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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
  你躺在这里。十字架上漆着
  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
  
  而蒙面人的马蹄声已远了
  这个专以盗梦为活的神窃
  他的脸是永远没有褶纹的
  
  风尘和抑郁折磨我的眉发
  我猛叩着额角。想着
  这是十月。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
  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
  
  是的,至少你还有虚无留存
  你说。至少你已懂得什么是什么了
  是的,没有一种笑是铁打的
  甚至眼泪也不是……
  等光与影都成为果子时,
  你便怦然忆起昨日了。
  
  那时你的颜貌比元夜还典丽,
  雨雪不来,啄木鸟不来,
  甚至连一丝无聊时可以折磨自己的
  触须般的烦恼也没有。
  
  是火?还是什么驱使你
  冲破这地层?冷而硬的,
  你听见不,你血管中循环着的呐喊?
  “让我是一片叶吧!
  让霜染红,让流水轻轻行过……”
  
  于是一觉醒来便苍翠一片了!
  雪飞之夜,你便听见冷冷
  青鸟之鼓翼声。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化而
  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几千里也;怒而飞……
  —— 庄子
  
  
  绝尘而逸。回眸处
  乱云翻白,波涛千起;
  无边与苍茫与空旷
  展笑着如回响
  遗落于我踪影底有无中。
  
  从冷冷的北溟来
  我底长背与长爪
  犹滞留着昨夜的濡湿;
  梦终有醒时——
  阴霾拨开,是百尺雷啸。
  
  昨日已沉陷了,
  甚至鲛人底雪泪也滴干了;
  飞跃呵,我心在高寒
  高寒是大化底眼神
  我是那眼神没遮拦的一瞬。
  
  不是追寻,必须追寻
  不是超越,必须超越
  云倦了,有风扶着
  风倦了,有海托着
  海倦了呢?堤倦了呢?
  
  以飞为归止的
  仍须归止于飞。
  世界在我翅上
  一如历历星河之在我胆边
  浩浩天籁之在我肋下……
  谁是心里藏着镜子的人呢?
  谁肯赤着脚踏过他的一生?
  所有的眼都给眼蒙住了
  谁能于雪中取火,
  且铸火为雪?
  在菩提树下。
  一个只有半个面孔的人
  抬眼向天,
  以叹息回答
  那欲自高处沉沉俯向他的蔚兰。
  
  是的,这儿已经有人坐过!
  草色凝碧。
  纵使在冬季
  纵使结跗者的足音已远去
  你依然有枕着万籁
  与风月的背面相对密谈的欣喜
  
  坐断了几个春天?
  又坐熟了几个夏天?
  当你来时
  雪是雪,你是你
  一宿之后
  雪即非雪,你亦非你
  直到零下十度的今夜
  当第一颗流星暗然重明
  你乃惊见:
  雪还是雪,你还是你
  虽然结跗者的足音已远去
  唯草色的凝碧
因果经云:「尔时善慧童子见地浊湿,即脱鹿皮衣,散发匍匐,待佛行过。」又云:「过去帝释化为罗剎,为释迦说半偈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释迦请为说全偈。渠言:『我以人为食,尔能以身食我,当为汝说。』释迦许之。渠乃复言:『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释迦闻竟,即攀高树,自投于地。」  走在我底发上。燃灯人
  宛如芰荷走在清圆的水面上
  浩瀚的喜悦激跃且静默我
  面对泥香与乳香混凝的夜
  我窥见背上的天溅着眼泪
  
  曾为半偈而日食一麦一麻
  曾为全偈而将肝脑弃舍
  在苦行林中,任鸟雀在我发间筑巢
  任枯叶打肩,霜风洗耳
  灭尽还苏时,坐边扑满沉沉的劫灰
  
  隐约有一道暖流幽幽地
  流过我底渴待。燃灯人,当你手摩我顶
  静似奔雷,一只蝴蝶正为我
  预言一个石头也会开花的世纪
  
  当石头开花时,燃灯人
  我将感念此日,感念你
  我是如此孤露、怯羞而又一无所有
  除了这泥香与乳香混凝的夜
  这长发。叩答你底弘慈
  曾经我是腼腆的手持五朵莲花的童子
  是谁?是谁使荷叶,使荇藻与绿萍,频频摇动?
  揽十方无边风雨于一钓丝!执竿不顾。
  那人由深林第一声莺,坐到落日衔半规。
  坐到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之背与肩被落花压弯,打湿……
  有蜻蜓竖在他的头上,有睡影如僧定在他垂垂的眼皮上,
  多少个长梦短梦短短梦,都悠悠随长波短波短短波以俱逝——-
  在芦花浅水之东醒来时。鱼竿已不见,
  为受风吹?或为巨鳞衔去?
  四顾苍茫,轻烟外,
  隐隐有星子失足跌落水声,铿然!
冬至
  流浪得太久太久了,
  琴,剑和贞洁都沾满尘沙。
  
  鸦背上的黄昏愈冷愈沉重了
  怎么还不出来?烛照我归路的孤星洁月?
  
  一叶血的遗书自枫树指梢滑坠,
  荒原上造化小儿正以野火燎秋风的虎须……
  
  “最后”快烧上你的眉头了!回去回去,
  小心守护它:你的影子是你的。
  你底影子是弓
  你以自己拉响自己
  拉得很满,很满。
  
  每天有太阳从东方摇落
  一颗颗金红的秋之完成
  于你风干了的手中。
  
  为什么不生出千手千眼来?
  既然你有很多很多秋天
  很多很多等待摇落的自己。
  负载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鞋子
  船啊,负载着那么多那么多
  相向和背向的
  三角形的梦。
  
  摇荡着——深深地
  流动着——隐隐地
  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无尽上
  无尽在,无尽在我刹那生灭的悲喜上。
  
  是水负载着船和我行走?
  抑是我行走,负载着船和水?
  
  暝色撩人
  爱因斯坦底笑很玄,很苍凉。
  这故事是早已早己发生了的
  在未有眼睛以前就已先有了泪
  就已先有了感激
  就已先有了展示泪与感激的二月
  
  而你眼中的二月何以比别人独多?
  
  总是这样寒澹澹的天色
  总是这样风丝丝雨丝丝的——
  降株草底眼睫垂得更低了
  “怎样沁人心脾的记忆啊
  那自无名的方向来
  饮我以无名的颤栗的……”
  
  而你就拼着把一生支付给二月了
  二月老时,你就消隐自己在星里露里。
六月
  枕着不是自己的自己听
  听隐约在自己之外
  而又分明在自己之内的
  那六月的潮声
  
  从不曾冷过的冷处冷起
  千年的河床,瑟缩着
  从臃肿的呵欠里走出来
  把一朵苦笑如雪泪
  撒在又瘦又黑的一株玫瑰刺上
  
  霜降第一夜。葡萄与葡萄藤
  在相逢而不相识的星光下做梦
  梦见麦子在石田里开花了
  梦见枯树们团团歌舞着,围着火
  梦见天国象一口小麻袋
  而耶稣,并非最后一个肯为他人补鞋的人
  滴涓涓的流霞
  于你钵中。无根的脚印啊!
  十字花开在你匆匆的路上
  衣明囚与昨日与今日之外
  你把忧愁埋藏。
  
  紫丁香与紫苜蓿念珠似的
  到处牵接着你;
  日月是双灯,袈裟般
  夜的面容。
  
  十四月。雪花飞
  三千弱水的浪涛都入睡了。
  向最下的下游——
  
  最上的上游
  问路。问路从几时有?
  几时路与天齐?
  问忧昙华几时开?
  隔着烟缘,隔着重重的
  流转与流转——你可能窥见
  哪一粒泡沫是你的名字?
  
  长年辗转在恒河上
  恒河的每一片风雨
  每一滴鸥鹭都眷顾你——
  回去是不可能了。枕着雪涛
  你说:“我已走得太远!”
  
  所有的渡口都有雾锁着
  在十四月。在桃叶与桃叶之外
  抚着空钵。想今夜天上
  有否一颗陨星为你默默堕泪?
  象花雨,象伸自彼岸的圣者的手指……
  
  附:优昙华三千年一度开,开必于佛出世日。又:王献之有妾 曰桃叶,美甚,献之尝临流歌以送之。后遂以桃叶名此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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