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傢貧衹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
Day after day I have seen only gulls....
My path is full of petals – I have swept it for no others.
My thatch gate has been closed – but opens now for you.
It's a long way to the market, I can offer you little –
Yet here in my cottage there is old wine for our cups.
Shall we summon my elderly neighbour to join us,
Call him through the fence, and pour the jar dry?
【白話文】 草堂的南北漲滿了春水,衹見鷗群日日結隊飛來。
老夫不曾為客掃過花徑,這柴門今天才為您打開。
離市太遠盤中沒好餚菜,傢底大薄衹有陳酒招待。
若肯邀請鄰翁一同對飲,隔着籬笆喚來喝盡餘杯!
【注釋】 1、盤飧:泛指菜餚。
2、舊醅:隔年的陳酒。
3、取:助詞。
【賞析】 這首詩是在成都草堂落成後寫的。全詩洋溢着濃郁的生活氣息,流露詩人誠樸恬淡的情懷和好客的心境。詩好在自大然渾成,一綫相接,如話傢常。
[鑒賞]
這是一首洋溢着濃郁生活氣息的紀事詩,表現詩人誠樸的性格和喜客的心情。作者自註:“喜崔明府相過”,簡要說明了題意。
一、二兩句先從戶外的景色着筆,點明客人來訪的時間、地點和來訪前夕作者的心境。“捨南捨北皆春水”,把緑水繚繞、春意蕩漾的環境表現得十分秀麗可愛。這就是臨江近水的成都草堂。“皆”字暗示出春江水勢漲溢的情景,給人以江波浩渺、茫茫一片之感。群鷗,在古人筆下常常作水邊隱士的伴侶,它們“日日”到來,點出環境清幽僻靜,為作者的生活增添了隱逸的色彩。“但見”,含弦外之音:群鷗固然可愛,而不見其他的來訪者,不是也過於單調麽!作者就這樣寓情於景,表現了他在閑逸的江村中的寂寞心情。這就為貫串全詩的喜客心情,巧妙地作了鋪墊。
頷聯把筆觸轉嚮庭院,引出“客至”。作者采用與客談話的口吻,增強了賓主接談的生活實感。上句說,長滿花草的庭院小路,還沒有因為迎客打掃過。下句說,一嚮緊閉的傢門,今天才第一次為你崔明府打開。寂寞之中,佳客臨門,一嚮閑適恬淡的主人不由得喜出望外。這兩句,前後映襯,情韻深厚。前句不僅說客不常來,還有主人不輕易延客意,今日“君”來,益見兩人交情之深厚,使後面的酣暢歡快有了着落。後句的“今始為”又使前句之意顯得更為超脫,補足了首聯兩句。
以上虛寫客至,下面轉入實寫待客。作者捨棄了其他情節,專拈出最能顯示賓主情份的生活場景,重筆濃墨,着意描畫。“盤飧市遠無兼味,樽酒傢貧衹舊醅”,使我們仿佛看到作者延客就餐、頻頻勸飲的情景,聽到作者抱歉酒菜欠豐盛的話語:遠離街市買東西真不方便,菜餚很簡單,買不起高貴的酒,衹好用傢釀的陳酒,請隨便進用吧!傢常話語聽來十分親切,我們很容易從中感受到主人竭誠盡意的盛情和力不從心的歉仄,也可以體會到主客之間真誠相待的深厚情誼。字裏行間充滿了款麯相通的融洽氣氛。
“客至”之情到此似已寫足,如果再從正面描寫歡悅的場面,顯然露而無味,然而詩人卻巧妙地以“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餘杯”作結,把席間的氣氛推嚮更熱烈的高潮。詩人高聲呼喊着,請鄰翁共飲作陪。這一細節描寫,細膩逼真。可以想見,兩位摯友真是越喝酒意越濃,越喝興致越高,興奮、歡快,氣氛相當熱烈。就寫法而言,結尾兩句真可謂峰回路轉,別開境界。
杜甫《賓至》、《有客》、《過客相尋》等詩中,都寫到待客吃飯,但表情達意各不相同。在《賓至》中,作者對來客敬而遠之,寫到吃飯,衹用“百年粗糲腐儒餐”一筆帶過;在《有客》和《過客相尋》中說,“自鋤稀菜甲,小摘為情親”、“挂壁移筐果,呼兒問煮魚”,表現出待客親切、禮貌,但又不夠隆重、熱烈,都衹用一兩句詩交代,而且沒有提到飲酒。反轉來再看《客至》中的待客描寫,卻不惜以半首詩的篇幅,具體展現了酒菜款待的場面,還出人料想地突出了邀鄰助興的細節,寫得那樣情彩細膩,語態傳神,表現了誠摯、真率的友情。這首詩,把門前景,傢常話,身邊情,編織成富有情趣的生活場景,以它濃郁的生活氣息和人情味,顯出特點,吸引着後代的讀者。
(範之麟)
五嶺逶迤騰巨浪,烏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更喜岷山千裏雪,三軍過後盡開顔。
一九三五年十月
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風吹。
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
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Nothing is left now but the Yellow Crane Terrace.
The yellow crane never revisited earth,
And white clouds are flying without him for ever.
...Every tree in Hanyang becomes clear in the water,
And Parrot Island is a nest of sweet grasses;
But I look toward home, and twilight grows dark
With a mist of grief on the river waves.
【白話文】 傳說中的仙人早乘黃鶴飛去,
這地方衹留下空蕩的黃鶴樓。
飛去的黃鶴再也不能復返了,
唯有悠悠白雲徒然千載依舊。
漢陽晴川閣的碧樹歷歷在目,
鸚鵡洲的芳草長得密密稠稠,
時至黃昏不知何處是我家乡?
面對煙波渺渺大江令人發愁!
【注釋】 1、黃鶴樓:舊址在今湖北省武漢市長江大橋武昌橋頭黃鶴磯上,背靠蛇山,俯瞰長江。昔人:傳說中的仙人。其說有二:一說三國時蜀人費文褘跨鶴登仙,曾在黃鶴樓上憩息;一說仙人子安曾乘鶴經過黃鶴樓。這句一作“昔人已乘白雲去”。晴川:指白日照耀下的漢江。漢陽:今湖北省武漢市漢陽區,位於長江、漢水夾角地帶,與武昌黃鶴樓隔江相望。鸚鵡洲:位於漢陽東南二裏長江中,後漸被江水衝沒。東漢末年,黃祖殺禰衡而埋於洲上,禰衡曾作過《鸚鵡賦》,後人因稱其洲為鸚鵡洲。
2、悠悠:久遠的意思。
3、歷歷:清晰、分明的樣子。
4、鸚鵡洲:在湖北省武昌縣西南,根據後漢書記載,漢黃祖擔任江夏太守時,在此大宴賓客,有人獻上鸚鵡,故稱鸚鵡洲。
【賞析】 以豐富的想象力將讀者引入遠古,又回到現實種種情思和自然景色交融在一起,有誰能不感到它的凄婉蒼涼。這首詩歷來為人們所推崇,被列為唐人七律之首。
傳說李白壯年時到處遊山玩水,在各處都留下了詩作。當他登上黃鶴樓時,被樓上樓下的美景引得詩興大發,正想題詩留念時,忽然擡頭看見樓上崔顥的題詩:
這首詩的意思是:過去的仙人已經駕着黃鶴飛走了,這裏衹留下一座空蕩蕩的黃鶴樓;黃鶴一去再也沒有回來,千百年來衹看見悠悠的白雲;陽光照耀下的漢陽樹木清晰可見,鸚鵡洲上有一片碧緑的芳草覆蓋;天色已晚,眺望遠方,故鄉在哪兒呢?眼前衹見一片霧靄籠罩江面,給人帶來深深的愁緒。
這首詩前寫景,後抒情,一氣貫註,渾然天成,即使有一代“詩仙”之稱的李白,也不由得佩服得連連贊嘆,覺得自己還是暫時止筆為好。為此,李白還遺憾得嘆氣說:“眼前好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鑒賞]
元人辛文房《唐才子傳》記李白登黃鶴樓本欲賦詩,因見崔顥此作,為之斂手,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傳說或出於後人附會,未必真有其事。然李白確曾兩次作詩擬此詩格調。其《鸚鵡洲》詩前四句說:“鸚鵡東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鸚鵡名。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與崔詩如出一轍。又有《登金陵鳳凰臺》詩亦是明顯地摹學此詩。為此,說詩者衆口交譽,如嚴羽《滄浪詩話》謂:“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這一來,崔顥的《黃鶴樓》的名氣就更大了。
黃鶴樓因其所在之武昌黃鶴山(又名蛇山)而得名。傳說古代仙人子安乘黃鶴過此(見《齊諧志》);又云費文偉登仙駕鶴於此(見《太平寰宇記》引《圖經》)。詩即從樓的命名之由來着想,藉傳說落筆,然後生發開去。仙人跨鶴,本屬虛無,現以無作有,說它“一去不復返”,就有歲月不再、古人不可見之憾;仙去樓空,唯餘天際白雲,悠悠千載,正能表現世事茫茫之慨。詩人這幾筆寫出了那個時代登黃鶴樓的人們常有的感受,氣概蒼莽,感情真摯。
前人有“文以氣為主”之說,此詩前四句看似隨口說出,一氣旋轉,順勢而下,絶無半點滯礙。“黃鶴”二字再三出現,卻因其氣勢奔騰直下,使讀者“手揮五弦,目送飛鴻”,急忙讀下去,無暇覺察到它的重疊出現,而這是律詩格律上之大忌,詩人好象忘記了是在寫“前有浮聲,後須切響”、字字皆有定聲的七律。試看:首聯的五、六字同出“黃鶴”;第三句幾乎全用仄聲;第四句又用“空悠悠”這樣的三平調煞尾;亦不顧什麽對仗,用的全是古體詩的句法。這是因為七律在當時尚未定型嗎?不是的,規範的七律早就有了,崔顥自己也曾寫過。是詩人有意在寫拗律嗎?也未必。他跟後來杜甫的律詩有意自創別調的情況也不同。看來還是知之而不顧,如《紅樓夢》中林黛玉教人做詩時所說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在這裏,崔顥是依據詩以立意為要和“不以詞害意”的原則去進行實踐的,所以纔寫出這樣七律中罕見的高唱入雲的詩句。瀋德潛評此詩,以為“意得象先,神行語外,縱筆寫去,遂擅千古之奇”(《唐詩別裁》捲十三),也就是這個意思。
此詩前半首用散調變格,後半首就整飭歸正,實寫樓中所見所感,寫從樓上眺望漢陽城、鸚鵡洲的芳草緑樹並由此而引起的鄉愁,這是先放後收。倘衹放不收,一味不拘常規,不回到格律上來,那麽,它就不是一首七律,而成為七古了。此詩前後似成兩截,其實文勢是從頭一直貫註到底的,中間衹不過是換了一口氣罷了。這種似斷實續的連接,從律詩的起、承、轉、合來看,也最有章法。元楊載《詩法傢數》論律詩第二聯要緊承首聯時說:“此聯要接破題(首聯),要如驪竜之珠,抱而不脫。”此詩前四句正是如此,敘仙人乘鶴傳說,頷聯與破題相接相抱,渾然一體。楊載又論頸聯之“轉”說:“與前聯之意相避,要變化,如疾雷破山,觀者驚愕。”疾雷之喻,意在說明章法上至五、六句應有突變,出人意外。此詩轉折處,格調上由變歸正,境界上與前聯截然異趣,恰好符合律法的這個要求。敘昔人黃鶴,杳然已去,給人以渺不可知的感覺;忽一變而為晴川草樹,歷歷在目,萋萋滿洲的眼前景象,這一對比,不但能烘染出登樓遠眺者的愁緒,也使文勢因此而有起伏波瀾。《楚辭·招隱士》曰:“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詩中“芳草萋萋”之語亦藉此而逗出結尾鄉關何處、歸思難禁的意思。末聯以寫煙波江上日暮懷歸之情作結,使詩意重歸於開頭那種渺茫不可見的境界,這樣能回應前面,如豹尾之能繞額的“合”,也是很符合律詩法度的。
正由於此詩藝術上出神入化,取得極大成功,它被人們推崇為題黃鶴樓的絶唱,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蔡義江)
[鑒賞]
崔顥早期詩歌多寫閨情,反映婦女生活;後赴邊塞,所寫邊塞詩慷慨豪邁,詩風變為雄渾奔放。但崔顥詩最負盛名的則是《黃鶴樓》。相傳這首詩為大詩人李白所傾服。宋代計有功《唐詩紀事》捲二十一在《黃鶴樓》詩下註曰:“世傳太白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遂作《鳳凰臺》詩以較勝負。”元人辛文房《唐才子傳》捲一也記載了李白登黃鶴樓,因見崔顥此詩,即“無作而去,為哲匠斂手雲”。當然,這個傳說未必實有其事,計有功在註文的後面就表示了“恐不然”的懷疑。但李白的《登金陵鳳凰臺》詩,在寫法上與崔作確有相似之處。至於其《鸚鵡洲》詩:“鸚鵡來過吳江水,江上洲傳鸚鵡名。鸚鵡西飛隴山去,芳洲之樹何青青!煙開蘭葉香風暖,岸夾桃花錦浪生。遷客此時徒極目,長洲孤月嚮誰明?”則不僅前四句格式酷似崔詩,而且全詩格調逼肖。宋元間方回的《瀛奎律髓》捲一指出:“太白此詩乃是效崔顥體,皆於五六加工,尾句寓感嘆,是時律詩猶未甚拘偶也。”因而這首詩歷來受到極高的稱譽。南宋嚴羽《滄浪詩話·詩評》認為:“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直至清人孫誅編選的頗有影響的《唐詩三日首》,還把崔顥的《黃鶴樓》放在“七言律詩”的首篇。
當然,《黃鶴樓》之所以成為千古傳頌的名篇佳作,主要還在於詩歌本身具有的美學意藴。
一是意中有象、虛實結合的意境美。
黃鶴樓故址在武昌黃鶴山(即蛇山)的黃鵠磯頭,相傳始建於三國吳黃武年間,歷代屢毀屢修。昔日樓臺,枕山臨江,軒昂宏偉,輝煌瑰麗,崢嶸縹緲,幾疑“仙宮”。傳說仙人子安乘黃鶴過此(《齊諧志》),費禕登仙每乘黃鶴於此憩駕(《太平寰宇記》)。詩人登樓眺遠,浮想聯翩,詩篇前四句遂從傳說着筆,引出內心感受,景寓情中,意中有象。仙人乘鶴,杳然已去,永不復返,仙去樓空,唯留天際白雲,千載悠悠。這裏既含有歲月不再、世事茫茫的感慨,又隱隱露出黃鶴樓莽蒼的氣象和凌空欲飛、高聳入雲的英姿,而仙人跨鶴的優美傳說,更給黃鶴樓增添了神奇迷人的色彩,令人神思遐遠。
黃鶴樓因其所在的黃鶴山而得名,所謂“仙人乘鶴”之事,當由其名附會而出,本屬子虛烏有。詩人卻巧妙地利用了這些傳說,從虛處生發開去,從而使詩篇産生了令人神往的藝術魅力。接着就寫實景,隔江一派大好景色彌望:晴朗的江面,漢陽地區的緑樹分明可數,鸚鵡洲上的青草,生長得十分茂盛。漢陽鸚鵡洲,原是今武漢市西南長江中的一個沙洲,相傳因東漢末年禰衡在此作《鸚鵡賦》而得名,後來漸被江水衝沒,今鸚鵡洲已非宋代以前故地。眼前的勝景明朗開闊,充滿着勃勃生氣,使人心曠神怡,留連忘返,竟至於直到日落江中,暮靄襲來。崔顥南下漫遊。離傢日久,面對着沉沉暮色,浩渺煙波,便産生了思鄉懷歸之情:“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詩人縱筆順勢一路寫去,既表現了作者豐富復雜的內心感受,又展示出黃鶴樓氣象萬千的自然景色,變化着的感情和變化着的景色,造成了一種優美動人的藝術意境。正如清人瀋德潛在《唐詩別裁集》捲十三中對此詩所作的評論:“意得象先,神行語外,縱筆寫去,遂擅千古之奇。”
二是氣象恢宏、色彩繽紛的繪畫美。
詩中有畫,歷來被認為是山水寫景詩的一種藝術標準,《黃鶴樓》也達到了這個高妙的境界。首聯在融入仙人乘鶴的傳說中,描繪了黃鶴樓的近景,隱含着此樓枕山臨江,崢嶸縹緲既形勢。頷聯在感嘆“黃鶴一去不復返”的抒情中,描繪了黃鶴樓的遠景,表現了此樓聳入天際、白雲繚繞的壯觀。頸聯遊目騁懷,直接勾勒出黃鶴樓外江上明朗的日景。尾聯徘徊低吟,間接呈現出黃鶴樓下江上朦朧的晚景。詩篇所展現的整幅畫面上,交替出現的有黃鶴樓的近景、遠景、日景、晚景,變化奇妙,氣象恢宏;相互映襯的則有仙人黃鶴、名樓勝地、藍天白雲、晴川沙洲、緑樹芳草、落日暮江,形象鮮明,色彩繽紛。全詩在詩情之中充滿了畫意,富於繪畫美。
三是聲調自然、音節瀏亮的音樂美。
律詩有嚴格的格律要求,其實《黃鶴樓》並不是規範的七律。其一、二兩句第五、第六字竟都為“黃鶴”,第三句連用六仄,第四句以三平調煞尾。也不用對仗,幾乎都是古體詩的句法,而第五、第六句的“漢陽樹”、“鸚鵡洲”,亦似對非對。其所以被認為是“七言律詩”名作的原因,除了前面所分析的它具有意境美、繪畫美之外,就是聲調自然、音節瀏亮。此詩前四句脫口而出,信手而就,一氣呵成,順勢直下,以至於無暇顧及七律的格律對仗。“五、六雖斷寫景,而氣亦直下噴溢,收亦然,所以可貴。”(清人方東樹評語,見高步瀛《唐宋詩舉要》捲五。)由於全詩一氣轉折,所以讀來自然流轉。此外,雙聲、疊韻和疊音詞或詞組的多次運用,如“黃鶴”、“復返”等雙聲詞,雙聲詞組,“此地”,“江上”等疊韻詞組,以及“悠悠”、“歷歷”、“萋萋”等疊音詞,造成了此詩聲音鏗鏘,清朗和諧,富於音樂美。
(韓黎範)
(蔣太旭)
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雲山。
羯鬍事主終無賴,詞客哀時且未還。
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
Drifting in the southwest between heaven and earth,
Lingering for days and months in towers and terraces at the Three Gorges,
Sharing clouds and mountains with the costumes of the Five Streams.
The barbarian serving the ruler in the end was unreliable.
The wandering poet lamenting the times had no chance to return.
Yu Xin throughout his life was most miserable,
In his waning years his poetry stirred the land of rivers and passes.
【白話文】 戰亂之際,我在東北一帶顛沛流離;輾轉入蜀,更是居無定處漂泊東西。
我在三峽的樓臺,留滯了不少日月;在湘貴交界,與五溪夷人共處一起。
羯鬍之人事主多變,終究不可信賴;詞客常憂亂傷時,我仍然流落外地。
撫今追惜,庾信的一生最蕭條索寞;他晚年的詩斌,驚動江關傳之千裏。
【注釋】 支離:猶流離。
東北:指中原地區,對蜀地而言。
風塵:指安史之亂。
五溪衣服:指溪人衣服不同。五溪蠻,亦稱“武陵蠻”。東漢至宋時對分佈於今湘西及黔、川、鄂三省交界地沅水上遊若幹少數民族的總稱。因其地有五條溪流而得名。主要從事農業,以染織著稱。西漢初曾有在此地設置武陵郡。東漢時不斷進行起義。後逐漸南遷。與今土傢、苗、瑤、侗、仡佬等族有淵源關係。《後漢書·南蠻傳》:“光武中興,武陵蠻夷特盛。建武二十三年,精夫相單程等據其險隘,大寇郡縣。”《南史·夷貊傳下》:“居武陵者有雄溪、樠溪、辰溪、酉溪、武溪,謂之五溪蠻。”
共雲山:是說自己與溪人共處。
羯鬍:指北方少數民族,這裏指安祿山、史思明、僕固懷恩等人。
詞客:指下庾信,也指自己。
且未還:飄泊異地,欲歸不得。
庾信兩句:庾信,梁朝詩人,字子山,新野(今屬河南)人。為梁元帝出使北周,被留,乃仕於周,常懷鄉關之思,曾作《哀江南賦》以寄其意。這裏把安祿山之叛唐比作侯景之叛梁,把自己的鄉國之思比作庾信之哀江南。
【賞析】 (一)
這五首是詠古跡懷古人進而感懷自己的詩。作者於代宗大歷元年(766),先後遊歷了宋玉宅、庾信古居、昭君村、永安宮、先主廟、武侯祠等古跡,對於古代的纔士、國色、英雄、名相,沉表崇敬,寫下了《詠懷古跡》五首,以抒情懷。
這是五首中的第一首。開首詠懷的是庾信,這是因為詩人對庾信的詩賦推崇備至,極為傾倒。他曾經說:"清新庾開府","庾信文章老更成"。另一方面,當時他即將有江陵之行,情況與庾信漂泊有相通之處。
首聯寫安史之亂起,漂泊入蜀居無定處。頷聯寫流落三峽、五溪,與夷人共處。頸聯寫安祿山狡猾反復,正如梁朝的侯景;自己飄泊異地,欲歸不得,恰似當年的庾信。末聯寫庾信晚年《哀江南賦》極為凄涼悲壯,暗寓自己的鄉國之思。全詩寫景寫情,均屬親身體驗,深切真摯,議論精當,耐人尋味。
(二)
本詩前四句所詠是作者自己的生活遭際。首聯寫中原地區遭安史之亂,自己也曾輾轉流離,如今又飄泊到西南的蜀地來。頷聯承前,寫羈旅在夔州這落後荒蠻之地的抑鬱。頸聯寫國事傢愁,指出造成這種局面的主要原因是少數民族將領的叛變。“詞客哀時且未還。”,既寫自己,也寫庾信,金針暗渡,引出尾聯。“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二句順勢而出,大有倒貫全篇之勢。杜甫與庾信相隔近兩個世紀,但二人遭際相似,心靈相通,大有“蕭條異代不同時”的深慨,二人如打成一片,不分彼此矣。仔細品味,便會體悟到,詩的前六句明寫自己,暗喻庾信;尾聯明寫庾信,暗擬自己。寫自己時側重飄泊、“五溪衣服”,扣緊庾信身世,寫庾信時,側重“蕭瑟”、“詩賦動江關”,切合自己遭際特長。筆法細密,構思巧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