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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
古风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王風委蔓草,戰國多荊榛。
  竜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聲何微茫,哀怨起騷人。
  揚馬激頽波,開流蕩無垠。廢興雖萬變,憲章亦已淪。
  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聖代復元古,垂衣貴清真。
  群才屬休明,乘運共躍鱗。文質相炳煥,衆星羅秋旻.
  我志在刪述,垂輝映千春。希聖如有立,絶筆於獲麟。
  蟾蜍薄太清,蝕此瑤臺月。圓光虧中天,金魄遂淪沒。
  螮蝀入紫微,大明夷朝暉。浮雲隔兩曜,萬象昏陰霏。
  蕭蕭長門宮,昔是今已非。桂蠹花不實,天霜下嚴威。
  瀋嘆終永夕,感我涕沾衣。
  秦皇掃六合,虎視何雄哉。飛劍决浮雲,諸侯盡西來。
  明斷自天啓,大略駕群才。收兵鑄金人,函𠔌正東開。
  銘功會稽嶺,騁望琅琊臺。刑徒七十萬,起土驪山隈。
  尚采不死藥,茫然使心哀。連弩射海魚,長鯨正崔嵬。
  額鼻象五嶽,揚波噴雲雷。鬐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萊。
  徐巿載秦女,樓船幾時回。但見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鳳飛九千仞,五章備彩珍。銜書且虛歸,空入周與秦。
  橫絶歷四海,所居未得鄰。吾營紫河車,千載落風塵。
  藥物秘海嶽,采鉛青溪濱。時登大樓山,舉手望仙真。
  羽駕滅去影,飆車絶回輪。尚恐丹液遲,志願不及申。
  徒霜鏡中發,羞彼鶴上人。桃李何處開,此花非我春。
  唯應清都境,長與韓衆親。
  太白何蒼蒼,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裏,邈爾與世絶。
  中有緑發翁,披雲臥鬆雪。不笑亦不語,冥棲在岩穴。
  我來逢真人,長跪問寶訣。粲然啓玉齒,授以煉藥說。
  銘骨傳其語,竦身已電滅。仰望不可及,蒼然五情熱。
  吾將營丹砂,永與世人別。
  代馬不思越,越禽不戀燕。情性有所習,土風固其然。
  昔別雁門關,今戍竜庭前。驚沙亂海日,飛雪迷鬍天。
  蟣虱生虎鶡,心魂逐旌旃。苦戰功不賞,忠誠難可宣。
  誰憐李飛將,白首沒三邊。
  五鶴西北來,飛飛凌太清。仙人緑雲上,自道安期名。
  兩兩白玉童,雙吹紫鸞笙。去影忽不見,回風送天聲。
  我欲一問之,飄然若流星。願餐金光草,壽與天齊傾。
  鹹陽二三月,宮柳黃金枝。緑幘誰傢子,賣珠輕薄兒。
  日暮醉酒歸,白馬驕且馳。意氣人所仰,冶遊方及時。
  子云不曉事,晚獻長楊辭。賦達身已老,草玄鬢若絲。
  投閣良可嘆,但為此輩嗤。
  莊周夢鬍蝶,鬍蝶為莊周。一體更變易,萬事良悠悠。
  乃知蓬萊水,復作清淺流。青門種瓜人,舊日東陵侯。
  富貴故如此,營營何所求。
  齊有倜儻生,魯連特高妙。明月出海底,一朝開光曜。
  卻秦振英聲,後世仰末照。意輕千金贈,顧嚮平原笑。
  吾亦澹蕩人,拂衣可同調。
  黃河走東溟,白日落西海。逝川與流光,飄忽不相待。
  春容捨我去,秋發已衰改。人生非寒鬆,年貌豈長在。
  吾當乘雲螭,吸景駐光彩。
  鬆柏本孤直,難為桃李顔。昭昭嚴子陵,垂釣滄波間。
  身將客星隱,心與浮雲閑。長揖萬乘君,還歸富春山。
  清風灑六合,邈然不可攀。使我長嘆息,冥棲岩石間。
  君平既棄世,世亦棄君平。觀變窮太易,探元化群生。
  寂寞綴道論,空簾閉幽情。騶虞不虛來,鸑鷟有時鳴。
  安知天漢上,白日懸高名。海客去已久,誰人測沉冥。
  鬍關饒風沙,蕭索竟終古。木落秋草黃,登高望戎虜。
  荒城空大漠,邊邑無遺堵。白骨橫千霜,嵯峨蔽榛莽。
  藉問誰凌虐,天驕毒威武。赫怒我聖皇,勞師事鼙鼓。
  陽和變殺氣,發卒騷中土。三十六萬人,哀哀淚如雨。
  且悲就行役,安得營農圃。不見徵戍兒,豈知關山苦。
  李牧今不在,邊人飼豺虎。
  燕昭延郭隗,遂築黃金臺。劇辛方趙至,鄒衍復齊來。
  奈何青雲士,棄我如塵埃。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
  方知黃鶴舉,千裏獨裴回。
  寶劍雙蛟竜,雪花照芙蓉。精光射天地,雷騰不可衝。
  一去別金匣,飛沉失相從。風鬍滅已久,所以潛其鋒。
  吳水深萬丈,楚山邈千重。雌雄終不隔,神物會當逢。
  金華牧羊兒,乃是紫煙客。我願從之遊,未去發已白。
  不知繁華子,擾擾何所迫。昆山采瓊蕊,可以煉精魄。
  天津三月時,千門桃與李。朝為斷腸花,暮逐東流水。
  前水復後水,古今相續流。新人非舊人,年年橋上遊。
  雞鳴海色動,謁帝羅公侯。月落西上陽,餘輝半城樓。
  衣冠照雲日,朝下散皇州。鞍馬如飛竜,黃金絡馬頭。
  行人皆闢易,志氣橫嵩丘。入門上高堂,列鼎錯珍羞。
  香風引趙舞,清管隨齊謳。七十紫鴛鴦,雙雙戲庭幽。
  行樂爭晝夜,自言度千秋。功成身不退,自古多愆尤。
  黃犬空嘆息,緑珠成釁仇。何如鴟夷子,散發棹扁舟。
  西嶽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邀我登雲臺,高揖衛叔卿。
  恍恍與之去,駕鴻凌紫冥。俯視洛陽川,茫茫走鬍兵。
  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
  昔我遊齊都,登華不註峰。茲山何峻秀,緑翠如芙蓉。
  蕭颯古仙人,了知是赤鬆。藉予一白鹿,自挾兩青竜。
  含笑凌倒景,欣然願相從。泣與親友別,欲語再三咽。
  勖君青鬆心,努力保霜雪。世路多險艱,白日欺紅顔。
  分手各千裏,去去何時還。在世復幾時,倏如飄風度。
  空聞紫金經,白首愁相誤。撫己忽自笑,沉吟為誰故。
  名利徒煎熬,安得閑餘步。終留赤玉舄,東上蓬萊路。
  秦帝如我求,蒼蒼但煙霧。
  郢客吟白雪,遺響飛青天。徒勞歌此麯,舉世誰為傳。
  試為巴人唱,和者乃數千。吞聲何足道,嘆息空凄然。
  秦水別隴首,幽咽多悲聲。鬍馬顧朔雪,躞蹀長嘶鳴。
  感物動我心,緬然含歸情。昔視秋蛾飛,今見春蠶生。
  裊裊桑柘葉,萋萋柳垂榮。急節謝流水,羈心搖懸旌。
  揮涕且復去,惻愴何時平。
  秋露白如玉,團團下庭緑。我行忽見之,寒早悲歲促。
  人生鳥過目,鬍乃自結束。景公一何愚,牛山淚相續。
  物苦不知足,得隴又望蜀。人心若波瀾,世路有屈麯。
  三萬六千日,夜夜當秉燭。
  大車揚飛塵,亭午暗阡陌。中貴多黃金,連雲開甲宅。
  路逢鬥雞者,冠蓋何輝赫。鼻息幹虹蜺,行人皆怵惕。
  世無洗耳翁,誰知堯與蹠。
  世道日交喪,澆風散淳源。不采芳桂枝,反棲惡木根。
  所以桃李樹,吐花竟不言。大運有興沒,群動爭飛奔。
  歸來廣成子,去入無窮門。
  碧荷生幽泉,朝日豔且鮮。秋花冒緑水,密葉羅青煙。
  秀色空絶世,馨香竟誰傳。坐看飛霜滿,凋此紅芳年。
  結根未得所,願托華池邊。
  燕趙有秀色,綺樓青雲端。眉目豔皎月,一笑傾城歡。
  常恐碧草晚,坐泣秋風寒。纖手怨玉琴,清晨起長嘆。
  焉得偶君子,共乘雙飛鸞。
  容顔若飛電,時景如飄風。草緑霜已白,日西月復東。
  華鬢不耐秋,颯然成衰蓬。古來賢聖人,一一誰成功。
  君子變猿鶴,小人為沙蟲。不及廣成子,乘雲駕輕鴻。
  三季分戰國,七雄成亂麻。王風何怨怒,世道終紛拏。
  至人洞玄象,高舉凌紫霞。仲尼欲浮海,吾祖之流沙。
  聖賢共淪沒,臨歧鬍咄嗟。
  玄風變太古,道喪無時還。擾擾季葉人,雞鳴趨四關。
  但識金馬門,誰知蓬萊山。白首死羅綺,笑歌無時閑。
  緑酒哂丹液,青娥凋素顔。大儒揮金椎,琢之詩禮間。
  蒼蒼三株樹,冥目焉能攀。
  鄭客西入關,行行未能已。白馬華山君,相逢平原裏。
  璧遺鎬池君,明年祖竜死。秦人相謂曰,吾屬可去矣。
  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
  蓐收肅金氣,西陸弦海月。秋蟬號階軒,感物憂不歇。
  良辰竟何許,大運有淪忽。天寒悲風生,夜久衆星沒。
  惻惻不忍言,哀歌逮明發。
  北溟有巨魚,身長數千裏。仰噴三山雪,橫吞百川水。
  憑陵隨海運,燀赫因風起。吾觀摩天飛,九萬方未已。
  羽檄如流星,虎符合專城。喧呼救邊急,群鳥皆夜鳴。
  白日曜紫微,三公運權衡。天地皆得一,澹然四海清。
  藉問此何為,答言楚徵兵。渡瀘及五月,將赴雲南徵。
  怯卒非戰士,炎方難遠行。長號別嚴親,日月慘光晶。
  泣盡繼以血,心摧兩無聲。睏獸當猛虎,窮魚餌奔鯨。
  千去不一回,投軀豈全生。如何舞幹戚,一使有苗平。
  醜女來效顰,還傢驚四鄰。壽陵失本步,笑殺邯鄲人。
  一麯斐然子,雕蟲喪天真。棘刺造沐猴,三年費精神。
  功成無所用,楚楚且華身。大雅思文王,頌聲久崩淪。
  安得郢中質,一揮成斧斤。
  抱玉入楚國,見疑古所聞。良寶終見棄,徒勞三獻君。
  直木忌先伐,芳蘭哀自焚。盈滿天所損,沉冥道為群。
  東海沉碧水,西關乘紫雲。魯連及柱史,可以躡清芬。
  燕臣昔慟哭,五月飛秋霜。庶女號蒼天,震風擊齊堂。
  精誠有所感,造化為悲傷。而我竟何辜,遠身金殿傍。
  浮雲蔽紫闥,白日難回光。群沙穢明珠,衆草凌孤芳。
  古來共嘆息,流淚空沾裳。
  孤蘭生幽園,衆草共蕪沒。雖照陽春暉,復悲高秋月。
  飛霜早淅瀝,緑豔恐休歇。若無清風吹,香氣為誰發。
  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霜被群物秋,風飄大荒寒。
  榮華東流水,萬事皆波瀾。白日掩徂輝,浮雲無定端。
  梧桐巢燕雀,枳棘棲鴛鸞。且復歸去來,劍歌行路難。
  鳳饑不啄粟,所食唯琅玕.焉能與群雞,刺蹙爭一餐。
  朝鳴昆丘樹,夕飲砥柱湍。歸飛海路遠,獨宿天霜寒。
  幸遇王子晉,結交青雲端。懷恩未得報,感別空長嘆。
  朝弄紫沂海,夕披丹霞裳。揮手折若木,拂此西日光。
  雲臥遊八極,玉顔已千霜。飄飄入無倪,稽首祈上皇。
  呼我遊太素,玉杯賜瓊漿。一餐歷萬歲,何用還故鄉。
  永隨長風去,天外恣飄揚。
  搖裔雙白鷗,鳴飛滄江流。宜與海人狎,豈伊雲鶴儔。
  寄形宿沙月,沿芳戲春洲。吾亦洗心者,忘機從爾遊。
  周穆八荒意,漢皇萬乘尊。淫樂心不極,雄豪安足論。
  西海宴王母,北宮邀上元。瑤水聞遺歌,玉懷竟空言。
  靈跡成蔓草,徒悲千載魂。
  緑蘿紛葳蕤,繚繞鬆柏枝。草木有所托,歲寒尚不移。
  奈何夭桃色,坐嘆葑菲詩。玉顔豔紅彩,雲發非素絲。
  君子恩已畢,賤妾將何為。
  八荒馳驚飆,萬物盡凋落。浮雲蔽頽陽,洪波振大壑。
  竜鳳脫罔罟,飄搖將安托。去去乘白駒,空山詠場藿。
  一百四十年,國容何赫然。隱隱五鳳樓,峨峨橫三川。
  王侯象星月,賓客如雲煙。鬥雞金宮裏,蹴踘瑤臺邊。
  舉動搖白日,指揮回青天。當途何翕忽,失路長棄捐。
  獨有揚執戟,閉關草太玄。
  桃花開東園,含笑誇白日。偶蒙東風榮,生此豔陽質。
  豈無佳人色,但恐花不實。宛轉竜火飛,零落早相失。
  詎知南山鬆,獨立自蕭飋.
  秦皇按寶劍,赫怒震威神。逐日巡海右,驅石駕滄津。
  徵卒空九宇,作橋傷萬人。但求蓬島藥,豈思農鳸春。
  力盡功不贍,千載為悲辛。
  美人出南國,灼灼芙蓉姿。皓齒終不發,芳心空自持。
  由來紫宮女,共妒青蛾眉。歸去瀟湘沚,沉吟何足悲。
  宋國梧臺東,野人得燕石。誇作天下珍,卻哂趙王璧。
  趙璧無緇磷,燕石非貞真。流俗多錯誤,豈知玉與珉。
  殷後亂天紀,楚懷亦已昏。夷羊滿中野,菉葹盈高門。
  比幹諫而死,屈平竄湘源。虎口何婉孌,女嬃空嬋媛。
  彭鹹久淪沒,此意與誰論。
  青春流驚湍,朱明驟回薄。不忍看秋蓬,飄揚竟何托。
  光風滅蘭蕙,白露灑葵藿。美人不我期,草木日零落。
  戰國何紛紛,兵戈亂浮雲。趙倚兩虎鬥,晉為六卿分。
  姦臣欲竊位,樹黨自相群。果然田成子,一旦殺齊君。
  倚劍登高臺,悠悠送春目。蒼榛蔽層丘,瓊草隱深𠔌。
  鳳鳥鳴西海,欲集無珍木。鸒斯得所居,蒿下盈萬族。
  晉風日已頽,窮途方慟哭。
  齊瑟彈東吟,秦弦弄西音。慷慨動顔魄,使人成荒淫。
  彼美佞邪子,婉孌來相尋。一笑雙白璧,再歌千黃金。
  珍色不貴道,詎惜飛光沉。安識紫霞客,瑤臺鳴素琴。
  越客采明珠,提攜出南隅。清輝照海月,美價傾皇都。
  獻君君按劍,懷寶空長吁。魚目復相哂,寸心增煩紆。
  羽族稟萬化,小大各有依。周周亦何辜,六翮掩不揮。
  願銜衆禽翼,一嚮黃河飛。飛者莫我顧,嘆息將安歸。
  我到巫山渚,尋古登陽臺。天空彩雲滅,地遠清風來。
  神女去已久,襄王安在哉。荒淫竟淪替,樵牧徒悲哀。
  惻惻泣路歧,哀哀悲素絲。路歧有南北,素絲易變移。
  萬事固如此,人生無定期。田竇相傾奪,賓客互盈虧。
  世途多翻覆,交道方嶮巇.鬥酒強然諾,寸心終自疑。
  張陳竟火滅,蕭朱亦星離。衆鳥集榮柯,窮魚守枯池。
  嗟嗟失權客,勤問何所規。
公無渡河
李白 Li Bai
  黃河西來决昆侖,咆哮萬裏觸竜門。波滔天,堯咨嗟。
  大禹理百川,兒啼不窺傢。殺湍湮洪水,九州始蠶麻。
  其害乃去,茫然風沙。被發之叟狂而癡,
  清晨臨流欲奚為。旁人不惜妻止之,公無渡河苦渡之。
  虎可搏,河難憑,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長鯨白齒若雪山,
  公乎公乎挂罥於其間,箜篌所悲竟不還。
梁甫吟
李白 Li Bai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梁甫吟
  長嘯梁甫吟,何時見陽春?
  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
  寧羞白發照清水?逢時吐氣思經綸。
  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
  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尋常人。
  君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準公!
  入門不拜騁雄辯,兩女輟洗來趨風。
  東下齊城七十二,指揮楚漢如旋蓬。
  狂客落魄尚如此,何況壯士當群雄!
  我欲攀竜見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
  帝傍投壺多玉女,三時大笑開電光。
  倏爍晦冥起風雨,閶闔九門不可通。
  以額扣關閽者怒,白日不照吾精誠,杞國無事憂天傾。
  猰貐磨牙競人肉,騶虞不折生草莖。
  手接飛猱搏雕虎,側足焦原未言苦。
  智者可捲愚者豪,世人見我輕鴻毛。
  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
  吳楚弄兵無劇孟,亞夫咍爾為徒勞。
  梁甫吟,梁甫吟,聲正悲。
  張公兩竜劍,神物合有時。
  風雲感會起屠釣,大人棿屼當安之。

【賞析】 《梁甫吟》是古代用作葬歌的一支民間麯調,音調悲切凄苦。古辭今已不傳,宋郭茂倩《樂府詩集》收有諸葛亮所作一首,寫春秋時齊相晏子“二桃殺三士”事,通過對死者的傷悼,譴責讒言害賢的陰謀。李白這首也有“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之句,顯然是襲用了諸葛亮那首的立意。詩大概寫在李白“賜金放還”,剛離開長安之後。詩中抒寫遭受挫折以後的痛苦和對理想的期待,氣勢奔放,感情熾熱,是李白的代表作之一。

  開頭兩句:“長嘯梁甫吟,何時見陽春?”“長嘯”是比高歌更為凄厲激越的感情抒發。詩一上來就單刀直入,顯示詩人此時心情極不平靜,為全詩定下了感情的基調。宋玉《九辯》中有“恐溘死而不得見乎陽春”之句,故“見陽春”有從埋沒中得到重用、從壓抑中得以施展抱負的意思。以下詩句,全是由此生發。

  接着,連用兩組“君不見”提出兩個歷史故事。一是說西周呂望(即姜太公)長期埋沒民間,五十歲在棘津當小販,七十歲在朝歌當屠夫,八十歲時還垂釣於渭水之濱,釣了十年(每天一釣,十年共三千六百釣),纔得遇文王,遂展平生之志。一是說秦末的酈食其,劉邦原把他當作一個平常儒生,看不起他,但這位自稱“高陽酒徒”的儒生,不僅憑雄辯使劉邦改變了態度,以後還說服齊王率七十二城降漢,成為楚漢相爭中的風雲人物。詩人引用這兩個歷史故事,實際上寄寓着自己的理想與抱負:“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平常人”,“狂客落魄尚如此,何況壯士當群雄”。他不相信自己會長期淪落,毫無作為。詩人對前途有着堅定的信念,所以這裏聲調高亢昂揚,語言節奏也較爽利明快,中間雖曾換過一次韻,但都押平聲韻,語氣還是舒展平坦的。

  自“我欲攀竜見明主”句起,詩人一下子從樂觀陷入了痛苦。加上改用了仄聲韻,語氣拗怒急促,更使人感到猶如一陣凄風急雨劈面打來。這一段寫法上很象屈原的《離騷》,詩人使自己置身於惝恍迷離、奇幻多變的神話境界中,通過描寫奇特的遭遇來反映對現實生活的感受。你看,他為了求見“明主”,依附着夭矯的飛竜來到天上。可是,兇惡的雷公擂起天鼓,用震耳欲聾的鼓聲來恐嚇他,他想求見的那位“明主”,也衹顧同一班女寵作投壺的遊戲。他們高興得大笑時天上閃現出耀眼的電光,一時惱怒又使天地昏暗,風雨交加。儘管如此,詩人還是不顧一切以額叩關,冒死求見。不料竟觸怒了守衛天門的閽者。在這段描寫中,詩人的感情表現得那麽強烈,就象浩蕩江水從寬廣的河床突然進入峽𠔌險灘一樣,旋渦四起,奔騰湍急,不可抑止。詩人在天國的遭遇,實際上就是在現實生活中的遭遇,他藉助於幻設的神話境界,盡情傾訴了胸中的忿懣與不平。

  自“白日不照吾精誠”以下十二句又另作一段,在這段中,詩人通過各種典故或明或暗地抒寫了內心的憂慮和痛苦,並激烈地抨擊了現實生活中的不合理現象:上皇不能體察我對國傢的一片精誠,反說我是“杞人憂天”。權姦們象惡獸猰那樣磨牙厲齒殘害人民,而詩人的理想則是以仁政治天下。他自信有足夠的才能和勇氣去整頓乾坤,就象古代能用左手接飛猱、右手搏雕虎的勇士那樣,雖置身於危險的焦原仍不以為苦。詩意象是宕起,可是馬上又重重地跌了下來。在現實的生活中,衹有庸碌之輩可以趾高氣揚,真有才能的人反而衹能收起自己的聰明才智,世人就把我看得輕如鴻毛。古代齊國三個力能排山的勇士被相國晏子設計害死,可見有才能的人往往受到猜疑。明明有劇孟這樣的能人而摒棄不用,國傢的前途真是不堪設想了。這一段行文的顯著特點是句子的排列突破了常規。如果要求意思連貫,那麽“手接飛猱”兩句之後,應接寫“力排南山”兩句,“智者可捲”兩句之後,應接寫“吳楚弄兵”兩句。可是詩人卻故意把它們作上下錯落的排列,避免了平鋪直敘。詩人那股洶涌而來的感情激流,至此一波三折,成迂回盤旋之勢,更顯得恣肆奇橫,筆力雄健。這段的語氣節奏也隨着感情發展而跌宕起伏,忽而急促,忽而舒展,忽而押平聲韻,忽而換仄聲韻,短短十二句竟三易其韻,極盡變化之能事。

  最後一段開頭,“梁甫吟,聲正悲”,直接呼應篇首兩句,語氣沉痛而悲愴。突然,詩人又筆鋒一折,“張公兩竜劍”以下四句仍是信心百倍地回答了“何時見陽春”這一設問。詩人確信,正如幹將、莫邪二劍不會久沒塵土,我同“明主”一時為小人阻隔,終當有會合之時。既然做過屠夫和釣徒的呂望最後仍能際會風雲,建立功勳,那自己也就應該安時俟命,等待風雲感會的一天到來。飽經挫折的詩人雖然沉浸在迷惘和痛苦之中,卻仍在用各種辦法自我慰藉,始終沒有放棄對理想的追求。

  寫長篇歌行最忌呆滯平板,這首詩最大的藝術特色正在於佈局奇特,變化莫測。它通篇用典,但表現手法卻不時變換。呂望和酈食其兩個故事是正面描寫,起“以古為鑒”的作用,接着藉助於種種神話故事,寄寓自己的痛苦遭遇,第三段則把幾個不相連屬的典故交織在一起,正如清人瀋德潛說的“後半拉雜使事,而不見其跡”,因而詩的意境顯得奇幻多姿,錯落有緻:它時而和風麗日,春意盎然,時而濁浪翻滾,險象紛呈;時而語淺意深,明白如話,時而杳冥惝恍,深不可測。加上語言節奏的不斷變化起伏,詩人強烈而又復雜的思想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範民聲)

送友
  山中相送罷,日暮掩柴扉。
  春草年年緑,王孫歸不歸?


  We finally parted in the dale. As I saw
  The sun settle down, I closed my wattle door.
  The grass greens in spring every year, but alack!
  My friend, can I expect to see you back?

【注釋】 一作山中送別

【賞析】 這首《山中送別》詩,不寫離亭餞別的情景,而是匠心別運,選取了與一般送別詩全然不同的下筆着墨之點。

  詩的首句“山中相送罷”,在一開頭就告訴讀者相送已罷,把送行時的話別場面、惜別情懷,用一個看似毫無感情色彩的“罷”字一筆帶過。這裏,從相送到送罷,跳越了一段時間。而次句從白晝送走行人一下子寫到“日暮掩柴扉”,則又跳越了一段更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內,送行者的所感所想是什麽呢?詩人在把生活剪接入詩篇時,剪去了這一切,都當作暗場處理了。

  對離別有體驗的人都知道,行人將去的片刻固然令人黯然魂消,但一種寂寞之感、悵惘之情往往在別後當天的日暮時會變得更濃重、更稠密。在這離愁別恨最難排遣的時刻,要寫的東西也定必是千頭萬緒的;可是,詩衹寫了一個“掩柴扉”的舉動。這是山居的人每天到日暮時都要做的極其平常的事情,看似與白晝送別並無關連。而詩人卻把這本來互不關連的兩件事連在了一起,使這本來天天重複的行動顯示出與往日不同的意味,從而寓別情於行間,見離愁於字裏。讀者自會從其中看到詩中人的寂寞神態、悵惘心情;同時也會想:繼日暮而來的是黑夜,在柴門關閉後又將何以打發這漫漫長夜呢?這句外留下的空白,更是使人低回想象於無窮的。

  詩的三、四兩句“春草明年緑,王孫歸不歸”,從《楚辭·招隱士》“王孫遊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句化來。但賦是因遊子久去而嘆其不歸,這兩句詩則在與行人分手的當天就惟恐其久去不歸。唐汝詢在《唐詩解》中概括這首詩的內容為:“扉掩於暮,居人之離思方深;草緑有時,行人之歸期難必。”而“歸期難必”,正是“離思方深”的一個原因。“歸不歸”,作為一句問話,照說應當在相別之際嚮行人提出,這裏卻讓它在行人已去、日暮掩扉之時纔浮上居人的心頭,成了一個並沒有問出口的懸念。這樣,所寫的就不是一句送別時照例要講的話,而是“相送罷”後內心深情的流露,說明詩中人一直到日暮還為離思所籠罩,雖然剛剛分手,已盼其早日歸來,又怕其久不歸來了。前面說,從相送到送罷,從“相送罷”到“掩柴扉”,中間跳越了兩段時間;這裏,在送別當天的日暮時就想到來年的春草緑,而問那時歸不歸,這又是從當前跳到未來,跳越的時間就更長了。

  王維善於從生活中拾取看似平凡的素材,運用樸素、自然的語言,來顯示深厚、真摯的感情,往往味外有味,令人神遠。這首《山中送別》詩就是這樣。

  (陳邦炎)

遠別離
李白 Li Bai
远别离
  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
  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
  海水直下萬裏深,誰人不言此離苦?
  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
  我縱言之將何補?
  皇穹竊恐不照餘之忠誠。
  雲憑憑兮欲吼怒,堯舜當之亦禪禹。
  君失臣兮竜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
  或言堯幽囚,舜野死,
  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
  帝子泣兮緑雲間,隨風波兮去無還。
  慟哭兮遠望,見蒼梧之深山。
  蒼梧山崩湘水絶,竹上之淚乃可滅。

【賞析】 這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帝堯曾經將兩個女兒(長曰娥皇、次曰女英)嫁給舜。舜南巡,死於蒼梧之野。二妃溺於湘江,神遊洞庭之淵,出入瀟湘之浦。這個傳說,使得瀟湘洞庭一帶似乎幾千年來一直被悲劇氣氛籠罩着,“遠別離,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海水直下萬裏深,誰人不言此離苦?”一提到這些詩句,人們心理上都會被喚起一種凄迷的感受。那流不盡的清清的瀟湘之水,那浩淼的洞庭,那似乎經常出沒在瀟湘雲水間的兩位帝子,那被她們眼淚所染成的斑竹,都會一一浮現在腦海裏。所以,詩人在點出瀟湘、二妃之後發問:“誰人不言此離苦?”就立即能獲得讀者強烈的感情共鳴。

  接着,承接上文渲染瀟湘一帶的景物:太陽慘淡無光,雲天晦暗,猩猩在煙雨中啼叫,鬼魅在呼喚着風雨。但接以“我縱言之將何補”一句,卻又讓人感到不是單純寫景了。陰雲蔽日,那“日慘慘兮雲冥冥”,不象是說皇帝昏聵、政局陰暗嗎?“猩猩啼煙兮鬼嘯雨”,不正象大風暴到來之前的群魔亂舞嗎?而對於這一切,一個連一官半職都沒有的詩人,即使說了,又何補於世,有誰能聽得進去呢?既然“日慘慘”、“雲冥冥”,那末朝廷又怎麽能區分忠姦呢?所以詩人接着寫道:我覺得皇天恐怕不能照察我的忠心,相反,雷聲殷殷,又響又密,好象正在對我發怒呢。這雷聲顯然是指朝廷上某些有權勢的人的威嚇,但與上面“日慘慘兮雲冥冥,猩猩啼煙兮鬼嘯雨”相呼應,又象是仍然在寫瀟湘洞庭一帶風雨到來前的景象,使人不覺其確指現實。

  “堯舜當之亦禪禹,君失臣兮竜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這段議論性很強,很象在追述造成別離的原因:姦邪當道,國運堪憂。君主用臣如果失當,大權旁落,就會象竜化為可憐的魚類,而把權力竊取到手的野心傢,則會象鼠一樣變成吃人的猛虎。當此之際,就是堯亦得禪舜,舜亦得禪禹。不要以為我的話是危言聳聽、褻瀆人們心目中神聖的上古三代,證之典籍,確有堯被秘密囚禁,舜野死蠻荒之說啊。《史記·五帝本紀》正義引《竹書紀年》載:堯年老德衰為舜所囚。《國語·魯語》:“舜勤民事而野死。”由於憂念國事,詩人觀察歷史自然別具一副眼光:堯幽囚、舜野死之說,大概都與失權有關吧?“九疑聯綿皆相似,重瞳孤墳竟何是?”舜的眼珠有兩個瞳孔,人稱重華。傳說他死在湘南的九嶷山,但九座山峰聯綿相似,究竟何處是重華的葬身之地呢?稱舜墓為“孤墳”,並且嘆息死後連墳地都不能為後人確切知道,更顯凄涼。不是死得曖昧,何至如此呢!娥皇、女英二位帝子,在緑雲般的叢竹間哭泣,哭聲隨風波遠逝,去而無應。“見蒼梧之深山”,着一“深”字,令人可以想象群山迷茫,即使二妃遠望也不知其所,這就把悲劇更加深了一步。“蒼梧山崩湘水絶,竹上之淚乃可滅。”斑竹上的淚痕,乃二妃所灑,蒼梧山應該是不會有崩倒之日,湘水也不會有涸絶之時,二妃的眼淚又豈有止期?這個悲劇實在是太深了!

  詩所寫的是二妃的別離,但“我縱言之將何補”一類話,分明顯出詩人是對現實政治有所感而發的。所謂“君失臣”、“權歸臣”是天寶後期政治危機中突出的標志,並且是李白當時心中最為憂念的一端。元代蕭士贇認為玄宗晚年貪圖享樂,荒廢朝政,把政事交給李林甫、楊國忠,邊防交給安祿山、哥舒翰,“太白熟觀時事,欲言則懼禍及己,不得已而形之詩,聊以致其愛君憂國之志。所謂皇英之事,特藉指耳。”這種說法是可信的。李白之所以要危言堯舜之事,意思大概是要強調人君如果失權,即使是聖哲也難保社稷妻子。後來在馬嵬事變中,玄宗和楊貴妃演出一場遠別離的慘劇,可以說是正好被李白言中了。

  詩寫得迷離惝恍,但又不乏要把迷陣挑開一點縫隙的筆墨。“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竊恐不照餘之忠誠,雷憑憑兮欲吼怒。”這些話很象他在《梁甫吟》中所說的“我欲攀竜見明主,雷公砰轟震天鼓。……白日不照吾精誠,杞國無事憂天傾。”不過,《梁甫吟》是直說,而《遠別離》中的這幾句隱隱呈現在重重迷霧之中,一方面起着點醒讀者的作用,一方面又是在述及造成遠別離的原因時,自然地帶出的。詩仍以敘述二妃別離之苦開始,以二妃慟哭遠望終結,讓悲劇故事籠括全篇,保持了藝術上的完整性。

  詩人是明明有許多話急於要講的。但他知道即使是把喉嚨喊破了,也决不會使唐玄宗醒悟,真是“言之何補”!況且詩人自己也心緒如麻,不想說,但又不忍不說。因此,寫詩的時候不免若斷若續,似吞似吐。範梈說:“此篇最有楚人風。所貴乎楚言者,斷如復斷,亂如復亂,而辭意反復行於其間者,實未嘗斷而亂也;使人一唱三嘆,而有遺音。”(據瞿蛻園、朱金城《李白集校註》轉引)這是很精到的見解。詩人把他的情緒,采用楚歌和騷體的手法表現出來,使得斷和續、吞和吐、隱和顯,消魂般的凄迷和預言式的清醒,緊緊結合在一起,構成深邃的意境和強大的藝術魅力。

  (餘恕誠)

行行遊且獵篇
李白 Li Bai
行行游且猎篇
  邊城兒,生年不讀一字書,但將遊獵誇輕趫。
  鬍馬秋肥宜白草,騎來躡影何矜驕。金鞭拂雪揮鳴鞘,
  半酣呼鷹出遠郊。弓彎滿月不虛發,雙鶬迸落連飛髇.
  海邊觀者皆闢易,猛氣英風振沙磧。儒生不及遊俠人,
  白首下帷復何益。
明堂詩
班固 Ban Gu
  於昭明堂。明堂孔陽。
  聖皇宗祀。穆穆煌煌。
  上帝宴饗。五位時序。
  誰其配之。世祖光武。
  普天率土。各以其職。
  猗歟緝熙。允懷多福。
丹霞蔽日行
曹植 Cao Zhi
  紂為昏亂。虐殘忠正。
  周室何隆。一門三聖。
  牧野緻功。天亦革命。
  漢祚之興。階秦之衰。
  雖有南面。王道陵夷。
  炎光再幽。殄滅無遺。
  陽𠔌躍升。虞淵引落。
  景曜東隅。晼晚西薄。
  三春燠敷。九秋蕭索。
  涼來溫謝。寒往暑卻。
  居德斯頤。積善嬉謔。
  陰灌陽叢。凋華墮萼。
  歡去易慘。悲至難鑠。
  擊節當歌。對酒當酌。
  鄙哉愚人。戚戚懷瘼。
  善哉達士。滔滔處樂。
  一
  
  高秋白露團。上將出長安。
  塵沙塞下暗。風月隴頭寒。
  轉蓬隨馬足。飛霜落劍端。
  凝雲迷代郡。流水凍桑幹。
  烽微桔橰遠。橋峻轆轤難。
  從軍多惡少。召募盡材官。
  伏堤時臥鼓。疑兵乍解鞍。
  柳城擒冒頓。長坂納呼韓。
  受降今更築。燕然已重刊。
  還嗤傅介子。辛苦刺樓蘭。
  
  二
  
  邊庭烽火驚。插羽夜徵兵。
  少昊騰金氣。文昌動將星。
  長驅鞮汗北。直指夫人城。
  絶漠三秋暮。窮陰萬裏生。
  寒夜哀笛麯。霜天斷鴈聲。
  連旗下鹿塞。疊鼓嚮竜庭。
  妖雲墜虜陣。暈月遶鬍營。
  左賢皆頓顙。單於已係纓。
  紲馬登玄闕。鈎鯤臨北溟。
  當知霍驃騎。高第起西京。
卷耳
  采采捲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僕痡矣,雲何籲矣。


  I was gathering and gathering the mouse-ear,
  But could not fill my shallow basket.
  With a sigh for the man of my heart,
  I placed it there on the highway.
  
  I was ascending that rock-covered height,
  But my horses were too tired to breast it.
  I will now pour a cup from that gilded vase,
  Hoping I may not have to think of him long.
  
  I was ascending that lofty ridge,
  But my horses turned of a dark yellow.
  I will now take a cup from that rhinoceros' horn,
  Hoping I may not have long to sorrow.
  
  I was ascending that flat-topped height,
  But my horses became quite disabled,
  And my servants were [also] disabled.
  Oh! how great is my sorrow!
螽斯
  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爾子孫。繩繩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爾子孫,蟄蟄兮。


  Ye locusts, winged tribes,
  How harmoniously you collect together!
  Right is it that your descendants
  Should be multitudinous!
  
  Ye locusts, winged tribes,
  How sound your wings in flight!
  Right is it that your descendents
  Should be as in unbroken strings!
  
  Ye locusts, winged tribes,
  How you cluster together!
  Right is it that your descendents
  Should be in swarms!
吾富有錢時
王梵志 Wang Fanzhi
吾富有钱时
  吾富有錢時, 婦兒看我好。
  吾若脫衣裳, 與吾疊袍襖。
  吾出經求去, 送吾即上道。
  將錢入捨來, 見吾滿面笑。
  繞吾白鴿旋, 恰似鸚鵡鳥。
  邂逅暫時貧, 看吾即貌哨。
  人有七貧時, 七富還相報。
  圖財不顧人, 且看來時道。

【注釋】 王梵志是唐初的一位白話詩人。

  這是一首慨嘆人情冷暖的詩作。乍讀起來,全篇既沒有精彩的警句,也很少環境氛圍的藝術描繪,似乎是平平淡淡、語不驚人;實際上它以“直說”見長,指事狀物,淺切形象;信口信手,率然成章;言近旨遠,發人深省,別具一種淡而有味的詩趣。

  全詩結構緊湊,層次分明,步步圍繞主題,寫得頗有情緻。首段六句,作者以概述的筆調,指出妻室兒女態度好壞的關鍵在於一個“錢”字。擁有錢財時,一切都好,妻室兒女也顯得十分殷勤。假如要脫衣服,很快就會有人把脫下的袍襖摺叠得整整齊齊;假如離傢出外經商,還要一直送到大路旁邊。詩人在這裏選取習見的生活現象,以凝煉的筆觸,不加修飾地敘寫出各種場景,給人以平凡而生動的感覺。

  接着,作者利用貼切的比喻,進一步刻畫出金錢引起的種種媚態:“將錢入捨來,見吾滿面笑。繞吾白鴿旋,恰似鸚鵡鳥。”當攜帶金錢回到傢中時,一個個笑臉相迎,象白鴿那樣盤旋在你的周圍,又好似學舌的鸚鵡在你耳邊喋喋不休。人們嚮來把鴿子當成嫌貧愛富的鳥類,而鸚鵡則被視作多嘴饒舌、獻媚逢迎的形象。因此詩人用“白鴿”、“鸚鵡”來形容見錢眼開的貪財者。

  最後六句,概括全篇主旨,也是王梵志對世情險薄的憤激之語。句中的“邂逅”,不期而至的意思;“貌哨”,指臉色難看;皆為唐人口語。這幾句詩說的是:當我偶然陷入貧窮之時,你們的臉色為何變得這樣的難看,要知道人在最窮的時候,也可能會有極富的機會。他直率地警告那些庸俗的貪財者,如果衹為貪圖錢財,而毫不顧及人的情義,那就看看來時的報應吧!這裏,詩人率直地寫下了他的憤激之情。

  這首詩在藝術表現上明顯的特點是:以銳敏的觀察力捕捉生活中某些不大為人重視的動作和事理,運用通俗凝煉的語言,設想奇巧的對比描寫,着墨不多,無意於渲染,但是那種貪錢者的醜態便躍然紙上。與此同時,詩人的不平之氣也豁然而出。作者利用比較嫻熟的駕馭民間語言的能力,出語自然,質直素樸,言近旨遠,從而開創唐代以俗語俚詞入詩的通俗詩派,為唐詩的發展作出了貢獻。

  (張錫厚)

杳杳寒山道
寒山 Han Shan
  杳杳寒山道, 落落冷澗濱。
  啾啾常有鳥, 寂寂更無人。
  淅淅風吹面, 紛紛雪積身。
  朝朝不見日, 歲歲不知春。

【賞析】 寒山是貞觀時代的詩僧。長期住在天台山寒岩,詩就寫刻在山石竹木之上,盈六百首,現存三百餘首。語言明淺如話,有鮮明的樂府民歌風,內容除用形象演說佛理之外,多描述世態人情,山水景物。詩風幽冷,別具境界。這首“杳杳寒山道”,很能代表他的風格。

  詩的內容,寫寒岩左近高山深壑中的景色,最後見出心情,通篇浸透了寒意。首聯寫山水。“杳杳”言山路深暗幽遠,“落落”言澗邊寂寥冷落。詩一開始就把讀者帶進一個冷森森的境界,頓覺寒氣逼人。次聯寫山中幽靜,用輕細的鳥鳴聲反襯四周的冷寂。三聯寫山中氣候,用風雪的凜冽寫出環境的冷峻。尾聯結到感受:山幽林茂,不易見到陽光;心如古井,不關心春來秋去。前七句渲染環境的幽冷,後一句見出詩人超然物外的冷淡心情。

  這首詩除了用景物渲染氣氛、以氣氛烘托心情這種傳統的表現手法之外,使用迭字是它的特點。通篇句首都用迭字,是不多見的。顧炎武《日知錄》說:“詩用迭字最難。《衛風·碩人》……連用六迭字,可謂復而不厭,賾而不亂矣。”他提出了用迭字的要求:復而不厭,賾而不亂。要做到這一點,關鍵在於變化。寒山這首詩使用迭字,就很富於變化。“杳杳”具有幽暗的色彩感;“落落”具有空曠的空間感;“啾啾”言有聲;“寂寂”言無聲;“淅淅”寫風的動態感;“紛紛”寫雪的飛舞狀;“朝朝”、“歲歲”雖同指時間,又有長短的區別。八組迭字,各具情狀。就詞性看,這些迭字有形容詞、副詞、象聲詞、名詞,也各不相同。就描摹對象看,或山或水,或鳥或人,或風或雪,或境或情,也不一樣。這樣就顯得變化多姿,字雖重複而不會使人厭煩,繁賾而井然不亂。

  使用迭字的效果,大抵象使用對偶排比一樣,能獲得整齊的形式美,增進感情的強度。寒山這首詩中的迭字,大都帶有一種幽冷寂寥的感情色彩,接連使用,使詩籠罩着一層濃烈的氣氛。再如,“朝”、“歲”,單個的名詞,本來不帶感情色彩,但一經迭用,出現在上述特定的氣氛中,就顯得時間的無限延長,心情的守一、執着,也就加強了詩意,具有感情色彩了。

這首詩還由於使用迭字,增強了它的音樂美。藉助於音節的復沓,使人讀起來感到和諧貫串,一氣盤旋,並藉助於形式上的劃一,把本來分散的山水、風、雪、境、情,組織成一個整體,回環往復,連綿不斷。

 (賴漢屏)

  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
  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傢?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傢不足!
  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傢?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Wet lay the dew on the path: --
  Might I not [have walked there] in the early dawn?
  But I said there was [too] much dew on the path.
  
  Who can say the sparrow has no horn?
  How else can it bore through my house?
  Who can say that you did not get me betrothed?
  How else could you have urged on this trial?
  But though you have forced me to trial,
  Your ceremonies for betrothal were not sufficient.
  
  Who can say that the rat has no molar teeth?
  How else could it bore through my wall?
  Who can say that you did not get me betrothed?
  How else could you have urged on this trial?
  But though you have forced me to trial,
  I will still not follow you.
野有死麕
召南 Zhao Na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In the wild there is a dead antelope,
  And it is wrapped up with the white grass.
  There is a young lady with thoughts natural to the spring,
  And a fine gentleman would lead her astray.
  
  In the forest there are the scrubby oaks;
  In the wild there is a dead deer,
  And it is bound round with the white grass.
  There is a young lady like a gem.
  
  [She says], Slowly; gently, gently;
  Do not move my handkerchief;
  Do not make my dog bark.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嚮侯傢。
  竜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
  百丈遊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
  遊蜂戲蝶千門側,碧樹銀臺萬種色。
  復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翼。
  梁傢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雲外直。
  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
  藉問吹簫嚮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
  生憎帳額綉孤鸞,好取門簾帖雙燕。
  雙燕雙飛繞畫梁,羅緯翠被鬱金香。
  片片行雲着蟬翼,纖纖初月上鴉黃。
  鴉黃粉白車中出,含嬌含態情非一。
  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竜金屈膝。
  御史府中烏夜啼,廷尉門前雀欲棲。
  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幰沒金堤。
  挾彈飛鷹杜陵北,探丸藉客渭橋西。
  俱邀俠客芙蓉劍,共宿娼傢桃李蹊。
  娼傢日暮紫羅裙,清歌一囀口氛氳。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
  南陌北堂連北裏,五劇三條控三市。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氣紅塵暗天起。
  漢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
  羅襦寶帶為君解,燕歌趙舞為君開。
  別有豪華稱將相,轉日回天不相讓。
  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
  專權意氣本豪雄,青虯紫燕坐春風。
  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凌五公。
  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
  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唯見青鬆在。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
  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注釋】 輦niǎn:古時用人拉或推的車
主第:公主的住宅
流蘇:下垂的穗子,裝飾在馬車、帳幕等上面下垂的穗狀物,用五彩羽毛或絲綫製成
闕:皇宮門前兩邊供瞭望的樓
甍méng:屋脊;屋棟
莖:柱,桿
詎jù:豈,難道
辭:說,講
鸞:鳥名。鳳凰的一種。雄性的長生鳥
幰xiǎn:車上的帷幔
蹊xī:小路。亦泛指路
囀zhuàn:轉折發聲
屠蘇:古代一種酒名
襦:短衣;短襖
虯qiú:古代傳說中的有角的竜
裾jū:衣服的前後襟

【賞析】 題為《長安古意》,實則藉漢京人物寫唐都現實,極富批判精神。
  自開篇至“娼婦盤竜金屈膝”,鋪寫統治集團上層人物尋歡作樂、窮奢極欲的生活情景。首句展現長安大街深巷縱橫交錯的平面圖,接着描繪街景:香車寶馬,絡繹下絶,有的駛入公主第宅,有的奔嚮王侯之傢。“承朝日”、“帶晚霞”,表明這些車馬,從朝至暮,川流不息。接着寫皇官、官府的華美建築:在花、鳥、蜂、蝶、遊絲、緑樹點綴的喧鬧春光裏,千門、銀臺、復道、雙闕、畫閣、金莖,以及“交窗作合歡”、“連甍垂鳳翼”的特寫鏡頭連續閃現,令人眼花繚亂。而這,正是統治集團上層人物活動的大舞臺。接下去,集中筆墨描狀豪門歌兒舞女的生活和心境。憎綉孤鸞,自帖雙燕,表現這些“籠中鳥”也有自己的愛情追求。“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則是追求戀愛自由的堅决誓言,成為歷代傳誦的名句。
  從“御史府中烏夜啼”到“燕歌趙舞為君開”,以娼傢為中心,寫各色特殊人物的夜生活,妙在先以掌彈劾的御史和掌刑法的廷尉門庭冷落作陪襯,然後描寫從杜陵到渭城、從南陌到北裏,整個長安,在夜幕籠罩下變成顛狂、放蕩的遊樂場。那些目無法紀的王孫公子,或“挾彈飛鷹”,或“探丸藉客”,邀釣身帶寶劍的俠客“共宿娼傢”。娼傢燕歌趙舞,花天酒地,招來的貴客遠不止此。翠幰沒堤,紅塵暗天,各類聲勢顯赫的人物都嚮這裏聚集;最有諷刺意味的是“漢傢金吾千騎來”,連禁衛軍的軍官們也成群結隊,來此尋歡!
  從“別有豪華稱將相”至“即今惟見青鬆在”,寫權臣傾軋,得意者橫行一時,有“轉日回天”之力,自以為榮華永在,但不久即灰飛煙滅。
  在長安,還有與上述各色人物迥乎不同的另一類人物,那就是失意的知識份子。而作者,正是這類人物的代表,於是以窮居著書的楊雄自況,結束全篇。
  第一段先用濃墨重彩描繪車馬絡繹奔嚮權門的多種畫面;去幹什麽,卻一字未提,給讀者拓開馳騁想象的空間。次用極少筆墨寫到幾種建築,然而復道、雙闕、金莖等等,都是京城長安的主要標幟,故可由局部聯想整體。然後用較多文字表現歌兒舞女物質享受的奢華與精神生活的貧苦,未寫他們的主子,而那些權豪勢要之傢的驕奢淫逸,也不難推想。
  前三段所寫的場景、人物既各有特點,又相互補充,合攏來便可窺見京城長安的輪廓和上層集團各色人物活動的概況。結尾用南山桂花烘托出自甘寂寞、治學著書的知識份子與上述爭權奪利、尋歡作樂的各色人物作強烈對照,便可引發讀者的無限聯想。
  全詩長達六十八句,以多姿多彩的筆觸勾勒出京城長安的全貌。抑揚起伏,悉諧宮商;開合轉換,鹹中肯綮。既體現了大唐帝國的繁榮昌盛,又暴露了長安這座繁華都市肌體中的膿瘡。在同類題材的作品中,不僅左思的《詠史(濟濟京城內)》、唐太宗的《帝京篇》無法比擬,就是駱賓王的《帝京篇》和王勃的《臨高臺》,在思想性和藝術性上也略遜一籌,可說是初唐劃時代的力作。難怪鬍應磷極口稱贊:“七言長體,極於此矣!”(《詩藪·內編》捲三)。

[鑒賞]
漢魏六朝以來就有不少以長安洛陽一類名都為背景,描寫上層社會驕奢豪貴生活的作品,有的詩篇還通過對比寓諷,如左思《詠史》(“濟濟京城內”一首)。盧照鄰此詩即用傳統題材以寫當時長安現實生活中的形形色色,托“古意”實抒今情。全詩可分四部分。

  第一部分(從“長安大道連狹斜”到“娼婦盤竜金屈膝”)鋪陳長安豪門貴族爭競豪奢、追逐享樂的生活。首句就極有氣勢地展開大長安的平面圖,四通八達的大道與密如蛛網的小巷交織着。次句即入街景,那是無數的香車寶馬,穿流不息。這樣簡勁地總提綱領,以後則灑開筆墨,恣肆汪洋地加以描寫:玉輦縱橫、金鞭絡繹、竜銜寶蓋、鳳吐流蘇……,真如文漪落霞,舒捲絢爛。這些執“金鞭”、乘“玉輦”,車飾華貴,出入於公主第宅、王侯之傢的,當然不是等閑人物。“縱橫”可見其人數之多,“絡繹”不絶,那追歡逐樂的生活節奏是旋風般疾速的。這種景象從“朝日”初升到“晚霞”將合,二六時中無時或已。在長安,不但人是忙碌的,連景物也繁富而熱鬧:寫“遊絲”是“百尺”,寫“嬌鳥”則成群,“爭”字“共”字,俱顯鬧市之鬧意。寫景俱有陪襯之功用。以下寫長安的建築,而由“花”帶出蜂蝶,乘蜂蝶遊蹤帶出常人無由見到的宮禁景物,筆緻靈活。作者並不對宮室結構全面鋪寫,衹展現出幾個特寫鏡頭:宮門,五顔六色的樓臺,雕刻精工的合歡花圖案的窗欞,飾有金鳳的雙闕的寶頂……,使人通過這些接連閃過的金碧輝煌的局部,概見壯麗的宮殿的全景。寫到豪門第宅,筆調更為簡括:“梁傢(藉窮極土木的漢代梁冀指長安貴族)畫閣中天起”,其勢巍峨可比漢宮銅柱。這文彩飛動的筆墨,紛至沓來的景象,幾令人目不暇接而心花怒放。於是,在通衢大道與小街麯巷的平面上,矗立起畫棟飛檐的華美建築,成為立體的大“舞臺”,這是上層社會的極樂世界。這部分花不少筆墨寫出的市景,也構成全詩的背景,下一部分的各色人物仍是在這背景上活動的。

  長安是一片人海,人之衆多竟至於“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這裏“豪貴驕奢,狹邪豔冶,無所不有”,寫來夠瞧的。作者對豪貴的生活也沒有全面鋪寫,卻用大段文字寫豪門的歌兒舞女,通過她們的情感、生活以概見豪門生活之一斑。這裏有人一見鐘情,打聽得那仙子弄玉(“吹簫嚮紫煙”)般美貌的女子是貴傢舞女,引起他的熱戀:“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那舞女也是心領神會:“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生憎帳額綉孤鸞,好取門簾帖雙燕。”“藉問”四句與“比目”四句,用內心獨白式的語言,是一唱一和,男有心女有意。“比目”“鴛鴦”“雙燕”一連串作雙成對的事物與“孤鸞”的對比,“何辭死”“不羨仙”“真可羨”“好取”“生憎”的果决反復的表態,極寫出愛戀的狂熱與痛苦。這些專寫“男女”的詩句,誠如聞一多贊嘆的,比起“相看氣息望君憐,誰能含羞不肯前”(簡文帝《烏棲麯》)一類“病態的無恥”、“虛弱的感情”,“如今這是什麽氣魄”,“這真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宮體詩的自贖》)。通過對舞女心思的描寫,從側面反映出長安人們對於情愛的渴望。以下以雙燕為引,寫到貴傢歌姬舞女的閨房(“羅帷翠被鬱金香”),是那樣香豔;寫到她們的梳妝(“片片行雲着蟬翼,纖纖初月上鴉黃”),是那樣妖嬈,“含嬌含態情非一”呵。打扮好了,於是載入香車寶馬,隨高貴的主人出遊了。這一部分結束的二句“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竜金屈膝(刻竜紋的闔葉,車飾。“屈膝”同“屈戌”。)”與篇首“青牛白馬七香車”回應,標志對長安白晝鬧熱的描寫告一段落。下一部分寫長安之夜,不再涉及豪門情事,是為讓更多種類的人物登場“表演”,同時,從這些人的享樂生活也不難推知豪門的情況。可見用筆繁簡之妙。

  第二部分(從“御史府中烏夜啼”到“燕歌趙舞為君開”)主要以市井娼傢為中心,寫形形色色人物的夜生活。《漢書·朱博傳》說長安御史府中柏樹上有烏鴉棲息數以千計,《史記·汲鄭列傳》說翟公為廷尉罷官後門可羅雀,這部分開始二句即活用典故。“烏夜啼”與“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幰沒金堤”寫出黃昏景象,表明時間進入暮夜。“雀欲棲”則暗示御史、廷尉一類執法官門庭冷落,沒有權力。夜長安遂成為“冒險傢”的樂園,這裏有挾彈飛鷹的浪蕩公子,有暗算公吏的不法少年(漢代長安少年有謀殺官吏為人報仇的組織,行動前設赤白黑三種彈丸,摸取以分派任務,故稱“探丸藉客”),有仗劍行遊的俠客……,這些白天各在一方的人氣味相投,似乎邀約好一樣,夜來都在娼傢聚會了。用“桃李蹊”指娼傢,不特因桃李可喻豔色,而且因“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成語,暗示那也是人來人往、別有一種鬧熱的去處。人們在這裏迷戀歌舞,陶醉於氛氳的口香,拜倒在紫羅裙下。娼門內“北堂夜夜人如月”,似乎青春可以永葆;娼門外“南陌朝朝騎似雲”,似乎門庭不會冷落。這裏點出從“夜”到“朝”,與前一部分“竜含”二句點出從“朝”到“晚”,時間上彼此連續,可見長安人的享樂是夜以繼日,周而復始。長安街道縱橫,市面繁榮(“五劇”、“三條”、“三市”指各種街道),而娼傢特多(“南陌北堂連北裏”),幾成“社交中心”。除了上述幾種逍遙人物,還有大批禁軍軍官(“金吾”)玩忽職守來此飲酒取樂。這裏是各種“貨色”的大展覽。《史記·滑稽列傳》寫道:“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羅襦襟解,微聞薌(香)澤”,這裏“羅襦寶帶為君解”,即用其一二字面暗示同樣場面。古時燕趙二國歌舞發達且多佳人,故又以“燕歌趙舞”極寫其聲色娛樂。這部分裏,長安各色人物搖鏡頭式地一幕幕出現,“通過‘五劇三條’的‘弱柳青槐’來‘共宿娼傢桃李蹊’。誠然,這不是一場美麗的熱鬧。但這顛狂中有戰慄,墮落中有靈性”(聞一多),决非貧血而萎靡的宮體詩所可比擬。

  第三部分(從“別有豪華稱將相”至“即今惟見青鬆在”)寫長安上層社會除追逐難於滿足情欲而外,別有一種權力欲,驅使着文武權臣互相傾軋。這些被稱為將相的豪華人物,權傾天子(“轉日回天”)、互不相讓。灌夫是漢武帝時將軍,因與竇嬰相結,使酒駡座,為丞相武安侯田蚡族誅(《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蕭何,為漢高祖時丞相,高祖封功臣以其居第一,武臣皆不悅(《史記·蕭丞相世傢》)。“意氣”二句用此二典泛指文臣與武將之間的互相排斥、傾軋。其得意者驕橫一時,而自謂富貴千載。這節的“青虯(竜類,指駿馬)紫燕(駿馬名)坐春風”、“自言歌舞長千載”二句又與前兩部分中關於車馬、歌舞的描寫呼應。所以雖寫別一內容,而彼此關聯鈎鎖,並不遊離。“自言”而又“自謂”,則諷意自足。以下趁勢轉折,如天驥下坡:“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鬆在(指墓田)。”這四句不惟就“豪華將相”而言,實一舉掃空前兩部分提到的各類角色,恰如瀋德潛所說:“長安大道,豪貴驕奢,狹邪豔冶,無所不有。自嬖寵而俠客,而金吾,而權臣,皆嚮娼傢遊宿,自謂可永保富貴矣。然轉瞬滄桑,徒存墟墓。”(《唐詩別裁》)四句不但內容上與前面的長篇鋪敘形成對比,形式上也盡洗藻繪,語言轉為素樸了。因而詞采亦有濃淡對比,更突出了那掃空一切的悲劇效果。聞一多指出這種新的演變說,這裏似有“勸百諷一”之嫌。而宮體詩中講諷刺,多麽生疏的一個消息!

  第四部分即末四句,在上文今昔縱嚮對比的基礎上,再作橫嚮的對比,以窮愁著書的揚雄自況,與長安豪華人物對照作結,這裏顯見左思“濟濟京城內”一詩影響。但左詩八句寫豪華者,八句寫揚雄。而此詩以六十四句篇幅寫豪華者,其內容之豐富,畫面之宏偉,細節之生動都遠非左詩可比;末了以四句寫揚雄,這裏的對比在分量上似不稱而效果更為顯著。前面是長安市上,轟轟烈烈;而這裏是終南山內,“寂寂寥寥”。前面是任情縱欲倚仗權勢,這裏是清心寡欲、不慕榮利(“年年歲歲一床書”)。而前者聲名俱滅,後者卻以文名流芳百世(“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雖以四句對六十四句,自有“秤錘雖小壓千斤”之感。這個結尾不但在迥然不同的生活情趣中寄寓着對驕奢庸俗生活的批判,而且帶有不遇於時者的憤慨寂寥之感和自我寬解的意味。它是此詩歸趣所在。

七古中出現這樣洋洋灑灑的巨製,為初唐前所未見。而且更好在感情充沛,力量雄厚。它主要采用賦法,但並非平均使力、鋪陳始終;而是有重點、有細節的描寫,回環照應,詳略得宜;而結尾又頗具興義,耐人含詠。它一般以四句一換景或一轉意,詩韻更迭轉換,形成生竜活虎般騰踔的節奏。同時,在轉意換景處多用連珠格(如“……好取門簾帖雙燕。雙燕……”,“……纖纖初月上鴉黃。鴉黃……”),或前分後總的復沓層遞句式(如“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比目鴛鴦……”,“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南陌北堂……”,“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專權意氣……”),使意換辭聯,形成一氣到底而又纏綿往復的旋律。這樣,就結束了陳隋“音響時乖,節奏未諧”的現象,“一變而精華瀏亮;抑揚起伏,悉諧宮商;開合轉換,鹹中肯綮”(《詩藪》內編捲三);所以,鬍應麟極口贊嘆道:“七言長體,極於此矣!”(同上)雖然,此詩詞彩的華豔富贍,猶有六朝餘習,但大體上能服從新的內容需要;前幾部分鋪陳豪華故多麗句,結尾縱、橫對比則轉清詞,所以不傷於浮豔。在宮體餘風尚熾的初唐詩壇,盧照鄰“放開粗豪而圓潤的嗓子”,唱出如此歌聲,壓倒那“四面細弱的蟲吟”,在七古發展史上確是可喜的新聲,而就此詩本身的藝術價值而論,也足使他被譽為“不廢江河萬古流”的。

  (周嘯天)

代悲白頭翁
劉希夷 Liu Xiyi
代悲白头翁
  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傢?
  洛陽女兒惜顔色,行逢落花長嘆息。
  今年落花顔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
  已見鬆柏摧為薪,更聞桑田變成海。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紅顔子,應憐半死白頭翁。
  此翁白頭真可憐,伊昔紅顔美少年。
  公子王孫芳樹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祿池臺文錦綉,將軍樓閣畫神仙。
  一朝臥病無相識,三春行樂在誰邊?
  宛轉蛾眉能幾時?須臾鶴發亂如絲。
  但看古來歌舞地,惟有黃昏鳥雀悲。

【賞析】 這是一首擬古樂府詩,題又作《代白頭吟》。《白頭吟》是漢樂府相和歌楚調舊題,古辭寫女子毅然與負心男子决裂。劉希夷這首詩則從女子寫到老翁,詠嘆青春易逝,富貴無常。
  詩的前半部分(十二句),寫洛陽女兒見花落而感傷,抒發青春易逝之悲;後半(十句)寫白頭翁由青春到年老的經歷,傾吐人生短暫、富貴無常的感慨。詩中歡樂與悲哀交織,一昂一低,大起大落,構思極其獨特,情思宛轉,音韻和諧、流暢、優美。詩中告誡人們:青春和富貴都不是永恆的,誰都有衰老之時。詩中藴含一個生命哲理:宇宙萬物時刻在變化,人生短暫,紅顔易逝,富貴難久,世事無常。
詩的前半首化自東漢宋子侯的樂府歌辭《董嬌嬈》,但經過劉希夷的再創作,更為典型概括。作為前半的結語,“年年歲歲”二句是精警的名句,它比喻精當,語言精粹,令人警省。“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的顛倒重複,不僅排沓回蕩,音韻優美,更在於強調了時光流逝的無情事實和聽天由命的無奈情緒,真實動情。“花相似”、“人不同”的形象比喻,突出了花卉盛衰有時而人生青春不再的對比,耐人尋味。
此詩融會漢魏歌行、南朝近體及梁、陳宮體的藝術經驗,而自成一種清麗婉轉的風格。它還汲取樂府詩的敘事間發議論,古詩的以敘事方式抒情的手法,又能巧妙交織運用各種對比,發揮對偶、用典的長處,是這詩藝術上的突出成就。

[鑒賞]
這是一首擬古樂府,題又作《代白頭吟》。《白頭吟》是漢樂府相和歌楚調麯舊題,古辭寫女子毅然與負心男子决裂。劉希夷這首詩則從女子寫到老翁,詠嘆青春易逝、富貴無常。構思獨創,抒情宛轉,語言優美,音韻和諧,藝術性較高,在初唐即受推崇,歷來傳為名篇。

  詩的前半寫洛陽女子感傷落花,抒發人生短促、紅顔易老的感慨;後半寫白頭老翁遭遇淪落,抒發世事變遷、富貴無常的感慨,以“但看古來歌舞地,惟有黃昏鳥雀悲”總結全篇意旨。在前後的過渡,以“寄言全盛紅顔子,應憐半死白頭翁”二句,點出紅顔女子的未來不免是白頭老翁的今日,白頭老翁的往昔實即是紅顔女子的今日。詩人把紅顔女子和白頭老翁的具體命運加以典型化,表現出這是一大群處於封建社會下層的男女老少的共同命運,因而提出應該同病相憐,具有“醒世”的作用。

  詩的前半首化自東漢宋子侯的樂府歌辭《董嬌嬈》,但經過劉希夷的再創作,更為概括典型。作為前半的結語,“年年歲歲”二句是精警的名句,它比喻精當,語言精粹,令人警省。“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的顛倒重複,不僅排沓回蕩,音韻優美,更在於強調了時光流逝的無情事實和聽天由命的無奈情緒,真實動情。“花相似”、“人不同”的形象比喻,突出了花卉盛衰有時而人生青春不再的對比,耐人尋味。結合後半寫白頭老翁的遭遇,可以體會到,詩人不用“女子”和“春花”對比,而用泛指名詞“人”和“花”對比,不僅是由於七言詩字數的限製,更由於要包括所有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可憐人,其中也包括了詩人自己。也許,因此産生了不少關於這詩的附會傳說。如《大唐新語》、《本事詩》所云:詩人自己也覺得這兩句詩是一種不祥的預兆,即所謂“詩讖”,一年後,詩人果然被害。這類無稽之談的産生與流傳,既反映人們愛惜詩人的才華,同情他的不幸,也表明這詩情調也過於傷感了。

此詩融會漢魏歌行、南朝近體及梁、陳宮體的藝術經驗,而自成一種清麗婉轉的風格。它還汲取樂府詩的敘事間發議論、古詩的以敘事方式抒情的手法,又能巧妙交織運用各種對比,發揮對偶、用典的長處,是這詩藝術上的突出成就。劉希夷生前似未成名,而在死後,孫季良編選《正聲集》,“以劉希夷詩為集中之最,由是大為時人所稱”(《大唐新語》)。可見他一生遭遇壓抑,是他産生消極感傷情緒的思想根源。這詩濃厚的感傷情緒,反映了封建制度束縛戕害人才的事實。
  (倪其心)

  君不見昆吾鐵冶飛炎煙,紅光紫氣俱赫然。
  良工鍛煉凡幾年,鑄得寶劍名竜泉。
  竜泉顔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嘆奇絶。
  琉璃玉匣吐蓮花,錯鏤金環映明月。
  正逢天下無風塵,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緑龜鱗。
  非直結交遊俠子,亦曾親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棄捐,零落漂淪古獄邊。
  雖復塵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衝天。

【注釋】 昆吾:傳說中的山名。相傳山有積石,冶煉成鐵,鑄出的寶劍光如水精,削玉如泥。
琉璃玉匣:《西京雜記》載漢高祖斬白蛇劍以五色琉璃為匣。
風塵:指戰爭。
文章:指劍上的花紋。

【賞析】 這是一首詠物言志詩。相傳是郭震受武則天召見時寫的,“則天覽而佳之,令寫數十本,遍賜學士李嶠、閻朝隱等”(張說《郭公行狀》)。從此,這首詩廣傳於世。

  “古劍”是指古代著名的竜泉寶劍。據傳是吳國幹將和越國歐冶子二人,用昆吾所産精礦,冶煉多年而鑄成,備受時人贊賞。但後來淪落埋沒在豐城的一個古牢獄的廢墟下,直到晉朝宰相張華夜觀天象,發現在鬥宿、牛宿之間有紫氣上衝於天,後經雷煥判斷是“寶劍之精上徹於天”,這纔重新被發掘出來。這首詩就是化用上述傳說,藉歌詠竜泉劍以寄托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抒發不遇的感慨。

  詩人用古代造就的寶劍比喻當時淪沒的人才,貼切而易曉。從托物言志看,詩的開頭藉幹將鑄劍故事以喻自己素質優秀,陶冶不凡;其次贊美寶劍的形製和品格,以自顯其一表人材,風華並茂;再次稱道寶劍在太平年代雖乏用武之地,也曾為君子佩用,助英雄行俠,以顯示自己操守端正,行為俠義;最後用寶劍淪落的故事,以自信終究不會埋沒,吐露不平。顯然,作者這番夫子自道,理直氣壯地表明着:人才早已造就,存在,起過作用,可惜被埋沒了,必須正視這一現實,應當珍惜、辨識、發現人才,把埋沒的人才挖掘出來。這就是它的主題思想,也是它的社會意義。不難理解,在封建社會,面對至高至尊的皇帝陛下,敢於寫出這樣寓意顯豁、思想尖銳、態度嚴正的詩歌,其見識、膽略、豪氣是可貴可敬的。對於壓抑於下層的士子來說,更會深受感奮。這首詩的意義和影響由此,成功也由此。

  張說評述郭震“文章有逸氣,為世所重”。所謂“逸氣”,即指其作品氣勢不羈,風格豪放。《古劍篇》的藝術特點,正如此評,其突出處恰在氣勢和風格。由於這詩是藉詠劍以發議論,吐不平,因而求鮮明,任奔放,不求技巧,不受拘束。詩人所註重的是比喻貼切,意思顯豁,主題明確。詩中雖然化用傳說,不乏想象,頗有誇張,富於浪漫色彩。例如贊美寶劍冶煉,稱道寶劍品格,形容寶劍埋沒等,都有想象和誇張。但是,筆觸所到,議論即見,形象鮮明,思想犀利,感情奔放,氣勢充沛,往往從劍中見人,達到見人而略劍的藝術效果。實際上,這首詩在藝術上的成就,主要不在形式技巧,而在豐滿地表現出詩人的形象,體現為一種典型,一種精神,因而能打動人。“文以氣為主”,“風格即人”,此詩可作一例。

  (倪其心)

  彼茁者葭,壹發五豝,於嗟乎騶虞!
  彼茁者蓬,壹發五豵,於嗟乎騶虞!


  Strong and abundant grow the rushes;
  He discharges [but] one arrow at five wild boars.
  Ah! he is the Zou-yu!
  
  Strong and abundant grow the artemisia;
  He discharges [but] one arrow at five wild boars.
  Ah! he is the Zou-yu!
  日居月諸,照臨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鬍能有定?寧不我顧。
  日居月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鬍能有定?寧不我報。
  日居月諸,出自東方。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鬍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鬍能有定?報我不述。


  O sun; O moon,
  Which enlightens this lower earth!
  Here is the man,
  Who treats me not according to the ancient rule.
  How can he get his mind settled?
  Would he then not regard me?
  
  O sun; O moon,
  Which overshadow this lower earth!
  Here is this man,
  Who will not be friendly with me.
  How can he get his mind settled?
  Would he then not respond to me?
  
  O sun; O moon,
  Which come forth from the east!
  Here is the man,
  With virtuous words, but really not good.
  How can he get his mind settled?
  Would he then allow me to be forgotten?
  
  O sun; o moon,
  From the east which come forth!
  O father, O mother,
  There is no sequel to your nourishing of me.
  How can he get his mind settled?
  Would he then respond to me, contrary to all reason?
匏有苦葉
邶風 Bei Feng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
  有瀰濟盈,有鷕雉鳴。濟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
  雍雍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不涉卬否,卬須我友。


  The gourd has [still] its bitter leaves,
  And the crossing at the ford is deep.
  If deep, I will go through with my clothes on;
  If shallow, I will do so, holding them up.
  
  The ford is full to overflowing;
  There is the note of the female pheasant.
  The full ford will not wet the axle of my carriage;
  It is the pheasant calling for her mate.
  
  The wild goose, with its harmonious notes,
  At sunrise, with the earliest dawn,
  By the gentleman, who wishes to bring home his bride,
  [Is presented] before the ice is melted.
  
  The boatman keeps beckoning;
  And others cross with him, but I do not.
  Others cross with him, but I do not; --
  I am waiting for my friend.
  習習𠔌風,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宴爾新婚,如兄如弟。
  涇以渭濁,湜湜其沚。宴爾新婚,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發我笱。我躬不閱,遑恤我後。
  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遊之。何有何亡,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
  不我能畜,反以我為仇。既阻我德,賈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爾顛覆。既生既育,比予於毒。
  我有旨蓄,亦以禦鼕。宴爾新婚,以我禦窮。有洸有潰,既詒我肄。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Gently blows the east wind,
  With cloudy skies and with rain.
  [Husband and wife] should strive to be of the same mind,
  And not let angry feelings arise.
  When we gather the mustard plant and earth melons,
  We do not reject them because of their roots.
  While I do nothing contrary to my good name,
  I should live with you till our death.
  
  I go along the road slowly, slowly,
  In my inmost heart reluctant.
  Not far, only a little way,
  Did he accompany me to the threshold.
  Who says that the sowthistle is bitter?
  It is as sweet as the shepherd's purse.
  You feast with your new wife,
  [Loving] as brothers.
  
  The muddiness of the King appears from the Wei,
  But its bottom may be seen about the islets.
  You feast with your new wife,
  And think me not worth being with
  Do not approach my dam,
  Do not move my basket.
  My person is rejected; --
  What avails it to care for what may come after?
  
  Where the water was deep,
  I crossed it by a raft or a boat.
  Where it was shallow,
  I dived or swam across it.
  Whether we had plenty or not,
  I exerted myself to be getting.
  When among others there was a death,
  I crawled on my knees to help them.
  
  You cannot cherish me,
  And you even count me as an enemy.
  You disdain my virtues, --
  A pedlar's wares which do not sell.
  Formerly, I was afraid our means might be exhausted,
  And I might come with you to destitution.
  Now, when your means are abundant,
  You compare me to poison.
  
  My fine collection of vegetables,
  Is but a provision against the winter.
  Feasting with your new wife,
  You think of me as a provision [only] against your poverty.
  Cavalierly and angrily you treat me;
  You give me only pain.
  You do not think of the former days,
  And are only angry with me.
  式微,式微,鬍不歸?微君之故,鬍為乎中露!
  式微,式微,鬍不歸?微君之躬,鬍為乎泥中!


  Reduced! Reduced!
  Why not return?
  If it were not for your sake, O prince,
  How should we be thus exposed to the dew?
  
  Reduced! Reduced!
  Why not return?
  If it were not for your person, O prince,
  How should we be here in the m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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