,自然不會使人“喜”,也不可能得到“好”評。所以,光有首聯的“知時節”,還不足以完全表現雨的“好”。等到第二聯寫出了典型的春雨伴隨着和風的細雨,那個“好”字纔落實了。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這仍然用的是擬人化手法。“潛入夜”和“細無聲”相配合,不僅表明那雨是伴隨和風而來的細雨,而且表明那雨有意“潤物”,無意討“好”。如果有意討“好”,它就會在白天來,就會造一點聲勢,讓人們看得見,聽得清。惟其有意“潤物”,無意討“好”,它纔選擇了一個不妨礙人們工作和勞動的時間悄悄地來,在人們酣睡的夜晚無聲地、細細地下。
雨這樣“好”,就希望它下多下夠,下個通宵。倘若衹下一會兒,就雲散天晴,那“潤物”就很不徹底。詩人抓住這一點,寫了第三聯。在不太陰沉的夜間,小路比田野容易看得見,江面也比岸上容易辨得清。如今呢?放眼四望,“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衹有船上的燈火是明的。此外,連江面也看不見,小路也辨不清,天空裏全是黑沉沉的雲,地上也象雲一樣黑。好呀!看起來,準會下到天亮。
尾聯寫的是想象中的情景。如此“好雨”下上一夜,萬物就都得到潤澤,發榮滋長起來了。萬物之一的花,最能代表春色的花,也就帶雨開放,紅豔欲滴。等到明天清早去看看吧!整個錦官城(成都)雜花生樹,一片“紅濕”,一朵朵紅豔豔、沉甸甸,匯成花的海洋。那麽,田裏的禾苗呢?山上的樹林呢?一切的一切呢?
浦起竜說:“寫雨切夜易,切春難。”這首《春夜喜雨》詩,不僅切夜、切春,而且寫出了典型春雨的、也就是“好雨”的高尚品格,表現了詩人的、也是一切“好人”的高尚人格。
詩人盼望這樣的“好雨”,喜愛這樣的“好雨”。所以題目中的那個“喜”字在詩裏雖然沒有露面,但“‘喜’意都從罅縫裏迸透”(浦起竜《讀杜心解》)。詩人正在盼望春雨“潤物”的時候,雨下起來了,於是一上來就滿心歡喜地叫“好”。第二聯所寫,顯然是聽出來的。詩人傾耳細聽,聽出那雨在春夜裏綿綿密密地下,衹為“潤物”,不求人知,自然“喜”得睡不着覺。由於那雨“潤物細無聲”,聽不真切,生怕它停止了,所以出門去看。第三聯所寫,分明是看見的。看見雨意正濃,就情不自禁地想象天明以後春色滿城的美景。其無限喜悅的心情,又表現得多麽生動!
中唐詩人李約有一首《觀祈雨》:“桑條無葉土生煙,簫管迎竜水廟前。朱門幾處看歌舞,猶恐春陰咽管弦。”和那些朱門裏看歌舞的人相比,杜甫對春雨“潤物”的喜悅之情難道不是一種很崇高的感情嗎?
(霍鬆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