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小说>>阿加莎·克里斯蒂 Agatha Christie
  1
   “啊!”丁斯米德先生欢欣地叫道。
   他后退了几步,用赞许的眼神扫视着那张圆桌。火光闪烁在粗糙的白色桌布、刀叉以及桌上的其他物品上面。
   “所有——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丁斯米德夫人吞吞吐吐地问道。她是一个矮小而衰弱的女人,脸上没什么血色,瘦弱的头发胡乱地向后梳着,举止永远地紧张。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她丈夫带着一种残忍的愉快说道。
   他是一个强壮的男人,背有点驼,脸又宽又红润。长着一双贼似的小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面不停地眨动着,还有一个大大的没有胡子的下巴。
   “喝柠檬水?”丁斯米德夫人提议道,声音小得跟耳语似的。
   她的丈夫摇摇头。
   “茶,不管怎样,它要好得多。看看这天气,又是下雨又是刮风的。在这样的晚上,吃晚餐,最需要的就是一杯热腾腾的好茶。”
   他滑稽地眨眨眼睛,然后,又开始扫视桌子。
   “一顿丰盛的晚餐,有鸡蛋、冷腌牛肉,还有面包和奶酪,这是我喜欢的晚餐菜单。所以,来,上桌吧。夏洛特正在厨房里,等着你帮她一把呢。”
   丁斯米德夫人站了起来,小心地把她编织着的毛衣绕成一团。
   “她已经长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了,”她喃喃道,“非常迷人,我说。”
   “啊!”丁斯米德先生说道,“她那要命的相貌!你还是赶紧去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好一会儿,他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自己小声地哼哼着什么。他还走到窗户前面,往外张望了一会儿。
   “糟透了的天气,”他自言自语,“今天晚上,我们该不会有什么客人了吧。”
   然后,他离开了房间。
   大约十分钟以后,丁斯米德夫人捧着一盘炸鸡蛋走了进来。她的两个女儿跟在后面,她们手里捧着其他的饭菜,丁斯米德先生和他的儿子约翰尼跟在最后面。丁斯米德先生坐到了桌子的上座。
   “我们应该感谢什么呢?等等,”他幽默地说道,“要感谢那个首先想到了罐头食物的人。我们应该做什么,我想知道,几英里之内人烟罕见的,如果现在我们没有了罐头,那么我们是否要退回到屠夫忘记了他每星期的义务的时代?”
   他继续敏捷地切着冷腌牛肉。
   “我很怀疑到底是谁,想到建造这样一所房子,几英里以内人烟罕见的,”他的女儿马格达伦生气地说道,“我们几乎连鬼也看不到。”
   “不,”她的父亲说道,“绝对没有鬼。”
   “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买下它的,父亲。”夏洛特说道。
   “你不能明白?女儿,好了,我有理由——我有自己的理由。”
   他的眼睛偷偷地看着妻子,但是,她皱起了眉毛。
   “而且还有鬼魂出没的,”夏洛特说道,“在这里,我一个人是绝对睡不着的。”
   “一堆废话,”她父亲说道,“你没有见过任何东西吧,是吗?好了。”
   “或许,是没有见过任何东西,但是——”
   “但是什么?”
   夏洛特并没有回答,但是,她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一阵急雨敲打在窗户的玻璃上,丁斯米德夫人手里的勺子“叮当”地掉到了盘子里。
   “你的神经不再衰弱了吧?”丁斯米德先生问道,“真是一个讨厌的晚上,就到这。你们不要担心,我们在这里、在我们的火炉旁边会非常安全的,外面的鬼魂不会来打扰我们。为什么?如果有,那才真是个奇迹呢。而奇迹是不会发生的,不会的。”他补充道,好像是在对他自己说这些话,带着一种特别的满足感。“奇迹是不会发生的。”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丁斯米德先生吓呆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会是什么呢?”他喃喃道,下巴都拉了下来。
   丁斯米德夫人轻轻地呜咽了一声,把披肩裹紧一点。马格达伦的脸变红了,她向前倾着,对她父亲说道:
   “奇迹发生了,不管是什么东西,你最好还是去开门,让它进来。”
   2
   二十分钟之前,莫蒂默·克利夫兰还站在暴雨之中,大雾吞没了他的车子。这确实非常不幸,在十分钟之内,两个车轮都被扎破了,而他,就一直站在这个方圆几英里之内荒芜人烟的地方。在那些光秃秃的威尔德郡丘陵中,黑夜降临了,他没有任何遮蔽任何保护。对他最有用的就是去找一条捷径,如果他一直坚持走大路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但是现在,他却完全迷失在这条好像是车道的小路中,如果这附近连一个村庄也没有,他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他困难地朝四周张望,然后,他看到了半山腰上闪烁的灯光。但是马上,大雾又把灯光吞没了,但是,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他很快又看到了它。考虑了一会儿以后,他离开了车子,开始朝山的一边走去。
   很快,他就从大雾中走了出来,他还记得,那灯光是从一栋小房子的窗户里闪出来的。那里,不管怎样,就是一处遮蔽所。莫蒂默·克利夫兰加快了脚步,低下脑袋,反抗着在他面前施展了强大的威力、意图逼迫他退缩回去的狂风暴雨。
   克利夫兰是个多多少少也有点名声的人,尽管他不怀疑,大多数人对他的名字和成就会表现出非常的无知。他是心理学研究界的一名专家,而且,还写过两本关于潜意识研究的优秀著作。他还是神经研究协会的成员,甚至还是一个钻研影响到他自己结论和研究方向的玄学的研究员。
   从本质上来说,他对天气非常敏感,而且,经过特意的训练后,他使自己的这种天赋得到了加强。当他终于到达那所房子并拍打着房子大门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油然而生的兴趣,似乎,他所有的天赋突然都变得非常尖利。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喃喃的说话声音。但是,敲门以后,里面突然变得非常寂静了,然后,传来了椅子在地板上被拖向后的声音。又过了几分钟,门被一个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打开了。穿过小男孩的肩膀,克利夫兰直接注视着房子里面的情况。
   这让他想起了一幅荷兰家庭的场景。圆圆的桌子上面摆好了一顿晚饭,旁边坐了一家子的人,一两支闪闪烁烁的蜡烛,火光把一切都照得发红。父亲是一个强壮的男人,坐在桌子的一边,他对面坐着一个阴暗的小个子女人,她的脸上满是吃惊的神情。对着门的,是一个姑娘,她盯着克利夫兰,吃惊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她手里正拿着一个杯子,半举到嘴唇上。
   克利夫兰马上看出,她是一个异常漂亮的女孩子。她的头发是金红色的,像雾一样笼罩在她的脸上,眼睛分得很开,眼珠是纯灰色的,她还长着那种早期意大利圣母像似的嘴巴和下颚。
   好一会儿,房间里都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克利夫兰走进去并解释了他遇到的困境。他结束了那个平凡的故事后,接着,又是更难理解的寂静。终于,那位父亲,好像是努力了一下,站了起来。
   “进来吧,先生——克利夫兰先生,是这么称呼的吗?”
   “那是我的姓。”莫蒂默说道,微笑着。
   “啊!是吗?进来,克利夫兰先生。这种天气连狗也不愿意出去,是吧?进来,坐到火炉旁边吧。关上门,可以吗,约翰尼?别大半个晚上都站在那里。”
   克利夫兰走上前去,坐到了火炉旁边的一张木头椅子上。小男孩约翰尼关上了门。
   “我姓丁斯米德,”那位父亲说道,现在他开始变得很亲切了。“这是米舒丝,这是我的两个女儿,夏洛特和马格达伦。”
   第一次,克利夫兰看到了背对他坐的那个姑娘的脸,而且发现,她长得和她姐姐一样漂亮,但是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她的皮肤非常黝黑,而脸色却异常苍白,长着一个优雅的鹰钩鼻,一个严肃的嘴巴。那是一种冰冷的美,严肃而几乎是冷峻。在父亲作介绍时,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她直直地凝视着他,眼光里似乎充满了某种寻找的期待。似乎她正在运用自己年轻的判断来猜测着他,衡量着他。
   “喝一杯什么吗,呃,克利夫兰先生?”
   “谢谢,”莫蒂默说道,“能来杯茶就非常美妙了。”
   丁斯米德先生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他从桌子上拿起五个杯子,一个接一个的,把杯子里的水倒到了一个装污水的盘子里。
   “这些茶都冷了,”他突然地说道,“可以给我们再弄些茶来吗,米舒丝?”
   丁斯米德夫人飞快地站了起来,拿着茶壶急急忙忙地走了。莫蒂默觉得,她可能很希望离开这个房间。
   热茶很快就端出来了,这位不速之客还得到了食物。
   丁斯米德先生一直在说呀说的。他是一个爽朗、亲切且善谈的人。他把关于自己的事情都告诉这位陌生人。不久以前,他刚从建筑行业里退休下来——是的,他做过了许多优秀的工作。他和米舒丝认为,他们比较喜欢乡下的空气——以前他们从来没有在乡下住过。当然,在找房子上面他们浪费了许多时间,十月和十一月,但是他们不想再等待了。“生活是不确定的,你知道,先生。”所以他们买下了这所房子。方圆八英里之内人烟罕见,而且,距离任何可以称之为城镇的地方都有十九英里。不,他们不满足。姑娘们觉得在这里生活有点无聊,但是,他和米舒丝却很喜欢这里的安静。
   所以他继续说着,把莫蒂默冷落到一边,莫蒂默差点儿没被他那侃侃而谈的语流催眠而睡着了。没什么,可以肯定,都是些琐碎的家庭琐事。但是,第一眼看到这所房子里的情景时,他就判断出,这里还有些其他东西,一些令人不安、令人紧张的气氛,从这五个人中间的一个身上散发出来——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纯粹是愚蠢的想法,他的神经完全出了差错!他们都被他突然的到来吓坏了——就那么多。
   他提出了晚上借宿的问题,而且得到了预期的回答。
   “你应该留在我们这里,克利夫兰先生。几英里以内,没有别的地方了。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房间,尽管我的睡衣可能有点大了,当然,这总比什么也没有好,而且明天早上,你自己的衣服就会干了。”
   “你真是一个好人。”
   “没什么,”对方亲切地说道,“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即使是一条狗来借宿我们也不应该拒绝。马格达伦、夏洛特,上楼去整理一下房间。”
   两个姑娘离开了房间。很快,莫蒂默就听到她们在头顶上面走动。
   “我很能理解,像你两个女儿这样年轻迷人的姑娘肯定会觉得这里很无聊。”克利夫兰说道。
   “她们都是漂亮的孩子,是吧?”丁斯米德先生带着父亲的自豪说道,“不太像她们的母亲或者我。我们是普通的一对,但是,我们相互吸引。我可以告诉你,莫蒂默先生。呃,玛吉,不是那样吗?”
   丁斯米德夫人拘谨地笑了笑。她又开始编织东西了,毛衣针“沙沙”地忙碌着,她是一个娴熟的编织者。
   很快,房间准备好了,莫蒂默再次表示了他的感谢,并表示他马上就进房上床休息。
   “你们在床上放上热水袋了吗?”丁斯米德夫人问道,突然记起了她在家中的尊严。
   “放了,妈妈,放了两个。”
   “那就好,”丁斯米德说道,“陪他一起上去吧,姑娘们,看看他还需要些别的什么东西。”
   马格达伦走到了窗户旁边,看看挂钩有没有挂好。夏洛特则最后看了一眼洗脸台上的摆设。然后,她们两个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
   “晚安,克利夫兰先生。你可以肯定你所需要的东西都有了吗?”
   “都有了,谢谢你,马格达伦小姐。给你们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我觉得真不好意思。晚安。”
   “晚安。”
   她们走了出去,把身后的门关上。莫蒂默·克利夫兰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他慢慢地若有所思地脱下了衣服。把丁斯米德先生那粉色的睡衣穿好之后,按照主人的吩咐,他把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团起来,放到门口外面。从楼梯上面,他可以听到丁斯米德隆隆的说话声。
   真是个爱说话的人!总之,就是个奇怪的人——但是,这个家里确实有些奇怪的东西,难道这是他的幻觉吗?
   他慢慢地走进房间里,把门关上。他站在床边想了起来。突然,他惊呆了——
   床旁边的红木桌子上蒙了一层灰,在灰尘上面写着三个字:SOS。
   莫蒂默盯着这三个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证实了他所有模糊的推测和预感是对的。他是正确的,在这所房子里,确实有些不大对劲的东西。
   SOS!求救的信号!但是,是谁的手指在灰尘上留下这三个字的呢?是马格达伦还是夏洛特?她们两个都在那里站过。他回想着,在离开房间之前,她们在那里站了一两分钟,是谁的手偷偷地放到桌子上,并留下了这三个字?
   那两个姑娘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马格达伦的脸,黝黑冷淡;而夏洛特的脸,像他第一眼看到的那样,大大的眼睛,吃惊的样子,眼眸中闪烁着某些不确定的东西……
   他再次走向门口,把门打开。外面已经听不到丁斯米德先生那嗡嗡的声音了,房子里一片寂静。
   他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天晚上我什么也不能做。明天——好的。看着吧。”
   3
   克利夫兰很早就起来了。他穿过起居室,走了下来,并走到花园里去。雨后早上的天气非常清新且晴朗。有人也起得很早,在花园的一角里,夏洛特正靠在篱笆上,看着外面起伏不平的丘陵。走过去接近她的时候,他的心跳稍稍加速了。他一直都私自认为,那些启示是夏洛特写的。他走过去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朝他说“早上好”。她的眼睛坦率得像孩子似的,里面似乎什么秘密都没有。
   “非常清新的早晨,”莫蒂默微笑着说道,“今天早上的天气和昨天晚上迟然不同。”
   “确实是这样。”
   莫蒂默从附近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他开始用它无意地在脚下平滑的沙路上画着。他画下一个S,接着是O,再接着是S,边画边看着旁边的姑娘。但是,在她的脸上他再没有发现任何会意的火花。
   “你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吗?”他突然问道。
   夏洛特皱了皱眉毛,“它们,是不是指那些船只——班轮,当它们遇到危险时,发出的信号?”她问道。
   莫蒂默点点头,“昨天晚上,有人在我床边的桌子上写下了这些字,”他平静地说道,“我想可能是你做的。”
   她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噢,不可能的。”
   那么是他错了,一阵深深的失望打击了他,他一直那么确信——那么确信,他的直觉很少会让他步入歧途的。
   “你可以肯定?”他不死心地问道。
   “噢,是的。”
   他们转回来,一起慢慢地朝屋子走去。夏洛特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她随口地回答着他几个故意的询问。
   突然,她用一种低沉而急速的声音说道:“你——你问这几个字,真奇怪,SOS。我没有写过它们,当然,但是——早些时候,或许我会这样做的。”
   他停了下来,看着她。
   她继续急速地说道:“这听起来很傻,我知道,但是,我一直很害怕,非常的害怕。当昨天晚上,当你进来的时候,你好像是——是给某些事情做了回答。”
   “你害怕什么呢?”他飞快地问道。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想_是这所房子。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以后,它就一直在不断地加强。所有人看起来都有点不大对劲。父亲,妈妈,还有马格达伦,他们看起来,似乎都不一样了。”
   莫蒂默并没有马上作出回答,没等他回答,夏洛特又继续说道:
   “你知道,这所房子被认为是一栋鬼屋吗?”
   “什么?”他的兴趣更为强烈了。
   “是的,一个男人曾在这里杀死了他的妻子,好几年以前。我们是在搬进来之后,才知道的。父亲说鬼魂都是胡说八道的东西,但是,我_我不知道。”
   莫蒂默飞快地思索着。
   “告诉我,”他用一种专业的口吻说道,“发生谋杀的房间是不是我昨天晚上睡觉的那个房间?”
   “我什么也不知道。”夏洛特说道。
   “现在我怀疑,”莫蒂默一半是对他自己说道,“是的,可能是那样。”
   夏洛特不理解地望着他。
   “丁斯米德小姐,”莫蒂默温柔地说道,“你有没有什么理由,认为自己是一个灵媒婆?”
   她瞪着他。
   “我想,你知道昨天晚上你确实写了SOS,”他平静地说道,“噢!是非常下意识的,当然。也就是说,犯罪玷污了空气,像你那样具有敏感意识的人,可能会受到影响。你会重演受害者的感觉和印象。许多年以前,她可能在那张桌子上写过SOS,而昨天晚上,你在下意识中再次重演了她当时的行为。”
   夏洛特的脸涨红了。
   “我明白了,”她说道,“你认为这就是解释?”
   房子里有声音在召唤她,她站起来走了,只留下莫蒂默在花园里的小路上走来走去。他对自己的这种答案满意了吗?这种答案,是不是把他知道的事实给掩盖起来了?而且,这种答案可不可以解释昨天晚上在他走进这所房子时所感到的不安?
   或许,但是,至今他还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突然到来,给这里造成了一种类似惊惶失措的局面。他自言自语道:
   “我肯定是被这些心灵解释冲昏了头脑,这只能解释夏洛特——但是不能解释其他的人。我的到来,加深了他们的不安和恐惧,只有约翰尼除外。不管是什么,那就是关键,约翰尼没有那种感觉。”
   他非常肯定这一点,而且很奇怪,他是那样的确信,但就是那样。
   就在这时,约翰尼从房子里走出来,朝着这位客人走去。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他局促不安地说道,“你进来好吗?”
   莫蒂默注意到这个小孩的手指非常脏,约翰尼感觉到他的眼光了,他发愁地笑了笑:
   “我一直在混乱地玩弄着一些化学物品,你知道吧,”他说道,“有时,爸爸对此发愁生气。他希望我将来从事建筑业,但是,我则希望自己可以从事化学和研究工作。”
   丁斯米德先生出现在他们前面的窗户里,宽大的身躯,快活地微笑着,一看到他,莫蒂默所有怀疑和敌对情绪又被唤醒了。丁斯米德夫人已经坐到桌子旁边了,她用毫无生气的声音朝他说“早上好”,他再次觉得因为某些理由或者别的,她害怕他。
   马格达伦最后才进来,她朝他简单地点点头,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睡得好吗?”她突然问道,“你的床舒不舒服?”
   她非常热切地看着他,当他礼貌地回答是那样时,他注意到,某些非常类似失望的神情闪过她的脸庞。她希望他回答什么呢?他很想知道。
   他转向房子的主人。
   “你的小孩非常喜欢化学,是这样吗?”他愉快地问道。
   突然“哗啦”一声,丁斯米德夫人手里的杯子掉了下来。
   “怎么了!玛吉,怎么了!”她的丈夫说道。
   在莫蒂默看来,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忠告,一种警戒。他转向他的客人,开始用流利的话语畅谈起建筑行业的种种好处,不会让那些年轻小伙子们自命不凡等等。
   早饭之后,他独自一人到花园抽烟去了。很清楚,这时他应该马上离开这所房子。借宿一个晚上是一回事,而要继续借宿,既没有什么理由,也很困难,他可以找到什么理由呢?但是,他非常不愿意离去。
   在脑子里一直考虑来考虑去,他来到了通向房子另一侧的一条小路上。他的鞋底是那种皱纹橡胶的,因此,走起路来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经过厨房窗户的时候,他听到了里面传来了丁斯米德的声音,那些话语马上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大笔钱,是的。”
   丁斯米德夫人的声音在回答着,但是,她的声音非常微弱,因此,莫蒂默无法听到她讲的是什么内容,但是丁斯米德又说道:“几乎是六万英镑,那律师说的。”
   莫蒂默并没有故意去偷听,但是,他非常小心地绕了回去。关于金钱的说法使得情况明朗起来,这里面还有一个六万英镑的问题——这使事情变得更加清楚——也更加丑陋。
   马格达伦从房子里走了出来,但是,她父亲的声音几乎是立刻把她给喊住了,她再次走了回去。很快,丁斯米德自己来到了这位客人的面前。
   “罕见的美好的早晨,”他亲切地说道,“我希望,你的车子还能走动。”
   “不过是希望知道我什么时候滚蛋。”莫蒂默想到。
   他再次大声地感谢丁斯米德先生及时而殷勤的款待。
   “没什么,没什么。”对方说道。
   马格达伦和夏洛特一起从房子里出来,并且手挽着手,走到不远处的一张木头椅子那里去,那黝黑和金黄的脑袋在一起形成了显眼的对比。
   突然心里一动,莫蒂默说道:“你的女儿长得真不像,丁斯米德先生。”
   对方正在点烟,他的手腕猛地抖动了一下,火柴掉到了地上。
  “你真的这样想吗?”他问道,“是的,嗯,我也觉得她们是这样。”
   莫蒂默的直觉在闪动。
   “但是,她们不都是你的女儿。”他流利地说道。
   他看到丁斯米德先生直直地盯着他,犹豫了一会儿,丁斯米德终于下定决心地说道:
   “你非常聪明,先生,”他说道,“对,她们中有一个是弃婴,在她还是小孩的时候,我们就收养了她,而且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把她抚养成人。她自己对这个arw("$XA$Yf", ark7);还一无所知,但是,她很快就会知道了。”他叹了口气。
   “是关于继承遗产的问题?”莫蒂默平静地暗示道。
   对方用猜疑的眼光扫了他一眼。
   然后,他似乎决定了坦白是最好的对策;他的态度开始变了,几乎是攻击似的坦率和开门见山:“你说的话真奇怪,先生。”
   “一种精神感应呢?”莫蒂默说道,并且微笑着。
   “有点像是那样,先生。我们把她养大,是为了迫使她的母亲——付出报酬。就在我刚刚步入建筑行业的时候,几个月以前,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广告,在我看来,他们讨论的那个孩子正是我们的马格达伦。我去见了律师,关于这个那个的我们谈了许多。他们怀疑——自然,你也会这样说的,但是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解释清楚了,下个礼拜,我打算把孩子带到伦敦去,她还不知道那么多的事情。看来,她的父亲,是最有钱的犹太人之一。他也是在死前的几个月,才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他让代理人努力去寻找这个孩子,并且要在找到她之后把他所有的钱都留给她。”
   莫蒂默仔细地听着,他没有什么理由怀疑丁斯米德先生讲的故事。这解释了马格达伦那黝黑的美丽;或许,也解释了她那冷淡的态度。不管怎样,尽管故事本身可能是真实的,它背后还会可能隐藏着某些东西。
   但是,莫蒂默不打算引起对方的怀疑。相反,他必须离开,好让他们放松下来。
   “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丁斯米德先生,”他说道。“我要祝贺马格达伦小姐,她将成为一个漂亮的女继承人,她的前面是大好的前途啊。”
   “她会有的,”她的父亲热心地同意着,“而且,她还是一个少有的好心肠的姑娘,克利夫兰先生。”
   他的态度里满是非常明显的诚挚的热心。
   “好了,”莫蒂默说道,“我想,现在我必须告辞了。我不得不再次感谢你,丁斯米德先生,感谢你非常及时的热情的款待。”
   在主人陪同下,他走进房子对丁斯米德夫人道别。她正站在窗户旁边背对着他们,没听到他们走进来。她丈夫快活地喊道:“看,克利夫兰先生来跟你说道别了。”她紧张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转过身来,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掉了下来。莫蒂默捡起来递给她,那是夏洛特的小画像,却是用一种大约二十五年前的风格画的。莫蒂默向她重复了那些他已经向她丈夫说过的感谢。他再次注意到她害怕的样子,以及在眼睫毛下面偷偷地瞟着他。
   没有见到两个姑娘,但是,这不是莫蒂默的策略,他不急着去见到她们;而且,他也有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很快就会证明是正确的。
   他离开那所房子,走了下来,朝着他前天晚上把车子留下的地方走去。大约走了半英里,路旁边的灌木丛突然分开了,马格达伦追踪到了他的前面。
   “我必须见你。”她说道。
   “我正等待着你的到来,”莫蒂默说道,“昨天晚上,就是你在我房间的桌子上写下了SOS是吗?”
   马格达伦点点头。
   “为什么?”莫蒂默温和地问道。
   这位姑娘走到路旁,开始拔着灌木上的叶子。
   “我不知道,”她说道,“确实,我不知道。”
   “告诉我。”莫蒂默说道。
   马格达伦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很讲实际,”她说道,“不是那种富于幻想和自以为是的人。你,我知道,很相信鬼魂和幽灵。我不那样,但是,我要告诉你,在这所房子里有些很不对劲的东西,”她朝山上指去:“我是说,确实有些不对劲的东西。它不仅仅是过去的一种回响,它是在我们到来以后才出现的。它一天比一天更坏,父亲变得不一样了,妈妈不一样了,夏洛特也不一样了。”
   莫蒂默插了一句:“约翰尼也不一样吗?”他问道。
   马格达伦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恍然大悟的神色。“不,”她说道,“现在我开始明白了。约翰尼并没有不一样,他是唯一——唯一不受影响的人。昨天晚上,他没碰桌子上的茶。”
   “你呢?”莫蒂默问道。
   “我害怕——非常害怕,就像孩子那样——不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而且父亲——变得很奇怪,没有别的词语可以表示,就是奇怪。他谈论着奇迹,那时我在祈祷——正在祈祷着奇迹的发生,接着,你就敲门了。”
   她突然停了下来,盯着他。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疯了,我想。”她挑战似的说道。
   “不,”莫蒂默说道,“正好相反,你看起来非常正常。所有正常的人,当他面临危险的时候都会产生预感的。”
   “你不理解,”马格达伦说道,“我不害怕——我自己不害怕。”
   “那么你是为谁害怕。”
   但是,马格达伦再次困惑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继续说道:“我是一时冲动写下了SOS。我有一个想法——很荒谬的想法,无庸置疑,他们肯定不会允许我对你说的——就是其余的人,我指的是,我不知道,我打算要你去做什么。现在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莫蒂默说道,“我知道怎样做了。”
   “你能做什么?”
   莫蒂默笑一下。
   “我可以想。”
   她疑惑地看了看他。
   “是的,”莫蒂默说道,“用那样的方式可以做许多事情,比你可以相信的还要多得多。告诉我,昨天晚上在吃饭之前,有没有什么偶尔出现的词或话引起你的注意?”
   马格达伦皱皱眉毛:“我不这么想,”她说道,“至少,我听到父亲在对妈妈说,夏洛特长得像她,而他还非常奇怪地笑着,但是——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对吧?”
   “不,”莫蒂默慢慢地说道,“除非夏洛特长得不像你妈妈。”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发现马格达伦正神情迷离地看着他。
   “回家去吧,孩子,”他说道,“别担心,把它留给我来处理。”
   她顺从地走上了通往房子的小路。莫蒂默继续漫步了一会儿,然后,躺在一片绿色的草皮上,他闭上了眼睛,把自己从自觉的思索中努力拔出来,让一系列的画面在脑海里随意地掠过。
   约翰尼!他一直在想着约翰尼。只有约翰尼,完全被忽略,完全从怀疑和阴谋的网络中遗漏掉了,但是,虽然如此,所有东西还是围着这个圆轴转动。他记得,那天早上在吃早餐的时候,丁斯米德夫人的茶杯“当”地掉到了碟子上。是什么引起了她的震动?难道是他偶尔提到那小男孩对化学感兴趣?那时,他一直没有注意到丁斯米德先生,但是现在,他清楚地回想起来了,他坐在那里,端着茶杯,半举到嘴边。
   他又想到了夏洛特,昨天晚上,在门一打开时他看到她的样子。透过茶杯的上方,可以看到她对着他直直地坐着。迅速接着下面的回忆。丁斯米德先生把茶杯一个接一个地倒空,并说着“这些茶已经冷了。”
   他记得那些冒出来的蒸气,难道可以肯定,那些茶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都冷了?
   他的脑海里有些东西开始活动起来。在不久之前,他读过一些东西,大概是一个月以前,是讲一个家庭被一个小孩无意中杀死的故事。食物储藏室里留下了一包砒霜,但是已经全部滴落到下面的面包上。他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故事,或许,丁斯米德先生也看到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清楚了……
   半小时以后,莫蒂默·克利夫兰精神焕发地站起来。
   4
   夜幕又降临到房子里了,今天晚上做了荷包蛋,还有罐头肉冻。很快,丁斯米德夫人就捧着大大的茶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和昨天晚上的天气很不一样。”丁斯米德夫人说道,并朝窗户望去。
   “是的,”丁斯米德先生说道,“今天晚上是那样的平静,你甚至可以听见针掉到地上的声音。现在,玛吉,倒茶吧,好吗?”
   丁斯米德夫人往杯子里倒满了茶,把它们沿着桌子传了过去。接着,放下茶壶,她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把手放到了心脏上。丁斯米德先生转过椅子,顺着她恐惧的眼光,看到莫蒂默·克利夫兰正站在门口
   他走上前来,他的态度非常愉快,并满是歉意。
   “我很抱歉,我又吓着了你,”他说道,“为了些事情,我不得不再回来一趟。”
   “为了些事情而回来!”丁斯米德先生叫到。他的脸色发紫,声音也抬高了:“为了什么回来,我很想知道!”
   “看看那些茶。”奠蒂默说道。
   用一个迅速的手法,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东西,并且,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杯子,把里面的茶全倒到他左手拿着的试管里。
   “你——你要干什么?”丁斯米德先生喘着气,他的脸色已经变得跟粉笔一样的苍白,原来的紫色好像变魔术似的消失了。丁斯米德夫人发出了一声无力、尖锐而又充满恐惧的尖叫。
   “你读过那张报纸,我想,丁斯米德先生?我肯定你读过。好一段时间里,有人一直在报导这个一家人被毒死的故事,有的被救了过来,有的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可以被救过来。第一种办法,是放在你吃的罐头肉冻里,但是,假设医生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他会不会轻易接受罐头食物的理论呢?在你们的食物储藏室里有一包砒霜。而在架子的下面,就是装茶叶的口袋。显然,架子上面装砒霜的口袋还会有一个破口,那么,还有什么比偶然在茶叶里漏下了砒霜更自然的?你的儿子约翰尼,只会因为不小心而受到轻微的谴责,再没有别的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丁斯米德喘着气。
   “我想你是知道的,”莫蒂默拿起第二个杯子,把茶再倒进第二个试管里。他在一个试管上面贴了一张红色的标签,在另一个试管上则贴了蓝色的标签。
   “红色标签的这个,”他说道,“装着从你女儿夏洛特的杯子里倒出来的茶,而另一个,装着从马格达伦的杯子里倒出来的茶。我可以发誓,在前一个试管里我找到砒霜的含量会比后一个高出四到五倍。”
   “你疯了。”丁斯米德说道。
   “噢!亲爱的,不,我不是那种疯子。丁斯米德先生,今天你告诉了我,马格达伦是你自己的女儿,而夏洛特是你收养来的孩子,这个孩子和她的母亲非常相像,今天当我拿到那位母亲的画像时,我差点儿认为那是夏洛特自己的了。你自己的女儿将要去继承那笔财产,但是,由于不太可能让你设想出的女儿夏洛特从此消失,而且,认识那位母亲的人会看出替换的arw("_gN_fy", ark5);,你就决定了,嗯——茶杯的底部有一撮白色的砒霜粉。”
   丁斯米德夫人突然尖声傻笑起来,歇斯底里地摇晃着身体。
   “茶,”她咯咯地说道,“他在说着,茶,不是柠檬水。”
   “闭上你的嘴,不可以吗?”她丈夫愤怒地咆哮着。
   莫蒂默看到夏洛特坐在桌子对面望着他,大大的眼睛,带着疑惑的神情。然后,他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马格达伦把他拖到他们的声音范围之外。
   “那些东西,”她指着那些小药瓶——“爸爸。你不会认为——”
   莫蒂默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我的孩子,”他说道,“你不相信过去,但是我相信,我相信这所房子里的气氛。如果它不出现的话,或许——我说或许——你的父亲就不会构想出他已经做了一半的计划了。现在、以及以后,我都要保留这两个试管,用它来保护夏洛特。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做什么了,如果你要感谢的话,就感谢那只写下了SOS的手吧。”
  赫尔克里·波洛在切尔西国王大街的加兰特恩德沃餐馆和他的朋友亨利·博宁顿惬意地吃着晚餐。
   博宁顿先生很喜欢这家餐馆,他喜欢这儿宜人的氛围还有这儿的英国料理。英国料理以清淡著称,这儿的莱肴可谓原汁原味,不是那种吃起来不知是哪国风味的非正宗品。
   他喜欢给和他共餐的人指出艺术家奥古斯塔斯,约翰曾经坐过的位置,再让他看看顾客意见本上著名艺术家的签名。
   博宁顿先生本人没有一点艺术气质,但他却自称艺术爱好者,常带欣赏意味地谈论艺术家们的轶事,并为此洋洋得莫利,可爱的女侍者,老朋友似的和博宁顿先生打了声招呼。她有惊人的记忆力,对每一位主顾的饮食爱好都了如指掌。
   “晚上好!先生。”她看到两人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边入座后便走过来。“您们今天运气不错,我们刚刚进了栗子火鸡——那是您最喜欢吃的,不是吗?还有我们从来没进过这么好的斯蒂尔顿干酪(斯蒂尔顿干酪:英国一种有青霉的优质白奶酪。——译注)!你们先来道汤还是鱼呢?”
   博宁顿先生急忙对认真看菜谱的波洛警告道:“不要点任何你们法国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只点精心烹制的英国菜。”
   “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摆了摆手,“我不挑剔什么!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啊,好极了。”博宁顿先生说着便内行地点起菜来。
   点好之后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拿起餐巾。莫利飞快地拿着莱单走了。
   “是个好女人。”他赞叹道,”曾是个美人,还做过艺术家的模特呢,她精通餐饮……这更令人喜爱。一般说女人对食物井没有多大兴趣,许多女人和她倾慕的男人出去就餐时并不在乎吃什么,她们在菜谱上看到什么就点什么。”
   赫尔克里·波洛摇了摇头。
   “这太可怕了。”
   “感谢上帝!男人并不这样!”博宁顿洋洋得意他说。
   “一个没有?”赫尔克里·波洛眨了贬眼睛。
   “嗯……也许年轻人会这样。”博宁顿不得不承认道,“男人年轻时都是任人摆布的木偶!现在的年轻人也是这样……没有勇气……没有耐心。年轻人说我不中用了,我……”他煞有介事地说,“我也觉得他们不可理喻,也许他们是对的!但听有些年轻人说话的口气你会觉得没人有权利活过六十岁!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老年人被抛弃。”
   “很有可能。”波洛说,“他们也许会这样无情无义。”
   “很高兴你能理解,波洛。你这侦探工作已把你不现实的理想主义吞噬了。”
   赫尔克里·波洛笑了笑。
   “此外,”他接着说道,”如果统计一下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突然死亡的人数会很有意思。我敢打赌你会感到很不舒服的。”
   “你的麻烦在于你在寻找罪犯而不是等待罪犯。”
   “对不起。”波洛说。“你一定深有感触。朋友,给我讲讲你的一些事情,现在的生活,好吗?”
   “一团糟!”博宁顿说,“当今的世界就是这样杂乱无章。
   再加上大多的虚伪,虚伪又掩盖了这糟糕的一切。就像香喷喷的调味汁掩盖了下面已近腐烂的鱼一样!我吃鱼从不加什么调味汁。”
   这时莫利上了一盘烤鳎鱼,他看了看大加赞赏。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孩子。”他说。
   “谢谢!您常来这儿,先生,不是吗?我应该知道您喜欢什么。”
   波洛插言道:
   “有人总是喜欢千篇一律地吃一样菜,不是吗?为什么不换换口味?”
   “男士们不这样,先生。女士们喜欢变着花样吃……男士们总是喜欢吃同样的菜。”
   “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博宁顿咕哝道,”女人对吃的根本就不在意!”
   他看了看周围用餐的人。
   “这个地方很有趣。看到那边角落里那个留着络腮胡子,长相奇特的老家伙了吗?莫利会告诉你他每个星期二和星期四的晚上都来这儿用餐,风雨不误。他这习惯已保持了十年……他就是这儿的一个标志。但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干什么的。如果想到这些你不觉得这世界无奇不有吗?”
   女侍者端上了火鸡,他问道。
   “老人家老时间又坐在那儿了?……
   “是的,先生。星期二和星期四是他的时间。但他这个星期一来这儿了,这让我很吃惊!我以为我记错了日期,以为是星期二!但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因此星期一可能是次例外吧。”
   “有趣的习惯偏差。”波洛咕哝道,”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嗯,先生,如果让我说,我想他一定有什么烦恼或者不愉快的事儿。”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从他的举止看出来的?”
   “不,先生……倒不是他的举止。他总是很平静。除了来、走时的招呼,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不说的,这是他的习惯。”
   “他的习惯?”
   “我敢说你们一定笑话我了。”莫利脸红了,“但如果有一位先生在这儿来来往往十年,你会了解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他从不吃板油布丁或者黑刺毒果,我也从没看到他喝浓汤……但星期一的晚上他却要了一碗浓浓的西红柿汤,牛排,腰子布盯黑刺莓果!好像根本就没在意这些东西!”
   “你知道吗?”波洛说,“我发现这很有意思。”
   莫利面露满意之色离去了。
   “那么,波洛,”亨利·博宁顿笑了笑,“让我听听你对这一令人费解的现象的推断,显出你的最佳本领。”
   “我想先听听你的。”
   “把我当成了华生,啊?好吧,依我看那个老家伙去了医院,医生改变了他的饮食。”
   “想想西红柿汤,牛排,腰子布丁,黑刺莓果?我想没有哪个医生会让病人这么吃的。”
   “别太想当然,老弟。医生什么事不会想出来。”
   “那么没有别的假设,只此一种?”
   亨利·博宁顿说:
   “嗯,我想还有这一种可能。我们这个不知姓名的朋友处于一种强烈的感情中,他为之焦虑,痛苦,以至于根本就没注意点的什么,吃起来味同嚼蜡。”
   他顿了顿又说:
   “你会告诉我你知道他当时脑子里究竟想着什么。你也许会说他痛下决心杀人。”
   说完他不禁为自己的幽默笑起来。
   波洛没吭声。
   看得出来他很焦虑。他说他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他的朋友马上反驳他,说这想法荒诞离奇。
   大约在三个星期后,波洛又见到了博宁顿——这次见面的地点是在一节拥挤的地铁车厢里。
   他们看到对方,彼此点了点头,各自抓住扶手随车摇摆着。车到了皮卡迪利广场站,大量乘客都涌下了车厢。两人在车厢前部找到了座位——那地方不靠车门,没有出出进进的乘客,很安静。
   “现在舒服多了,”博宁顿先生舒了口气说道,“一群自私自利的人!你怎么叫他们往里动一动也不听!”
   波洛耸了耸肩。
   “你能怎样呢?”他说,“生活太多变化。”
   “是这样,来去不定。”博宁顿略带悲哀的口吻说道,“说到这儿我倒想起……件事,你还记得我们在加兰特思德沃餐馆谈论的那个老家伙吗?我不该这么想,但他可能上极乐世界去了。他有一周没去那儿了。莫利好像很难过。”
   赫尔克里·波洛陡然坐直了,绿色的眼睛闪了闪。
   “真的?”他连忙问道,“真的?”
   博宁顿说:
   “你还记得我说他可能去看了医生在调整饮食?调整饮食纯粹是胡扯——尽管我不该这样想,但他有可能向医生咨询了健康方面的一些问题,结果医生的解答使他万分震惊。这可能是他毫无意识地乱点一气的原因。很有可能他受刺激太大而提前离开了这个世界。医生们遇到上了岁数的病人说话真应该谨慎些。”
   “他们通常是的。”波洛说。
   “我到站了。”博宁顿先生说,“再见。我们对那个家伙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却一再谈到他。这世界无奇不有,很有意思。”
   他匆忙下了车。
   波洛坐在那儿紧锁眉头,似乎并不认为这很有趣。
   他回到家中立即吩咐他忠实的仆人乔治把一份资料找出来。
   波洛在一张名单上查找着,该名单是这个地区的死亡记录。
   波洛手指在一个名字旁停住了。
   “亨利·盖斯科因,六十四岁。我先从这人入手。”
   那一天晚些时候,波洛坐在国王大街麦克安德鲁大夫的诊所里。麦克安德鲁是苏格兰人,高高的个子,红头发,看上去博学多才。
   “盖斯科因?”他问道。“是的,是这样的。这个行为古怪的老鸟,一个人住在那幢被废弃的老房子里,那些老房子就要被推倒了,因为那儿要盖现代化的公寓。我没给他看过病,但我见过他,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当时送奶工觉得很奇怪,门外的奶瓶堆成了小山,便和邻居说了。邻居立刻报告了。破门而入才发现他已经死了,从楼梯上摔死的。他穿着破旧的晨衣,上面的腰带已破旧不堪,很可能是腰带把他绊倒的。”
   “我明白了。”波洛说,“很简单——意外死亡。”
   “是的。”
   “他还有亲人吗?”
   “有个侄子。过去通常每个月过来一次。他的名字叫洛里默,乔治·洛里默,是个医生,在温布尔登祝”“他对叔叔的死感到很悲伤吗?”
   “倒不能这么说。我是说他爱那老头,但他并不很了解他。”
   “你看到盖斯科因先生时,他已死了多久?”
   “啊,”麦克安德鲁医生说,“验尸结果证明死亡时间大约在四十八小时到七十二小时之间。尸体是在六日早晨被发现的。死亡时间比那要早些。他晨衣口袋里有一封信……三日写的……是那天下午从温布尔登发的……可能是在晚上九点二十分左右送到的。这就是说死亡时间是在三日晚上九点二十分之后。这和他胃里食物的消化程度相一致。他在死前两小时吃了顿饭。我是在六日早晨验的尸体,结果证明死亡时间在六十小时之前——大约在三日晚十点。”
   “天衣无缝。告诉我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七点左右有人在国王大街看到过他。三日,星期四,他七点半在加兰特恩德沃餐馆吃的饭。似乎他每个星期四都去那儿吃饭。他被看作是落魄的艺术家。”
   “他没有别的亲属,只有一个侄子?”
   “整个故事听起来很奇特。他有一个孪生兄弟,彼此不常来往。后来听说他的兄弟娶了一位富有的女人便放弃了艺术……两兄弟便为此闹翻了,我想从此不相往来。但奇怪的是,他们的死亡日期却是相同的。他的兄弟也死于三日。
   我以前知道类似的事情……同一天在不同的地点死亡!也许这只是一种巧合……但这种巧合未免大多了。”
   “他那个兄弟的妻子还活着?”
   “不,她几年前就死了。”
   “安东尼·盖斯科因住在哪儿?”
   ,‘他在金斯顿山有座别墅。根据洛里默医生告诉我的情况,我想他一定是一人独居。”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苏格兰人用锐利的目光看了看他。
   “波洛先生,您在想什么?”他直率地问道,“我回答了你所有的问题……看到你的证件,我便履行职责,但我却不明白您来此的真正目的。”
   波洛想了想说道:
   “你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偶然死亡事件,我的推断也很简单——外力推而致死。”
   麦克安德鲁医生吃了一惊。
   “换句话说是谋杀!你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波洛说,“只是一种猜测。”
   “想来其中必有原因……”医生便思考起来。
   波洛没出声。麦克安德鲁说:
   “如果你怀疑是他的侄子所为的话,那么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你错了。调查结果证明洛里默在当晚八点半到十点之间在温布尔登玩牌。”
   波洛咕哝道:
   “假设这一点被证实了,那么还是谨慎的。”
   医生问道。
   “也许你掌握了一些于他不利的证据?”
   “直到你提到他我才知道有这么个人。”
   “那么你怀疑另有其人?”
   “不,不,绝对不是。这是一起与人的饮食习惯有关的案件。饮食习惯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死去的盖斯科因先生有一天这一习惯有了偏差。这非同小可,你明白吧。”
   “我不太明白。”
   赫尔克里·波洛咕哝道:
   “疑点在于烂鱼上撒了太多的调味汁。”
   “天啊!”
   波洛笑了笑。
   “你是不是要把我当作疯子锁在房间里,医生先生?但我脑子并没出问题,我只是一个喜欢循规蹈矩,万事井井有序,如果日常规律被扰乱就会焦虑不安的人。请原谅我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他站了起来,医生也随即站起。
   “要知道,”麦克安德鲁说,“老实说,对于亨利·盖斯科因的死我一点破绽也没看出来。我认为是他自己滚下楼的,而你说是有人把他推下楼去的,这真是荒唐可笑。”
   波洛叹了口气。
   “是的。”他说,“看起来是内行人于的,干得几乎滴水不漏!”
   “你还是认为……”
   这个瘦小的男人摊开手。
   “我这人很固执……有一点儿疑问就要弄个水落石出……尽管没有任何证据!顺便问一下,亨利·盖斯科因的牙是假牙吗?”
   “不,不是。他的牙很好,对于他这种年龄的人来说是少见的。
   “他牙齿保护得很好……洁白如玉?”
   “是的。我特意看了看他的牙齿。人老了牙会变黄的,但他的牙齿却状况良好。”
   “没有一点儿变色?”
   “没有。我想他不是你说的那种嗜烟如命的人。”
   “确切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突发奇想……也许不会成功!再见,麦克安德鲁医生,谢谢你的帮助!”
   他握了握医生的手便走了。
   “现在,”他说,“从突发奇想着手。”
   在加兰特恩德沃他又在上次和博宁顿共同进餐的桌旁坐下。服务小姐不是莫利,她告诉他莫利休假去了。
   才只有七点钟,客人不多,波洛便和姑娘聊起老盖斯科因先生。
   “是的。”她说,“他定时来这儿用餐已多年了。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们看了报纸才知道他死了,因为那上面有他的照片。‘快看那,’我当时对莫利说,‘这不是我们的老人家老时间吗?’我们以前常这样叫他。”
   “他死去的当晚还在这儿用了餐,是吧?”
   “是的,三日,星期四。他每星期四总要来这儿。星期二和星期四他都来这儿——像时钟一样准确无误。”
   “我想你不记得他吃什么了吧?”
   “让我想想。咖哩肉汤,是的,牛排布丁或者是猪肉?不,是布丁,黑刺莓果,苹果馅饼,奶酪。想想他那晚回到家里从楼梯上摔下来,多么可怕啊!据说是他晨衣上破旧的腰带绊的。当然,他的衣服总是那么糟糕——破旧,随便,但他自己却感觉是个重要人物!哦,我们这儿什么样的顾客都有。”
   她走了。
   波洛吃着鱼片。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
   “很奇怪。”他自言自语道,“聪明绝顶的人怎能忽视这样的细节。博宁顿一定会感兴趣的。”
   但时间却不容许他和博宁顿坐下来漫谈。
   他从一个诚实可信的居民那儿打听到了一些信息后便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当地的验尸官。
   “已故的盖斯科因是个古怪的人。”他想想说,“一个孤僻的老家伙。难道他的孤僻反倒引起了人们的兴趣?”
   他说着奇怪地看了看他的来访者。
   赫尔克里·波洛字斟句酌地说道:
   “先生,所有与此有关的事对调查都非常有用。”
   “好吧,你需要什么帮助呢?”
   “谢谢!我相信,在你们的郡法庭要销毁的档案中,或者说没收的物件中……不知怎么说合适,有一封从亨利·盖斯科因的晨衣口袋里找出的一封信,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是的。”
   “一封他侄子乔治·洛里默医生写给他的信?”
   “非常正确。这封信证明了死亡的确切时间。”
   “也做了技术检验?”
   “毫无疑问。”
   “那封信还在吗?”
   赫尔克里·波洛紧张地等待着回答。
   当他听说这封信还在有待于进一步检验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拿到信后仔细地看了看。信是用钢笔写的,字写得很潦草。
   内容是这样的:
   亨利叔叔:
   很抱歉,安东尼叔叔的那件事我没有办好。他对您去拜访他的愿望没有显示出任何的兴趣,对于您所说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予理睬。他已病入膏育,思维混乱。我想他离开我们的日子已不远了。他似乎记不清您是谁。
   很遗憾没帮您多大忙,但我保证已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爱您的侄子
   乔治·洛里默
   落款是十一月三日,波洛扫了一眼邮戳——十一月三日下午四点半。
   他咕哝道:
   “一切接合得如此完美,不是吗?”
   金斯顿希尔是他的下一个目标。稍费了些周折后,他以令人感动的执着得到了会见阿米莉亚·希尔,已故安东尼·盖斯科因的厨师兼女佣的机会。
   希尔太太起初还很冷淡,不是很合作。但这个长相奇特却有着让人折服的和颜悦色的态度的外国人巧舌如簧,他具有连石头都能说得动的本事。阿米莉亚开始放松下来。
   似乎她面对的是许多同她一样的女人,把满腹的苦水顷刻问倒给了她认为与她有同感的忠实的听众。
   她料理盖斯科因先生的家务已有十四年了——这可不是件容易的工作!不,的确不容易!换了别人早就为这需要忍受的压力而退缩了!这位可怜的先生性情古怪,这是众所周知没什么可隐瞒的!他嗜财如命——他的财产是个未知数!但希尔大太忠实地服侍他,容忍着他古怪的生活习惯。
   她想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会给她留点什么作纪念,但什么也没有!按老遗嘱他把财产全部遗赠给他的妻子,如果她先他而去,就把一切留给他的兄弟亨利。好几年前的老遗嘱了。
   这似乎对她很不公平!
   波洛逐渐把话题从她那贪心的愤慨上引开。这其实是无心的不公正!希尔大大感到伤心、愤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盖斯科因先生嗜财如命已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据说他拒绝了他惟一的兄弟的帮助。希尔太大可能对此事了如指掌。
   “您是问洛里默医生来找他的那件事?”希尔大大问道。
   “我知道有关他兄弟的事。我想是他的兄弟想和好。几年前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没有来往过。”
   “我知道。”波洛说,“是不是盖斯科因先生一口回绝了?”
   “是这么回事,”希尔太太点点头说,“‘亨利?’他咕哝着,‘什么亨利?好多年没见了,不想见。亨利,爱吵架的家伙。’就说了这些。”
   接着她又谈起她自己的不满以及已故盖斯科因的律师对她的冷淡态度。
   波洛费劲地想了个办法,不显唐突地打断了她,然后离开了。
   吃过晚餐,他又去了温布尔登多塞特大街乔治·洛里默医生家。
   医生在家。赫尔克里·波洛被领进外科诊室。他立即看到乔治·洛里默医生迎了出来,显然他在吃晚饭。
   “医生,我不是病人。”波洛解释道,“我到这儿来也许有些不合适……我岁数大了,喜欢直来直去,我看不上律师们那套绕弯子的方法。”
   这一番开场白果然引起了洛里默的兴趣。这位医生中等身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棕色的头发,眼睫毛几乎是白色的,因此眼睛看起来明亮有神。他举止大方得体。
   “律师们?”他扬了扬眉毛说,“是很讨厌!您的话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亲爱的先生。请坐。,’波洛坐了下来,拿出他的工作证递给医生。
   乔治·洛里默的白睫毛动了动。
   波洛身体向前倾,故作神秘他说:“我的许多主顾都是女人。”
   “这不足为怪。”乔治·洛里默医生眨了眨眼睛说道。
   “正像你说的不足为怪。”波洛点点头,“女人不信任警方,她们更信任私人侦探。她们不希望把她们的事公布于众。几天前有位上了岁数的女人去我那儿咨询。她对许多年前曾和她吵翻的丈夫的突然死亡感到很难过。她丈夫就是你的叔叔——死去的盖斯科因先生。”乔治·洛里默脸涨得通红。
   “我的叔叔?胡说!他的妻子许多年前就死了。”
   “不是你叔叔安东尼·盖斯科因先生,而是你的亨利。
   盖斯科因叔叔。”
   “亨利叔叔?但他从没结过婚啊!”
   “哦,不,他结过婚。”赫尔克里·波洛不动声色地扯着谎,“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这位女士还带了她和你叔叔的结婚证书。”
   “谎言!”乔治·洛里默歇斯底里地叫道。他的脸像梅果一样红。“我不相信。你厚颜无耻一派胡言。”
   “这太糟糕了,是不是?”波洛说,“你杀了人却什么也得不到。”
   “杀人?”洛里默声音颤抖地反问道,他惨白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顺便说一下,”波洛说,“我又看到你吃黑刺莓果了。多么愚蠢的习惯。据说黑刺莓果富含维生素,但有时它会是致命的。我想这个东西会让人上绞刑架的——那就是你,洛里默医生。”
   “我的朋友,你知道吗?你的错误在于你想当然的假设。”尔克里·波洛像个演说家一样挥着手,直视着桌子对面的那个人。“一个处于极度悲哀的人不会去尝试他未做过的事情,他只会机械地遵循以住的习惯。处于极度悲哀的人是会穿着睡衣出去吃饭一……但睡衣应该是他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一个不喜欢浓汤、板油布盯黑刺莓果的人一天晚上却把这几样都点了。你会说因为他当时神情恍馏,心不在焉。但我要说这种人只会机械地遵照以往的习惯点食物。
   “好了,你还有什么其它的解释吗?我实在想不出其它更充分的解释。当时我很焦虑!整件事情都不大对劲儿,不符合常规!我喜欢井井有条,喜欢凡事都符合规律。盖斯科因的晚餐点法使我坐立不安。
   “接着听说这人不知为什么多年来头一次打破了星期二、星期四去就餐的习惯,而且从此不见了踪影。我不喜欢失踪这个解释。我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人一定是死了。我作了调查证实了他的死亡。他死时衣着整洁,换句话说是烂鱼上抹了太多的调味汁!
   “三日那天有人七点钟在国王大街看到了他,他七点半在餐馆吃的饭,两小时后死亡。没有任何他杀的疑点,胃里的食物化验也证明了死亡时间,还有那封再巧不过的信,大多的调味汁!让人根本看不到鱼!
   “亲爱的侄子写了这封信,亲爱的侄子有不在现场的可靠的证据。很简单的死亡——从楼梯上摔下来致死。究竟是简单的意外事故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谋杀?人们会确信无疑他说是前者。
   “亲爱的侄子是惟一在世的亲人,亲爱的侄子会继承……但有什么可以继承的吗?叔叔穷得出了名。
   “但叔叔有个兄弟,这个兄弟娶了个有钱的女人。他注在金斯顿希尔一幢富丽豪华的别墅里。这样看来他那有钱的妻子死后会留给他她全部的财产。看看这个有趣的链条——富有的妻子把钱留给安东尼,安东尼再留给亨利,亨利最后给乔治———个合乎情理的完美的链条。”
   “理论上毫无破绽可言。”博宁顿说,“但你都做了什么工作呢?”
   “一旦你知道……你就会达到目的。亨利用餐后两小时死去,这就是问题之所在。但假设这顿饭不是晚餐而是午餐,站在乔治的角度想一想,乔治需要钱……迫切地需要。
   安东尼·盖斯科因已经奄奄一息,但他的死对乔治没什么好处,他的财产要留给亨利,而亨利·盖斯科因不知会活多少年,因此亨利也必须死……越早越好……但必须死在安东尼之后。同时乔治必须有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据。亨利有每周两晚去一家餐馆就餐的习惯,这启发了乔治,他很谨慎,首先尝试了一下。他乔装成他的叔叔星期一出现在餐馆,没有任何破绽,那儿的人都把他当成了他的叔叔,他满意了。接着他等待着安东尼叔叔死去。时机一到,就在十一月二日下午给他叔叔写了封信落款日是三日。当天下午他去市区拜访他的叔叔,实施了他的计划。猛地一推,亨利叔叔滚下楼梯,接着又翻遍房间找出他写的那封信塞到叔叔的晨衣口袋里。七点半他出现在加兰特恩德沃餐馆,胳腮胡须,浓浓的眉毛,这样人们会认为亨利·盖斯科因先生在七点三十分还活着。然后他在洗手间魔术般换了装,疯狂地开着车赶回温布尔登,玩了一晚上桥牌——绝妙的不在现场的证据。”
   博宁顿先生看着他。
   “但如何解释信封上的邮戳呢?”
   “哦,很简单,邮戳模糊不清,为什么?有人用灯烟把十一月二日改成了十一月三日,除非特意去看否则不会发现的。最后还有黑画眉。”
   “黑画眉?”
   “馅饼里的二十四只黑画眉,正式些说是黑刺莓果!你明白吗?乔治终究不是个优秀的演员。你还记得那个浑身涂得黑黑的演奥赛罗的家伙吗?乔治也是这样,他长得像他叔叔,走路姿势像他叔叔,说起话来像他叔叔,脸上还有他叔叔那样的胡须和眉毛,但他却忘记了吃也要像他的叔叔。
   他按自己的饮食习惯点了自己喜欢吃的菜,黑刺莓果染黑了他的牙齿……但尸体的牙齿却没有一丝黑刺莓果染黑的痕迹,解剖尸体时也没有黑刺莓果。我今天问了,乔治很愚蠢,还留着胡须和所有那天用的化妆品。哦,如果你仔细寻找会发现很多线索、证据。我拜访了乔治,他乱了手脚,这就够了。当时他还在吃黑刺莓果,贪吃的家伙,对食物极其讲究。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贪吃会让他上绞刑架的。”
   一个女侍者端上两份黑刺莓果和苹果馅饼。
   “把它拿走!”博宁顿说,“人不能太认真。来一小份西米布叮”
  天气很冷。天空黑沉沉的,快下雪了。
   一个身穿深色大衣,用围巾团团蒙着脸,又把帽子拉下盖到眼睛上的人,沿着加尔维大街走来,登上七十四号门的台阶。他按了按电铃,铃声就在地下室刺耳地响起来。
   凯西太太正忙着洗衣服,恶声恶气地说:“这电铃真讨厌!永远也没个安宁日子!”
   她呼哧呼哧地微微喘着走上地下室的楼梯,把门打开。
   门外,天际低沉,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影子低声问道:“你是里昂夫人吗?”
   “三楼。”凯西太太说。“你上去吧!是约好等着你的吗?”这个男子慢慢地摇摇头。“哦,那就上去敲门吧!”
   她看着他登上铺着破地毯的楼梯。事后,她说他“给她一种滑稽可笑的感觉”。但实际上她却以为他必定得了重感冒,所以才会那样哼哼唧唧的那样的天气,得感冒也是不足为怪的。
   当这个男子走到楼梯拐弯的地方时,他开始低声地吹起口哨来,调子是《三只瞎老鼠》。
   莫莉.戴维斯往街面上退了几步,抬头瞧着门旁刚油漆好的招牌
   蒙克斯威尔家庭公寓
   她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倒象个样子,的确象个样子,也许可以说差不多象个样子。“公寓”的“公”字写歪了一点儿,“寓”字写得有些挤,但总的说来,贾尔斯写得还挺不错。贾尔斯确实是非常精明能干的,这也会做,那也能行。她总是不断发现她丈夫的优点。他很少谈自己,以至于他的多才多艺只能靠她自己去逐渐有所发现。人们都这么说,退伍海军军人总是“心灵手巧”的。
   且说,贾尔斯要从事他们新开张的业务,无疑是需要有他这一身本领的。说起开家庭公寓,她和贾尔斯比谁都外行。但是,这一定挺有趣,而且确实解决了他们安家的问题。
   开旅馆的主意是莫莉提出来的。她的姑母凯瑟琳去世时,律师曾来信通知她说,她姑母把蒙克斯威尔庄园作为遗产赠给了她。最初,这对年轻夫妇很自然地想把它卖掉。贾尔斯问道:“这所房子是什么样子的?”莫莉回答说:“啊,一座老房子,很大,布局杂乱,满屋于维多利亚时代笨重的旧家具。花园倒挺不错,可是打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只剩下一个老园丁照管,庭院已经荒芜得不成样子。”
   于是他们决定把它卖出去,只留下够布置一座小房子或一套公寓住宅用的家具。
   但是他们立刻碰到了两个困难:首先是找不到一处小房子或一套公寓来安顿自己的家;其次是这些家具都过于笨重。
   “好吧!”莫莉说,“那就只好全部卖掉算了。我想是卖得出去的吧?
   掮客向他们保证说,现在什么都卖得出去。
   “很有可能,”他说。“有人会买下来开个旅馆或家庭公寓,这一来,就会连带把家具也全部买下。幸好房子维修得很不错。战前不久,已故的艾默莉小姐才大修过,安装了现代化设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损坏。对,是这样,房子还是完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莫莉才打定了主意‘
   “贾尔斯,”她说道。“我们干吗不自己用它来开个家庭公寓呢?”
   起初,她丈夫对这主意只是置之一笑,但是莫莉坚持着要这样做。
   “一开始嘛,房客不要多。这座房子容易管理屋里有暖气,寝室里有冷热水,厨房内有煤气炉。我们还可以养鸡,养鸭,这就有了蛋,还可以自己种点蔬菜。”
   “谁来做这些活计?找佣人不是很困难吗2”
   “哦,我们自己来做。不管在哪儿过日子,反正都得做,多几个人不见得事情就真的多起来。开张以后,也许要找个女佣人。只要我们有五个客人,每星期交七个几尼,那”莫莉打起如意算盘来了。
   “你想想看,贾尔斯!”她最后说。“它是我们自己的房子。里面的一切也是我们自己的。真的,我们要想另找个住处,我看一年半载大概是办不到的。”
   贾尔斯承认是那么回事。自从匆匆忙忙结婚以来,他们在一块儿的时间是那么少,他们俩都渴望有个家能安顿下来。
   雄心勃勃的实践就这样开始了。本地报纸和《泰晤士报》都登了征求房客的广告,于是,订房间的信一封接着一封相继投来。’
   今天,第一个房客就要光临。贾尔斯一清早就驾车出去买军用铁丝网,据广告登载,郡里另一头有货。莫莫莉则声言要步行到村里去再买点什么东西。
   唯有天公不作美。最近两天来一直冷得够呛,而现在干脆下起雪来了。莫莉急急忙忙赶着路,鹅毛大雪飘落在她的肩膀和发亮的卷发上。气象预报说天气很坏,有大雪。
   她担心所有的管道会冻结。如果一开张就碰上倒楣事,那就太糟糕了。她看了看手表,喝茶的时候已经过了。不知贾尔斯回家没有?她不在家他会感到奇怪吗?
   她会说:“有些东西忘了买,不得不到村里再走一趟。”他就会笑着说:“又是罐头吧?”
   罐头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笑谈。他们一看到罐头食品就买,食品间里现在确实已存了很多,要用时有的是。
   莫莉愁眉苦脸地望了望天空。好象马上就要用这些罐头似的。
   屋里没人。贾尔斯还没有回来。莫莉先走进厨房,然后上楼去,又到新收拾的房间里走了一转。博伊尔太太住南屋,床是桃花心木的,有四根床头柱。梅特卡夫少校住那间蓝色的房间,家具是橡木制的。雷思先生住东屋,窗子是老虎窗。所有的房问都显得很别致可喜的是凯瑟琳姑妈留下了一大堆亚麻布床单和被单什么的。莫莉把床上的罩单弄弄平,然后又下楼去。天快黑了。房子突然变得非常沉寂、空荡。这座孤零零的房子,离一个小村子两哩地。照莫莉的说法,离那儿都有两哩。
   她也曾常常一个人呆在家里,但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到孤独。
   雪花打在窗玻璃上,发出一种听起来不自在的沙沙声。要是贾尔斯回不来要是积雪太厚,车子开不走呢?要是她不得不一个人呆在这儿也许是一连好几天地一个人呆着呢?
   她四下环顾了一阵子厨房这是个令人满意的大厨房,似乎也得有一位令人满意的大厨师来操刀掌杓。她啃着硬面包喝着红茶,牙齿有节奏地嚼着她需要一个高个儿的年纪大一点的客厅女仆,再加一个红脸蛋儿的丰满的女仆作她的左右手,案桌对面还需要有个帮厨女仆能唯唯诺诺地听从她的两个上司的使唤。但眼下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只有她莫莉.戴维斯在扮演着一个看来她还极不自然的角色。这时,她觉得她的整个一生似乎并不实在贾尔斯似乎也是如此。她是在演戏仅仅是演戏而已。
   一个影子掠过窗户,吓了她一跳有个陌生人穿过雪地走了过来。她听到侧门的开门声。陌生人站在敞开的门厅里,掸着身上的雪花。这个从不相识的人走进了这所空荡荡的房子。
   突然间,她的幻觉消失了。
   “哦,贾尔斯,”她叫道。“你回来了,我真高兴!”
   “呃,亲爱的!多讨厌的天气!天呀,我真冻坏了!”
   他跺跺脚,哈口气暖暖手。
   贾尔斯一进门总是习惯地把大衣撂在橡木箱上,莫莉把它拿起来挂上衣架,再从塞得鼓鼓的大衣口袋里掏出围巾、报纸、一团线,还有揉成团的早班邮件。她走进厨房时,把这些东西搁在橱柜里,又把茶壶放在煤气炉上。
   “弄到铁丝网了吗?”她问道。“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不对路,用不上。我又到别处看了看,也没有合用的。你在家干什么来着?还没有房客来吧?”
   “博伊尔太太要明天才来。”
   “梅特卡夫少校和雷思先生今天应该到的。”
   “梅特卡夫少校寄来个明信片,说明天才能到。
   “那就只有我们俩同雷恩先生吃晚饭了。你看雷恩会是个什么样的人7我看准是个斯斯文文的退休的文职人员。”
   “不,我想他是个艺术家。”
   “要是这样的话,”贾尔斯说。“最好叫他预付一星期房租。”
   “哦,别那样,贾尔斯,他们是带行李来的。如果他们付不出房租,我们可以扣下行李。”
   “可是如果他们的行李是报纸包的石头呢7说真的,莫莉,开家庭公寓这个行道,我们确实是什么也不懂。但愿他们看不出我们两个这样外行!”
   “博伊尔太大会看出来的,”莫莉说,“她就是那种女人。”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见过她!”
   莫莉转过脸去。她把一张报纸铺在桌上,拿出一些干乳酪,动手切成碎片。
   “要做什么?”她丈夫问道。
   “我要做威尔士干酪面包,”莫莉说。“面包屑加上土豆泥,再加一点儿干酪,就是威尔士干酪面包。”
   “谁说你不是个出色的大师傅?”她的丈夫称赞说。。
   “这可说不定。我每餐只能做一样菜,要同时做几个菜我还没那个本事。早餐是最不好做的。”
   “为什么?”
   “因为都赶在一块了鸡蛋、火腿、热牛奶、咖啡、烤面包。不是把牛奶煮开锅了,就是把面包烤焦了、不是火腿煎过了头,就是鸡蛋煮老了。你得象一只贪吃的小猫,睁大眼睛什么都瞅着。”
   “那么,明天早晨,我就悄悄钻进厨房来看看贪吃的小猫是怎么做早饭的。”
   “水开了!”莫莉说道。“我们拿着碟子到书房里去听广播好吗?差不多快到新闻节目了。”……
   “既然我们多半时间都在厨房里,就该在那儿放一架收音机才好。”
   “对!厨房真是太好啦!我喜欢这个厨房。我认为这是我们家最好的地方。我喜欢这个食品柜和这些餐具。我更喜欢那么大的炉灶,它给人豪华的感觉当然,我还高兴的是现在还不必用它来烧饭。”
   “依我看,一年定量供应的燃料,这口灶一天就能把它烧光。”
   “差不多,你想想,竟能在上面烧烤大块的排骨牛腰肉和羊脊肉!果酱大铜锅里煮着满满的草莓酱,再加上成磅成磅的糖。维多利亚时代是多么舒适可爱呀!你再看看楼上的家具,又大又结实,而且相当华丽可是,哦!更使人满意的是,放衣物的地方那么多,抽屉又好使。你还记得我们租过的那个漂亮的现代化公寓吗?全都是滑门,可就是滑不动,经常卡住。门是推门,可就是推关不上,关上了也拉不开。”
   “是的,那是最糟糕的了。这种现代化玩意儿只要出一点问题可就倒楣了。”
   “呃,快,我们听新闻去!”
   新闻主要报导坏天气的警报,外交事务上通常出现的僵局;议会中的剧烈争吵;还有巴丁顿加尔维大街的凶杀案。
   “喏!”莫莉关上收音机说。“净是些使人心烦的事。我不愿再听节约燃料的呼吁了。叫我们怎么办干挨冻?看来冬天真不该开旅馆。应该等开春以后。”她以平淡的口气补充说,“不知道被杀的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儿?”
   “里昂太太吗?”
   “是里昂太大吗?我不懂谁会谋害她,为了什么?”
   “也许是她地板下藏着金银财宝。”
   “广播说局正在加紧搜寻当时在现场附近的一个人,这是不是说那人就是凶手呢?”
   “我想通常是这样的。局就是用这种口气说话。”
   刺耳的电铃声把他们俩吓了一跳。
   “是前门,”贾尔斯说。“进来的是一个凶手!”他开着玩笑。
   “对,戏里总是这样的。快,准是雷恩先生。看看我们谁对他的看法正确,是你还是我?”
   雷恩先生带着一阵雪花冲进门来。莫莉站在书房门口,对这位新来者,她所能看到的
   只是他那衬在琉璃世界的背景上的身影。
   莫莉心想,男人穿上礼服,外表都成了一个样儿。黑色的上衣,灰色的帽子,脖子上围着围巾。
   贾尔斯迎着雪花把门关上。这时,雷恩先生也解开了围巾,放下手提箱,又把帽子一扔这一切似乎是在同一时间进行的,而且嘴里还讲着话。他说话的声音很高,几乎是在发牢骚;在大厅的灯光照耀下他显得很年轻,一头浅褐色的乱蓬蓬的头发,一双灰色的、烦躁不安的眼睛。
   “太太可怕了!”他说道。“这是恶劣到极点的英国冬天和狄更斯时代大相径庭吝啬鬼和小蒂姆等等。你不得不逆来顺受,你们看是不是这样?我从威尔士作了一次横穿全国的可怕的旅行来到这儿。你是戴维斯太太吧?哦,多么令人愉快呀!”莫莉的手被一只瘦骨嶙嶙的手抓住迅速地握了一握。“你一点也不象我想象中的样子。你知道我把你想象成类似印度将军的寡妻那样的人。严峻而又顺从之极以及贝纳尔斯等等,一位真正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人。超凡脱俗,真是超凡脱俗你有蜡制花吗?还是极乐鸟?
   噢,我会完全爱上这个地方的。我想这会是个极有古风的道道地地的庄园别墅只是缺少贝纳尔斯铜器。可是,它还是非常了不起真正的维多利亚时代的高尚风格。告诉我,你们有那种漂亮的食品橱吗?桃花心木的,是用刻着大大的果子形花纹、紫红李色的桃花心木制的。”
   “事实上,”莫莉说道。他那连珠炮似的谈话弄得她气都喘不过来。“我们有的。”
   “不!我可以看看吗?我马上就要看。在这儿吗?”
   他的急性子闹得人简直无所适从。他拧动餐厅的门把手,接着开了灯。莫莉跟着他走进去。她知道这一走,贾尔斯肯定是一脸的不高兴。,
   雷思先生用细瘦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大食品橱上的精致的雕花,没有发出什么赞叹。之后,他竟然向女主人责备地瞅了一眼。
   “没有桃花心木的大餐桌吗?只有这些小桌子点缀点缀?”
   “我们认为人们更喜欢这样的摆设。”莫莉说道。
   “亲爱的,你当然说得很对!我醉心于维多利亚时代的东西。当然,你如果有这么一张大餐桌,就得有那么多的一家子人去围着它坐下来。板着面孔、蓄了小胡子的英俊的父亲衰弱憔悴的母亲;十一个孩子;一个冷若冰霜的家庭女教师,还有一位叫‘可怜的哈里特’的亲戚他在你家里干杂活,因为能舒舒服服地寄人留下而感思戴德。你看看这个炉格子想象一下火焰蹦出烟囱把可怜的哈里特的脊背烧起水泡来的情境吧。”
   “我把你的手提箱提上楼去吧!”贾尔斯说道。“东屋吗?”
   “是的。”莫莉说。
   贾尔斯上楼去的时候,雷思先生又溜进大厅里去了。
   “床是那种带有四根床头拄,上面雕着小玫瑰花的吗?”他问道。
   “不是的。”贾尔斯说着随即消失在楼梯口拐角处。
   “我不相信你丈夫会喜欢我,”雷恩说。“他过去是干什么的?在海军里服过役吗?”
   “是的”
   “我想也是这样。比起陆军和空军来,海军的耐性要少一些。你们结婚多久了?你很爱他吗?”
   “也许你要上去看看你的房间吧?”
   “是的。当然,我这样问是不礼貌的。但是,我真的想要知道。我是说,你不认为了解人们的一切底细是很有趣的吗?我是说,不仅了解他们是谁,干什么的,而且了解他们的感情和思想。”
   “我想,”莫莉严肃地说。“你是雷恩先生吧?”
   年轻人突然不吭声了,双手抱着头,使劲揪着头发。
   “多可怕我总是没有把首先该办的事情办了。是的。我是克里斯多弗.雷思哦,你别笑。我的父母过去曾想入非非。他们希望我当建筑师。所以他们异想天开地给我取名叫克里斯多弗好象名字一定,事业就成功了一半似的。”
   “那么你是个建筑师罗?”莫莉禁不住微笑着问道。
   “是的。”雷思洋洋得意地说。“至少是差不离了,当然还不完全够格。但是,这的确是个异想天开的惊人的例子。你听着,说实在的,名字只不过是一种。我永远也当不了大建筑家克里斯多弗·雷恩,可我克里斯.雷思设计的预制房屋可能要大大出名哩!”
   贾尔斯又走下楼来了。莫莉说:“雷思先生,现在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几分钟后她下楼来时,贾尔斯问:“他喜欢那些漂亮的橡木家具吗?”
   “他非常渴望有一张带四个床头柱的床,所以我给他换了房间。”
   贾尔斯嘟嚷着,低声说着什么,最后说出来的是:“……小兔崽子!”
   “喂,你瞧,贾尔斯!”莫莉口气严峻地说。“我们不是请客吃饭,而是开旅馆。谁管你喜欢不喜欢克里斯多弗.雷恩”
   “我不喜欢。”贾尔斯插嘴说。。
   “喜不喜欢都一样。只要他每周付七个几尼就行了!”
   “只要他能付房租,可以。”
   “他已经同意了,有信为证。”
   “你把他的提箱送到屋里去了吗?”
   “当然是他自己提去的。”:
   “他倒有骑士风度!但那只提箱不会费你多大劲的。当然不会有报纸包石头的问题。箱子很轻,我看好象里面什么也没有。”
   “嘘!他来了。”莫莉警告说。
   克里斯多弗·雷思被引进书房里。照莫莉想,由于安放了一些大椅子并有一个烧木柴的壁炉,这个书房看来还很不错。她告诉他再过半小时就可以开晚餐了。在回答他的问题时,她解释说,到现在为止没有别的客人。雷思说,既然是这样,他帮帮厨怎么样?
   “我给你来个炒蛋好不好2”他讨好地说。
   接下来的事就是在厨房里做饭,克里斯多弗帮着洗洗弄弄。
   不知怎地,莫莉感到一开张就不大对劲儿贾尔斯则一点兴致也没有。嗨,好吧!莫莉快入睡时心想,等明天别的房客到齐,情况就不一样了。
   第二天早晨,天空黑沉沉的,下着雪。贾尔斯板着面孔,莫莉的情绪也不好。这种天气总不让人事事如意。
   博伊尔太太坐着车轮上缠着防滑链条的当地出租汽车来到了。司机把一路上的情形描述得非常糟糕。
   “天黑以前要下大雪。”他预言道。
   博伊尔太太阴沉的脸色丝毫没改变。她看上去是个令人生畏的大块头女人,说话嗓门很大,态度横蛮。因为在战争期间服过役,她的这种性格更突出了。
   “如果我不相信这是一家刚开业的旅馆,我就不会来了。”她说道。“我本能地相信这是一家按科学管理方法经营得很完善的家庭公寓哩!”
   “假若你觉得不满意,博伊尔太太,你大可不必住下来。”
   “不,真的,我希望不至于这样。”
   “也许,博伊尔太大,”贾尔斯路过。“你打电话叫辆出租汽车吧?路还没有给大雪封住。如果你有什么误会,也许还是另找个地方去住的好。”他补充说。“要来这儿住的人很多,你不住,马上就会有人来的!说实在的,将来我们还要提高房租呢!”
   博伊尔太大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在还没弄清这地方到底怎么样之前,我当然是不会就走的。戴维斯太太,也许你会给我搞一条稍微大一些的浴巾吧!我不习惯用手帕擦身。”
   博伊尔太大走开时,贾尔斯冲着她的背影对莫莉撇了撇嘴。
   “亲爱的,你实行!”莫莉说。“你真能对付她!”
   “对这样的人,你给他点厉害尝尝,他就规矩了。”贾尔斯说道。
   “哦,亲爱的,”莫莉说。“我不知道她同克里斯多弗.雷恩怎么相处呀?”?
   “她跟他搞不到一块儿。”贾尔斯说。
   果然如此;就在当天下午,博伊尔太大对莫莉评头论足起来了:“那是个很怪的年轻人。”很清楚,她说话的口气很不以为然。’
   送面包的师傅象北极探险家似地来到了。他在卸面包时警告说,下次送面包将是两天之后,也许还可能来不了。
   “哪儿的路都不通。”他说。“我希望你们的存货不少吧!”
   “是不少,”莫莉说道。“我们有很多罐头。可我想最好能多有些面粉。”
   她模模糊糊地想到了爱尔兰人做的有种叫苏打面包的东西。如果面包送不来,她也许可以做那种面包。
   面包师傅带来了报纸。她把报纸摊开放在大厅的桌子上。外交事务不关重要了,头版登的是天气和里昂太太的案件。
   她凝视着印得不够清晰的这个死去的妇女的脸部照片,就在这时,克里斯多弗.雷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卑鄙的凶杀,你看是不是?这么一个邋遢的妇女!这么一条破烂的大街!人们不会认为这桩凶杀案还有什么内幕吧,会吗?”
   “我不怀疑,”博伊尔太太哼哼说。“这样的人死得活该!”
   “啊!”雷恩转身向着她热切地说。那么你认为这肯定是一桩桃色案件罗,是吗?”
   “我没有想到过这一类事,雷思先生。”
   “可她是被勒死的,不是吗?我不知道”他伸出白皙的长手。“把人勒死是一种什么感觉?”
   “你真是,雷恩先生!”
   克里斯多弗走到她跟前放低声音说:“博伊尔太大,把人勒死是什么感觉你考虑过没有?”
   博伊尔太大更加气愤地又说了一次;“你真是,雷思先生!”
   莫莉急速地读起报来:“警方急于要查找的人,身穿深色大衣,头戴洪堡帽子,中等身材,围着一条羊毛围巾。”
   “事实上”克里斯多弗·雷恩说道。“这副模样谁都象。”他笑了起来。
   “是呀!”莫莉说。“谁都象。”
   在伦敦厅刑事部帕明特警长的房间里,帕明特对凯恩侦探长说:“现在我要见一见那两个工人。”。
   “是,先生。”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正派人,反应迟钝,为人可靠。”
   “好的。”帕明特警长点点头。
   两个衣着整洁、神情不安的工人立刻被带到他的房间里。帕明特眼睛一瞟就看透了这两个人。他善于使人泰然自若,无拘无束。
   “那么说,你们认为可以提供一些有利于侦破里昂案件的情况罗!”他说道。“你们来得好!坐下吧!抽烟吗?”
   他等他们接过烟卷,又点燃抽起来,i
   “外面天气很坏。”
   “是的,先生!”
   “呃,那么请说说吧!”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感到不知怎么说才好。
   “乔,你说吧!”两人中的大个儿说。
   乔说道:“是这样的!你看,我们没带火柴。”
   “在什么地方?”
   “嘉曼大街我们在那儿的路上干活煤气总管那儿。”
   帕明特警长点点头。接着他就详细地询问时间和地点。嘉曼大街,他知道那是离发生凶杀案的加尔维大街不远的一条街道。
   “你们没带火柴?”他又鼓励他们说。
   “不。我的火柴用完了,比尔的打火机打不着,所以我就向一个过路人说:‘先生,给根火柴行吗?’我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没有,当时没有。那人当时只不过是过路罢了跟其他过路入一样我碰巧问上了他。”
   帕明特又点了点头。
   “喏,他拿出一盒火柴,给了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冷得要命!’比尔对他说。而他仅仅象耳语似地回答了一句:‘是啊!冷得要命!’我以为他感冒了。他全身都裹得紧紧的。
   我说了一句‘谢谢,先生。’把火柴还给他,他转身就走,走得那样快,等我发现他身上掉了什么东西叫他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那是本小笔记本,准是掏火柴时从衣袋里掉出来的。‘喂,先生,’我冲着他的背影叫,‘你丢了东西啦!’但他好象没有听见,一个劲儿地加快脚步往前走,一拐弯就不见了。是不是,比尔?”
   “对!”比尔同意地说。“就象只拼命逃跑的野兔。”
   “他跑进哈洛路是哈洛路,看来我们也没法追上他,他跑得太快了。是呀,晚了点儿就那么个小笔记本,又不是钱包什么的,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我对比尔说:“这家伙真可笑!他把帽子拉下来盖到眼睛上,钮扣都扣齐了,就象图画上的贼似的。’我是这样说的吧,比尔?”
   “是这样说的。”比尔同意地说。
   “我说他象个贼也是很可笑的。当时我并没有这样想。我以为他是匆匆忙忙赶着回家去的。这没什么可责怪的,天气那么冷嘛!”
   “是非常冷。”比尔同意地说。
   “我对比尔说:“我们看一看这个小本子吧!看看重不重要。’呃,先生,我看了一下。‘里边只有两个地址。’我对比尔说。加尔维大街七十四号,另一个是见鬼的庄园别墅。”
   “是豪华的庄园别墅。”比尔不赞同,哼了一句。
   乔兴奋起来,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下去。
   “加尔维大街七十四号,’我对比尔说,离这儿不远,拐个弯不就是吗!我们下班时去看看。’接着,我看到那一页的顶上横写着什么东西。‘这是什么?’我问比尔。他拿过去读道:‘《三只瞎老鼠》必须除掉,敲门者。’就在这个时候是的,就在这个时候,先生,我们听见有个女人叫喊‘杀人啦!’离我们只有一两个街口!”
   乔在这个具有艺术性的高糊上停住了。
   “她叫得真州”他继续说。“‘喂!’我对比尔说,‘你快去吧!’不久他就回来了,说那边有一大群人,还有,有个女人给割断了喉管,耍不就是被勒死了,是女房东发现的,大喊大叫找。我问比尔:‘在什么地方?’他说:‘加尔维大街。’我问:‘几号门牌?’他说没注意。”
   比尔咳嗽着,局促不安地用脚在地上滑来滑去,分明是感到自己没有把事情弄好。
   “所以我就说:‘咱们去把它弄清楚。’当人们发现是七十四号门牌时,我们议论起来。
   比尔说:‘笔记本上的地址也许同这起凶杀案没有关系。’我说也许有关系。但是,不管怎样,我们议论之后,听说要查找当时离开那座房子的人,我们就到这儿来问问是否可以见见主管这个案子的先生。我相信我希望没有浪费您的时间。”
   “你做得很对!”帕明特赞许地说。“笔记本带来了吧?谢谢你。现在”
   他的问话变得迅速而又专业化了。他向明了地点、时间、日期,只有一件没搞清楚,那就是丢失笔记本的人的相貌。但是正如他从歇斯底里的房东太大那里所听到的一样,这个工人也告诉他,那个人把帽子拉得很低,盖到眼睛上,大衣纽扣全都扣上,围巾把脸蒙住了一半,说话声音很低,带着手套。
   两个工人走后,帕明特继续呆在那里望着桌上的小笔记本神。笔记本很快就要送到有关部门去检验指纹如果有指纹的话看看是否可以从中找到证据。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已被两个地址和页顶上的一行小字吸引住了。
   凯恩侦探长进屋时,他转过头去。
   “凯恩,你过来,看看这个。”
   凯恩站在他后面,低声地打了个口哨,读道:“《三只瞎老鼠》真见鬼!”
   “是的。”帕明特打开抽屉,拿出半张便条纸放到桌上的笔记本旁边。这半张便条纸是有意用别针别在被杀害的女人身上的。
   纸上写着:“这是头一个。”下面孩子气地画着三只老鼠和一小节乐谱。
   凯恩用口哨轻轻吹着曲子:三只瞎老鼠,你看它们怎样跑
   “对了,就是它!这个调子就是签名。”
   “疯狂!是不是,先生?”
   “是的!”帕明特皱皱眉头说。“这个女人的身份弄清楚了吗?”
   “清楚了,先生。这是指纹部门的鉴定报告。她自称里昂太大,真名叫莫林.格雷格,两个月前从霍洛威监狱刑满释放。”
   帕明特沉思地说:“她住进加尔维大街七十四号,改名叫莫林·里昂。她偶而喝点酒,曾经发现她有一两次带过一个男人到家里去。她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未曾有过任何担惊受怕的表现。没有理由认为她曾感到自己处在危险这中。这个男人按了电铃,问了她住哪里,房东大大叫他上三楼去找她。房东太大说不出他的模样,只说是中等个儿。得了重感冒,因而嗓子沙哑。房东太大回到地下室,没有听到可疑的声音。她也没听见这个男子出去。大约十分钟后,房东太大给这位女房客送茶去,发现她已经被勒死。”
   “凯恩,这个凶杀案决非出于偶然,而是精心策划的的。”他停了停,突然补充说:“我不知道英国有多少家叫蒙克斯威尔的庄园别墅。”
   “可能只有一家,先生。”
   “也许是太幸运了了。我们立即着手破案吧!不能耽误时间了。”
   侦探长有洞察力的眼睛停留在笔记本的的两个地址上加尔维大街七十四号;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
   他说道:“那么你认为”
   帕明特迅速说:“是的。你不这样认为吗?”
   “可能。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在哪儿,你知道吗?先生,最近我看到过这个名字,我发誓。”
   “在哪儿?”
   “我正在想呢!等一等,是报纸,《泰晤士报》。最末一版。等一等,在‘旅馆与家庭公寓’栏,有了,先生,是张旧报纸。我在上面做过纵横联字游戏。”
   他匆忙走出房间,很快又洋洋得意地走了回来。“这就是,先生,你看吧!”
   警长朝他手指指点的地方看去。
   “伯尔克郡哈普勒登的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他把电话机挪到身旁。“请接伯尔克郡局。”
   梅特卡夫少校来到之后,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就算正式开业了。梅特卡夫少校既不象博伊尔太大那样令人望而生畏,也不象克里斯多弗,雷思那样乖僻。他仪表堂堂,潇洒文静,是个具有军人风度的中年人。他在印度度过了他极大部分的军队生涯。看来,他对他的房间和家具都很满意满意。虽然他同博伊尔太太彼此交不上朋友,但他认识她的一些亲戚普纳的“约克郡支系”。他的两只沉甸甸的猪皮箱,甚至使生性多疑的贾尔斯也感到放心。
   老实说,莫莉和贾尔斯没有多少时间一一猜测分析他们的房客。在他们之间,做饭、上菜、吃饭和洗碗碟,一切都令人满意地进行着。
   梅特卡夫赞扬咖啡煮得好,而贾尔斯和莫莉呢,收拾完毕就上床睡觉了。他们很累,心情却很愉快。第二天早晨两点钟,响个没完没了的电铃就把他们吵醒了。
   “见鬼,”贾尔斯说。“是前门,真是”
   “快起来!”莫莉说。“去看看!”
   朝莫莉责备地瞅了一眼之后,贾尔斯就穿着睡衣下楼去了。莫莉听到门栓拉开的声响和大厅里低低的说话声。出于好奇,她立即下床,从楼梯顶向下窥视。下面大厅里,贾尔斯正帮着一位留着胡子的陌生人脱掉满是雪花的大衣。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地传到了她耳际。
   “Brrr”这是外国语的爆破音。“我的手指冻麻木了。我的脚”可以听到跺脚的声音。
   “到这里边来吧!”贾尔斯打开书房门;“这儿暖和些。你最好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收拾个房间。”
   “我的确走运,”陌生人彬彬有礼地说道。
   莫莉通过楼梯栏杆好奇地偷看着。她瞧见一个留着小黑胡子,长着糜菲斯特式眉毛的上了年纪的男人,尽管两鬓苍苍,走起路来步子还挺矫健。
   贾尔斯把他关在书房里,迅速地走上楼来。半伏着的莫莉站起身来问道:
   “是谁?”
   贾尔斯撇了撇嘴:“旅馆的又一位客人,汽车在雪堆里开翻。他从车子里钻出来想法子找路,你听,风雪还在怒号着哩!他沿路走着,看到了我们的招牌。他说这招牌好象是他祈祷的回答似的。”
   “你想他没问题吧?”
   “亲爱的,这样的夜晚盗贼是不会出来打家劫舍的。”
   “他是个外国人吧,是不是?”
   “是的。他叫巴拉维契尼。我看到了他的钱包了倒不如说是他有意掏出来给我看的里边鼓鼓囊囊装满了钞票。我们给他哪个房间?”
   “绿的那间。已经收拾好了。只要铺铺床就行。”
   “我想,得借给他一套睡衣吧?他的东西都在车于里。他说他不得不从车窗里爬出来。”
   莫莉拿上床单、枕套和毛巾。
   在他们忙着铺床的时候,贾尔斯说:“雪越下越大了。莫莉,我们快要给雪困住,同外面完全断绝联系。这情况叫人很担心,是不是?”
   “我不知道,”莫莉怀疑地说。“贾尔斯;你看我能做苏打面包吗?”
   “你当然行。你什么都会做。”她忠诚的丈夫说道。
   “我从来没试过怎么做面包。这是大家认为理所当然该会做的事。管你新鲜不新鲜,反正面包师给你送来就是了。可是如果大雪封门的话,面包师也就来不了啦!”
   “还有卖肉的,送信的都来不了啦!报纸读不上。也许连电话也打不通。”
   “只有收音机能告诉我们一切了。”
   “我们无论如何得自已发电。”
   “明天你再把发动机开动一下。而且我们还得添足暖气的燃料。”
   “我想,下一批焦炭现在到不了啦。我们存的很少啊!”
   “哦,麻烦。贾尔斯,我觉得我们简直碰到了一个可怕的时刻。你快去请巴拉管他叫什么名字。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早晨证实了贾尔斯的预言。积雪厚达五尺,雪花堆积在门窗上。外面继续下雪,整个世界白茫茫的,一片寂静,以一种难以捉摸的方式威胁着人。
   博伊尔太太正在吃早餐。餐厅里除她以外没有别人。在毗邻的横桌上,梅特卡夫少校已吃完早餐,收拾完毕。雷恩先生的餐桌上仍然摆着早餐、等他来吃。他起得很早,但也来得太晚。博伊尔太大确切地知道吃早饭最恰当的时间是九点钟。
   博伊尔太大吃完了美味的炒鸡蛋,正在用有劲的白牙嚼着烤面包。她这时心里既不满意又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完全不是她所想象的那个样子。她希望能打打桥牌,希望能碰到一些老处女,好向她们显示显示自己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关系,甚至向她们暗示一下她在军队服役时的地位和秘密。
   战争的结束好象把博伊尔太大给放逐到荒无人烟的沙滩上去了。她曾经是个忙碌的嘴边经常挂着效率和机构等字眼的女人。她的活力和冲劲使人不敢动问她本人是否就是一名优秀的或者效率很高的组织者。战争的活动非常适合她。她盛气凌人,好咋唬人;找部门领导的麻烦;对待自己一向很严格。她手下的妇女任她使唤,她皱一皱眉头也能叫她们胆颤心惊。可是现在,那种忙得不可开交的生活结束了。她又回到个人生活里来,而过去的那种个人生活却已消失。她的房子过去军队征用过,需要彻底翻修和重行装饰后才能搬进去,而且由于家里没有人手,眼下要搬回家住是很不实际的。老朋友们都已烟消云散。目前,她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但眼下的情况却叫她为难。找个旅馆或供膳食的家庭公寓倒是个办法。于是她就选中了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
   她鄙夷地看了看她的周围。
   她自言自语道:他们最不老实的是没有告诉我他们这个家庭公寓是才开张的。
   她把盘子远远地推到一边。为她做的早餐很可口,咖啡煮得也不错,还有家制的果酱说来奇怪,这反而使她不高兴。因为这一切使她失去了发牢骚的合理借口。她的床也很舒服,铺着绣花床单,还有柔软的枕头。博伊尔太大喜欢舒适,但也爱挑刺儿。两者比起来,也许更爱挑刺儿。
   博伊儿太太庄严地站起身来,离开餐厅,走过那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的房门口。今天早晨他结曾着绿格子花呢领带。
   博伊儿太太自言自语地说:怪模怪样!简直是怪模怪样!
   雷恩用那泛白的眼睛斜瞅着博伊尔太太的那副神气,也使得她不高兴。那略带嘲弄的眼色里有点使人心烦,有点不一般的东西。
   博伊儿太太自言自语地说:准是精神错乱。
   她微微点点头算是对他装模作样一鞠躬的回礼,然后大踏步走进会客室。这儿的座椅十分柔软舒服,特别是玫瑰色的那只大椅子。为了表明这把椅子已经有人,归她使用,她把她的针织物放在座椅上,然后走到暖气旁伸出一只手放在上面。正如她猜想的,暖气暖而不热,如此而已。博伊尔太太的眼睛里闪着好斗的光芒。她对这一点是可以发表通议论的。
   她看着窗外。讨厌的天气,讨厌透了!喏,她不会在这儿久住的除非再来一些房客把这家庭公寓弄得有趣些。
   屋顶上的雪发出轻柔的刷刷声落到地面。博伊尔太大蹦起身来,大声说道,“不,我不能在这儿呆下去了。”
   有人在笑,低声地笑。她猛一回头,看到年轻的雷恩站在门口用好奇的神情望着她。
   “不,”他说道。“我想你不会走的。”
   梅特卡夫少校正在帮贾尔斯用铁锨铲走后门的积雪。他干得很出色,贾尔斯大声表示感谢。
   “这是很好的锻炼,”梅特卡夫少校说‘“人要每天锻炼才能保持身体健康、这你知道。”
   少校是个锻炼迷。贾尔斯可害怕他这样,因为他七点半就要吃早餐。
   少校似乎看出了贾尔斯的心事,他说:“你的夫人一清早就为我把早餐做好了,真是太周到了。能吃到新鲜鸡蛋挺不错呀!”
   由于旅馆业务本身的需要,贾尔斯七点就起床了。他和莫莉把鸡蛋和茶煮好送到起坐间里。一切都弄得整洁干净。贾尔斯不禁想到,如果他是在自己开的旅馆里作客,不到非起床不可的时候,象这样的早晨,怎么也不能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然而少校已经起床,而且吃过了早饭。他在屋里踱来踱去,显然由于精力充沛很想发泄一下。
   “好啊,”贾尔斯想。“有的是雪要铲。”
   他向这位伙伴斜瞟了一眼。这实在也不是个好安置的人,他在战争中受过锻炼;年纪已过中年,眼神里显示出一种奇形怪状特的警觉性,什么也不放过。贾尔斯不明白他到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来干什么。是复员了,还是找不到工作。
   巴拉维契尼很晚才走下楼来。吃的是咖啡和一片烤面包这是欧洲大陆的经济早餐。
   莫莉给他送早餐去时,他站起来过分做作地鞠了一躬,大声说道,“我迷人的房东太太,我一切正常,是不是?”这使莫莉颇为难堪。
   莫莉只好敷衍说很好。在这种时候,她没有心思同别人寒暄问好。
   “唉!”莫莉漫不经心地把杯盘碗碟往水盆里一推,说道:“开个早饭,时间七前八后的,真为难人!”
   她把盘碟放进碗架后,便忙着上楼去收拾床铺。今天早晨,她不能指望贾尔斯来帮忙,他得清扫出一条通往锅炉房和鸡棚的路来。
   莫莉迅速、草率地叠好被子,尽快把床铺平。
   电话铃响的时候,她正在洗澡间里。
   莫莉先是咒骂电话铃打扰了地,之后又微微感到安慰,因为至少电话仍然是通的。她跑下楼去接电话
   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走到书房里,拿起话筒。
   “谁呀?”
   电话里稍夹着乡间口音的声音亲切地问她:“是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吗?”
   “是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家庭公寓。”
   “请戴维斯听电话好吗?”
   “他这会儿可能没空!”莫莉说“我是戴维斯太太。您是哪一位?”
   “伯克郡局的霍格本警长。”
   莫莉轻轻嘘了口气。她说:“哦,是吗呃是吗?”
   “戴维斯太太,有一件很紧急的事。电话里不便多谈,我已派特洛特侦探长到你家去了,随时可以到达你那里。”
   “可是他来不了。我们给雪困住了完完全给雪困住了。道路都封住了。”
   对方的回答信心十足。
   “毫无问题,特洛特会到你们那里去的。戴维斯太太,请你告诉你丈夫,要非常留心地听取特洛特的指示,并照他的指示办事。就这样。”
   “可是,霍格本警长,什么”
   这时话筒咔嗒一声响,霍格本说完他要说的话之后,随即挂断了电话。莫莉摇了一两次话筒,没声音,也就放下了。门打开时,她转过身去。
   “啊,贾尔斯,亲爱的;是你呀?”
   贾尔斯的头发上有雪,脸上沾了很多煤灰。看上去他热得浑身冒汗。
   “怎么啦,亲爱的?我已经把煤斗的煤装满,木柴也搬进去了。我这就去弄一弄母鸡窝,然后再看看暖气炉,行了吧?怎么啦,莫莉?你好象给什么吓着了似的。”
   “贾尔斯,是局。”
   “局7”贾尔斯带着怀疑的口气说。
   “是的,他们派来一位警长或是侦探长什么的。”
   “为什么?我们做了什么不对的事?”
   “我不知道。你看是不是因为我们从爱尔兰弄来了两磅黄油?”
   贾尔斯皱了皱眉头。“我记得办过收音机许可证了,是不是?”
   “是的,在书桌上。贾尔斯,彼得洛克太太给了我五张债券买下我那件花呢外衣。我想不该那样做的可是我认为那完全是公平交易呀2我是拿衣服换债券的。哦,亲爱的,那么别的还有什么呢?”
   “那天我差点儿出车祸,可那完全是另一个家伙的过错,我没有责任。”
   “我们一定是干了什么错事了。”莫莉哽咽着说。
   “麻烦的是当今干什么都可能是违法的。”贾尔斯郁郁不乐地说。“所以人们才经常有一种犯罪感。老实说,我想和这个地方有点关系。开家庭公寓很可能造成处处是我们闻所未闻的意外障碍。”
   “我想酒是唯一可能出问题的东西。可我们还没给他们喝过,为什么我们不该按我们喜欢的方式开这个家庭公寓呢?”
   “我知道。说起来不错。但是,正如我说的,现在这种时候,什么事情或多或少都是犯禁的。”
   “啊,亲爱的,”莫莉叹息说。“但愿我们没有开这个家庭公寓就好了!大雪封门总要封些日子,房客们将会耍脾气,还要把罐头食品吃个精光。”
   “别管它;亲爱的,”贾尔斯说。“现在我们碰到些不如意的事,但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有点心不在焉地吻了吻她的前额,拥抱着她。然后又松开双臂,以另一种口气说道:“你要明白,莫莉,必定是有什么相当严重的事才派个警长到这儿来。”他向雪地挥了挥手。
   “一定出了什么紧急的”
   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门开了,博伊尔太太走了进来。
   “啊!你在这儿,戴维斯太太!”博伊尔太说。“你知不知道起坐间的暖气简直是冰凉的。”
   “对不起,博伊尔太太,我们焦炭不够,而且”
   博伊尔大太冷冷地打断说:“我可是每星期付七个几尼的七个几尼!我当然不想冻成冰棍。”
   贾尔斯惭愧得脸红起来。他只简短地说:“我去把火烧旺些。”
   他走出屋子。博伊尔太大转身向着莫莉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戴维斯太大,我要说你们接待的那位年轻房客非常特别。他的举止,还有他的领带;他从不梳头吗?”
   “他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青年建筑师。”莫莉说。
   “你说什么?”
   “克里斯多弗,雷恩是个建筑师,而且”
   “我亲爱的年轻太太,”傅伊尔太太怒气冲冲说。“我当然听说过克里斯多弗·雷思爵士。他是建筑家。他建造了圣保罗教堂。你们这些年轻人似乎以为《教育法案》一颁布,就有了教育了。”
   “我说的是这个雷恩。他的名字叫克里斯多弗。他的父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希望他成为建筑家。而他是或者快是建筑家了,没有什么不对头的。”
   “哼!”博伊尔太大哼哼说。“我听起来很玄乎。如果我是你,我就打听打听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了解他吗?”
   “跟我了解你一样,博伊尔太太,那就你们俩每星期都付我七个几尼。我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对不对?同我有关系的也就是这个。至于我是否喜欢我的房客,对我无关重要。或者”莫莉泰然自若地看着博伊尔太太。“或者我是不”
   博伊尔太大气得面红耳赤:“你年轻,不懂事,应该请教请教比你更有知识的人。还有那个古怪的外国入又是怎么回事?几时来的?”
   “半夜三更。”
   “真是的,太奇特了!来的很不是时候!”
   “把真正的客人拒之门外是违反法律规定的,博伊尔太太。”莫莉轻松地说。“你可能没想到这一点吧?”
   “我要说的是这位巴拉维契尼,或者他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吧!我看他似乎”
   “小心,小心!亲爱的太太,谈鬼”
   博伊尔太大跳了起来,好象真是鬼来了似的。巴拉维契尼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她们俩谁也没注意。他笑着,象个老魔鬼似地嬉皮笑脸地搓着手。
   “你吓我一跳,”博伊尔太太说。“我没听到你进来。”
   “我是踮着脚尖进来的,所以呀,”巴拉维契尼说道。“没有人听到我进来。我发现这样做很有趣。有时我也偷听别人的谈话,那也挺有意思。‘他温和地补充说。“我可是忘不了刚才听到的谈话。”
   博伊尔太太有气无力地说:“真的吗?我去拿我要织的毛线我把它放在会客室了。”
   她急急忙忙走出去。莫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J儿望着巴拉维契尼。他连蹦带跳地走到她面前。
   “我的迷人的房东太太看起来有点心烦意乱哪!”她还来不及阻止,他就抓起她的手来吻了一下。“怎么回事。亲爱的太太?”j
   莫莉往后退了一步。她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这位巴拉维契尼先生。而他却象个色迷似地瞅着她。
   “今天早晨什么事都有点难办呐!”她轻松地说。“全是下雪的缘故。”
   “是的。”巴拉维契尼转过头去看看窗外。“下雪天什么事都很难办,是不是?要不,下雪就什么事很好办了。”
   “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他沉思地说。“你是有很多事不知道。我想,首先你就不大知道怎么开旅馆。”
   莫莉的下巴挑战似地往上一翘:“可以说我们不大在行,可我们要开下去。”
   “妙极了!妙极了!”
   “而且,”莫莉的声音里流露出有些不耐烦的情绪。“我也不是一个那么蹩脚的厨师”
   “毫无疑问,你是一个迷人的厨师。”巴拉维契尼说道。
   莫莉心想:外国人真讨厌!
   也许巴拉维契尼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管怎样,他的态度改变了。他安静而又非常严肃地说道:“我可以向你进几句忠告吗,戴维斯太大?你和你丈夫可不要太相信别人。你的这些房客,你都了解吗?”
   “这是规矩吗?”莫莉有些气恼了。“我认为客人来了就就是了。”
   “凡是来你这儿住的人,你最好还是了解一下。”他向前欠了欠身子,并且威胁性地敲了敲她的肩膀。“就说我吧,我是夜里来的。我的汽车,我说是翻倒在雪堆里了。你了解我什么呢?你什么也不知道。对于别的房客,你大概也是同样如此,什么都不知道。”
   “博伊尔太太”莫莉开始说,但一看到那位太太拿着针织物又走进房子来时,就没有再往下说。
   “会客室太冷了。我要到这儿来坐一坐。”她向壁炉走去。
   巴拉维契尼踮着脚快步走到她前面说:“请允许我给你拨弄一下炉火。”
   同昨夜一样,他那矫健的步履,给莫莉的印象很深。她已经注意到他似乎总是小心翼翼地背对着光线。而现在,当他跪下来拨火时,她认为她找到原因了:原来巴拉维契尼的面孔是精心“化妆过”的。
   这个老白痴想把自己装扮得年轻些吗?唉,白费劲!他的相貌就告诉人他有多大岁数了,甚至还要显得老些。只是他那年轻的脚步与面貌不相协调。或许那也是费尽心机装出来的。
   梅特卡夫少校快步走进屋子,把她从沉思中带回到讨厌的现实中来。
   “戴维斯太太,恐怕暖气管哦”他谦恭地放低声音说。“楼下衣帽间的暖气管恐怕冻住了。”
   “啊,天哪!”莫莉抱怨说。“多可怕的日子,又是,又是暖气管!”
   巴拉维契尼咔嗒一声把拨火棍掉进炉格里去了。博伊儿太大停下了针织活计。莫莉看着梅特卡夫少校;他突然挺直身子一动不动,脸上显出一种很难描述的神情,使莫莉名其妙。这种神情她无法描绘,仿佛切感情已经被全部排挤出去,只剩下一个木然的面孔。
   他语气不连贯地说:“?你是说?”
   她意识到在那呆若木鸡的神情后面,一种激烈的情绪在起伏着。可能是恐惧,可能是警觉,也可能是激动之类肯定是有名堂。“这个人,”她自言自语说。“可能是个危险人物。”
   他又说道这次声音微微含有好奇:“怎么啦?
   “他们打来电话,”莫莉说。“刚一会儿,说他们派了一个侦探长来”她向窗外看看,怀着希望地说。“我看他是来不了了。”
   “他们为什么要派来呢?”梅特卡夫冲着她向前迈了一步问道。但是她还没有回答门就开了,贾尔斯走了进来。
   “这讨厌的焦炭掺了一半石块儿,”他冒火了,随即又补充说:“出什么事了吗?”
   梅特卡夫少校转身对他说:“听说局派人来。为什么?”
   “哦,没事儿,”贾尔斯说。“谁也猜不透。唉,雪已经堆了五尺厚,路上也堆得高高的,今天谁也来不了。”
   就在这时,窗子上分明有人重重地敲了三下。
   大家都吃了一惊。刹那间他们分辨不清敲的是什么地方。敲击声带着幽灵似的警告。之后,莫莉一声喊叫,,指着那扇落地长窗。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敲窗玻璃,如此神秘的到来只能解释他是乘雪橇滑雪来的。
   贾尔斯叫了一声,穿过屋子,摸索着窗钩、然后把窗子打开。
   “谢谢你,先生。”新来的人,脸是古铜色的。说话的声音有点粗俗,愉快。
   “我是特洛特侦探长。”他自我介绍说。、
   博伊尔太大从她的针织物上面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你不会是侦探长,”她不以为然地说。“你年纪太轻了。”
   这青年的确非常年轻,听到这句评论,好象有点冒火。他说话的口气稍微有点不高兴:“太太,我可并不象我的外表那样年轻。”
   他向在座的人扫了一眼,挑出贾尔斯来。
   “你是戴维斯先生吗?我可以把这副雪橇脱下来放到什么地方吗?”
   “当然可以,请跟我来。”
   通向大厅的门在他俩后面关上后,博伊尔太太尖刻地说:“我看呀,我们现在为花的钱是给他们搞冬季运动的。”
   巴拉维契尼走近莫莉。他带着沉重的嘶嘶声急促而低沉地说:“戴维斯太大,你叫来于吗?”
   他埋怨的目光使她有点儿害伯。巴拉维契尼这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时之间,她感到害怕。她无可亲何地说:“我可是没叫过!没叫过!”
   克里斯多弗.雷恩跟着激动地走进门来,用刺耳的低语说道:“大厅里的那个人是谁?他从哪儿来的?太热心过份了,竟冒着大雪到这儿来!”
   博伊尔太太的声音盖过了织针的声响。“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是个。一个滑雪橇的!”
   下等阶级的最后分裂来临了。她的态度似乎这样
   梅特卡夫少校对莫莉说:“对不起,戴维斯太太,可以使用一下你家的电话吗?”
   “当然可以,梅特卡夫少校。”
   他走到电话机旁。这时克里斯多弗·雷思尖声地说:“他长得很漂亮,你们不这样想吗?我一向认为都是长得过份迷人的。”
   “喂!喂!”梅特卡夫少校生气地拍打着电话机。他转身对莫莉说:“戴维斯太太,这电话机没有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
   “刚才还好好的。我”
   她的话被打断了。克里斯多弗·雷恩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近乎是歇斯底里:“那么,我们现在完全与外面断绝联系了!完完全全断了联系。真滑稽,是不是?”
   “我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梅特卡夫少校冷冷地说
   “真是的!”博伊尔太太说。
   克里斯多弗仍然大笑不止。“这是我自己开的玩笑,”他说。“嘘!”他把指头放在嘴唇上。“侦探来了!”
   贾尔斯同特洛特侦探长走进来。特洛特已经脱掉雪橇,扫去了身上的雪,现在手里拿着一本大笔记本和一支铅笔。他还带来了有条不紊的司法程序的气氛。
   “莫莉,”贾尔斯说。“特洛特要同我们单独谈谈。”
   莫莉跟着他们俩走出屋子。
   “我们到书房里去。”贾尔斯说。
   他们走进大厅后面那间因书房之名而显得庄严肃穆的小屋子。特洛特侦探长小心翼翼地随手把门关上。
   “我们做了什么错事了,侦探长?”莫莉不安地问道。
   “做了什么?”特洛特侦探长注视着她,然后开朗地微笑起来。“啊,”他说,“太太,不是那么回事。如果产生了误会,我很抱歉。不,戴维斯太大,事情完全不是这样。事情涉及保护的问题,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他们俩压根儿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好奇地看着他。
   特洛特侦探长言词流畅地继续说道:“事情涉及里昂大太莫林.里昂太太一一的死亡。地是两天前在伦敦被凶杀的。看过报纸了吧?”
   “看过了。”莫莉说。
   “我首先要知道的是,你们认不认识这位里昂太太?”
   “没听说过。”贾尔斯说。莫莉也低声表示相同的意见。
   “唔,那是我们多少意料到的。但事实上,被杀害的这个妇女里昂不是她的真名。局里有她的档案,卷宗里还有她的指纹,所以我们毫不困难地就查明了她的身份。她的真名叫格雷格莫林·格雷格。她死去的丈夫约翰.格雷格是个农民,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隆里治农场。你们可能听到过隆里治农场案件了吧?”
   屋子里鸦雀无声。只有一下卜鲁声打破了沉寂。这声音很轻柔,但来得很突然:好象积雪从屋顶上崩落到门外地上的声响。这响声很怪,仿佛是凶兆临头。
   特洛特继续说:“1940年有三个被疏散的孩子安顿在隆里治农场的格雷格家。其中一个由于农场罪恶的的疏忽和,后来死了。这个案件轰动一时,影响很大。格雷格夫妇被判刑坐牢。格雷格在送进监狱的途中逃跑了。他偷了一辆车子,在逃避追捕时撞车当场身亡。格雷格太太服刑期满后在两个月前已经出狱。”
   “可是现在她被杀害了。”贾尔斯说道。“是谁干的呢?”
   特洛特侦探长从容不迫地问道:“你记得那个案件吧,先生?”
   贾尔斯摇摇头:“1940年我在地中海当海军假补生。”
   特洛特转过脸去看着莫莉。
   “我想,我一一我记得听说过。”莫莉上气不接气地说。“可是你干吗来找我们呢?我们跟这个案件有什关系?”
   “问题在于你们有危险,戴维斯太大。”
   “有危险?”贾尔斯怀疑地说。
   “是这样,先生。在作案现场附近拾到一本笔记本,上面写着两个地址,头一个是加尔维大街七十四号。”
   “就是那个女人被害的地方吗7”莫莉插嘴问道。
   “是的,戴维斯太大。另一个地址是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
   “什么?”莫莉怀疑地锐。“这太离奇了。”
   “是的。所以霍格尔警长认为有必要弄清楚,你们是否你们或你们这座房子与隆里治农场案件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没有绝对没有”贾尔斯说。“必定是什么巧合吧!”
   特洛特侦探长从容地说:“霍格本警长并不认为是什么巧合。如果可能,他想亲自来一趟。在这种气候条件下,由于我是个滑雪老手,他就派我来了。他要我把这座房子里的每个人都查清楚,用电话向他汇报,并且采取我认为可以保证全体人员安全的措施。”
   贾尔斯尖刻地说:“安全?天哪,老弟,你不至认为这里还会死人吧?”
   特洛特道歉说:“我不想吓唬尊夫人,但这里是要死人的,霍格本警长就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究竟有什么理由”
   贾尔斯突然住口不讲了。特洛特说:‘我到这儿就儿就是为了查清这个。”
   “整个事件真是太离奇了。”
   “是的,先生,就是因为离奇,所以才危险。”
   莫莉说:“侦探长,你还有话和我们说,是吧?”
   “是的,太太。笔记本的一页顶上写着‘三只瞎老鼠’几个字。别在死者身上的一张字条写的是:‘这是头一个。’画着三只老鼠和一节乐谱,调子就是幼儿园唱的《三只瞎老鼠》。”
   莫莉轻轻地唱起来:
   “三只瞎老鼠,
   你看它们怎么跑!
   它们跟在农妇身后,
   她……”
   她突然停住了。“哦,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有三个孩子,对不对?”
   “是的,戴维斯太太。一个十五岁的男孩,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还有死掉的那个十二岁的男孩。”
   “其他那两个后来怎样了?”
   “那女孩我想是谁把她收养了。我们还没找到她。那男孩今年正好二十三岁。我们也找不到他的下落。据说他总是有点儿古怪。他十八岁当兵,后来开了小差。那以后就失踪了。部队的精神病医生说他肯定精神不正常。”
   “你认为是他杀害里昂太太的吗?”贾尔斯问道。“你也认为这个杀人狂因为某种不可知的理由可能到这儿来吗?”
   “我们认为这里有人必定同隆里治农场案件有关系。一旦我们确定了这种关系是什么,就可以采取预防措施。刚才你说,先生,你本人同那个案件没有关系。还有你,戴维斯太太?”
   “我啊!是的是的!”
   “也许你们可以准确地说一说这座屋子里还有些什么人吧?”
   他们逐个报了房客的名字:博伊尔太太、梅特卡夫少校,克里斯多弗·雷恩、巴拉维契尼先生。他一一记在笔记本上。
   “仆人呢?”
   “还没有仆人,”莫莉说。“你倒提醒我该把土豆放进锅炉里去了。”
   她迅速走出了书房。
   特洛特转身对着贾尔斯说:“先生,对于这些房客你了解多少?”
   “我,我们,”贾尔斯停住了。接着他平静地说:“真的,特洛特侦探长,我们一无所知。博伊尔太太登记的是从布尼茅斯旅馆转来的,梅特卡夫少校是从利明顿来的,雷恩先生是从南肯辛顿的一家小旅馆来的,巴拉维契尼是刚才突然来到的或者说突然从雪里爬出来的他的车子翻在附近雪堆里。不过我想他们有身份证、定量供应本那一类东西吧?”
   “那些我当然要检查的。”
   “从某方面说,天气这么恶劣倒是件幸运的事,”贾尔斯说。“这种天气凶手是不会来的,会吗?”
   “也许他不需要来吧,戴维斯先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特洛特侦探长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你应该想一想,先生。也许他已经在这儿了。”
   贾尔斯盯视着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格雷格大大是两天前被杀的。你的房客都是在那以后到的,戴维斯先生。”
   “是的,但他们是事先订好房间来的早些时订好的一一只有巴拉维契尼例外。”
   特洛特侦探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显得很疲倦。“这些犯罪行为都是事先策划好的。”
   “这些?可是只发生过一次呀。你凭什么说还有哩?”
   “会发生的不!我希望能防止它发生。企图是有的,是的。”
   “这么说来如果你说得对,”贾尔斯激动地说。“只可能是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的年龄对得上号克里斯多弗.雷思!”
   特洛特走进厨房里找莫莉。
   “戴维斯太大,如果你跟我到书房去一趟,我将非常高兴。我要对全体房客讲一次话。已经麻烦戴维斯先生去作准备了”
   “好吧!请等会儿,我把土豆弄好了就走。有时我想,沃尔特·雷利爵土要没有发现这鬼东西才好哩!”
   特洛特侦据长沉默着,看来他不甚满意。莫莉抱歉说:“我实在没法相信,你看那么离奇”
   “毫不离奇,戴线斯太大都是简单明了的事实。”
   “那个人的相貌你说得出吧?”莫莉好奇地询问。
   “中等身材,瘦小,黑上衣,便帽。说话声音很低,脸用围巾蒙着。脸看人人都可以是那个样子。他停一停又补充说:“戴维斯太太,你们大厅里就挂着三件黑上衣、三顶便帽。”
   “我不认为他们中有谁是从伦敦来的。”
   “是吗,戴维斯太大7”特洛特坡侦探长迅速地走到食品柜跟前拿起一张报纸。
   “二月十九日的《旗帜晚报》。前两天的。戴维斯太太,有人把这张报纸带到达儿来了。”
   “可是多么古怪!”莫莉注视着,心里在模模糊糊地回忆着什么。“那张报纸是从哪儿来的呢?”
   “戴维斯太太,人不能貌相,对于你这些房客的情况你实在什么也不清楚。”他补充说道。“我看你和戴维斯先生干旅馆这一行是外行吧?”
   “是的。”莫莉承认道。她一下子感到了自己年轻、愚蠢而且幼稚。
   “也许你们结婚还不久吧?”
   “刚刚一年。”她的脸略微泛红。“一切都很突然。”
   “一见钟情!”特洛特侦探长同情地说。
   莫莉感到没法怠慢他。“是的,”她心里涌起一阵子信任感,又补充说道:“我们仅仅认识两个星期就结婚了。”
   她的思想回到那十四天的旋风般的求爱生活中去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怀疑他们两人都相互了解、在这个令人忧虑的伤脑筋的世界上,他们彼此在对方身上发现了奇迹。一缕微笑挂上了她的嘴唇。
   当她又回到现实中时,她看到的是特洛特侦探长正在放肆地打量着她。
   “你丈夫不是这一带的人吧?”
   “不是,”莫莉含糊地说。“他是林肯群人。”
   她对贾尔斯的童年和教养知道得很少。他的父母已经去世,而且他总是避免谈到他早些年的情况。她想他的童年是不愉快的。
   “你们俩,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要开这样的家庭公寓,过于年轻了。”特洛特侦探长说。
   “啊,我不知道。我今年二十二岁了,而”
   她停住了,因为门已打开,贾尔斯走了进来。
   “都准备好了。我已经把你的来意大略地向他们谈了谈。”他说。“我希望那样做可以吧,侦探长?”
   “节省时间,”特洛特说道。“你准备好了没有,戴维斯太太?”
   特洛特侦探长一走进书房,四个声音立即议论起来。
   克里斯多弗·雷恩的声音最高最尖。他说,这太令人毛骨悚然了。他一夜也不会合眼的,而且请求详细地讲讲案情。
   博伊尔太大的声音就象倍大提琴的伴奏。“简直是暴行纯粹是无能的表现是不该让凶手到乡下来走动的。”
   巴拉维契尼则是不停地挥舞着手,手势多于言语。他的话被博伊尔太太那倍大提琴似的声音淹没了。梅特卡夫少校偶而发出一两声叫骂。他要求摆事实。
   特洛特等了一会儿,然后权威性地伸出一只手。非常出人意料,一下子谁也不吭声了。
   “谢谢你们,”他说道。“戴维斯先生已经向你们说明了我的来意。我要求弄清一件事,只弄清一件事,而且要快。你们中谁同隆里治农场案件有关系?”
   没有一个人作声。四张面孔茫然看着特洛特侦探长。刚才的激昂、兴奋、气愤、歇斯底里、质询,都烟消云散了,好象黑板上的粉笔字已被擦去,看不见了。
   特洛特侦探长再讲话时,口气又不同了。“请相信我。我们有理由相信你们几位里面有一个人正处在危险中处在致命的危险之中。我要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还是没人吭声或走动。
   特洛特的声音显得有点生气了。“很好那我要一个一个问了。巴拉维契尼先生?”
   一丝淡淡的微笑在巴拉维契尼的脸上一闪。他举起他的手作了一个外国人表示的手势。
   “我不是本地人,警长。我不知道,本地过去发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特洛特一点也不罗嗦。他紧接着叫道:“博伊尔太太?”
   “我实在看不出为什么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我该同这作令人苦恼的事有关系?”
   “雷恩先生?”
   克里斯多弗尖声地说:“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我甚至记不得听说过没有。”
   “梅特卡夫少校?”
   少校粗声粗气地说:“在报纸上读过。当时我所在的部队驻防爱丁堡。”
   “你们要说的就是这些吗?还有谁要说什么吗?”
   又是沉默。
   特洛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你们中有谁送了命,”他说。“那只能由你们自己负责。”他猛一转身走出屋子去了。
   “好家伙!”克里斯多弗说。“多曲折!”他又补充说:“他长得很帅,是不是?我的确欣赏,严酷无情。整个案情多么紧张,惊险。‘三只瞎老鼠’。那个调子怎么哼的?”
   他低低地用口哨吹起那个调子。莫莉不自觉地叫道:
   “别吹了!”
   他围着她转来转去,笑着说:“可是,宝贝,这是我的签名式的曲调。以前我还从来没有被人家当作凶手,这下子我倒觉得挺有意思!”
   “紧张惊险?”博伊尔太大说。“我才不信呐!”
   克里斯多弗浅色的眼睛顽皮地闪了闪。“博伊尔太太,等着瞧吧?”他低声说道。“等我悄悄走到你背后掐住你的脖子。”
   莫莉害怕了。
   贾尔斯怒气冲冲地说:“你吓坏我的妻子了,雷恩。简直是无聊透顶的玩笑!”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梅特卡夫说道。
   “啊,可我是闹着玩的。”克里斯多弗说。“简直是闹着玩疯子的把戏,所以才可怕得好玩哩!”?
   他望望他们又笑起来:“你们要是能看到你们自己的尊容才好哩!”
   接着,他就快步走出屋去了。
   博伊尔太太首先恢复过来,她说:“简直是个玩世不恭的小狂徒!大概是个为了宗教或道德的原因逃避兵役的人。”
   “他对我说过,在一次空袭中,他被埋在瓦砾场里四十八个小时,”梅特卡夫少校说道。
   “问题恐怕就在这儿呐!”
   “人们闹精神病有种种原因,”博伊尔太太尖刻地说。“战争嘛,我经历的并不比任何人少,可是我的神经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博伊尔太大,也许那只是对你而言。”梅特卡夫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特卡夫少校平静地说:“博伊尔太太,我想,1940年,你是这一带专门负责安置工作的军官。”他看着莫莉,莫莉严肃地点了点头。“没说错吧,呃?”
   博伊尔太大气得面红耳赤,问道:“是又怎么样?”
   梅特卡夫少校严峻地说:“把三个孩子安置到隆里治农场你要负责任。”
   “真的,梅特卡夫少校,我不明白我怎么能对后来发生的事情负责。农场的人似乎都不错,而且渴望要孩子。我看不出我有什么可责备的地方或者说我该对什么事承担责任”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贾尔斯厉声说:“那么你干吗不对特洛特侦探长说呀?”
   “管不着!”博伊尔太太生气地说。“我会关照自己的。”
   梅特卡夫少校平静地说:“你还是小心为妙。”
   说完,他也走出屋去了。
   莫莉喃喃地说:“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负责安置的军官。”
   “莫莉,你也知道?”贾尔斯注视着她。
   “你在公地上有座大院,是不是?”
   “已经被征用了。”博伊尔太太说。“而且给彻底毁坏了,”她辛酸地补充说。“如今片瓦不留。罪过!”
   巴拉维契尼低声笑起来。他把头往后一扬,笑个不停。
   “你得原谅我,”他喘吁吁地说道。“但是说真的,这一切有趣极了。我很开心是的,我开心极了。”
   特洛特侦探长正好这时又走进屋来。他向巴拉维契尼不满地看了一眼。“我很高兴,”他尖刻地说。“你们都认为这作事非常好笑,嗯?”
   “我亲爱的警长,罪过!罪过!我把你庄严的警告的效果给破坏了。”
   特洛特侦探长耸耸肩说:“我已经尽可能把情况说清楚了,而且我不是警长。我只是个侦探长。戴维斯太太,我用一用电话好吗?”
   “怪我不是,”巴拉维契尼说。“我还是悄悄地溜走吧!”
   哪儿是悄悄溜走,他简直是大踏步走出去的,这种步子莫莉过去就注意到了。
   “真是个怪物!”贾尔斯说。;
   “犯罪分子的架势!”特洛特说道。“这种人半点儿也不能相信。”
   “啊,”莫莉说道。“你认为他可是他的年纪太大了或者说他年纪本来就大吗?他是化过妆的大大地化过妆的。他走起路来步子矫健。也许他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老些。特洛特侦探长,你认为”
   特洛特侦探长严厉地喝止了她:“无用的猜测顶什么事,戴维斯太太,我得向霍格本警长报告。”
   他走到电话机旁。
   “可是你报告不了啦!”莫莉说。“电话机坏了。”
   “什么?”特洛特转过身来。
   他说话声音里流露出来的强烈惊恐,大家都感觉到了。
   “坏了?几时坏的?”
   “梅特卡夫少校在你到来前不久使用时发现的。”
   “可是那以前是好好的。你接到霍格本警长的电话了吧?”
   “接到了。我想十点钟起线路就断了因为下雪。”
   但特洛特的脸上依然是一副严峻的样子。“我看呐!”他说道。“可能是线路给剪断了。”
   莫莉注视着他:“你这样想吗?”
   “我要先检查一下再说。”
   他立即匆匆走出去。贾尔斯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出去了。
   莫莉叫进:“天呀!都快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我得做饭去了要不,吃什么呀!”
   她冲出屋子时,博伊尔太太嘟囔着说:“不中用的婆娘!这是什么地方!这种家庭公寓我才不给七个几尼房租哪!”
   特洛特侦探长弯下腰来顺着电话线路查找。他问贾尔斯?“有分机吗?”
   “有!在楼上卧室里。要我上去看看吗?”
   “劳驾。”
   特洛特打开窗户,探出身子,把窗台上的雪扫掉。贾尔斯立即奔上楼去。
   巴拉维契尼在大会客室里。他走到三角钢琴那儿把钢琴打开,坐在琴凳上,信手低低地弹了一个曲调:
   三只瞎老鼠,
   你看它们怎样跑……
   克里斯多弗在他的卧室里。他走来走去,轻快地地吹着口哨。忽然口哨声一下子停止了。他坐到床沿上,捧着脸开始抽泣。他稚气地喃喃地说:“我吃不消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心情改变了。他站起身来,来,抬一抬肩膀。“我还得继续吹下去,”他说。“我得把这个曲调吹完。”
   贾尔斯站在莫莉和他的卧室里的电话机旁。他朝屋子边缘弯下腰去。那里有一只莫莉的手套。他捡了起来。一张红色的公共汽车票从手套里掉出来。贾尔斯看着它飘落在地板上。他一边看,一边脸色就变了。好象有那么一个人梦游似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站了一会儿,朝通向楼梯口的走廊走去。
   莫莉削完土豆,扔进锅里,又把锅放在炉子上。她看了看炉火。一切都搞得顺当妥贴。餐桌上放着前两天的那张《旗帜晚报》。她边看边皱眉。她要是能记起
   突然她用手蒙住眼睛。“啊,不!”她说道。“啊,不!”
   她慢慢把手放下。她象端详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样环视着厨房。这厨房是这么温暖,这么舒服,这么宽敞,散发着正在烹调的食物的香味。
   “啊,不!”她屏住呼吸说。
   她象梦游者似地慢悠悠地走进通向大厅的门口,把门打开。屋里静悄悄地,只听到谁在吹口哨。
   那只曲调
   莫莉哆嗦着往后退。她呆了一两分钟,再次看了看这个熟悉的厨房。是的,一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她再次向厨房门口若走去。
   梅特卡夫少校悄俏地走下后楼梯。他在大厅里呆了一会儿。随后,他打开楼梯下的大食橱向里面瞧瞧。一切似乎静悄悄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样的时刻,谁想要干什么,时机是不可多得的,
   博伊尔太太在图书室里有点儿生气地把收音机的旋钮打开。第一次调谐听到的是有关摇篮曲的起源及其重要意义的讲话,已经广播了一半。她最不要听这类玩意儿。她不耐烦地再次调谐。广播里一个有教养的声音说:“恐惧心理当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比如说,你一个人呆在屋里,你身后的房门轻轻地开了一一”
   房门的确打开了。
   博伊尔太太大吃一惊,转过身来。“啊,是你呀!”她舒了口气说:“收音机里净是这些无聊节目,再没什么值得一听的了!”
   “我才不高兴听哩,博伊尔太太!”
   博伊尔太大打了个哼哼表示轻蔑。“没有别的消遣呀!”她说。“和一个假设的凶手关在一座房子里一一我才不信那一套吓唬人的说法哩!”
   “你不信,博伊尔太太?”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雨衣的腰带如此迅速地套在她的脖子上,她来都来不及弄清这是怎么回事。收音机扩音器的音量旋钮开得更大了。恐惧心理学的广播员的高超的述评响彻了屋子,可以把博伊尔太太被害身亡的一切响动都湮没掉。
   但是响动并不大。
   这凶手作起案来太老练了。
   他们全缩成一团地呆在厨房里。煤气炉上土豆锅愉快地冒着气泡。烤炉上肉片腰子馅饼诱人的香味越来越浓。
   四个人心神不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第五个是莫莉,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一口一口地呷着威士忌,是第六个人特洛特强迫她喝的。
   特洛特侦探长又沉着又生气,逐一打量着集合起来的这群人。五分钟以前,听见莫莉一声大叫后,他和其他的人才闻声赶来的。
   “戴维斯太太,当你到她那儿时,她刚刚被害。”他说道。“你走过大厅时真的没看到或者听到有什么人吗?”
   “听到吹口哨,”莫莉有气无力地说。“可那是早些时候的事儿了。我想我拿不准我想我听到了关门声轻轻的关门声,在那里一一就在我就在我进图书馆的时候。”
   “想想看。戴维斯太太一一好好想一想一一在楼上楼下右边,还是左边?”
   “我告诉你我不知道,”莫莉叫道。“我甚至拿不准我听到什么没有。”
   “你别吓唬她好不好?”贾尔新生气地说。“你没见她已经吓成这个样子了吗?”
   “戴维斯先生,对不起戴维斯中校我是在调查凶手是谁。”
   “侦探长,别提我的军衔。”
   “好的,先生。”特洛特停住不说了,似乎他已经想到了着妙招。“正如我说的,我是在调查凶手。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人曾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博伊尔太太没拿它当回事,她不吐露真情。你们也不说实话。唉,博伊尔太大死了。如果我们不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很快,听着,还要死人的。”
   “还要死人?胡说八道。为什么?”
   “因为,”特洛特侦探长扳着脸说道。“有三只睹老鼠。”
   贾尔斯不相信地说:“三只老鼠都得死吗7但是总要有一个联系我说的是与本案有关的还有一个人。”
   “是那样。”
   “可是干吗这儿还会死人呢?”
   “因为笔记本上只有两个地址。加尔维大街七十四号只可能有一个牺牲者,已经死了,而蒙克斯威尔庄园别墅却大有人在呀!”
   “胡说八道,特洛特。与隆里治农场案件有牵连的两个人绝不可能都凑巧到这儿来了。”
   “在那种情况下会有这种巧合的。你想想看,戴维斯先生。”他转过脸对着其余的人。
   “我已经问过你们博伊尔太太被害时都在什么地方了。我要查对一下。雷思先生,当你听到戴维斯太大喊叫时,你在你房间里吗?”
   “是的,侦探长。”
   “戴维斯先生,你是在你楼上的卧室里检查电话分机的路线,是不是?”
   “是的,”贾尔斯说道。
   “巴拉维契尼先生是在会客室里弹钢琴。顺便问一句,巴拉维契尼先生,没人听到你弹琴吧?”
   “我的琴声非常非常低,我是用一个指头弹的。”
   “那是什么曲调?”
   “《三只瞎老鼠》,侦探长。”他微笑了。“就是雷恩先生在楼上用口哨吹的那个调子。那个调子人人脑子里都在想着。”
   “可怕的曲调。”莫莉说。
   “电话线是怎么回事?”梅特卡夫问道。“是有意割断的吧?”
   “是的,梅特卡夫少校。就在餐厅窗子外面割断了一截我刚找到断头时,就听见戴维斯太太的喊叫声。”
   “发疯了。他怎么可能希望就这样逃之夭夭呢?”克里斯多弗尖声问道。
   侦探长用眼睛打量着他,
   “也许他不大在乎那个,”他说道。“要不就是认为能智胜我们。凶手都是那样。”他补充说。“你明白,我们受训时要学心理学的。精神分裂病患者的心理是非常有意思的。”
   “我们能不能别再高谈阔论?”贾尔斯说道。
   “当然可以,戴维斯先生。当前关乎我们大家的有两个六个字母的词:一个是‘凶手’;一个是‘危险’。我们要集中考虑的是这个。喂,梅特卡夫少校,把你那时的行动说清楚吧!你说你在地窖里于吗在地窖里呢?”
   “走走看看,”少校说道。“我在楼梯下看看那放食品柜的地方,注意到那儿有一道门,我就把门打开,看见有一段楼梯,我就走下去了。你这个地窖挺不错哩!”他对贸尔斯说。“象个古修道院的地下室,可以那么说。”
   “梅特卡夫少校,我们不是在搞古物研究。我们是在调查凶犯。戴维斯太太,请你听我说话好吗?我要厨房门开着。”他走出去,一道门随着吱嘎的轻微的响声关上了。“你听到的是这样的声音吗?戴维斯太大?”他重新出现在门口时问道。
   “我声音象是那样。”
   “那是楼梯下面食品柜的声音。可能是你明白吗?在杀害了博伊尔太太之后,凶手走过大厅潜回房间,听到你从厨房出来就钻进食品柜,顺手把门关上。”
   “那么食品柜里就有他的指纹,”克里斯多弗叫道。
   “我的指纹已经在那儿了。”梅特卡夫少校说。
   “说对了,”特洛特侦探长说道。“可是我们已经对那些事得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不是吗?”他圆滑地补充说。
   “喂,侦探长,”贾尔斯说。“大家公认是你负责这个案子。但这是我的房子,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说,我要对我的房客负责。我们不该采取些预防措施吗?”
   “什么样的呢?戴维斯先生?”
   “这个嘛,坦白地说,把暴露得比较明显的主要嫌疑犯看起来。”
   他两眼盯着克里斯多弗·雷恩。飞
   克里斯多弗·雷恩蹦了起来。他提高嗓门,声音激动,歇斯底里地叫道:“胡扯!胡扯!你们全都跟我作对。你们全都跟我作对!你们想陷害我。这是!这是!”
   “沉住气,小伙子!”梅特卡夫少校说道。
   “没事儿,克里斯,”莫莉走上前去把手放在他胳膊上。
   “谁也没跟你过不去。你对他说没那回事儿。”她对特洛特侦探长说。
   “我们不陷害谁。”特洛特侦探长说。
   “你对他说你不会把他抓起来。”
   “谁也不抓。抓人得有证据。现在没有证据。”
   贾尔斯叫道:“我想你是疯了,莫莉!还有你,侦探长!只有一个人有嫌疑,而且”
   “等一等,贾尔斯,等一等”莫莉插嘴说。“啊,安静点。特洛特侦探长,我可以我可以同你谈必句话吗?”
   “我呆在这儿吧!”贾尔斯说。
   “不,贾尔斯,请你也来。”
   贾尔斯的脸色铁青。他说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怎么啦,莫莉?”他跟着其余的人走出屋子,呼的把门关上。
   “好吧,戴维斯太太,有什么事?”
   “特洛特侦探长,你和我们讲起隆里治案件的时候,你似乎认为必定是年纪大的那个男孩该对这件事负责。但是你不知道真情吧?”
   “完全对,戴维斯太太。但可能性在于精神不正常,当兵开小差,精神病医生的诊断。”
   “哦,我明白了,所以似乎是克里斯多弗了。但我不信是他。必定还有其他的可能性。那三个孩子没有什么亲属比如说父母吗?”
   “有。母亲去世了。可父亲在外国工作。”
   “哦,他自己怎样呢?他现在在哪儿?”
   “没有消息。他去年领到转业证书。”
   “如果儿子精神不正常,那他的父亲也可能精神不正常。”
   “是那样。”
   “所以,凶手可能是中年人,也可能是老年人。记得吧,当梅特卡夫少校听到我说局打电话来时,他吓坏了。他真是吓坏了!”
   特洛特侦探长平静地说:“请相信我,戴维斯太太,从一开始来,我就考虑到各种可能性了。这个男孩,吉姆父亲甚至妹妹。也可能是一个女人,这你明白。我没有忽略任何事情。我可能心里非常清楚但是我还不确定。要弄清一件事或一个人确实是很困难的,尤其是现在。我们干这一行所见的事会使你吃掠的。尤其在婚姻问题上。仓促的婚姻战时婚姻。它没有背景线索。没有家庭或者亲属可藉以了解情况。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男的说是飞行员或是陆军少校,女的就信以为真。有时女的过一两年也没发现男的原来是个有妻室儿女的卷款在逃的银行职员,要不就是部队里的逃兵。”
   他停一停又说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戴维斯太大。只有一件事我愿意对你讲:凶手现在心里感到非常痛快。这一点我完全有把握。”
   他向门口走去。
   莫莉直挺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在发烧。僵直地站了一会儿后,她慢慢地向炉子走去,跪下来把炉门打开。一种常常闻到的诱人的香味向她扑来。她心里又轻松了,突然问她又好象被送回到日常生活的亲切、熟悉的世界做饭、做家事、操持家务、千篇一律的平凡生活中来了。
   就这样,自远古以来,妇女就是给丈夫做饭的。危险的世界疯狂的世界远远地离开她们。妇女在厨房里是安全的永恒的安全。
   厨房门开了。她转过头去,看到克里斯多弗·雷恩走进来。他有点喘不过气。
   “天呀!”他说道。“简直乱七八糟!谁把侦探长的雪橇偷了。”
   “侦探长的雪橇?可是谁干吗要干那种事呢?”
   “我实在无法想象。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侦探长决定扔下我们走开,凶手是求之不得的。我觉得这种做法实在没道理,是不是?”
   “贾尔斯是把雪橇收在楼下食品柜里的。”
   “现在不见啦!是搞阴谋,对不对?”他高兴地笑起来。“侦探长气极了。象个疯狗似地乱咬。他死缠着可怜的梅特卡夫少校不放。这个老家伙则坚持说在博伊尔太大刚刚被害以前他打开食品柜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雪橇在不在。特洛特说他必定注意到了。照我说呀,”克里斯多弗向前凑近身子,压低嗓门说,“这一来,特洛特可够呛了!”
   “我们也都够呛了!”莫莉说。
   “我才不哩!我觉得事情很有刺激性。所有这一切都令人高兴,而且不平常。”
   莫莉厉声说道:“如果如果是你发现她博伊尔太太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这事一直萦绕在我脑子里,怎么也忘不了。她的脸整个都肿胀,发紫”
   她哆嗦着。克里斯多弗朝她走过来。他把手放在她肩上。
   “我明白。我是个白痴。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莫莉抽泣了一声。“刚才还似乎没事儿做饭厨房”她心烦意乱,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而突然间,这一切又想起来了,象个恶梦似的。”
   克里斯多弗.雷恩站在那儿看着她低下的头,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
   “我明白了,”他说。“我明白了。哦,我最好还是走开,不要打扰你。”说着,他就走开了。
   “你别走!”当他的手正按到门把上时,莫莉叫道。
   他回过头来,怀疑地望着她。接着,他慢慢地走回来。
   “你真是那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
   “你肯定不要我出去吗?”
   “是的。我告诉你吧,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儿。一个人呆着我害怕。”
   克里斯多弗在桌旁坐下。莫莉向烤炉弯子,把馅饼挪到上层烤架上,关上炉门回来,同他坐在一块。
   “很有意思?”克里斯多弗刻板地说道。
   “什么很有意思?”
   “你不怕同我单独在一块儿。你不怕,是不是?”
   她摇摇头说:“不怕。”
   “而且我还是唯一的嫌疑犯。照安排说来是名凶手。”
   “不,”莫莉说。“还有其他的可能性。我已经对特洛特侦探长谈过了。”
   “他同意你的看法呜?”
   “他没有同意。”莫莉慢吞吞地说。
   有几句话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尤其是最后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戴维斯太太。”可是他?他可能知道吗?他还说凶手现在心里非常痛快哩!那是真的吗?
   她对克里斯多弗说:“你心里不是非常痛快吧,是吗?撇开你刚才说的话不算。”
   “我的天呀,不痛快!”克里斯多弗凝视着她说。“这话说得多古怪?”
   “啊,不是我说的,是特洛特侦探长说的。我恨那个家伙!他他硬要塞些莫须有的不可能有的事情到你脑子里。”
   她接着头,用手蒙住眼睛。克里斯多弗温柔地把她的手拿开。
   “喂,莫莉,”他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她让他把她按坐在餐桌旁的一张椅子上。他的态度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或者是稚气的了。“怎么回事,莫莉?”
   莫莉望着他一一长久地注视着他。她开口说的却是另一回事:“我认识你多久了,克里斯步弗?两天?”
   “大概是。你是不是在想,虽然时间很短,我们似乎还是相当了解,是吧?”
   “是的。奇怪吗,是不?”
   “啊,这我不知道。在我们之间有一种同情。也许是我们俩都有相同的经历吧!”
   这不是提出的一个问题,而是说明。莫莉没有回答。她很平静地说同样不是在提问而是在说明:“你的真名不叫克里斯多弗·雷恩,是吧?”
   “是的。”
   “为什么你”
   “叫那个名字吗?啊,这似乎是一种愉快的奇想。念书是他们常常取笑我,把我叫做克里斯多弗·罗宾。我想是把罗宾雷恩联想起来了。”
   “你真名叫什么?”
   克里斯多弗平静地说:“我想我们就别再追根问底了吧!我是从部队里开小差出来的。”
   莫莉的眼里一下子闪出吃惊的神色。
   克里斯多弗看到了。“是的”他说。“恰象我们的还没抓到的凶手一样。我已经说过,我是唯一合乎他们框框的人。”
   “别说傻话,”莫莉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不相信你是凶手。你说下去吧!谈谈你自己!你干吗开小差?是因为精神紧张吗?”
   “你是说害怕吧?不,说来也怪,我不害怕就是说,不比别的任何人更害怕。实际上,打起仗来时,我是以非常冷静出名的。不,完全是因为别的原因。因为我妈妈。”
   “你妈妈?”
   “是的。你知道,她在次空袭中被炸死,被埋起来了。他们他们不得不把她挖出来。我听到这个消息后自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啦我想可能是神经有点失常。你看,我想着这落到我头上来了。我觉得我必须赶快回家去,而且而且把我自己挖出来我也说不清我都糊涂了。”他把头低下来,双手捧着,以压抑的声音说。“我到处走呀走呀,很长时间地寻找她或者是找我自己我不知道在找神。后来,我神志清醒过来后,我害怕归队或者说害怕去报告我知道我没法解释。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是什么也不是了。”
   他注视着她,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失望的空虚。
   “你不要那样想,”莫莉温柔地说。“你可以重新开始!”
   “一个人能这样吗?”
   “当然能!你还年轻。”
   “是年轻,可是你看,我已经到了头了。”
   “不,”莫莉说道。“你没有到头,只是你自己这样想罢了。我相信每个人一生中都至少会有一次这样的感觉已经到了头,再没有路了。”
   “你也有过吗,莫莉?你一定有过,才会这样说的。”
   “有过。”
   “你是怎么回事?”
   “我的遭遇同很多人一样。我先是同一个空军飞行员订婚,后来他阵亡了。”
   “就只是这样吗?”
   “还有。我小时候受到一次可怕的打击。我碰到过一些相当残酷和相当令人厌恶的事情。这就使我预感到人生总是可怕的。杰克的阵亡正好证实了我的看法:整个人生是残酷和变幻莫测的。”
   “我明白了。那以后,我想,”克里斯多弗注视着她说。“贾尔斯就出现在你面前了。”
   “是的。”他看到一丝温柔、差不多是害羞的微笑在她嘴唇上颤动。“贾尔斯出现了一切都使人感到如意、安全和幸福贾尔斯!”
   挂在她嘴唇上的微笑消失了,她的脸突始变色,全身象着了凉似地哆唉起来。
   “怎么啦,莫莉?什么东西吓了你了?吓着你了,是吗?”
   她点点头。
   “跟贾尔斯有关系?是他说了还是做了什么事吗?”
   “不是贾尔斯,真的。是那个可怕的家伙!”
   “哪个可怕的家伙/”克里斯多弗感到奇怪。“是巴拉维契尼?”
   “不,是特洛特侦探长。”
   “特洛特侦探长?”
   “他提示呀,暗示呀,把对贾尔所的可怕的想法塞给我。而我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哦,我恨他,我恨他!”
   克里斯多弗的肩头惊奇地慢慢地一扬。“贾尔斯?贾尔斯!是的,不错,饱和我年龄差不多。看上去他比我大一点儿,但我想实际上并不大。是的,贾尔斯也一样很够怀疑的资格。可是,莫莉,你瞧,都是胡说八道。那个女人在伦敦被害的当天,贾尔斯是跟你一块儿呆在家里的。”
   莫莉没有回答。
   克里斯多弗严峻地看着她。“他不在家里吗?”
   莫莉上气不接下气、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他那天整天不在家,开着小汽车,到郡的另一头去买铁丝网,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我也是那样想的,直到直到……”
   “直到什么?”
   莫莉慢慢地把手伸出去,指着桌上的《旗帜晚报》的日期。
   克里斯多弗看了看报纸说:“伦敦版,两天以前。”
   “贾尔斯回来时揣在口袋里的。他他必定到伦敦去过。”’
   克里斯多弗注视着。他盯了报纸一眼,又看看莫莉。他咬咬嘴唇开始吹起口哨来,又突然止住了。这个调子现在可是吹不得的。
   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字眼,又避免正眼看她,说道:“你对贾尔斯究竟了解多少呢?”
   “不要这么说!”莫莉叫道。“不要这么说!特洛特那个混蛋就是这么说,或者这样暗示的。说什么妇女常常对丈夫一无所知,尤其是在战时。男人们说什么,她们她们就相信什么。”
   “我想那倒是真的。”
   “你也这么说!我受不了。就因为我们处在这样的一种境况里,给弄成这个样子。我们就得我们就得听那些毫无根据的暗示!那不是真的!我”
   她停住了。厨房门打开了。
   贾尔斯走进来。他脸上的表情颇为严肃。“我打扰你们了吧?”他问道。
   克里斯多弗从桌边溜开了。“我在听她讲一些烹调知识。”他说。
   “真的?喂,你听着,雷恩,在这种时候促膝谈心可不合适。你出去,听见没有?”
   “啊,但是真的”
   “雷恩,你不要到我妻子身边,她不想做第二个牺牲者。”
   “那”克里斯多弗说。“正是我所耽心的事。”
   如果话里含有别的意思,贾尔斯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胀得更加红了。“我会耽心的,”他说。“我能够照顾自己的妻子,你滚出去!”
   莫莉用干脆的语调说道:“请走吧,克里斯多弗。是的真的,请走吧!”
   克里斯多弗慢慢地朝门口走去。“我不会走远的。”他说。话是冲着莫莉说的,而且意思非常明确。
   “走你的,好吗?”
   克里斯多弗高声地稚气地笑了一声。“是!是!海军少校。”他说。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贾尔斯转过脸来对着莫莉。
   “我的天呀,莫莉,你糊涂了?你居然跟一个危险的杀人狂单独关在这儿!”
   “他不是”她立即改换了字眼。“他不是危险人物。好吧,不管怎样,我小心就是了。我能够自己照看自己的。”
   贾尔斯露出了苦笑:“博伊尔太太也这么说的。”
   “啊,贾尔斯,别这样!”
   “对不起,亲爱的,我心里很烦。那个讨厌的东西。你对他的看法我没法想象。”
   莫莉慢悠悠地说:“我为他感到遗憾。”
   “为一个杀人狂感到遗憾?”
   莫莉不理解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可以为一个杀人狂感受到遗憾的。”
   “还加上叫他克里斯多弗吧?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别人的教名的?”
   “啊,贾尔斯,别胡扯!现在人们总是使用教名的,这你知道。”
   “认识一两天也这样吗?可能不仅仅是叫一叫教名吧!也许在克里斯多弗·雷恩这个假建筑师到这儿来以识他。说不定是你叫他来这儿的?或许这一切都是你们俩虚构的吧?”
   莫莉盯着他:“贾尔斯,你发疯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克里斯多弗·雷恩是你的老相好,你同他不是一般的关系,你不让我知道。”
   “贾尔斯,你一定是疯了。”
   “我看你会一口咬定说他到这儿来之前你们根本不认识,他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呆着真是怪事,不是吗?”
   “比梅特卡夫少校和和博伊尔太太到这儿来还怪吗?”
   “是是这样。我经常看到书里写着,唠涝叨叨的疯子对女人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这话看来不假。你是怎样认识他的?你们俩的这种关系有多久了?”
   “你简直发疯了,贾尔斯。克里斯多弗.雷思到这儿来以前我根本没见过他。”
   “你两天前没到伦敦去约他假装陌生人来这儿和你会面吗?”
   “你知道得很清楚,贾尔斯,我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去伦敦了。”
   “你没有去?有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皮纹手套递过去,“这是你前天戴的一只手套吧,是不是?就是我到塞拉姆去买铁丝网那天戴的。”
   “你到塞拉姆买铁丝那天,”莫莉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是的,我出去时戴过这双手套。”
   “你说你到村子里去。如果你只是到村子里,那手套里的这东西是什么?”
   为了为难她,他从手套里掏出一张浅红色的电车票。
   沉默了一会。
   “你到伦敦去了?”贾尔斯说。
   “好吧!”莫莉说着把下巴一扬。“我去伦敦了。”
   “去会克里斯多弗·雷思这家伙!”
   “不,不是去会克里斯多弗。”
   “那你去伦敦干吗?”
   “现在,贾尔斯,”莫莉说道。“我不告诉你。”
   “你是想留出点时间编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我想,”莫莉说。“我恨你!”
   “我不恨仇”贾尔斯慢腾腾地说道。“可是我有点希望我能恨你!我只感觉到我不了解你,我一点儿也不了解你。”
   “我也是,”莫莉说道。“你你只是个陌生人。一个对我说谎”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
   莫莉笑了。“你以为我相信你买铁丝网那一套胡扯吗?那天你也在伦敦。”
   “你看到我啦?”贾尔斯说。“你并没有充分信任我”
   “信任你?从此以后我谁也不信任。”
   他们俩谁也没注意到厨房门轻轻地开了。巴拉维契尼轻轻地咳了一声。
   “这么窘”他低声说道。“我希望你们两个年轻人说话不要过头。夫妻吵嘴是常有的事!”
   “夫妻吵嘴,”贾尔斯嘲笑地说道。“那倒好!”
   “正是!正是!”巴拉维契尼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自己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但是我是来告诉你们侦探长本人坚持要我们都到会客室里去。看起来他他有办法了。”巴拉维契尼低声笑着。“有线索了是啊,经常都是那么说的。但是说到有办法嘛,我可很怀疑。我们这位特洛特侦探长毫无疑问是位积极苦干的官员。但是,我看没有多少脑子。”
   “你去吧,贾尔斯,”莫莉说。“我要做饭。我不去特洛特侦探长也能行。”
   “说起做饭,”巴拉维契尼连蹦带跳,敏捷地走到莫莉身旁。“你做过鸡肝、鹅肝夹火腿片和法国芥末的烤面包没有?”
   “这些日子鹅肝不大见,”贾尔斯说。“走吧,巴拉维契尼。”
   “亲爱的太太,要我留下来给你帮个忙吗?”
   “巴拉维契尼,你到会客室去吧2”贾尔斯说道。
   巴拉维契尼微微地笑了笑。
   “你丈夫不放心你。这是十分自然的。他不要你和我单独呆在一块儿。他害怕的是我对女人过于殷勤,而不是我开小差不光彩。我向压力让步吧!”他高雅地鞠了一躬,吻了吻自已的手指尖。
   莫莉不安地说:“啊,巴拉维契尼先生,我相信”‘
   巴拉维契尼摇摇头。他对贾尔斯说:“你很精明,年轻人。没办法!我可以向你或者向办案的侦探长证明我不是杀人犯吗?不,不行。否定的东西是很难证明的。”
   他愉快地哼着小曲儿。
   莫莉害怕了。“巴拉维契尼先生,求求你别哼这个可怕的曲调。”
   “《三只瞎老鼠》是这个曲调儿!这个曲调儿已经印进我的脑子里了。现在回味一下,这是一首讨厌的小韵文诗。一点也不好。可是孩子们喜欢讨厌的东西。你也许注意到了吧?这首韵文诗是道地的英国情调农村情调,冷酷的英国乡村情况。‘她用餐刀割掉了它们的尾巴。’当然孩子们会喜欢,我可以向你谈谈孩子们一一”
   “请别谈了,”莫莉胆怯地说。“我看你已经够残酷的了。”她的声音歇斯底里地提高了。
   “你笑呀笑呀你象猫玩耗子那样玩”
   她笑了起来。
   “沉住气,莫莉,”贾尔斯说。“走吧!我们一道进会客室。特洛特快不耐烦了。做饭就别管它了。吃的事小,凶杀事大!”
   “我碍难赞同,”巴拉维契尼用小步一蹦一跳跟着他们走进时说道。“常言道这个该死的家伙吃的是称心如意的早饭。”
   克里斯多弗·雷思同他们一道进了大厅,挨了贾尔斯一个白眼儿。他朝莫莉飞快而恳切地瞟了一眼,但莫莉抬着头,眼睛直看着前方径自走着。他们差点象列队似发朝会客室走去。巴拉维契尼以小碎步一蹦一跳走在最后头。
   特洛特侦探长和梅特卡夫少校站在会客室里等着。少校紧绷着脸。特洛特侦探长看上去脸色红润,精神饱满。
   “对了,”他们进来时他说道。“我要你们都来。我要作一种实验,需要你们合作。”
   “时间很长吗?”莫莉间道。“我厨房里的事还多。毕竟应该吃饭了。”
   “是的,”特洛特说道。“戴维斯太太,我懂得。请原谅,还有比吃饭更要紧的事情哩!比如说吧,博伊尔太太就不再需要吃饭了。”
   “真个的,侦探长,”梅特卡夫少校说道。“这种说法愚蠢之极。”
   “对不起,梅特卡夫少校,但是我要大家在这个问题上通力合作一下。”
   “找到你的雪橇没有,特洛特侦探长?”莫莉问道。
   年轻人脸红了。“没有,还没有,戴维斯太太。但是我非常精明地猜到了是谁拿走,又为什么拿走的。现在暂且不谈这个吧!”
   “请不要谈,”巴拉维契尼请求说。“我总认为事情揭晓要放到最后关头,放在激动人心的最后一章,你明白吧?”
   “这不是做游戏,先生。”
   “不是吗?我看你说错了。我想这对某个人来说是在做游戏。”
   “凶手感到非常痛快。”莫莉低声说。
   别的人都惊异地看着她。她脸红了。
   “这话是特洛特侦探长说的。”
   特洛特侦探长看上去不太高兴。“巴拉维契尼先生,你说得很好嘛!你提起最后的篇章,说这倒象是一部惊险小说似的,”他说。“这是真的!就要揭晓了。”
   “只要,”克里斯多弗.雷恩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一碰脖子说。“不发生在我身上就行了。”
   “嗨,”梅特卡夫少校说。“小伙子,别说那个了。侦探长这儿有事要吩咐我们。”
   特洛特侦探长清一清喉咙。他的声音是一派正经腔调。
   “刚才我听取过你们各人的解释,”他说道。“你们都说了在博伊尔太大被害时各自在什么地方。雷恩先生和戴维斯先生各自在他们的房间里。戴维斯太太在厨房里,梅特卡夫少校在地窖里。巴拉维契尼先生在这间房子里”
   他停了一停又说下去。
   “你们谈的就是这些。我没法查证这些说法。它们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开门见山地说吧,四个是真的,一个说法是假的。但哪一个是假的呢?”
   他一一看了看大家的脸色。没人说话。
   “你们中有四个人说的是真话,有一个撒谎。已经有办法找出说谎的人。如果我找出那个说谎的人来,那么我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贾尔斯厉声说道:“未必。有人为了某些别的理由,可能已经撤过谎了。”
   “我可有点怀疑这种说法,戴维斯先生。”
   “你有什么办法,老兄?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法查证吗?”
   “不。要是各自再把当时的动作表演一番的话。是可以办到的。”
   “呸!”梅特卡夫少校蔑视地说道。“再犯一次罪。馊主意!”
   “不是再犯一次罪,梅特卡夫少校。是清白无辜的人再表演一下当时的动作。”
   “你想从这里边弄清什么呢?”
   “刚才我要是没交待明白的话,请你原谅。”
   “你要的是,”莫莉问。“再表演一次吗?”
   “多少是这样,戴维斯太大。”
   一阵沉默。不知怎的,这可是一阵难受的沉默。
   这是个老鼠夹子,莫莉心想。这是个老鼠夹子,但我不明白怎么
   你也许会想到屋里有五个罪犯,而不是四个罪犯,一个证人。人人都怀疑地斜眼瞅着这位提出了这个可笑的花招的自信的、笑眯眯的年轻人。
   克里斯多弗尖声叫起来说道:“可是我看不出来就是看不出来你怎么可能希望发现光是叫人们做以前做过的动作。我看简直是胡闹!”
   “胡闹吗,雷思先生?”
   “当然是!”贾尔斯慢吞吞地说。“照你说的办吧,侦探长。我们合作就是了。我们都原原本本地重复先前做过的动作吗?”
   “做同样的动作,说对了。”
   这句话里微妙的含糊使梅特卡夫少校机警地抬头看着。特洛特继续说道:
   “巴拉维契尼告诉过我们,他当时正坐在钢琴前弹奏某个曲调。也许巴拉维契尼先生愿意再按原样给我们表演一次。”
   “做同样的动作?”
   “做同样的动作,说对了。”
   “自然可以,我亲爱的侦探长。”
   巴拉维契尼敏捷地蹦跳着穿过屋子走到三角钢琴前面坐到琴凳上。“坐在钢琴前的音乐大师将要给凶手弹奏代替签字的曲调了。”他一挥手说道。他咧嘴一笑,做作地用一个指头弹起《三只瞎老鼠》的曲调。
   他感到非常痛快,莫莉心想,他感到非常痛快。
   在这间大屋子里,这柔和、低弱的音符几乎有一种恐怖的效果。
   “谢谢你,巴拉维契尼先生,”特洛特侦探长说。“我想在上次的情景中你准是这样弹奏的吧?”
   “是的,侦探长,是这样。我重复弹了三次。”
   特洛特侦探长转身对着莫莉说道:“戴维斯太太,你弹钢琴吗?”
   “弹的,特洛特侦探长。”
   “你能不能象巴拉维契尼刚才那样以同样的姿势不折不扣地弹奏这个曲调?”
   “当然能。”
   “那就请你坐在琴旁,我给你信号你就弹起来。”
   莫莉有点发怔。之后,她慢慢走过去,到了钢琴旁。
   巴拉维契尼从琴凳上站起来尖声说:“可是,侦探长,不是说各人扮演自己演过的角色吗!我先前是在这钢琴旁的。”
   “按先前的情景做同样的动作,但倒不必由同一个人去做。”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贾尔斯说道。
   “有道理,戴维斯先生。这是查证各自所说的的话的一种手段。我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手段。喂,诸位,我要请你们各就其位。戴维斯太大就在这儿,坐在钢琴前。雷恩先生,能劳驾到厨房里去吗7请留意戴维斯太大做的饭。巴拉维契尼先生,请你到雷恩先生的卧室去好吗?你在那里就象他那样发挥你的音乐天才,用口哨吹你的《三只瞎老鼠》!梅特卡夫少校请到戴维斯先生的卧室里去检查电话线路。而你呢,戴维斯先生,可以去食品橱里看着,然后下地窖吗?”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四个人慢慢地向门口走去。特洛特跟着他们。他回过头来说:
   “数到第五十下你就开始弹奏吧,戴维斯太太,”他说道。
   他跟着其余的人走出屋子。在门关上以前,莫莉听见巴拉维契尼尖着嗓子叫道:“我还
   从没听过这么乐意玩走廊游戏哩!‘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五十下数完后,莫莉顺从地开始弹奏起来。这低柔冷酷的小曲调从钢琴上扩散到有回音的大客厅里。
   三只瞎老鼠,
   你看它们怎样跑……
   莫莉感到心越来越快。正如巴拉维契尼说的,这个曲很古怪,老是萦绕在你的心头,怪可怕的。如果成年人学会这个曲调,它就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种稚气的不可理解的悲悯感。楼上卧室传来了用口哨吹的非常低微的同一个曲调巴拉维契尼在扮演克里斯多弗·雷思的角色。
   突然隔壁图书室里的收音机响了。一定是特洛特打开的。那么他是在扮演博伊尔太大的角色了。
   可是为什么呢?这一切是什么意思?老鼠夹子放在哪儿?是有一个老鼠夹子的,这她心里有数。
   一阵凉气吹过她的背脊。她突然转过头来。门肯定是打开了不,屋子是空空的。
   可是她一下子感到心里发毛害怕了。要是有人进来怎么办?如果巴拉维契尼蹦进门来,蹦到钢琴旁,,那细长的手指抓住她一扭
   莫莉心里出现了这样的念头:“你这是在为你奏送葬进行曲,亲爱的太太,一种幸福的想法”仿佛是有人进来对她这样说。真是胡思乱想别发傻,别瞎想一气。而且,你明明听到他在上面吹口哨!他一样地可以听到你在弹琴呀!
  当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手指差点儿从钢琴上收回来了。听不到巴拉维契尼吹口哨了。难道这就是老鼠夹子吗?也许可能巴拉维契尼根本就没有吹口哨?他根本有在会客室,而是在图书室里。他是在图书室里勒死博伊尔太太的。
   当特洛特安排她弹琴时,他是非常、非常生气的。他强调说弹琴时琴声要很低。当然,他强调这么做是希望琴声低得屋外连听也听不到。因为如果上次没听到的人这次听到了那样一来,特洛特就得到他所要的了抓住说谎的人。
   会客室的门开了。敏感地预料这会是巴拉维契尼的莫莉差点儿尖声喊叫起来。但是进来的是特洛特侦探长。他进来那一刻,她刚把那个曲调重复弹完了第三次。
   “谢谢你,戴维斯太大。”他说。
   他看上去极其满意,态度轻松、自信。
   莫莉从键盘上把手收回来。“你得到你要的了吗?”
   “是的,得到了!”他的声音是兴高采烈的。“我要找的人一点儿不差地找到了。”
   “哪一个?是谁?”
   “你不知道吗?戴维斯太大?嘿不那么困难就找到了。顺便说一句,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你也太傻了。你让我去追猎第三个牺牲者。其结果,使你自己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我?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对我不老实,裁维斯太太。你想瞒过我,就象博伊尔太太想瞒过我一样。”
   “我不明白。”
   “啊,不,你明白。喏,当我第一次提到隆里治农场案件时,你完全知道整个。啊,是的,你知道的。你心里慌乱。而且你确知博伊尔太太是这一带的善后安置官员。你同她都是这一带的人。所以当我思索第三个牺牲者大概是谁时,我立即选定了你。你表现出对隆里治农场的事情有第一手消息的样子。你明白,我们不象外表看上去那样蠢。”
   莫莉低声说:“你不懂得。我不想回忆它。”
   “我可以理解。”他的声音变了一点。“你的闺名叫温赖特,是不是?”
   “是的。”
   “而且你只比你打扮的稍稍老一点点。1940年,当那件事发生时,你是阿贝维尔学校的教师。”
   “不是!”
   “你是的,戴维斯太大。”
   “我告诉你我不是。”
   “死去的那个孩子曾设法寄了一封信给你。他偷到一张邮票。那封信是求助的求他的仁慈的老师的帮助。学生为什么不来上学,老师有责任弄清楚。你没有去弄清楚。你不答理这个可怜的小鬼的信。”
   “住口!”莫莉的面颊在发烧。“你说的是我姐姐,她是小学校长。而且她没有不答理他的信。她病了害肺炎,直到那个孩子死后她才看到那封信。那封信使她非常非常难过,她是个特别敏感的人。可这不是她的过失。由于这件事使她那么伤心,所以这件事一提起来我也就受不了。它对我一直象一个恶梦。”
   莫莉伸手去蒙住眼睛。当她放下手来时,特洛特盯着她。
   他低声说道:“那么说是你姐姐。哦,毕竟”他突然古怪地微微一笑,“那没多大关系,是不是?你姐姐我弟弟”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现在他在微笑笑得非常得意。
   莫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我一向认为是不带枪的。”她说道。
   “是不带枪的,”这个青年人说道。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你瞧,戴维斯太大,我不是。我是吉姆,乔治的哥哥。因为我从村子里打电话说特洛特侦探长就要到来,你就以为我是了。后来,我一到这儿就把电话线从房子外面剪断了,这样你就没法给局回电话。”
   莫莉瞪眼看着他。手枪现在是对着她了。
   “别动,戴维斯太太,也别喊叫,否则我就开枪。”
   他依旧微笑着。莫莉发现他微笑时还是带着孩子气,说话声音也仍然带着童音。
   “是的,”他说。“我是乔治的哥哥。乔治在隆里治农场死去了。那个万恶的女人把我们送到那儿去,那个农场院女主人对我们冷酪无情,而你呐,不愿帮助我们三只小瞎老鼠。我那时说过等我长大了我要把你们三人统统杀死。我说话算数。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着。”
   他突然皱了皱眉头。“在军队里他们找了我不少麻烦,医生总是问这问那的,我不得不走开。我怕他们阻止我去干我要干的事情。但是现在我长大了,成年了,可以干我要干的了。”
   莫莉控制着自己。她对自己说:同他谈话,使他分心。
   “可是,吉姆,你听着,”她说道。“你想平安无事地逃走是办不到的。”
   他的脸蒙上了一道阴云。“有人把我的雪橇藏了,找不到了。”他笑着说。“但是我敢说没事儿。这是你丈夫的手枪,是我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我想人们会认为是他枪杀了你的。管他的,我不在乎。很滑稽一切都这样。乔装打扮!伦敦那个女人,她认出我当时的脸色!今天早晨那个愚蠢的女人!”
   他点着头。
   明显地,飘来了有恐怖作用的口哨声。有人在吹《三只瞎老鼠》的调子。
   特洛特一楞,手枪摇晃了一下一个声音叫道:“趴下,戴维斯太大!”
   梅特卡夫少校从门旁沙发后藏身的地方站起来向特洛特扑过去时,莫莉伏倒在地板上。
   手枪打响了子弹打在已故的艾默莉小姐非常心爱的一幅多少有点低劣的油画上。
   没一会儿,一阵子大乱贾尔斯冲了进来,后面跟着克里斯多弗和巴拉维契尼。
   梅特卡夫少校牢牢地逮住了特洛特,用简短的的爆发式的口气说道:
   “我是在你弹琴时进来的我躲在沙发后面。我从一开始就注意他了一一那就是说,我知道他不是警官。我是警官但纳警长。我们同梅特卡夫商妥由我来冒充他。伦敦厅认为应该立刻派人来。现在,小伙子”他对现在已驯服的特洛特说道。“跟我走吧!没人会伤害你的。没事儿,我们会照顾你的。”
   这个面色黝黑的年轻人稚气而可怜地问道:“乔治不会生我的气吗?”
   梅特卡夫说道:“不会的。”
   贾尔斯走过来时,梅特卡夫对贾尔斯嘟囔说:“可怜的家伙,发狂了!”
   他们一块走出去。巴拉维契尼碰了碰雷思的胳臂。
   “我的朋友,您呐!”他说道。“也跟我走吧!”
   只剩下贾尔斯和莫莉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随后,他们拥抱了。
   “亲爱的,”贾尔斯说道。“你肯定他没有伤了你吗?”
   “没有,没有,我很好,贾尔斯,我都吓胡涂了。我差点认为你那天你到伦敦去干什么啊?”
   “亲爱的,我去买明天用的结婚一周年纪念的礼物。我不想让你知道。”
   “巧极了!我也是到伦敦去买明天用的结婚周年纪念礼物。我也不要你知道。”
   “那个发神经病的蠢驴使我妒嫉得要死。我必定发疯了。原谅我,亲爱的。”
   门开了,巴拉维契尼还是以他那山羊式地一蹦一跳地走了进来。他满面笑容。
   “打断你们的和解了多迷人的场面但是,可惜。我得告别了。一辆局的吉普已经想办法开来了,我要说服他们让我搭他们的车子。”他弯腰对莫莉神秘地低语说。“不久的将来我可能会碰到一些困难但我相信我能够自已处理的。如果你收到一只箱子装的是一只鹅,或者说是一只火鸡,几听鹅肝罐头,一只火腿几双尼龙袜子,是吧?那时你明白是我送给一位非常迷人的太太的。戴维斯先生,我的支票在大厅桌子上。”
   他吻了吻莫莉的手,蹦跳着走到门口。
   “尼龙?”莫莉喃喃地说。“鹅肝?巴捡维契尼先生是谁?圣诞老人?”
   “我想是黑市作风。”贾尔斯说。
   克里斯多弗.雷恩羞怯地探进头来。“亲爱的两位,”他说道。“我希望没有打扰你们,可是厨房里有烧焦的怪味。我去弄一弄好吗?”
   莫莉苦恼地叫了一声:“我的馅饼!”就奔出了屋子。
  “不管怎么说,”波洛喃喃低语道,“现在我可能还死不了”
   作为一个刚刚从流感中康复过来的病人,我对这种乐观的说法表示欢迎。我自己是这种病的第一个受害者,波洛紧接着也倒了下去。现在,他从床上坐起来,背后撑垫着枕头,脑门上搭着一条毛巾,正在慢慢地小口呷着一种很苦的药,那是我按照他的吩咐准备的。他的目光愉快地停在了壁炉架上整整齐齐排列着的一排药瓶上。
   “是的,是的,”我的矮个子朋友接着往下说,“我又要重新活过来了,了不起的赫尔克里·波洛,令为非作歹之徒胆战心惊的克星!你自己想想看吧,我亲爱的朋友,在《社会内幕》上,竟然也登了一小段我的文章。啊,是的!就在这里:‘出来吧——罪犯们——都出来吧!赫尔克里·波洛——请相信我,姑娘们,他是有点像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我们这位倍受欢迎的大侦探不能对你们有任何制约了。因为什么呢?因为他自己也病倒了!,”
   我大笑起来。
   “这对你有好处呀,波洛。你正变成一个热门人物。幸运的是,在此期间,你并没有错过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
   “这倒是真的。我不得不谢绝的几个案子并没有使我感到有任何遗憾”
   这时,我们的房东太太将头探进门里。
   “楼下有一位先生,他说他必须见您或者波洛先生,看上去他好像很着急;我带来了他的名片”
   她把名片递给了我。“罗杰·哈弗林先生。”我读道。
   波洛对着书架一抬下巴。我领会了,按照他的意思从书架上抽出《名人录》,波洛从我手中接过来飞快地翻动书页。
   “第五代巴伦·温泽的第二个儿子。1913年与佐伊结婚,佐伊是威廉·克雷布的第四个女儿”
   “啊!”我说,“我还以为是那位女演员呢——只是她的名字叫佐伊·卡里斯布鲁克。我记得她在大战前嫁给了一个年轻人”
   “黑斯廷斯,你到楼下去听一听我们的客人遇到了什么特殊的麻烦吧,不知这是否会令你感兴趣?请向他表达我的歉意。”
   罗杰·哈弗林是一位年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有风度,仪表堂堂,只是他的脸显得愁容满面,可以看得出他的内心正焦急万分。
   “您是黑斯廷斯上尉吗?您是波洛先生的合作人,我听说过。今天他跟我到德比郡去一趟,是绝对必要的”
   “我恐怕这不可能,”我答道,“波洛生病了,正卧床休息,他得的是流感。”
   他的脸一下子拉长了:
   “天啊,这对我可是个巨大的打击。”
   “您想和他谈的问题非常紧急吗”
   “天啊,是的!我舅舅,我在世界上最好最好的朋友,昨天晚上被人元耻地谋杀了。”
   “就在伦敦?”
   “不,在德比郡。今天早上,我在城里接到我妻子打来的电报,看了之后,我立刻决定到这里来,请求波洛先生来着手调查这个案子。”
   “如果您能原谅我一分钟的话,我要告退一会儿。”我说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我跑步上楼,和波洛简单几句话交待了案情,他从我的嘴里把所有的情况都问清楚了。
   “我明白,我明白。你是想要自己去,不是吗?好,为什么不能呢?你到目前为止应当了解我的破案方法了。我向你要求的是每天你要详细地向我汇报案情的进展,再准确无误地按照我打电报或打电话给你的指示去做。”
   我乐于从命。
   一个小时之后,我就坐到了哈弗林先生的对面,我们是坐在飞速驶离伦敦、正行驶在苏格兰中部的列车上的一等车厢里。
   “黑斯廷斯上尉,首先,你必须明白,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亨特小屋,谋杀案正是在那里发生的;那只是一座处于德比郡荒原中部的狩猎小屋,我们真正的家靠近新市场。到了狩猎季节,我们通常是在镇上租一套房子,亨特小屋由一位看
   门人负责照料,她相当能干,当我们偶尔到那里度周未的时候,由她供应我们所需的所有东西。当然,在狩猎季节,我们也从新市场带去一些我们自己的仆人。我的舅舅哈林顿·佩斯先生在最近三年,都和我们住在一起——你也许听说过,我的母亲就是纽约的佩斯小姐——他和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兄长从来都处不好,我认为我有点像他的儿子,虽然有
   时候挥霍,但这并不妨碍他对我的感情。当然吵,我是一个穷人,而我的舅舅很富有——换句话说,由他来支付我们的
   开支!不过,除了某些方面,他并不是一个非常难处的人,我
   们三个人在一起生活得相当融洽。两天前,我的舅舅对我们
   最近一段儿在城里的快活日子感到厌倦了,就建议我们到
   德比郡去住上一两天。我的妻了就打电报给看门人米德尔
   顿太太,我们在当日的下午到了那里。昨天晚上,我有事返
   城,但是我的妻子和舅舅仍然逗留在那里。今天早上,我收
   到了这封电报。”说完,他把电报递给了我。
   立即回来,哈林顿舅舅昨晚遭到了谋杀,请你
   尽可能带一名好侦探,但务必回来——佐伊。
   “那么,其他细节你仍然一无所知吗?”
   “是的,我想会出现在晚报上,而且毫无疑问,正在进行调查。”
   大约三点钟,我们到达了一个小站。从那个小车站驱车五英里,我们来到了荒原中部一座小小的石头建筑物前。
   “真是一个荒凉的地方呀。”我看了看周围,身上直发冷。
   哈弗林点头称是。
   “我要想办法卖掉它,我再也不能在这儿住了。”
   我们推开门,沿着狭窄的小路向里面的那扇橡木门走去,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里出来并向我们迎了过来。
   “贾普!”我叫了一声。
   那位伦敦厅的警督友好地对我咧嘴一笑,然后,才朝我的同伴打招呼。
   “这位是哈弗林先生吧?我受命从伦敦赶来负责这起案子。如您允许的话,我想和您谈一谈,先生。”
   “我的妻子——”
   “我已经看到您的好夫人了,先生,还有那位看门人。我不会耽搁您太久的,不过,我现在急着要到村庄后面去看一看,这里应该查看的地方我已经都看过了”
   “可是我对所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
   “确实如此,”贾普尽量使他平静下来说,“不过有一两个问题我还是想听一听您的意见。黑斯廷斯上尉在这里,他认识我,他会进屋把您到来的消息告诉他们的。顺便问一旬,黑斯廷斯,你的那位矮个子先生怎么样了?”
   “他得了流感,已卧床不起。”
   “他现在生病了吗?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你来到了这里而他却没有来,这正是有车没有马,对不对?”
   听了他这个不合适宜的玩笑,我朝那所房子走去。我摁了门铃,因为贾普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一位身穿丧服的中年女人给我开了门。
   “哈弗林先生过一会儿就到,”我解释说,“他被警督叫去问话了,我和他一起从伦敦来调查这起案子,也许您可以简单地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进来吧,先生。”她在我身后关上了门,我们站在了一个灯光昏暗的大厅里。她说:“事情发生在昨天晚饭之后,先生,有一个人到这儿来,他要见佩斯先生。听他说话的口音和佩斯先生相同,我就认为他可能是佩斯先生的一位美国朋友。我领他到枪支贮藏室,然后又去告诉佩斯先生。他并没有说他的名字,现在想起来是有点奇怪。当我告诉佩斯先生的时候,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困惑,但是他对女主人说:‘对不起,佐伊,我过去看看这个家伙想干什么?’他就到枪支贮藏室去了。我回到厨房,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外面有很大的声音,好像他们在争吵,我就来到了这个客厅,与此同时,女主人也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一声枪响,接着,就是死一般的沉静。我们两个都朝枪支贮藏室跑去,可是门被锁上了,我们只好绕到窗户那边。窗户是开着的,窗户里面躺着佩斯先生,身上中弹,血流不止。”
   “那个男子怎么样了?”
   “他肯定是在我们赶到之前跳窗户逃走了。”
   “后来呢?”
   “哈弗林夫人就让我去叫,这需要步行五英里的路。他们跟着我一起回来,在这儿待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从伦敦来的那位先生也到了”
   “那位来拜访佩斯先生的男子长得什么样?”
   看门人想了想。
   “他长着黑胡子,先生,大概是个中年人,穿着一件薄大衣,除了他说话像个美国人之外,我并没有注意他大多的情况。”
   “我明白了,现在,我是否可以见一见哈弗林夫人?”
   “她在楼上,先生,要我去告诉她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告诉她,哈弗林先生和贾普警督在外面谈话;哈弗林先生从伦敦带来的这位先生急于要见到她”
   “好的,先生。”
   我急不可待地想要了解所有的事实。贾普先我两三个小时赶到,他急于要走开的情形也是我迫切地想紧随其后的原因。
   哈弗林夫人并没有让我等大久,几分钟之后,我听到了轻轻地下楼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见一位非常美貌的年轻女人向我走来。她穿一件火红色的元袖长裙,勾勒出她苗条的身姿,她的黑发上戴着一顶火红色的小皮帽,即使目前发生了惨案,也压抑不住她旺盛的生命力和鲜明俏个性。
   我做了自我介绍,她很快点头表示理解。
   “当然,我经常听到您和您的同伴波洛先生的故事。你们俩在一起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对不对?我丈夫很聪明,能这么快把您找来。现在,您就间我问题吧,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对不对?您可以了解您想知道的有关这件可怕的事件的所有的事实。”
   “谢谢,哈弗林夫人。现在,请告诉我那个男人什么时间来这儿的?”
   ,‘肯定是在九点钟之前,我们吃过了晚饭,正坐在一起喝咖啡,抽香烟。”
   。‘您的丈夫已经提前到伦敦去了吗?”
   “是的,他坐六点十五分的火车走的。”
   “他是乘车还是步行去车站的?”
   “我们自己的车没有开来,村里来的一辆车接他上了火车。”
   “佩斯先生当时表现是否和平常一样?”
   “毫无问题,一切都绝对正常。”
   “那么,您能给我描述一下这位来访者吗?”
   “恐怕我不能,我没有见到他。米德尔顿大太直接把他领到了枪支贮藏室,然后才来告诉我的舅舅。”
   “您舅舅当时说什么?”
   。‘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然后就立刻转身去了。大概五分钟之后,我听到他们的话音越来越大,我就跑出去到客厅里,差一点儿和米德尔顿太太撞到一起。然后,我们听到了枪声。枪支贮藏室的门是从里面反锁上的,我们只好绕到窗户那边去。当然,要费一些时间,那个凶手就可以借机逃走了。我可怜的舅舅,,——她呜咽起来——“被子弹打穿了头部。我当时就看出他已经死了,急忙叫米德尔顿太太去叫。我自己很小心,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没碰,把现场保护得就像我当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武器的情况怎么样了呢?”
   “好吧,我可以猜测一下,黑斯廷斯上尉。我丈夫的两支手枪原来都挂在墙上,现在其中一支不见了。我对讲了这点,他们把另外一支手枪取走了,当他们检查过子弹之后,我想他们会弄清楚的。”
   “我可以到枪支贮藏室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已经在那里调查过了。不过,尸体被移动了。”
   她陪我来到犯罪现场,正在这时,哈弗林到了客厅,他妻子向我匆忙他说声抱歉,就向他跑去了。我被扔在那儿独自一人开始我的调查。
   我一眼就看得出他们会相当失望的。在侦探小说中有可疑的线索,可在这个现场,我没有发现任何使我感到不寻常的蛛丝马迹,只有地毯上还留有一血迹,我判断那是那位死去的老人被枪的地方。我十分认真地检查了所有的东西,还用我带的小照像机在这个屋里拍了几张照片。我又检查了一下窗外的那块地方,但是,那儿看来被脚践踏得乱七八糟,我断定不值得为此再浪费任何时间了。是的,我已经检查完了亨特小屋能向我表现出来的任何迹象,我必须回到村里和贾普面谈,于是,我向哈弗林夫妇道别,又坐上从车站把我们送来的那辆车离开了。
   我找到贾普,他立刻带我去看尸体。哈林顿·佩斯个子又矮又瘦,脸刮得很干净,从长相上看,是个典型的美国人,他是从头的后部被枪打中的,手枪开火时,枪口离他很近。
   “他转身走开了一会儿,”贾普说,“另外一个家伙就抓起一支手枪,朝他开火。哈弗林夫人交给我们的这支手枪里装满了子弹。我想,另一支手枪里肯定也装满了子弹。很奇怪人们竟能做出这种愚蠢透顶的事情,竟然把两支装满子弹的手枪挂在自己的墙上。”
   “你怎么看这件案子?”当我们转身离开停尸间的时候,我问道。
   “唉,一开始我把眼睛盯在了哈弗林身上,嗯,是的!”说到这儿,他注意到了我惊奇的表情,他又解释道,“哈弗林过去有过一两次劣迹,当他在牛津上学的时候,他父亲的支票上就曾发现他模仿的签名。当然,后来事情平息下来了。再者说,他现在负债累累,而且又是他不愿向他舅舅透露的那类债务,否则的话,他的那位舅舅一定愿意帮助他。是的,我把怀疑的目标放到了他的身上,这也正是之所以想要在他见他妻子之前跟他谈话的原因,不过,他们交待的事情完全吻合,我还去过车站,毫无疑问,他确实是乘坐六点一刻的火车离开的,那趟列车到达伦敦的时间大约是十点三十分。据他说,他下了车直接去了他的俱乐部,如果他的话属实的话——哎呀,他不可能在九点钟的时候带着一把黑胡子向他的舅舅开枪!”
   “啊,是的,我还想问问你对那胡子的看法。”
   贾普眨眨眼。
   “我认为那胡子长得非常快——在从村子到亨特小屋之间这五英里的路上长出来的;我遇到的美国男人绝大多数把脸刮得很干净。是的,我们必须在佩斯先生认识的所有的美国人中寻找那位凶手。我先问了看门人,然后问了她的女主人,他们讲的事情都完全相符。不过,很遗憾,哈弗林夫人一眼也没有看见那家伙,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如果她看到的话,也许她会注意到一些对我们有用的情况。”
   我坐下来写了一分钟,向波洛做了汇报,在我把这封信寄走之前,我还可以添加一些更新的消息。
   从尸体上取下来的子弹证明是从一把左轮手枪里打出来的,这和从哈弗林夫人那儿拿到的那支枪所用的子弹完全相同。还有,哈弗林先生那天晚上的行踪已经被调查清楚而且得到了证实,结果表明,他确实是乘坐他所说的那趟火车到达的伦敦。第三点,案情有了一点令人鼓舞的进展,住在伊灵城的一位男子那天早上在赶赴城区火车站的时候,发现了一支塞在栏杆上的棕色纸袋,打开一看,他发现里面装着一把左轮手枪。他把那个纸袋交给了当地局,不到天黑,就核查清楚这正是那把我们正在寻找的左轮手枪,和哈弗林夫人提供给我们的那支枪一模一样,枪里少了一颗子弹。
   我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加进了我的报告里。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吃早饭的时候,波洛的电报来了。
   当然,那位黑胡子的人不是哈弗林,只有你,
   或者是贾普才会有这种想法。打电报告诉我看门
   人的情况以及今天早上她穿什么衣服;另,把哈弗
   林夫人的情况也同样向我描述一下。不要浪费时
   间拍那些他们没有暴露出来的内部照片,那绝对
   不会有丝毫的假象。
   在我看来,波洛的写法和措词好像是不必要的、滑稽可笑的。我还可以想象出他忌妒我来到现场能够全权处理这个案子并观察到所有的现场情况,这一定使他不快。他要求我描述两个女人穿的衣服,在我看来简直是荒谬透顶。可是,我还是尽我所能照办了。
   十一点的时候,波洛发来了回电。
   请贾普逮捕看门人,以防为时太晚。
   我被弄得不知所措,赶快把电报拿给贾普看,他从牙缝里轻轻骂了一旬。
   “波浴先生有真本领,如果他这么说了,那里面一定有问题。我几乎没注意到那个女人,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就这样逮捕她,不过,我要派人把她监视起来。我们现在立刻行动,再去看一看她。”
   但是已经为时太晚了,那位安静的中年妇女米德尔顿太太,一直显得那么正常和令人尊敬,却突然像是消失在了空气里。她的箱子还在,可是里面装的只是一些普通的衣物,根本看不到有关她身份的任何线索,也不能由此得出她到哪里去的任何结论。
   从哈弗林夫人那里,我们了解到了我们能够了解的所有事实:
   “大约三个星期以前,我雇了她。那时,我们以前的看门人埃默里大太辞职了。她是从蒙特大街塞尔伯恩太大经办处来找我的,那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地方,我所有的仆人都是从那儿雇的。他们给我选送了好几位妇女,只有这位米德尔顿太太似乎最合适。她的背景资料非常好,我当即就雇了她,而且通知了那家劳务经办处。我难以相信她会有什么问题,她是个非常安静的女人。”
   整个案子当然还是一个疑团。很明显,这个女人她自己不可能开枪杀人,因为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哈弗林夫人和她同在客厅里。然而她肯定和凶手有联系,不然的话,为什么她突然会消失不见了呢?”
   我将最新的情况给波洛打电报做了说明,并告知他我想立刻返回伦敦向塞尔伯恩劳务经办处做调查。
   波洛的答复很迅速,他的电文如下:
   到经办处调查毫无用处,他们可能从来就没
   听说过她,请查明她第一次到达狩猎小屋时所乘
   坐的是什么交通工具。
   虽然满怀疑虑,我还是照办了。附近村子上的交通工具非常有限,只有两部老掉牙的福特牌汽车,还有两辆出租的马车。在凶杀案发生的当天,这几辆车都没有用过。我们询问哈弗林夫人的时候,她解释说她给过这个女人足够的钱,让她到德比郡去,那些钱足够雇一辆汽车或者马车把她送到亨特小屋。通常,车站还有一辆福特车随时备用,但是车站上没有人注意到那天是否来过一个长着黑胡子或者是其他什么样子的陌生人。在案发的那个傍晚,所有的事实都似乎可以表明那个凶手是坐一辆汽车来到现场的,那车就等在附近,以协助他事后逃跑。而且,还是同一辆车将那个神秘的看门人带走了。我还必须提一下,在伦敦的劳务经办处的调查表明波洛的判断完全正确,在他们的登记本上根本就没有叫米德尔顿的这个女人。他们收到哈弗林夫人要求替她物色一个看门人的申请之后,给她选派过各种各样的候选人。当她给她们送来代理雇金时,她并没有提她选中的是哪一个女人。
   我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伦敦,看见波洛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丝绸睡衣,正坐在壁炉旁的摇椅里。他很亲热地向我表示问候。
   “我亲爱的朋友,黑斯廷斯!我见到你是多么高兴啊,我确实非常想念你!你这几天很开心吗,你是不是一直跟着贾普那家伙跑前跑后,你调查盘问得是否心满意足了呢?”
   “波洛,”我喊到,“整个案情疑点重重,怎么也解不开这个谜!”
   “我们不能被它表面的迷雾蒙住我们的眼睛,这倒是真的。”
   “确实不能。不过,这是个很难撬开的硬果壳。,,
   “嗅,不管它多么难办,我尤其擅长对付棘手的难题!我是个名符其实的、专啃硬果壳的小松鼠!难办不难办都难不倒我,我知道得很清楚是谁杀了哈林顿”“你知道了?你怎么弄清楚的?”“你们对我的电报所作的富于启示性的答复为我提供了事实。听着,黑斯廷斯,让我们检查一遍事实,把它理出一个头绪来,哈林顿·佩斯先生是一位拥有一大笔财富的人,他的死无疑会将这些财产遗留给他的外甥,这是第一点。大家都知道他的外甥负债累累,难以度日,此其二。大家又都知道他是一个——我们该如何称呼一个对自己道德约束相当松懈的人呢?此其三。”“可是,已经证实罗杰·哈弗林当天晚上乘火车去了伦敦。”“千真万确——所以,因为哈弗林先生在六点一刻离开了村庄,还因为佩斯先生不可能在他离开之前遇害,不然的话,在检查尸体的时候,大夫就会查明犯罪的时间。由此,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那就是哈弗林先生并没有开枪打死他的舅舅。但是,要记住,黑斯廷斯,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哈弗林夫人。”“这不可能!当枪声响的时候,看门人和她在一起。”“啊,是的,那个看门人。但是她失踪了。”“她会被找到的。”“我不这样认为。关于那个看门人,有些地方非常让人费解,你认为不是这样吗,黑斯廷斯?当时,我立刻就有这种印象。”
   “我想,她扮演了看门人的角色。然后,在适当的时候跑出来了。”
   “她的角色是什么?”
   “噢,假如说吧,由她供认出她的同谋,那位黑胡子的男人。”
   “嗅,不,那不是她的角色!她的角色正是刚才你所提到的,她只提供哈弗林夫人在开枪的一瞬间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而且没有人再能够找到她,我亲爱的朋友,因为她根本不存在!‘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正如贵国那位伟大的莎士比亚曾经说过的那样”
   “那是狄更斯说的话。”我替他做了纠正,难以抑制地觉得好笑,“可是,你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波洛?”
   “我的意思是说佐伊·哈弗林在结婚前是一位女演员,你和贾普只在昏暗的客厅里看到过那位看门人,她身影模糊,中等年纪,穿着黑衣服,说话声音很轻,听上去模糊不清。结果的事实是,你,还有贾普,还有看门人叫来的那些当地,谁也没有见过米德尔顿和她的女主人同时同地出现在同一场合过。对那个聪明透顶,胆大妄为的女人来说,这简直是易如反掌的游戏。在去叫她女主人的过程中,她跑上楼去,套上一件鲜艳的长裙,拉掉灰白的假发,散开黑色卷发再戴上一顶帽子,然后,再涂上一点儿口红,那位聪明活泼,发出银铃般声音的佐伊·哈弗林就走下楼来了。没有人会特别注意那个看门人。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看门人与这桩案子毫无关系,而哈弗林夫人呢,却因此有了自己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可是,在伊灵城发现的那支左轮手枪怎么解释,哈弗林夫人总不可能把它放在那里吧?”
   “当然不是她干的,那是罗杰·哈弗林干的——但是,在他们的角色分配上却有一个失误,这使我得出了正确的结论。用在犯罪现场找到的手枪制造谋杀的人,应该立刻把它扔掉,他是不会带着它到伦敦去的,绝对不会。那样做的动机很明显,罪犯希望把的注意力从德比郡转移到一个很远的地方。他们急于把尽快从亨特小屋周围一带引开。当然了,经过鉴定,已经发现的那支左轮手枪不是佩斯先生遇害的凶器。罗杰·哈弗林去掉了其中的一颗子弹,把它带到了伦敦,直接去了他的俱乐部,以此表明他不在犯罪现场。然后,他急忙赶到伊灵,把装着手枪的那个纸袋放在后来发现它的那个地方,然后返身进城,整个过程只需要二十分钟,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即他的妻子,在晚饭后,一声不响地向佩斯先生开了枪——你还记得吧,他是从背后被击中的。这是又一点干得很漂亮的地方!然后,她又重新给那支左轮手枪上了子弹,将它放回原处。后来就开始了她精心编导的小把戏”
   “真的令人难以置信。”我被波洛的叙述深深地吸引住了,“不过---”
   “不过,这就是事实。我的朋友,事实的确如此。不过,要使这一对宝贝受到正义的审判,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贾普必须竭尽他的职责——我已经写信向他说明了所有的情况,不过——我还是很担心呀,黑斯廷斯,我们也许不得不随他们去听从命运的安排。啊,所有仁慈的众神哪!”
   “之树总是枝繁叶茂。”我提醒他。
   “不过,那要付出很高的代价,黑斯廷斯,那总是要付出很高的代价的,我坚信不疑!”
   波洛的预言得到了证实,贾普虽然被他推理的事实说服了,可是却不能找到足够的证据来对他们提出指控。佩斯先生的巨额遗产被转交到了谋害他的两个人手里。然而,复仇女神并没有永远垂青他们。后来,当我在报纸上读到罗杰·哈弗林夫妇在飞往巴黎的途中,因飞机失事而遇难身亡的消息时,我知道正义终归会得到伸张。
  到目前为止,在我讲述的案件中,波洛的调查都是从最主要的事实着手,不管是谋杀案还是抢劫案都是如此,然后再从中经过一系列的逻辑推理,最后得出结论.澄清事实,取得胜利。在我现在要讲的案子中,我要按照时间顾序,从彗先引起波洛注意的一系列表面看来不起眼的事件开始,然后再说明凶相的事实,以此来结束一个最不寻常的案件调查。
   有一天傍晚,我和我的老朋友—杰拉尔德·帕克在一起,除了我们俩之外,也许还有五六个人。只要一谈起在伦敦找房子的话题,帕克就变得滔滔不绝了,每次都是这样.帕克对宅院和套房情有独钟,从大战结束之后.他至少拥有了六套不同的套房和单门独院的住所。不管在哪里.他就立刻着手找新的房子,他的灵感几乎总能得到一些金钱上的回报,因为他做生意头脑很精明,不过,找房子却是纯粹出于爱好才激励他这么做的,而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我们就像学生听专家讲课那样听帕克滔滔不绝他讲了很长时间。后来,轮到我们开口说话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后,鲁宾逊太太成了主要的发言人。鲁宾逊太大是一位风度迷人的新娘,她和她的丈夫都在场。我以前从未见过他们,因为鲁宾逊只是帕克最近新结交的一位朋友。
   “谈到租房,”他说,“您知道我们有多运气吗,帕克先生?我们终于搞到了一套房子!而且是在蒙塔古公寓大厦。”
   “嗅,”帕克说,“我总是说房源很充足的——只要肯出高价!”
   “是的。不过我们的房子价格并不高,它相当便宜,一年只要八十英镑!”
   “可是——可是蒙塔古公寓紧挨着‘骑士’桥,对吧?那座公寓大厦又高大又漂亮。要不,你说的就是和这座大厦名字相同的、坐落在贫民区什么地方的房子吧?”
   “不,我说的就是挨着‘骑士”桥的那座大厦,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才做得棒极了。”
   “绝对是棒极了!这简直了不起。不过这里面肯定有圈套,我想要付大笔保险金吧?”
   “不需要付任保险费!”
   “不忖保险费——噢,我的头要裂了!”帕克痛苦地道。
   “不过,我们得自己买家具。”鲁宾逊太太接着说。
   “啊!”帕克又高兴了起来,“我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圈套!”
   “家具只花了五十英磅,房间里所有的设施就一应俱全,相当漂亮了!”
   “我无言以对,”帕克说,“现在有的住户肯定是愚蠢透顶,喜欢做慈善事业。”
   鲁宾逊大大神情有些难堪,她漂亮的眉字间出现了一道小小的皱纹。
   “是很奇怪,对不对?难道你就不认为——认为那——地方闹鬼吗?”
   “从来没听说过哪一套公寓房闹鬼。”帕克斩钉截铁地答道。
   “嗯——不。”鲁宾逊太太好像还是不能够心悦诚服,“不过那房子出过几次事,都使我觉得——相当奇怪。”
   “比如说——”我插话建议道。
   “啊,”帕克说,“我们的破案专家对此产生了兴趣!把您遇到的事全部给他讲一讲吧,鲁宾逊太太。黑斯廷斯在破案揭秘方面很了不起。”
   我笑了起来,有些尴尬。不过,对于他给我的评价和头衔并不是感到十分的不高兴。
   “嗯,并不一定就真的那么奇怪。黑斯廷斯上尉,不过,当我们去见代理商斯托瑟和保罗的时候——我们以前没有找过他们俩,因为他们只有很昂贵的套房,但是,我们当时想,不管怎样总没有害处——他们向我们提供的房间房租价格都是在每年四百到五百英镑之间,要么就要支付大笔的保险费。后来,就在我们转身要走的时候,他们提到他们一套八十英镑的房子,不过他怀疑我们到那里去看一看是否会有用,因为那套房子在他们那里登记了很长时间,他们也送很多人去看过,而且每次都几乎会肯定人们会迫不及待地将它租下来——这是那位代理商的原话——只是人们总是讨厌不让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套房子,后来他们再送人去看的时候,人家就生气了,竟然送他们去看一套好久都没祖出去的房子”
   鲁宾逊太太稍作停顿,急忙喘口气,然后接着说道:
   “我们向他道了谢,对他说我们很能理解去看的话可能没有好处,不过我们还是愿意去一趟。于是我们直接乘出租车到那里去了。四号房在二楼,就在我们等电梯的时候,我的一位朋友一一她也在那里看一套房子一——当时她匆匆忙忙地从电梯里出来。‘比你抢先了一步,我亲爱的,,她说,‘不过,看了也没用,那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事情好像就这么该结束了,不过一—就像约翰说的那样,这套房子很便宜,我们可以再出高一点的价格,而且如果我们主动提出再忖一笔保险费的话,也许我们还会有机会。这当然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我这样告诉您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您知道找房子有多难。”
   我向她保证我非常清楚找房子时的激烈竞争与斗争,在这种争斗中,人性中低劣的一面通常会战胜高尚的一面,而且一一众所周知的狗咬狗的法则总是很实用的。
   “就这样,我们就上楼了”您也许不相信,那套房子根本就没狙出去。一个仆人领着我们参观了每个房间,后来,我们见了女主人,事情就在当时当地办妥了。我们当时就可以拥有居住权,然后再忖五十镑买家具。第二天,我们签了协议,明天,我们就要搬进去住了”鲁宾逊太太带着胜利者的口吻讲完了她的祖房经历。
   “鲁宾逊太太的那位朋友是怎么回事呢”帕克问道,“黑斯廷斯,请你推理一下吧。”
   “非常明显,我亲爱的先生,”我轻松地答道,“她肯定是走错了房间”
   “啊,黑斯廷斯上尉,您多聪明呀!”鲁宾逊太太满怀敬意地大声说道。
   此时,我真希望波洛也在场,有时候我总是觉得他低估了我的能力。
   整个事情相当有趣。第二天早上,我把它当作一个笑料讲给波洛听。他好像很感兴趣,相当仔细地问了我一些有关不同地区公寓房租价格的问题。
   “事情很奇怪。”他沉思着说,“请原谅,黑斯廷斯,我必须出去散散步。”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回来了。他的眼睛里闪着光,显出异样的激动,他把手杖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他的帽子,这是他开口说话之前的习惯。
   “我亲爱的朋友,正好我们现在手头元事可做,我们可以全力以赴地开始目前的调查”
   “你说的是什么调查””
   “你那位朋友,鲁宾逊太太以出奇便宜的价格新租到的那套房子”
   “波洛,你这不是当真吧!”
   “我十分认真。你自己想一想,我的朋友,那种公寓套房的真正租价应该是三百五十英镑。这是我刚刚从房产经纪人那儿证实了的情况,然而,这套特殊的房子竟然以八十英镑的价格租了出去!为什么?”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也许,像鲁宾逊大太说的那样,这套房子闹鬼。”
   波洛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那么,下一个疑点就是她的朋友为什么奇怪地告诉她那套房子已经租出去了,而当她上去看的时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你肯定会同意我的看法,那就是那个女人一定是走错了房间。这是惟一可能的结论。”
   “在这一点上,你也许对,也许不对,黑斯廷斯。事实仍然是很多其他要租房子的人都去看过那套房子,然而,尽管那套房子出奇地便宜,当鲁宾逊太太去看的时候,那套房子仍然没有被租出去。”
   “这就说明那套房子肯定有问题。”
   “鲁宾逊大太好像井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这是非常奇怪的。她给你的印象是否是一个说话可信的女人呢,黑斯廷斯?”
   “她是个令人愉快的人!”
   “十分明显叫由于她给你的这种印象使你的解释不足以回答我的问题。现在,请你给我讲一讲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好吧,她身材高挑,长相漂亮,头发是很美的赤褐色
   “你总是对赤褐色的头发有特别的偏爱!”波洛嘟嚷了一句,“不过,接着说吧。”
   “蓝蓝的眼睛,气质非常好,还有——好了,我认为这就是我所有的印象。”我蹩脚地结束了自己的描述。
   “她的丈夫呢?”
   “嗅,他是个相当不错的人——没什么特别之处。”
   “皮肤是白还是黑?”
   “我记不清楚了——大概既不太白又不太黑吧,就是很普通的一张脸。”
   波洛点点头。
   “是呀,有成千上万这样很普通的人——不管怎么说,你对女人总是有更多的同情和欣赏。你了解他们的情况吗?帕克对他们熟悉吗?”
   “他们也只是近来认识的,我这样认为。不过,波洛,说实话,你不会认为——”
   波洛抬起手。
   “慢慢来,别着急,我的朋友,我给你说我认为怎么样了吗?我所说的只是——这件事很奇怪,而且没有任何事实可以有助于揭开疑虑;也许,那女人的名字会对我们有所帮助;她叫什么,黑斯廷斯?”
   “她叫斯特拉。”我生硬他说,“但是我不明白……”
   波洛发出一连串格格的笑声打断了我的话,在他看来,这个名字好像非常有趣。
   “斯特拉的意思是星星,不是吗?非常有名!”
   “可是这究竟……?”
   “星星就会发光!好了!冷静下来,黑斯廷斯,不要装出好像自尊心受到了触犯的样子,请跟我来,我们要到蒙塔古公寓去做一些调查”
   我很乐意跟他一起去。公寓大厦是一组修建得非常漂亮的楼群,一个穿的看门人正在门前晒太阳,波洛走上去向他问话。
   “对不起,您能否告诉我这儿是否住着一对名叫鲁宾逊的夫妇?”
   看门人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带着明显怀疑的神情,他几乎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顺口说道:“在二楼四号。”
   “谢谢您。您能否再告诉我他们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六个月。”
   我大吃一惊,向前跨了一步,同时看到了波洛嘲讽地对我咧嘴一笑。
   “这不可能,”我叫道,“你一定是搞错了”
   “六个月。”
   “你敢肯定吧?我说的那个女人长得又高又漂亮,金黄色的头发有些发红,而且——”
   “正是她,”看门人说,“他们就是六个月以前从迈克尔马斯区搬来的。”
   他很明显地失去了和我们谈话的兴趣,慢慢走回到大厅里去,我随波洛走了出来。
   “怎么样,黑斯廷斯?”我的朋友狡黠地向我发问,“现在你还敢保证那种令人愉快的女人说的都是实话吗?”
   我没有作答。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干什么和要到哪里去,他就带着我朝布朗普顿大街走去。
   “去找那些房屋经纪人,黑斯廷斯。我非常想在蒙塔古公寓拥有一套房子,如果没有搞错的话,不久,那里就会发生几件有趣的事。”
   我们这趟去得非常走运,在四楼八号有一套待租的房子,祖金是每周十个几尼,波洛当即就付了一个月的租金。等我们重新来到大街上,波洛便不容我开口申辩:
   “我现在自己挣钱自己花!我为什么不应该满足一下自己……时的突发奇想呢?顺便问一下,黑斯廷斯,你有左轮手枪吗”
   “有啊——不过,”我一边回答道,一边感觉有点毛骨惊然。“你认为——”
   “你认为我会用得着它?非常有可能。这想法让你高兴了吧,我看得出来。引人入胜的情景和罗曼蒂克的故事总是对你有吸引力”
   第二天,我们就在我们临时的家安顿了下来,那套房子装修得很漂亮,它在这幢大楼里的位置正好和鲁宾逊夫妇的房间相同,只不过是高了两层楼。
   我们住进去的第二天是个星期天。下午,波洛将前门打开一条缝,当听到楼下的什么地方发出东西碰撞的回声时,波洛急忙把我叫过去。
   “快看楼梯扶手那边,那是你的朋友吗?别让他们看见你。”
   我伸长脖子顺着楼梯向下看。
   “正是他们/我慌忙答道。
   “好,再等一会儿。”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个年轻女人身着华丽漂亮的衣服出现了。波洛满意地呼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回到了房间里。
   “这就对了,男女主人出去之后,再出去的是女仆。现在,那套房间应该是空的了。”
   “我们要去干什么?”我很不自在地问。
   波洛疾步走到厨房,用手抓住那条运煤的绳索。
   “我们要沿着倒垃圾的这条楼洞下去。”他兴奋地解释道,“没有人会看见我们。星期天的音乐会,星期天,下午外出,最后是午餐之后的午休——小憩一会——所有这些都会分散赫尔克里·波洛做事的注意力。来吧,我的朋友。”
   他迈进了那个粗糙的木制垃圾箱,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下去。
   “我们要破门而入吗?”我疑虑重重地问道。
   波洛的回答也不是太确切:
   “今天不一定”他答道。
   顺着那条绳子我们慢慢向下滑,一直滑到了二楼。当波洛看到通往厨房的木门是开着的时候,他满意地叫了一声。
   “你注意到了吗?他们白天从来不闩这些门闩,任何人都可以像我们这样爬进来,再出去。在晚上,是的——虽然并不总是那样——情况会与此相反,我们要预先做好准备。”
   他说着话,从口袋里掏出几件工具,立刻灵巧地动手干了起来。他的目的是把门闩改造一下,这样就可以从外面将它拉开。这件事只用了他大约三分钟的时间。然后,波洛又把工具装回口袋里,我们重新回到了我们自己的房间。
   星期一,波洛整天都在外面。可是,当傍晚他回来的时候,他躺倒在他的椅子上,显得非常满意。
   “黑斯廷斯,我来给你讲一个小故事听好吗?这个故事很合你的心意,它会使你想起你最喜欢看的电影。”
   “请讲吧,”我笑着答道,“我猜想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而不是你胡编乱造的。”
   “确有此事,伦敦厅的贾普警督会担保它的真实可靠性,因为这个故事是从他的人那里传到我耳朵里的。听着,黑斯廷斯。大约在六个月以前,有些重要的海军计划从美国政府的一个部门被人偷走,这些计划标明了一些最重要的海港防务的确切位置,对任何一个外国政府来说,它都值一大笔钱——比如说对日本政府来说吧。怀疑对象是一个名叫路奇·维尔达诺的年轻人,意大利血统,他在美国政府的那个部门担任一个不重要的职务,他和那些情报同时失踪。无论路奇·维尔达诺是不是盗窃情报的人,在两天之后,在纽约东区,发现了他;他被人开枪打死了,身上并没有带图纸。后来发现,路奇·维尔达诺曾经和一个名叫埃尔莎·哈特的女人在一起,她是一个年轻的音乐厅歌手,她新近才出现在娱乐圈,住在华盛顿的一所公寓里。人们对埃尔莎·哈特小姐的身世经历一无所知,大约就在维尔达诺死的时候,她突然失踪。有理由相信,她是一位颇有成就的、真正的国际间谍,她用各种化名做过许多秘密工作。美国情报部门正竭尽全力寻找她的行踪,同时也密切关注住在华盛顿的一些日本人。他们相信,埃尔莎·哈特在完全掩饰好她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之后,她就会接近那些受到怀疑的日本人。其中一个日本人在两个星期以前突然离开美国来到了英国,由此看来,埃尔莎·哈特也很可能现在就在英国。”波洛停顿了一下,接着语调缓和下来说,“官方对埃尔莎·哈特的描述是:身高五英尺七英寸,眼睛蓝色,头发赤褐色,白皮肤,长相漂亮,鼻子又高又直,没有特别明显的其他特征”
   “鲁宾逊大太就是这样!”我惊叫道。
   “好了,不管怎么说有这种可能性。”波洛改变了一下语气,“而且,我还了解到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他像是一个外国人,就在今天早上还在询问住在四号房间里的人的情况。所以,我的朋友,恐怕今天晚上你得放弃你可爱的睡眠了,和我一起整夜监视楼下的那套房子——别忘了带上你那制作考究的左轮手枪!”
   “当然,”我兴奋地叫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午夜时分,既庄严又恰到时机。依我看,午夜之前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在午夜十二点整,我们小心翼翼地爬进运煤的通道,下到二楼。在波洛的拨弄下,那扇木门很快就从里面给打开了,我们跳进房间,穿过厨房,走进餐室。在那里,我们俩舒舒服服地坐在两张椅子上,把那扇通往客厅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现在,我们只有坐下来等了。”波洛满意他说着,把眼睛闭上了。
   对我来说,等待好像是漫漫元期,我很害怕自己睡着。在我看来,好像是过了有八个小时……一后来,我发现正好是过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一阵轻微的摩擦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波洛拍拍我的手,我站起来,我们两人一“起小心地朝客厅方向挪动,声音就是从门口传来的。波洛把他的嘴唇
   凑到我的耳边说:
   “这声音就在前门外面,他们正想法把锁撬开。等着我发出命令,注意不要提前行动,待我发出口令,就从身后把来人扑倒,并且紧紧地抓住他)要小心,他会拿着一把刀子。”
   这时只听见卡嗒一声响,一小圈光亮透过锁眼照射进房间,它随后就立即熄灭了,然后,门慢慢地被打开;我和波洛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当一个人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连他的呼吸都能听见,然后,他又打亮了他的手电筒。他刚一动作,波洛就贴在我的耳边说了声:
   “上”
   我们俩一起扑了上去,波洛迅速地用一条薄羊毛围巾蒙住了那人的脑袋,我反绑了他的胳膊,整个事情做得又快又悄元声息。我从他手里夺下一把匕首,波洛将围巾从他的眼睛上向下拉了拉,仍然紧紧捂着他的嘴巴,我亮出我的左轮手枪,这样,他就能够看清楚而且明白反抗是毫无用处的。当他停止挣扎时,波洛把嘴凑近他的耳朵边,开始很快地对他耳语了一番,接着,那人点点头。然后,波洛用手势让我们都别出声,就在前面带路,走出了房间,朝楼下走。我们的俘虏跟在波洛后面,我手握左轮手枪走在最后。当我们来到大街上时,波洛转身对我说:
   “拐角那边有辆出租车;把左轮手枪给我,我们现在不需要它了。”
   “可是如果这家伙想要逃跑怎么办?”
   波洛微微一笑。
   “他不会的。”
   过了一会儿,我把那辆等着的出租车叫了过来。围巾已经从那个陌生人的脸上取下来了,一看到他的脸,我吃了一惊。
   “他不是个日本人。”我小声对波洛说道。
   “你总是具有良好的观察能力,黑斯廷斯!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是的,这人不是个日本人,他是个意大利人。”
   我们进了出租车,波洛向司机说了一个地址。直到现在,我都如坠雾中,困惑不已。当着我们俘虏的面,我也不好意思问波洛我们要到哪里去,自己竭力想把刚发生的事情理出个头绪,却又毫无结果。
   我们在路边的一所小房子的门前下了车,一个步行的人,有点喝醉酒的样子,他摇摇晃晃地顺着人行道往前冲,几乎撞到了波洛身上,波洛责备了他几句,具体说的什么,我也没听清楚。我们三个人一起朝那所房子的台阶走去。波洛摁了门铃,向我们示意站在门的一侧。没有人来开门,他又摁了一次门铃,接着就抓着门环用力拍打了几分钟。
   房子的天窗上突然出现了亮光,门被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粗野地问道。
   “我想见大夫,我的妻子病了。”
   “这儿没有大夫”
   那人正准备关门,但是波洛机敏地把他的脚插进门里,而且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勃然大怒的法国人,他的表情和口音简直维妙维肖。
   “你说什么,这里没有大夫?我要控告你,你必须出来!我要站在这里又摁门铃又叩门环,闹他个通宵。,,
   “我可敬的先生呀——”门重新打开了,那人套着一件睡衣,拖着拖鞋,走上前来想使波洛平静下来,同时用不安的眼神向四周扫了一遍。
   “我要叫了”
   波洛准备走下台阶。
   “不,看在上帝的份上,别那样做!”那人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波洛巧妙地一推,就把他推跌下了台阶。过了一会儿,我们三个人都进了房门,门重新关好并上了锁。
   “快——进去”波洛带头走进最近的一个房间,一边走,一边把灯打开。“你藏在窗帘后面。”
   “是,先生。”那位意大利人说着,迅速溜进了严严实实罩着窗户的、厚厚的红色天鹅绒窗帘后面。
   转眼之间,就在他刚刚藏好的瞬间,一个女人冲进了房间。她身材高挑,一头淡红的头发,苗条的身体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和服。
   “我丈夫在哪里?”她喊道,同时那双恐惧的眼神飞快地掠了我们一眼,“你们是谁?”
   波洛微微一鞠躬,跨步上前说道:“有理由希望您的丈夫不会染上伤凤感冒。我注意到他脚上穿着拖鞋,他的睡衣也很暖和”
   “你是谁?你在我的房子里干什么?”
   “说实话,我们之中谁也没有与您相识的荣幸,夫人,尤其遗憾的是我们的一个成员专程从纽约赶来,就是想见您一面。”
   窗帘被分开,那位意大利人走了出来。让我害怕的是他的手上正挥着我的左轮手枪,那一定是波洛出于疏忽大意,在出租车上顺手放下时被他拿到的。
   那女人尖叫一声,转身就想逃”但是波洛早已站在了已经关好的门前。
   “让我过去。”她声音颤抖着说,“他会杀了我的。”
   “谁是那个死去的路奇·维尔达诺的遗嘱执行人?”那个意大利人声音沙哑地问道,他一边挥舞着那支手枪,挨个指着我们。我们一动也不敢动。
   “天啊,波洛,这太可怕了。我们该怎么办”我叫了起来。
   “你再听我的话,不要说这么多,黑斯廷斯。我可以向你保证,没有我的命令,我们的朋友是不会开枪的。”
   “你就那么肯定吗,嗯?”那位意大利人说着,故意地扫视了我们一遍。
   这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那女人闪电一般转身对波洛说:
   “你想要什么?”
   波洛略一鞠躬道:
   “我认为没有必要低估埃尔莎·哈特小姐的才智,如果要我告诉她我要的是什么的话,那简直有辱她的才智。”
   那女人飞快地抓起一个大大的黑色天鹅绒做成的猫头,那是用来罩电话机的。
   “它们就缝在这里面。”
   “非常聪明。”波洛赞赏地低语道。他跨了一步,离开门口,“晚安,夫人。您夺路逃走的话,我将替您拦住您来自纽约的朋友。”
   “蠢货!”那个大个子意大利人一声咆哮,举起了手枪,在我正要朝他扑上去的那一刹那,他对着那女人逃走的身影开了枪。但是,手枪只是咋喀响了一下,并没有伤着人。波洛轻声责备了一句:
   “什么时候也不要相信你的老朋友,黑斯廷斯。我绝不赞成我的朋友带着装满子弹的枪,我也不允许一个我刚刚认识的人就用我的枪。不,我绝对不会的,亲爱的朋友。”后一句话是对那个意大利人说的,对方粗野地骂了一声。波洛继续对他用稍带责备的口吻说道:“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你做的事情了吧,我救了你的命,没有让你给人绞死。不要认为我们漂亮的女主人会逃得脱,不,她不会的。这幢房子前前后后都处于密切的监视之中,她一直会逃到那里,这难道不是一个令人欣慰的事情吗?好了,现在,你可以离开这个房间了,不过,要小心——要非常地小心。我——啊,他走了!我的朋友黑斯廷斯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不过,这一切都是如此地简单!它一开始就非常清楚,也许在上百名申请租住蒙塔古公寓四号住房的人中,只有鲁宾逊夫妇才被认为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单单挑出他们而不是其他人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有诈。是因为他们的长相吗?有可能,不过,那还不是特别让人怀疑的地方;那么就肯定是他们的名字。”
   “可是,鲁宾逊这个名字井没什么不同寻常啊!”我叫道,“这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哎呀,见鬼入不过事情就怕巧合!这才是关键。埃尔莎·哈特和她的丈夫,或者是她的兄弟,或者不管是她的什么人吧,他们从纽约来到这里,化名鲁宾逊夫妇租了一套房子。突然,他们获悉有一个秘密组织,毫无疑问,路奇·维尔达诺是为这个组织服务的,正在追踪寻找他们。他们该怎么办?他们就想到了这个移花接木的诡计。显而易见,他们知道追踪他们的人对他俩中的任何一个都并不熟悉,那么,最为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呢?他们就用出奇的低价房租将那公寓房让出去。在伦敦,成千上万要租房子的年轻夫妇中,总不难找到几对叫鲁宾逊的夫妇。不过是一个等待时机的问题如果你看一看电话簿上的鲁宾逊这个名字,你就知道或早或晚,总会有一个长着……头漂亮头发的鲁宾逊太大需要租房子。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追踪复仇的人就会赶到,他能够查到那个住址。他闯入房间,发动突然袭击!一切都过去了,复仇行动非常令人满意,埃尔莎·哈特小姐又一次虎口脱险。顺便说一句,你必须把我引荐给那位真正的鲁宾逊太太——那个令人愉快的、说话可信的女人!如果他们发现自己的房间被强行闯入,他们会怎么想呢?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啊,听声音好像是那个贾普和他的朋友们要回来
   一阵很响的拍打门环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的?”当我随着波洛走向前门的时候,我问了一句,接着我马上想到了答案,“噢,当然了,当第一位鲁宾逊大太离开那套公寓住房时,你跟踪了她。”
   “不失时机,黑斯廷斯,你终于运用了你的聪明才智。现在,我们让贾普受点惊吓吧”
   轻轻拉开门闩,他把那天鹅绒做的猫头伸出门缝摇了摇,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喵!”
   那位伦敦厅的警督,正和另外一个人站在门口,听到声音,还是禁不住被吓了一跳。
   “啊,这只不过是波洛先生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当波洛的头从那只天鹅绒猫头后面伸出来的时候,那位警督这样说道,“让我们进去吧,先生”
   “你把我们的朋友照料得安然无恙吧?”
   “是的,我们把乌儿抓到了手里,可是,鸟儿的嘴里没有食物。”
   “我明白,所以,你要进来搜查一番吧。好了,我要和黑斯廷斯离开了。不过,我愿意给你讲一讲这只家猫的身世和它的习性。”
   “看在上帝的份上,难道你真的疯了吗?”
   “这只猫,”波洛讲道,“曾经是古埃及人的崇拜物。直到如今,如果一只黑猫从你的门前过,还被认为是一“种好运气的征兆。今天晚上,这只猫就从你的门前过去了,贾普。要、谈论任何动物或是人的内脏都是不合适的。我知道,对人和:动物的内脏避而不谈,在英国被视为是一种礼貌,不过,这只猫的内脏是相当精致的。我指的是缝这只猫的边线。”
   另一个人突然叫了一声,从波洛手中一把夺过那只猫。
   “噢,我忘了向你介绍,”贾普说,“波洛先生,这位是美国秘密情报局的布特先生。”
   那位美国人训练有素的手指触摸到了他寻找已久的东西,他伸出手,有好一会儿,他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后来,他恢复了常态。
   “见到您真高兴!”布特先生说道。
克拉珀姆厨师奇遇记

阿加莎·克里斯蒂 Agatha Christie
  在我和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 每天早晨,我都习惯于为他大声读出早报《布莱尔日报》的标题。
   《布莱尔日报》 是那种想方设法要搞出些耸人听闻的东西来的报纸.有关抢劫和谋杀的报道是不会模糊地出现在报纸的后页上的, 相反,它们会在头版头条.以通栏标题抓住你的目光。
   我读道:“艾伯斯康丁银行职员失踪,带走了价值五万英镑的可转让证券.
   “丈夫把头伸进煤气烤箱.不幸的家庭生活。
   “芳龄二十一的美丽的打字员失踪,艾德娜.菲尔德去哪儿了?
   “给你,波洛,有很多可以选择的.一位艾伯斯康丁银行的职员.一起神秘的自杀,一个失踪的打字员—你将接手哪一宗呢?”
   我的朋友情绪平静,他安静地摇摇头。
   “我的朋友, 任何一件都不能特别吸引我.今天我想过安闲自在的日子.想把我从我的椅子上走的将是件有趣的事。你知道,我有需要自己处理的重要事情。”
   “比如说?”
   “比如,我的衣柜,黑斯廷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的那套灰西服上有一块油渍一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块,可它足以使我烦恼的了.还有我那件冬天穿的外衣—我应该把它泡到基廷斯洗衣粉里去。并且我想,是的,我认为是该刮刮我的胡子了一然后我必须涂些润发油。”
   “好吧,”我边说边溜达到窗口,“我怀疑你是否能够完成你这些臆想出来的计划了.门铃响了,你有个客户来了。”
   “除非那是件国家大事.否则我不会受理的.”波洛庄严地宣布道.
   片刻之后,一位身材矮胖的、有着红红脸庞的女士打扰了我们的清静.由于她上楼急促.所以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她气喘吁吁的声音。
   “你是波洛先生吗?”她问道,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是的,女士,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你和我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这位女士边说边用有些不太喜欢的目光望着波洛,“报纸上写的你是一位聪明过人的侦探。是你的钱让他们这么写的还.是他们自己想当然写出来的?”
   “女士!”波洛边说边站起来.
   “很抱歉.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知道.现在那些报纸是什么样子.你开始读一篇很好的文章.一位新娘是如何告诉她的一位未婚朋友的, ,而内容只不过是关于你可以在化妆品店买到一种简单的东西.并用它做洗发香波。空洞无物,只是哗众取宠。希望没有冒犯您。我告诉您我希望您为我做些什么.我想让您找我的厨师。”
   波洛目瞪口呆。在我的记忆中,仅此一次,他伶俐的口齿不起作用了。我转过身去以掩饰我难以自制的大笑。
   “全是这倒霉的命运,”女士继续道,“给仆人灌输一些想法.想当打字员,诸如此类.停止这种命运吧! 这是我想说的.我想知道我的仆人们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一每周下午和晚上休息,周日隔周上班,衣服送出去洗,和我们吃一样的饭菜,从来没有过一丁点儿的人造黄油,从来都只是最好的黄油.”
   她停下来喘口气.波洛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一边站起来一边以他最傲慢的方式说:“女士,恐怕你犯了个错误,我不会对家政服务的状况进行调查的.我是个私人侦探.”
   “这一点我知道.”我们的客人说, “难道我没有告诉你,我希望别人为我寻找我的厨师吗?周三离开的,一句话也没跟我说,就再也不回来了.”
   “对不起,女士,但我不受理尤其是这类事,再见。”
   我们的客人轻蔑地哼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的, 对吗?我的伙计,太骄傲了,是吧?只处理政府机密和伯爵夫人的珠宝吗? 让我告诉你.对于身处我这样地位的女人来说,一个仆人的每件小事对我来说都像头饰一样重要。我们不可能全都成为身戴宝石和珍珠、乘小轿车外出的优雅女士。一位好厨师就是一位好厨师—当你失去她时.这对你来说,如同那些优雅的女士丢失了她们的珍珠一样。”
   有这么一会儿.波洛似乎难以在他的尊严和他的幽默之间做出抉择.最后, 他大笑起来并重新落座。
   “夫人,你是对的,我错了。你的话是公正的并且是聪明的.这宗案子是很新奇,然而, 我从来没有寻找过一个失踪的家仆。确实,就在你到来之前.命运正要求我处理一宗有着全国重要性的事件.来吧! 你说你这位宝石般的厨师是周三离开的.并且一直没有回来,也就是说是在前天.”
   “是的,那天是她的休息日.”
   “但是.夫人,她很可能出了什么事,你没有到任何一家医院找过吗?”
   “我昨天正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早晨,对不起,请听我说,她叫人来取她的箱子,可没有只言片语给我! 如果我在家的话,我是不会让人取走它的一像这样对待我!可是我刚刚去肉铺.”
   “你能向我描述一下她吗?”
   “她, 中年.肥胖,黑头发已有些变灰白了一十分让人尊重。她上一份工作干了十年.她的名字叫伊莱扎.邓恩.”
   “你没有在周三那天和她发生什么争执吗?”
   “从来没有过。这就更令整个事件显得那么离奇了。”
   “夫人.你总共有几名仆人?”
   “两位。家中的客厅女仆, 名叫安妮,是位很好的女孩。她有些爱忘事.满脑子想着年轻的小伙子。但是,如果你让她一直干活的话,她是一位好仆人.”
   “她和厨师两人相处得好吗?”
   “当然了.她们之间时好时坏。但是,总的来说.相当不错.”
   “女孩也不能为这宗神秘的失踪案提供任何线索吗?”
   “她说没有—不过,你知道仆人是怎样的—他们全勾结在一起。”
   “好吧,我们一定会调查这件事的。夫人,你说你住在哪儿?”
   “在克拉珀姆,艾伯特王子大街88号.”
   “好的,夫人,我们就此道别.今天你一定会在你的住处见到我的.”
   托德夫人一这就是我们新朋友的名字一走了.波洛有些沮丧地望着我。
   “好吧, 赫尔克里,这可是个新鲜事。克拉珀姆厨师失踪了!我们的朋友贾普警督永远永远也不会听到像这样的事的!”
   然后,他继续加热烫斗,用一张吸墨水纸小心翼翼地除去他那灰色西服上的油渍。很遗憾,他的胡子只好留给另一天去刮了。然后,我们出发去克拉珀姆。
   艾伯特王子大街两旁是整洁的小房子,全都十分相似,带有花边的窗帘遮挡住窗户,门上是擦得锃亮的铜门环.
   我们按了88号的门铃,一个穿着整洁的、有着漂亮脸蛋的女仆为我们开了门.托德太太来到客厅向我们问候。
   “别走,安妮,”她叫道,“这位绅士是个侦探,他一会儿想问你些问题。”
   安妮一脸惊恐、愉快和兴奋相交织的神情.
   “谢谢夫人, ”波洛边鞠躬边说,“我想现在就问你的女仆一些问题—单独地,如果可以的话。”
   我们被带到一间小画室.当托德太太带着明显的不情愿离开房间时,波洛开始了他的盘问.
   “你看,安妮小姐,你将告诉我们的一切是十分重要的。只有你才能使这个案子清楚明了.没有你的帮助,我一事无成.”
   惊恐从女孩的脸上消失了.愉快兴奋的表情更为明显.
   “我保证,先生,”她说,“我将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任何事。”
   “这很好。”波洛满面笑容地望着她,表示同意,“现在首先讲讲你的看法是什么? 你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这立刻就能看出来。对于伊莱扎的失踪.你自己的解释是什么?”
   由于受到鼓励,安妮竟然开始了激动的讲话。
   “是白人奴隶贩子干的,先生,我一直这么说来着!厨师总是警告我提防他们.无论那些人多么具有绅士风度,难道他们居然不闻香味不吃糖!,这是她对我说的.现在他们抓住了她!这一点我肯定.很可能她已被船运往土耳其或是东部的某个地方了。我听说那儿的人喜欢胖子.”
   波洛保持着令人起敬的严肃.
   “但是那样的话—这确实是个想法—她会派人来取她的行李箱吗?”
   “嗯,我不知道.先生.她会想要自己的东西—即使去了外国.”
   “是谁来拿行李箱的,是一个男人吗?”
   “是卡特.佩特森,先生.”
   “是你整理的箱子吗?”
   “不,先生.箱子早已装好,并且密码锁已经锁上了。”
   “啊! 这真有趣,这就表明她周三离开这幢房子时就早已决心不再回来了.你明白这一点,不是吗?”
   “是的.先生.” 安妮看上去稍稍有些吃惊.“我想过这个问题。但那仍然有可能是白人奴隶贩子干的,不是吗,先生?”她沉思着又补充道。
   “这毫无疑问!”波洛认真地说道,“你们俩人睡在同一间卧室吗?”
   “不,先生,我们住不同的房间.”
   “那么伊莱扎是否曾经向你提起过她对目前的工作有任何的不满吗? 你们俩在这儿都很愉快吗?”
   “她从来没有说过要离开这儿.这地方不错……”女孩犹豫了一下.
   “尽管说。”波洛和蔼地说,“我不会告诉你主人的.”
   “嗯.当然了.先生。女主人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但是食物不错.而且有很多, 又没有限额.晚上有热的东西吃, 不错的远足,想放多少脂油就放多少.不管怎么说,如果伊莱扎确实想换个地方的话,她也不会就这样离开,我肯定.她会做完这一个月.为什么?她这样做主人会扣除她一个月的薪水!”
   “那么,工作不太累吧?”
   “嘿.女主人有些挑剔—总是在角落里找灰尘。然后, 还有那位房客.我们总是叫他付钱的客人.但他只是在早餐和晚饭时,和主人吃的一样.他们整天都不在,去市里了。”
   “你喜欢你的男主人吗?”
   “男主人还不错—不太讲话,有点儿吝啬。”
   “我想你记不起伊莱扎出去之前最后所说的话了?”
   “是的, 我记得.如果餐厅有焖桃子的话,她说.我们晚饭就吃它,还有点儿熏肉和炸土豆.,她特别喜欢焖桃子.如果他们不是那样抓走她的话,我是不会吃惊的.”
   “周三是她一般放假出去的日子吗?”
   “是的,她周三出去.我周四出去.”
   波洛又问了几个间题, 然后说他挺满意的.安妮出去了。托德太太急匆匆进来,满脸的好奇。我敢肯定, 她对于让她离开这间屋子、不让她听安妮和我们的对话有些耿耿于怀。但是,波洛很小心而有技巧地使她心情平静下来。
   “这挺难,”他解释说,“夫人.像您这样一位有着超人智慧的女人.要耐心地忍受我们这些拙劣的侦探使用绕圈子的方法.对愚蠢的行为表示出耐心,这对于富子机智聪颖的人来说是相当难的。”
   就这样, 他平息了托德太太任何不快,开始了有关她丈夫的对话,并且还获得了这样一条信息,即他是在位于市内的一家公司工作.每天要到六点钟以后才能到家.
   “毫无疑问,他被这桩莫名其妙的事打扰并感到焦虑不安了.不是这样吗?”
   “他从不担心.”托德太太说, “得了,再请一位,我亲爱的。这就是他所说的!他是那么平静,真让我有些困惑.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他说,我们最好不要她.”
   “那么这所房子里住的其他人呢.夫人?”
   “你是指辛普森先生.我们的付钱的客人吗?嘿,只要他能吃好早餐和晚饭,他才不管别的事呢.”
   “他的职业是什么.夫人?”
   “他在一家银行工作。”她继而提到了报行的名字.我有些吃惊,这倒让我记起了我曾翻阅过的《布莱尔日报》.
   “是一个年轻人?”
   “我想他二十八岁左右吧.是个挺不错的安静的年轻人。”
   “我想和他说几句话.如果可以的话,也想和您丈夫说几句。今天晚上我会为此再来一趟的。我冒昧地建议您稍稍休息一下,夫人.您看起来略显疲倦。”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先是担心伊莱扎, 然后昨天几乎一整天都在减价的地方买东西.你可以想象是怎么一回事,波洛先生.一会儿是这件事,一会儿又是那件事。房子里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因为.当然啦.安妮是无法全部承担的了—而且像这样悬而未决,她很可能会提出这一点的—哎,所有这一切该怎么办,我累坏了!”
   波洛轻声说了些表示同情的话,然后我们就离开了。
   “这是个奇怪的巧合,”我说.“但是那个叫戴维斯的潜逃的银行职员正是和辛普森在同一家银行工作。你认为这会有什么联系吗?”
   波洛笑了笑.
   “一端是一个盗款的职员,另一端是失踪的厨师.很难看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除非戴维斯可能拜访过辛普森.见到厨师并爱上了她,还劝说她和他戴维斯一起逃走!”
   我大笑.但波洛仍然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他可能做得更糟,”波洛有些责备地说,“记住,黑斯廷斯,如果你要过生活的话,一个好厨师要比一张漂亮的脸蛋更是个安慰!”他稍停片刻又继续道:“这是宗奇怪的案子,充满矛盾,我感兴趣一是的,我确实感兴趣!”
   那天晚上我们又回到了艾伯特王子大街88号, 见到了托德先生和辛普森。前者是位四十多岁的、下巴瘦长、双颊凹陷的忧郁的男人。
   “啊, 是的,”他闪烁其词地说,“伊莱扎,是的,我认为她是一个好厨师。她很节俭,我相当强调节俭。”
   “你能想出任何使她这么突然地离开你们的原因吗?”
   “噢, 嗯,”托德先生含糊地说.“只是个仆人,你知道.我妻子有些过分担心他们门.过分的担心让她精疲力尽了。事实上整个事件十分简单。再找一个,我亲爱的。我跟她讲过的.再找一个。事情就是这么回事。覆水难收.”
   辛普森先生同样也不能帮什么忙.他是一个带眼镜的安静而不引人注目的年轻 人.
   “我想我一定见过她, ”辛普森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是不是?当然.还有我经常见到的另一位,叫安妮.不错的女孩,她很热心.”
   “那两个人彼此关系好吗?”
   辛普森先生肯定地说他无法确切地讲,他想也许是的.
   “好了, 我们没有得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我的朋友.”当我们离开那幢房子的时候波洛说.由于托德太太又突然高声重复了那天早晨她所说的话,而且这次要长得多,所以我们离开的时间被耽误了.
   “你失望吗?”我问波洛,“你是不是期望能听到一些东西?”
   波洛摇摇头。
   “当然存在某种可能性,”他说,“但我认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下—个进展是波洛第二天早晨收到了一封信。他读了信, 气得脸都发紫了。他把信递给我.
   托德太太抱歉地说她还是不麻烦波洛先生了.在与她丈夫就此事讨论之后,她明白了, 请一位侦探调查一件纯粹的家务事是愚蠢的。托德太太随信还寄来了一几尼的咨询费.
   “啊!”波洛气愤地叫道,“他们认为可以像这样甩掉赫尔克里.波洛!好像是个恩惠—一个大恩惠—我愿意调查他们那令人苦恼的毫无意义的小事—而他们就这样解雇了我! 这里,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是托德先生的笔迹.但是我不同意—绝不同意!我将花费我自己的几尼,哪怕是需要三千六百个几尼!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是的。”我说.“但是怎么做呢?”
   波洛稍稍平静了一下。
   “首先,”他说,“我们在报纸上登广告,让我想ˉ想—是的—像这样.如果这位伊莱扎.邓恩和这个地址取得联系的话,她会得到一些对她有利的东西。黑斯廷斯在你所有能想到的报纸上登这个广告。然后,我自己来做些小的调查。去,去—一切应尽快去做!”
   直到晚上我才又见到波洛。他放下架子告诉我他所做的事。
   “我在托德先生的公司做了调查.他周三去上班了.据反映他是个性格不错的人—就这些;然后是辛普森,他周四生病了.没有去银行,但是周三他在银行。他和戴维斯只是普通的朋友,没有什么不寻常的。案件似乎没有任何进展。不.我们必须依靠广告了。”
   广告如期在所有的主要日报上刊登出来了.按波洛的指示, 要每天都登,连登一周。他对这宗乏味的厨师失踪案所表现出来的热情有些异常, 但我意识到他把坚持到最后并取得成功看成是一种荣誉。在此期间有几件非常有趣的案子送到他这儿来,但他全谢绝了。每天早晨他会冲过来接他的信件,认真地查阅一番,然后叹口气放下它们.
   但我们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在托德太太来过后的下一个周三,我们的房东通知我们说一位叫伊莱扎的人来访.
   “终于来了!”波洛叫道,“让她上来,立刻,马上!”
   接到这样的指示, 我们的房东匆匆出去,一会儿回来,领进了邓思小姐。我们要找的人正如所描述的那样,高高的个子,胖胖的身材,特别地让人起敬。
   “我来是因为广告,”她解释说,“我想一定是有些事搞混了—也许你不知道我已经得到遗产了。”
   波洛在专注地研究着她。他挥挥手,拽过一把椅子.
   “事情的真实情况是这样的.”他解释说, “你以前的女主人托德太太.十分地关心你,她害怕你会出什么事。”
   伊莱扎.邓恩看上去非常吃惊。
   “那么她没有收到我的信了?”
   “她没有收到任何只言片语.”波洛停顿了一下, 然后劝说道:“给我讲讲整个故事,好吗?”
   伊莱扎.邓恩不需要什么鼓励,她立刻开始了长篇大论的陈述.
   “周三晚上我正向回家的方向走,而且已经快到那幢房子了,一位先生叫住了我.他个子高高的,留着胡子,戴一顶帽子.‘是伊莱扎.邓恩小姐吗?’他问。‘是的.’我回答说。‘我到88号找过你。’他继续说, ‘他们告诉我会在这儿遇到你。邓思小姐, 我是特地从澳大利亚来找你的.你是否碰巧知道你外祖母结婚前的名字? ’‘是简.埃莫特.’我说。‘正是。’他说, ‘现在,邓恩小姐,虽然你也许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事实,但是你的外祖母有个很好的朋友,名叫伊莱扎.利奇.她去澳大利亚嫁给了一位很富有的定居者,她的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她继承她丈夫的全部财产。几个月前,她去世了。根据她的遗嘱,你继承了她在那个国家的房子和一笔可观的钱.’
   “这一切让我感到十分惊奇。有那么一会儿,我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这一点肯定被他看出来了,因为他笑着说道:‘邓恩小姐.你很警觉,这样做是对的.这是我的证明材料.’ 他说着边递给我一封墨尔本的律师赫斯特和克罗特切特写的信以及一个证件.他就是克罗特切特.‘但是还有一两个条件,’他说,‘我们的委托人有些古怪,你知道。她要求于明天十二点以前拥有那幢房子(房子位于坎伯兰).你才可以接受这笔遗赠。另一个条件并不重要—那仅仅是你不再从事家仆服务的规定。’听完这些话, 我的脸沉下来.‘噢,克罗特切特先生.’我说.‘我是个厨师。你去找我时他们没有告诉你吗?’‘好啦,亲爱的.我倒没有想到这个.我认为你可能在做陪伴或是家庭教师。这太不幸了—确实很不幸。’
   “‘我会不会失去所有的钱呢?,我焦虑地问.他想了一下,说:‘总有回避法律的办法,邓恩小姐。’他最后还说,‘作为律师我们是知道这一点的。解决的办法是你今天下午就离开你这份工作.’‘就这个月吗? ’我问.‘我亲爱的邓恩小姐.’,他微笑着说, ‘如果不要一个月的工资你是随时都可以离开你的雇主的。你的女主人考虑到这些情况的话是会理解你的。困难的是时间! 绝对必要的是你必须赶上十一点零五分由国王十字街开往北方的火车.我可以预先为你垫付十英镑左右的火车 票钱。你可以在火车站给你的雇主写个便条.我会亲自把便条交给他并解释这-切的.’我同意了。于是,一个小时之后,我便坐在了火车上。我心情慌乱不安,头脑不清。事实上,当我到达卡莱尔时,我有一半是倾向于相信整件事只不过是你读到的故事之一.但是当我按他给我的地址找到地方时—在那儿等我的人是律师, 这没错,而且还是一幢相当不错的房子,每年还有三百英镑的收人。这些律师知道得不多,他们是刚刚收到伦敦一位先生寄给他们的一封信, 让他们把房子和第一个半年的一百五十英镑交给我。克罗特切特先生把我的东西送过来.但是没有说女主人说了什么话。我想她准是生气了, 因为她妒忌我的好运气.而且她留下了我的箱子,只用纸包着送来了我的衣服。但是, 当然了.如果她从来没收到我的信的话,她会认为我有些冷酷无情.”
   波洛一直极为认真、 集中精神听完了这个长长的故事.现在他点点头似乎心满意足了.
   “谢谢你.小姐。这个故事确实正如你所说的.有些混乱不清。请允许我酬谢您费心尽力.”他递给她一个信封,“你马上就回坎伯兰吗?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别忘了如何烹饪.万一事情出了差错的话,有些技艺可依靠总是好的。”
   “这么轻易就受骗了。”当我们的来访者离去时.波洛低语道,“但是也许她这阶层的很多人都这样。”此刻波洛的神情变得严肃了, “来,黑斯廷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叫一辆出租车,我给贾普写个便条.”
   当我叫来出租车时,波洛已经在台阶上等着我了.
   “我们要去哪儿?”我焦急地问.
   “首先,叫专人送这个便条.”
   做完这件事后,我回到出租车上,波洛把地址告诉给司机。
   “克拉珀姆.艾伯特王子大街88号。”
   “我们现在去那儿吗?”
   “当然是.但说实话,我怕我们已经晚了.我们的鸟早已飞走了,黑斯廷斯。”
   “谁是我们的鸟?”
   波洛笑了笑。
   “是那位不引人注目的辛普森先生。”
   “什么?”我大吃一惊。
   “噢,得啦,黑斯廷斯,别告诉我现在你还被蒙在鼓里!”
   “厨师是被说服离开这幢房子的,这一点我意识到了。”
   我更加感到好奇, “但为什么?为什么辛普森希望厨师离开呢?她是否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呢?”
   “厨师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
   “但是他想得到她拥有的某样东西!”
   “钱?那份澳大利亚遗产吗?”
   “不,我的朋友。是一个极为不同的东西。”他稍停片刻后又严肃地说,“是一个损坏了的铁箱子。”
   我斜眼望着他.他的话似乎太离奇了.以至我怀疑他是在开我的玩笑.但是他却 完全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当然啦,如果他需要的话他会买一个箱子的!”我大声说道。
   “他不想要一个新的箱子.他想要一个有来历的箱子.一个肯定受尊敬的箱子。”
   “你看,波洛,”我叫道,“这真有点让人如坠五里雾中。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他望着我。
   “你缺少辛普森的头脑和想象力.黑斯廷斯.你看.周三晚上.辛普森骗走了厨师。一张印好的证件和打印好的一张纸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可以获得的东西。而他愿意付一百五十英镑和一幢房子一年的租金来确保他的计划万无一失.邓恩小姐没有认 出他来—他带了假胡子、帽子.还有那稍带澳大利亚殖民地的口音完全欺骗了她.周三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当然有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 那就是辛普森先生获得了价值五万英镑的可转让证券.”
   “辛普森?但他难道不是戴维斯吗?”
   “请允许我继续说完, 黑斯廷斯!辛普森知道盗款一事周四下午会败露.他周四没有去银行.但是他藏起来等着戴维斯出来吃午饭.也许辛普森承认了盗款之事, 并告诉戴维斯他将把证券还给戴维斯。 不管怎么说.他成功地让戴维斯和他一起来到克拉珀姆。那一天女仆休息, 托德太太去购减价商品了,所以房子里没有人.他心里盘算着.当盗款被发现, 而且戴维斯失踪时,问题就再明显不过了,戴维斯就是窃贼!而他辛普森先生是完全安全的,他可以平平静静地在第二天回去上班,就像大家认为的他是个诚实的职员一样。”
   “那么戴维斯呢?”
   波洛极具表情地挥挥手,慢慢地摇摇头.
   “要相信这件事似乎有些冷酷无情.但又能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呢? 我的朋友,对于谋杀者来说, 一个困难的问题是如何处置尸体—而辛普森已事先计划好了。有这样一个事实立刻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伊莱扎.邓恩那天出去时很显然她晚上是要回来的,你应该注意到了她所说的关于焖桃子的事,但是当他们来要她的箱子时,箱子已经打点好了,而且还上了密码锁。是辛普森给卡特.帕特森带去口信叫他周二来访的,而且又是辛普森于周四下午捆好了箱子的。箱子会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呢?一个女仆离开了并派人来取她的箱子, 箱子已经贴上标签并写上了她的名字。很可能是送往伦敦附近的一个火车站。周六下午, 辛普森伪装成澳大利亚人,领取了箱子,他又贴上了新的标签,写上新的地址,并把它寄到另外一个地方.这一次又是.留在此处直到有人来取, .当有关当局开始怀疑并有充分的理由打开箱子时,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一个留小胡子的殖民地居民在伦敦附近的一个站寄出了这个箱子.而不会与艾伯特大街88号有任何关系.啊,我们到目的地了。”
   波洛的预言是正确的。辛普森几天前已离开了。但是他是无法逃脱法律制裁的。在无线电的帮助下,在奥林匹亚号船上发现了辛普森.他正淮备去美国。
   一个寄给亨利.温特格林先生的铁箱子引起了格拉斯格铁路工作人员的注意.箱子被打开了,人们发现了不幸的戴维斯的尸体.
   托德太太的一几尼支票从未兑现,相反,波洛把它装上框子挂在客厅的墙上.
   “它对我来说是一个小小的提醒.黑斯廷斯。 永远不要忽视不重要的东西和没有尊严的人.一面是失踪的仆人, 而另一面是一个冷酷的杀人犯。对我来说,这是我所处理的最有趣的案子之一.”
  和波洛一道,我调查了很多奇怪的案子,但在我看来,没有一件可以比得上那校让我们很多年以后都感兴趣的、由一系列事件构成的案子。当时波洛解决了最后一个问题而结束了这个由一系列事件构成的案子。
   勒梅热勒家族的历史第一次引起我们的注意是在战争期间的一个晚上。波洛和我刚刚又一次走到一起,继续我们以前在比利时时的友谊。他一直在替国防部处理一些小事——而且处理得令他们特别满意。我们在卡尔顿饭店和一位高级将领吃饭。他在席间对洛波很是赞赏。这位高级将领得匆匆离去去赶赴与别人的一个约会。我们在离开之前,颇为悠闲自在地享用了我们的咖啡。
   就在我们要离开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转过身来我看见了文森特·勒梅热勒上尉,一个我在法国结识的年轻人。他和一位年纪较长的人在一起,他们很相像,表明他们是一家人。事实也是这样的,文森特把他介绍给我们的时候,我们知道他是雨果·勒梅热勒先生,我的年轻朋友的叔叔。
   我对勒梅热勒上尉说不上特别了解,但他是一个不错的年轻人,有些爱幻想。我记得他属于一个古老封闭的家族,宗教改革之前就在诺森伯兰郡拥有一宗地产。波洛和我没什么急事,在那个年轻人的邀请下,我们就和这两个朋友一块儿坐下,海阔天空很是惬意地聊起来。年长的那位勒梅热勒大约四十岁,他弯着腰的样子有点像一个学者;好像他目前正为政府进行一些化学研究工作。
   我们的谈话被打断了,一位黑黑的高个子年轻男子大步走到桌边,很明显他心情很不安,很痛苦。
   “感谢上帝,我终于找到你们两个了!”他喊道。
   “怎么啦?罗杰!”“文森特,你爸爸,摔得很惨。小马。”当他把文森特拽到一边时,其余的就听不见了。
   几分钟之后,我们的两个朋友已经匆匆走了。文森特·勒梅热勒的爸爸在想骑一匹小马的时候发生了一起严重事故,可能活不到明天早晨了。文森特脸色变得惨白,好像被这消息打懵了。我有些惊讶——因为在法国的时候曾听他在这方面谈过一些,那时我以为他和他爸爸关系不是太好,因此他表现出来的孝顺之情现在着实让我吃惊了一番。
   那个黑黑的年轻人。经他自我介绍,他是我朋友的一个堂弟,名叫罗杰·勒梅热勒。他留在了后边,我们三人一起走出了饭店。
   “这事真奇怪,”这位年轻人说道,“这也许会让波洛先生感兴趣。你知道,我听说过你,波洛先生——从希金森那里。(希金森是我们那位高级将领朋友。)他说你心理学方面是大腕。”
   “是的,我研究心理学。”我的朋友谨慎地承认了。
   “你看见我的表哥的脸色了吗?他是绝对惊呆了,是不是?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一个很古老的家族诅咒!你想知道吗?”“你要是能给我讲一下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罗杰·勒梅热勒看看表。
   “还有很多时间。我要在国王十字街和他们见面。嗯,波洛先生,勒梅热勒家庭是一个古老的家族。中世纪的时候,一个叫雨果。勒梅热勒的男爵怀疑他的妻子。他发现这位女士有损他的名誉。她发誓说她是清白的,但老雨果男爵不听。她的一个孩子,是个儿子——他发誓说那男孩不是他的孩子,因此永远也不能继承遗产。我记不清他做了什么——也许是像一些令他们愉快的中世纪怪念头那样把妈妈和儿子都活活关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他把两个都杀了,而她死的时候还是说自己是清白的并且永远要严正诅咒勒梅热勒一家——因而这个诅咒也就流传下来。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位女士的清白是确凿无疑了。我想那个老雨果进了修道院,穿着刚毛衬衫,跪着忏悔而结束了一生。但奇怪的是,从那时起到现在,长子都不可以继承家产。而是由兄弟、侄子、外甥,或二儿子继承,长子从不继承。文森特的父亲是五个儿子当中的老二,老大年幼天折。当然,文森特一直相信无论谁要遭难,他会首当其冲。但奇怪的是,他的两个弟弟死于非命,而他自己却安然无恙。”
   “一个有趣的家族历史,”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但现在他的父亲要死了,而他作为长子,会继承遗产吗?”“正是这样。那个诅咒过时了——不符合现代生活。”
   波洛摇摇头,好像不赞成他那开玩笑的语气。罗杰·勒梅热勒又看了一下他的表,说他得走了。
   次日就有了这个故事的续集,我们听说文森特·勒梅热勒上尉死得很惨。他乘着苏格兰邮政列车往北方去,晚上的时候一定是打开了车厢门跳了出去。人们认为是他父亲事故的惊吓加上战斗疲劳症引起了暂时的精神失常。还提到了在勒梅热勒家很盛行的那个奇怪的迷信,一并提到的还有新的财产继承人,他的叔叔罗纳德·勒梅热勒,而这个叔叔的独子早在索姆河战役时就已牺牲了。
   我想我们在年轻的文森特生命的最后一晚与他不期而遇,加深了我们对所有和勒梅热勒家族有关的事情的兴趣,因为两年之后我们饶有兴趣地注意到了罗纳德·勒梅热勒的死亡。他在继承家族遗产之日就是一个身患病疾的人。他的兄弟约翰继承了遗产,他是一个精神矍铄,热情友好的绅士,有一个儿子在伊顿公学念书。
   毫无疑问,恶毒的命运给勒梅热勒一家蒙上了阴影。在紧接着的假期里,那个男孩竟然开枪将自己打死了。他的父亲被马蜂蛰了一下突然死掉,这样遗产就被五兄弟中最年小的继承了——他就是雨果,我们记得在那惨案发生之夜曾在卡尔顿饭店见过他。
   除了对勒梅热勒一家发生的一系列不寻常的不幸事件进行评说之外,我们个人对这事没有兴趣,但我们在其中起一个更积极作用的时间就要到了。
   一天早晨,房东通报说“勒梅热勒夫人”来了。她是个好动的高个子女人,大约有三十岁,她的行为举止显示出很强的决心和很强的判断力。她说话时带着大西洋那边的口音。
   “波洛先生吗?很高兴见到您。我的丈夫雨果·勒梅热勒很多年前曾经见过您一次,但您肯定记不起来了。”
   “我记得很清楚,夫人。那是在卡尔顿饭店。”
   “那真是太棒了。波洛先生,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夫人?”“我的大。儿子——你知道,我有两个儿子。罗纳德八岁,杰拉尔德六岁。”
   “继续说,夫人,你为什么会替小罗纳德担心呢?”“波洛先生,在过去的六个月里,他三次死里逃生:一次差点溺水而死——那是在夏天我们都在康沃尔的时候;一次他从儿童室窗户里掉下来;还有一次是尸碱中毒。”
   也许是波洛的表情清楚地表达了他的想法,勒梅热勒夫人一刻未停地匆忙加上一句:“当然,我知道您认为我只是一个蠢女人,只会大惊小怪。”
   “不,的确不是,夫人。出了这样的事,每个做母亲的会担心都是情有可原的。但我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可以帮你。我不是上帝可以控制波浪;儿童室的窗户嘛,我建议你装一些铁栅栏;至于食品——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妈妈的细心呢?”“但为什么这些事会发生在罗纳德身上而不发生在杰拉尔德身上?”“偶然,夫人——偶然事件!”“你这样看吗?”“你怎么看,夫人——您和您的丈夫?”勒梅热勒夫人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
   “跟雨果说是没有用的——他不听。也许你已经听说,这个家族有一个诅咒——长子不能继承。雨果相信这个。他倾心于这个家族的历史,他迷信极了。当我去跟他谈我的担心时,他只是说这是诅咒,我们无法逃脱的。但我是美国人,波洛先生,在那儿我们不太相信诅咒这种事情的。我们喜欢它是因为它属于一个真正古老高贵的家族——它就像一个标志一样,你不知道吗?当雨果碰见我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在音乐剧里演小角色的演员——我认为他的家庭诅咒简直美妙得难以形容。那样的事情冬天围着火炉谈谈无妨,但要是真的发生在一个人自己的孩子身上——我太爱我的孩子了,波洛先生,我会为他们做一切的。”
   “这样说你不相信这个家族传说了,夫人?”“传说能够锯断长青藤的根吗?”“你说什么,夫人?”波洛叫道,脸上露出非常惊讶的神气。
   “我是说,传说——或者鬼魂,如果你愿意这么叫的话,能够锯断长青藤的根吗?我不是说在康沃尔发生的事情。任何男孩都可能游出太远并且惹上麻烦的——虽然罗纳德四岁的时候就会游泳。但长青藤就不一样了。两个男孩都很淘气。他们发现他们可以沿着长青藤爬上爬下。他们总这样玩。一天——杰拉尔德当时不在——罗纳德爬了很多次都没事,这次遭了殃,长青藤断了,他摔了下来。幸运的是他伤得不重。但我还是出去查看了长青藤;那是被人锯过了。波洛先生——那是被故意锯过的。”
   “你说的事很严重,夫人。你说你的小儿子当时不在家?”“是的。”
   “那次尸碱中毒的时候,他也不在吗?”“不,他们两个都在。”
   “奇怪,”波洛嘟囔道,“现在,夫人,你们家还有谁?”“桑德斯小姐,孩子们的家庭教师;还有约翰·加德纳,我丈夫的秘书——”勒梅热勒夫人停了一下,好像有些尴尬似的。
   “还有谁,夫人?”“罗杰·勒梅热勒少校,我想,你们在那个晚上也见过的,他经常和我们呆在一起。”
   “啊,他是一个亲戚,是吗?”“一个远房亲戚。他不属于家族中我们这一支。然而,我想现在他是我丈夫最近的亲戚。他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我们都很喜欢他。孩子们非常听他的话。”
   “是不是他教他们爬长青藤的?”“也许是的。他经常鼓励他们瞎胡闹。”
   “夫人,我就早些时候跟您说的话向您道歉。危险是真实的,我相信我能帮上忙。我建议你邀请我们两个和你们呆上一阵。你的丈夫不会反对吧?”“噢,不会的。但他会觉得这一切都没有用的。他那种只是坐在一边,等着孩子去死的样子让我十分生气。”
   “请镇定,夫人。让我们有条不紊地作出安排。”
   我们作好了安排,第二天我们就匆匆北上了。波洛陷入了沉思。他从出神通思中醒过来,突然说道:“文森特·勒梅热勒就是从这样的火车上摔下去的吗?”他在说“摔”的时候,稍稍加重了一些。
   “你是怀疑这其中有些猫腻,肯定吗?”我问道。
   “黑斯廷斯,你有没有觉得勒梅热勒家有些人的死是可以安排的?就拿文森特为例子吧。还有那个在伊顿上学的男孩——枪发生事故总是难以确定的。假设这个小孩从儿童室的窗户上掉下去并且摔死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自然、更不让人怀疑的呢?但为什么是这一个孩子呢,黑斯廷斯?长子死了谁会得益呢?他的弟弟,一个六岁孩子!荒唐!”“他们是想以后再除掉另一个。”我提议说,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波洛摇摇头,好像不满意。
   “尸碱中毒,”他自语道,“阿托品会产生同样的症状。是的,我们得去那儿。”
   勒梅热勒夫人很热情地欢迎了我们。然后她带我们去了她丈夫的书房,并让我们独自呆了一会儿。自从上次见过他之后,他变了很多。他的肩更驼了,他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灰白色。当波洛解释我们到来的原因时,他听着。
   “真是太像萨迪那样既务实又有判断力:”他最后说道,“不管怎么说,呆着吧,波洛先生,谢谢你们的光临;但——写下来的就是写下来的,要违反的话是很难的。我们勒梅热勒家的人知道——谁也不能逃脱命运的摆布。”
   波洛提到了被锯穿的长青藤,但雨果好像并不在意。
   “一定是某个粗心的园丁——是的,是的,也许是被他人利用的工具,但这背后的目的很明显;我要告诉你,波洛先生,这不可能耽搁太长时间。”
   波洛凝神看着他。
   “你为什么说这个?”“因为我自己注定是劫数难逃。去年我去看医生,我患了不治之症——我的末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但在我死之前,罗纳德会死掉,杰拉尔德会继承遗产的。”
   “如果您的二儿子也有什么不测呢?”“不会的;他没有受到威胁。”
   “但真的发生了呢?”“我的堂弟罗杰就是下一个继承人。”
   我们的对话被打断了。一个有着一副好身材,长着超色卷发的高个子男人带着一扎纸进来了。
   “现在别管这些,加德纳。”雨果。勒梅热勒吩咐之后,又向我们介绍道:“我的秘书,加德纳先生。”
   秘书鞠了一躬,说了一些客套话,又出去了。尽管他长得不错,他身上却有一种令人厌恶的东西。之后不久我们在漂亮的旧式庭园溜达的时候,我这么跟波洛说了。让人感到很惊讶的是,他表示同意。
   “是的,是的,黑斯廷斯,你是对的。我不喜欢他。他太漂亮了;是专找轻松工作干的那种人。啊,孩子们来了。”
   勒梅热勒夫人正朝我们走来,身边是她的两个孩子。他们长得都挺漂亮,那个小孩子皮肤黑黑的像他妈妈,大孩子长着褐色卷发。他们颇优美地同我们握了握手,很快就将注意力全集中到波洛身上。接着我们被介绍给了桑德斯小姐,她很难形容,也是这群人当中的一员。
   几天来我们过得很惬意,很舒适——总是很警觉,但毫无结果。男孩们过着正常的幸福生活,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到达之后的第四天罗杰·勒梅热勒少校来了并且住了下来。他没有多少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无忧无虑,温文有礼,把一切都看得很轻的习惯还没有变。很显然,孩子们特别喜欢他,对他的到来他们报以快活的尖叫,并且立刻把他拖到一边去园子里玩原始印第安人的游戏了。我注意到波洛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第二天我们都被邀请去和克莱盖特夫人一块儿喝茶,孩子们也去。她的家和勒梅热勒家的房子紧挨着。勒梅热勒夫人建议我们也应该去,但当波洛拒绝了并说他更愿意呆在家里时,她好像松了一口气。
   大家刚走,波洛就开始工作了。他让我想起了一只聪明的小猎犬。我想那个房子的每个角落他都搜过了;然而一切干得是那样地不动声色,有条不紊,没有人注意他的行踪。很明显,最后他不满意。我们在露台上和桑德斯小姐一块儿喝茶,她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
   “孩子们会喜欢的,”她喃喃道,一副憔悴的样子,“虽然我希望他们会规矩点,不会损坏花坛,别走近蜜蜂——”波洛突然不喝茶了。看上去他像见了鬼一样。
   “蜜蜂?”他的声音像打雷般地问道。
   “是的,波洛先生,蜜蜂。三个蜂箱,克莱盖特夫人对她的蜜蜂很是自豪——”“蜜蜂?”波洛又一次叫道。然后他从桌边跳起来,手托着头在露台上来回踱步。我不知道这个小个子男人为什么在提到蜜蜂时会变得如此烦躁不安。
   就在那时候我们听见汽车回来了。当他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波洛站在门阶上。
   “罗纳德被蜜蜂蛰了。”杰拉尔德激动地喊道。
   “没什么,”勒梅热勒夫人说,“都没有肿,我们已经在上面上了氨水。”
   “让我看一看,我的小男子汉,”波洛说道,“在什么地方?”“这儿,脖子边,”罗纳德神气活现地说道,“但不疼的。爸爸说:‘站着别动,你身上有只蜜蜂。’于是我站着不动,他把它拿掉了,但它还是先蛰了我,虽然不是真的很疼,只是像针扎一样。我没哭,因为我长大了,明年就要上学了。”
   波洛查看了一下孩子的脖子,然后又一次走到一边去。他抓着我的胳膊低声说道:“今晚,我的朋友,今晚我们有点事了!对任何人都别说什么。”
   他拒绝继续说下去,那个晚上我充满了好奇。他早早上了床,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当我们上楼的时候,他抓住我的胳膊,说出了他的指示:“别脱衣服。多等一会儿,关上灯到我这儿来。”
   我按照他说的做了,到了时间,我发现他在等我。他用手势示意我别出声,于是我们俏无声息地潜到儿童室这一边。罗纳德自己住在一个小屋子里。我们走了进去,在屋子里最黑暗的角落呆好。孩子的呼吸很重,没有被打扰。
   “他一定是睡得很熟?”我低声说道。
   波洛点点头。
   “吃了药。”他喃喃道。
   “为什么?”“这样他就不会叫了,在——”“在什么?”波洛停了下来,我问道。
   “在皮下注射针头扎进去的时候,我的朋友?别出声,别说话了——我并不认为早就该出什么事了。”
   但波洛这一次说错了。不到十分钟,门就轻轻打开了,有人进了屋子。我听见急促的呼吸声、脚步声来到了床边,然后突然卡达一声,一个小手电的光照在了睡着的小孩身上——拿着手电的人站在阴影里我们看不见他的面孔那个人影放下了手电,他用右手拿出一个针管,用左手去摸着小孩的脖子......波洛和我同时跳了起来。手电滚到了地上,我们在黑暗中与闯人者进行搏斗。他的力量真大。最后我们了他。
   “手电!黑斯廷斯,我得看看他的脸——尽管我想我很清楚会是谁的脸。”
   当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手电的时候,我也这么想。一时间我怀疑是那个秘书,我对那家伙悄悄的厌恶也促使我这么想。但现在我肯定那个在他的两个小堂弟死掉之后能够得益的家伙是我们正在找的恶魔。
   我的脚撞上了手电。我把它拣起来打开。手电光完全照在了雨果·勒梅热勒的脸上,是这孩子的父亲!手电差点从我的手上掉下来。
   “不可能,”我沙哑着嗓子喃喃道,“不可能!”勒梅热勒失去了知觉。我们两人将他搬回他的屋里,放到床上。波洛弯下腰来轻轻从他的右手里抽出一个东西。他拿给我看,那是一个皮下注射针管。我浑身战抖了一下。
   “里面是什么?毒药吗?”“我想是甲酸。”
   “甲酸?”“是的。很有可能是通过提炼蚂蚁得到的。你记得,他是个化学家。死亡可以归结于被蜜蜂蛰了。”
   “我的天哪,”我嘟囔道,“他自己的孩子:你想到这个了吗?”波洛严肃地点点头。“是的。当然,他疯了。我想家史对他来讲变成了一个癖好。他特别渴望继承遗产使得他犯下了一系列的罪行。也许这个想法第一次出现是在那个晚上和文森特一起北上的时候。他不能容忍预言被证明是虚假的。罗纳德的儿子已经死了,而罗纳德自己也是垂死的人——他们都是弱不禁风的一群人。他导演了枪的事故,而且——直到现在我才怀疑——用同样的方法将甲酸注射到颈部静脉血管使其兄弟约翰致死。他的野心因此实现了,他变成了家族地产的主人。但他的胜利时间并不长——他发现他患了不治之症。并且疯了的他确信——勒梅热勒的长于不能继承遗产。我怀疑那次游泳事故原因在于他——他鼓励长子游到远处。但失败了;他把长青藤锯了一大条口子,然后又在小孩吃的饭里下了毒。”
   “魔鬼!”我战抖着喃喃道,“而且计划得这么巧妙!”“是的,我的朋友,没有什么事比疯子不寻常的理智更让人吃惊了。除非是心志正常之人特别的古怪!我想他只是最近才完全走过这个界限,从一开始他的疯狂当中就有着条理。”
   “想想我怀疑罗杰——那个挺不错的人。”
   “我的朋友,那是很自然的假设。我们知道那天晚上他也和文森特一起北上了。我们也知道,他是雨果和雨果的孩子之后的下一个继承人。但我们的假设没有事实支持。长青藤被锯穿的时候只有小罗纳德在家里——但两个小孩都天折对罗杰才有利。同样,只有罗纳德的饭里被下了毒。而且今天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只有他爸爸说罗纳德被蜜蜂蛰了,我记起了另一个人被马蜂蛰而了导致的死亡——于是我就明白了:”
   雨果·勒梅热勒被送到了一个私人精神病院,几个月之后死去了。他的遗婿一年后和约翰·加德纳,那个有着超色头发的秘书结了婚。罗纳德继承了他父亲的地产,而且事业还很兴旺。
   “好了,好了,”我对波洛说,“另一个假象戳穿了。你成功地解决了勒梅热勒诅咒之谜。”
   “我搞不懂,”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真的搞不懂。”
   “你什么意思?”“我的朋友,我用一个意味深长的字来回答你——红色!”“血?”我问道,我充满敬畏,声音低了下去。
   “你的想象力总是很夸张,黑斯廷斯!我是指一个诗意差得多的事情——小罗纳德。勒梅热勒头发的颜色。”
  梅亨先生扶正了他的夹鼻眼镜,用他特有的略微干燥的咳嗽清了清嗓子,然后,再看看坐在他对面的男人,那个被指控犯了故意杀人罪的男人。
   梅亨先生是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外表雅致整洁,不穿那些浮华的衣服,长着一双非常机敏而又锐利的灰眼睛。怎么看,他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傻瓜。而且,确切他说来,作为一个律师,梅亨先生具有非常高的声望。在他对他的委托人说话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但是,绝对不是没带感情的。
   “我必须再次向你强调,你正处于非常严重的危险之中,因此保持绝对的但白,对你来说是最为必要的。”
   伦纳德·沃尔,本来一直用迷离的眼光盯着他前面空荡荡的墙壁,这时,他把目光转向了律师。
   “我知道,”他绝望地说道,“你一直对我这样说。但是,我似乎还没意识到,我被指控犯了杀人罪——杀人。而且,这是无耻小人才犯的罪名。”
   梅亨先生是一个理智的、不会感情用事的人。他再次咳嗽了一下,摘下他的夹鼻眼镜,仔细地擦了擦,再戴回到鼻子上面。然后,他说道:
   “是的,是的,是的。现在,我亲爱的沃尔先生,我们正打算尽一切努力使你摆脱罪名——而且,我们会成功的——我们会成功的。但是,我必须掌握所有的事实,我必须知道这个案件对你的不利程度有多大。接着,我们才能选择最好的防线。”
   这位年轻人仍然用那种迷离而又绝望的目光看着他。在梅亨先生看来,这个案件似乎是够倒霉的了,犯人的罪名看来肯定会成立。但是现在,第一次,他感到有点怀疑了。
   “你想我是有罪的,”伦纳德·沃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但是,可以对上帝保证,我发誓我没有犯罪!看起来,我非常的倒霉,我也知道。我就像是一个被法律网住的人一样——每一个网眼都紧紧地困住我,堵塞我要走的每一条路。但是,我没有犯罪,梅亨先生,我真的没有犯罪!”
   在那样的位置上,谁都会为自己的清白作辩护,梅亨先生也知道。然而,尽管他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还是被感动了。毕竟,没准儿,伦纳德·沃尔是清白的。
   “你说得对,沃尔先生,”他严肃地说道,“看起来,案件真的对你非常不利。不管怎样,我接受你的誓言。现在,让我们说说事实吧。我希望你自己确切地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埃米莉·弗伦奇小姐的。”
   “那是有一天,在牛津大街上,我看见一位老年的女士正在过马路,她手里拿着一大堆包裹。走到马路中间时,她的包裹突然掉了下来,她试图捡起它们,但是,一辆汽车正向她开过来,而且就在那时,她又想着安全地走到马路对面,路边的人们对她嚷嚷,喊得她头晕目眩、不知所措的。我包好那些包裹,并且尽可能地拍干净上面的尘土,系好包裹上面的绳子,把它们还给了她。”
   “那么,毫无疑问,是你救她一命了?”
   “噢!我的天,不,我所做的不过是符合礼节的一般行为。她非常感动,热情地感谢了我,并且,说什么我的行为举止不像大多数年轻一代的绅士那样——我不记得她都确切说了些什么。后来,我戴好帽子就走了,我从来没有希望会再次见到她的。但是,生活本来就是充满了各种巧合。就在那天晚上,我在朋友家里的宴会上又遇见了她,她一下子就把我给认了出来,并且请求主人把我介绍给她。接着,我就知道了她是埃米莉·弗伦奇小姐,她住在克里克伍德。我和她谈了一会儿,我想,她是那种爱对人们进行各种突如其来的幻想的老女人。就因为一个简单到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行为,可以使她对我产生了幻想。告辞的时候,她热烈地握着我的手,井希望我去看望她。当然,我答应了,我非常乐意这样做,接着,她就催促我定下一个确切的日期。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去,但是,似乎拒绝她又显得很粗鲁,所以,我就定在了下个星期六。她离开之后,我从朋友那里得知了她的一些情况。她很有钱,是个怪人,独自一人和一个女佣住在一起,并且养了八只以上的猫。”
   “我明白了,”梅亨先生说道,“你这么快就知道她很富裕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说那是我调查的——”伦纳德·沃尔愤怒他说道,但是,梅亨先生用一个手势让他安静下来。
   “我必须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案件。普通的调查人不会猜想到,弗伦奇小姐是一个富有的老女人,大多数人都会以为,她生活很穷困,身份低下。除非,你知道的是相反的情况,否则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会认为她是一个穷苦的人——任何人开始都是这样,确切他说,是谁告诉你,她是一个有钱人?”
   “我的朋友,乔治·哈维,就是在他家里开宴会的。”
   “他还有可能记得,自己曾经这样说过吗?”
   “我真的不知道。当然,从现在来讲,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确实这样,沃尔先生。你知道,原告首先要树立的目标,就是你的财政出现了危机——这是真的,不是吗?”
   伦纳德·沃尔的脸涨红了。
   “是的,”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那时,我的财政正好遇到了霉运。”
   “确实这样,”梅亨先生再次说道,“就像我所说的那样,那时,你的财政出现了危机,你遇到了——这个有钱的老妇女,你就殷勤地培养了你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如果我们有证据可以认为,你对于她的财富一无所知,而且,你拜访她纯粹是出自热心——”
   “是什么?”
   “我敢说,我不反对这种观点,我是用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待它的,许多事实都取决于哈维先生的回忆,他有可能记得那次谈话吗?或者不记得了?他会被律师弄得头昏脑胀,而相信了那次谈话是后来才发生的吗?”
   伦纳德·沃尔好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然后,他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坚决地说道:
   “我确实认为这条防线会成功的,梅亨先生,好几个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他说的话,而且,还有一两个人,因为我被一个有钱老妇女看中了,朝我开玩笑呢。”
   律师挥了挥手,努力隐藏起他的失望。
   “非常不幸,”他说道,“但是,我欣赏你坦白的话语,沃尔先生。我依赖你来引导我,你的判断很正确,但是,拘泥于我刚才提到的那一点只会是有害无益的,我们必须抛开这个观点。你认识了弗伦奇小姐,你拜访了她,友谊开始了,我们需要的是这一切事实的确切原因。为什么你,一个三十二岁的年轻人,长相英俊,爱好运动,受到朋友们的欢迎,还会对一个从普通眼光看来你得不到任何好处的老女人身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
   伦纳德·沃尔的双手紧张地扭动着。
   “我不能告诉你——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在第一次的拜访以后,她要求我再来,并说她很寂寞、很不快活,她使得我很难拒绝,她很但白地对我表示她的爱意和感情,这把我摆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是的,梅亨先生,我天生就有一个弱点——我会身不由己——我是那种不会说‘不’的人。而且,信不信由你,在拜访她三四次以后,我报答了她,我发现自己渐渐地出自内心地喜欢上了这个老家伙。当我还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去世了,是一位舅母把我抚养成人的,而她也在我十五岁以前去世了。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出自内心地喜欢那种被抚养被宠爱的感觉时,我敢说你也会笑话我的。”
   梅亨先生并没有笑话他,相反,他再次把自己的夹鼻眼镜取了下来,擦了擦。一开始认真思索,他就会做这个动作。
   “我接受你的解释,沃尔先生,”最后他说道,“我相信,这有可能出于心理上的原因。陪审团是否会接受那种观点,那是另一码事。请继续你的故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弗伦奇小姐开始让你给她处理业务?”
   “在我拜访她第三次、或者第四次以后。她说她对金钱上的事务知道得很少,而且,她还担心她的一些投资。”
   梅亨先生用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他。
   “仔细想想,沃尔先生。那位女仆,珍妮特·麦肯齐,曾宣称她的女主人是一个商业女强人,她自己可以处理一切事务,而且,根据她的银行家的证言,她天生就具备了这些能力。”
   “我也没有办法,”沃尔热切地说道,“那些话都是她自己对我说的。”
   梅亨先生静静地看了他一两分钟,尽管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是此刻,他更加强烈地相信伦纳德·沃尔是清白的。他知道老女人的一些心理想法,他曾见过弗伦奇小姐,那时,她正迷醉在这个英俊的小伙子身上,到处寻找借口带他回家。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假装在商业上一无所知呢?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恳求他帮她处理各种事务,她完全有可能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她很明白,任何男人都很容易就被奉承了,只要对他们的出色稍加肯定,伦纳德·沃尔就是被奉承了的。也有可能,她并不反对让这位年轻人知道她的财富,弗伦奇小姐是一位意志力坚强的老女人,她情愿对自己需要的东西付出代价。这些想法飞快地掠过了梅亨先生的大脑,但是,他没有表示出来,相反,他进一步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否答应了她的要求,帮她处理业务了?”
   “我答应了。”
   “沃尔先生,”律师说道,“我要问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而且对于这个问题,最重要的是我要得到真实的答案。你正处在财政危机之中,而你又给一位老女人处理业务——一位据她自己所言,对商业几乎一无所知的老女人。你有没有在什么时候,或者用什么方式,将这些资金来为自己所用?你有没有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参与了任何见不得人的交易?”他阻止了对方的回答。“考虑一会儿再回答我。我们的面前摆着两条路,其中一条,我们可以认为你在处理她的业务时是诚实正直的,只要指出,你本来就可以相当容易地获取那些金钱,因此还要杀人是多么的不可能。另一方面,如果,你的行为中有什么情况被原告掌握了——如果,最坏的是,那些情况正好可以证明,你无论如何都欺骗了那位老女人,那么我们必须采取的防线就只能是你没有杀人的动机,因为,她已经成为了你有利可图的收入财源。现在,我请求你,在回答之前,你先好好想想。”
   但是,伦纳德·沃尔根本就不用考虑。
   “我处理弗伦奇小姐事务的行为,是不可指责和正大光明的。我尽了我自己最大的能力,为她的利益服务,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谢谢,”梅亨先生说道,“你使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我要称赞你,我相信你非常聪明,在那样重要的问题上没有对我撒谎。”
   “当然,”沃尔热切地说道,“我最强的优势就是我没有动机。假设,我故意培养和一位有钱的老女人的友谊,是为了从她那里获取金钱——那,我想,这应该是你一直在讨论的本质问题——那么可以肯定,她的死亡挫败了我的希望。”
   律师坚定地看着他。接着,非常蓄意地,他重复着他的无意识的动作,擦着他的眼镜,直到眼镜牢牢地戴在他的鼻子上以后,他才说道:
   “你没有意识到吗,沃尔先生,弗伦奇小姐留下了一份遗嘱,把你列为她财产的第一获益人?”
   “什么?”犯人跳了起来,他的吃惊是显而易见且自然的。“上帝啊!你在说什么?她把她的财产留给了我?”
   梅亨先生慢慢地点了点头。沃尔坐了下来,把头埋在他的手里。
   “你假装你对这份遗嘱一无所知?”
   “假装?有什么好假装的,我确实对它一无所知。”
   “如果我告诉你,那位女佣珍妮特·麦肯齐,发誓说你是知道这件事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她的女主人清楚地告诉她,她和你在这个问题上交换过意见,而且,她还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你。”
   “什么?她在撒谎!不,我走得太快了。珍妮特是一个老女人,她就像一条忠实的看门狗那样对待她的主人,而且,她不喜欢我,她又妒嫉又多疑。我想,弗伦奇小姐可能跟珍妮特说过了她的打算,而且,珍妮特要不就误解了她说的话,要不就自以为是地确信,那是我迫使这位老女人这样做的。我敢说,现在,她已经确信弗伦奇小姐确实跟她说过这些话了。”
   “你不觉得她不喜欢你,因此,她故意对那个问题撒谎吗?”
   伦纳德·沃尔似乎吃了一惊,并且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不,真的!她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知道,”梅亨先生若有所思地说道,“但是,她非常怨恨你。”
   这位可怜的男人再次喃喃道:“我开始明白了,”他低声说道,“真可怕!他们都可以这么说,说是我主动向她献殷勤,是我迫使她留下遗嘱,把她的钱都留给我,然后那天晚上,我去了那里,房子里没有人——他们第二天才发现了她——噢!我的天,真可怕!”
   “你觉得房子里没有人,你错了。”梅亨先生说道,“事实上,房子里有人,是珍妮特,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她出去了。她确实走了,但是,半小时以后,她又回来了一趟,来拿一个上衣袖子的模板,那是她答应要送给一位朋友的。她从后门进去了,走上楼梯,并且取走了那个模板,再走出去的时候,她听到了起居室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尽管她无法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她发誓,其中一个声音是弗伦奇小姐的,而另一个是一个男人的。”
   “九点半,”伦纳德·沃尔说道,“九点半……”他跳了起来。“那么我有救了——有救了——”
   “你是什么意思,有救了?”梅亨先生吃惊地叫道。
   “九点半我已经回到家了!我的妻子可以证明这一点。我离开弗伦奇小姐时是九点过五分,我到达家时大概是九点二十,我妻子正在家里等着我。噢!感谢上帝——感谢上帝!还要感谢珍妮特·麦肯齐的上衣袖子的模板。”
   他激动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律师脸上一直没有改变的严肃神情。但是,律师的话使得他又落回地面上。
   “那么,在你看来,是谁,杀死了弗伦奇小姐?”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夜盗了,就像我们最初设想的那样。你记得那时的窗户被撬开了,她是受了铁锹的重重打击而死的,而铁锹就在地板上,扔在尸体的旁边,好几件物品不见了。但是,因为珍妮特那荒唐的多疑和对我的厌恶,也永远不会找到正确的路线的。”
   “那很难解释,沃尔先生,”律师说道,“丢失的物品都是些没有什么价值的零碎东西,就像是被瞎子拿走一样,而且,窗户上的痕迹也不全然是确切的。此外,你可以自己考虑一下。你说,你在那所房子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九点半,那么,是谁,那个让珍妮特听见的、在起居室里与弗伦奇小姐谈话的男人是谁呢?难道,她会跟一个夜盗进行友好的谈话吗?”
   “不会的,”沃尔说道,“不——”他的样子看起来又疑惑又丧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重新振作精神说道,“我是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我有不在场的alibi(法语:证据。——译注),你必须见见罗曼——见见我的妻子——马上。”
   “当然,”律师表示同意,“我早就应该见见沃尔太太了,但是,你被捕的时候她正好不在。我马上给苏格兰场写信,而且我想,她今天晚上就会回来了,我离开这里后,马上就去拜访她。”
   沃尔点点头,满足的神情使得他整张脸都放松了下来。
   “是的,罗曼会告诉你的。上帝!那是一个幸运的机会。”
   “对不起,沃尔先生,但是,你很爱你的妻子吗?”
   “当然。”
   “那她对你呢?”
   “罗曼把自己都奉献给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她会为我做任何事情。”
   他热情地说道,但是,律师的心沉得更低了。一位把自己都奉献出去的妻子的证据——那有可信度吗?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人,看见你在九点二十分时回来?例如,一个佣人什么的?”
   “我们家没有佣人。”
   “在回家的路上你有没有遇到别人?”
   “没有遇到我认识的人,有一段路我坐了车,司机或许会记得。”
   梅亨先生怀疑地摇摇头。
   “那么,没有任何人可以证实你妻子的证据了?”
   “没有,但是,这没有必要,对吧?”
   “我不敢说,我不敢说。”梅亨先生急忙答道。“现在还有一件事,弗伦奇小姐知道你结婚了吗?”
   “噢,知道。”
   “然而,你从来没有把你妻子带去看望她,这是为什么?”
   第一次,伦纳德·沃尔的回答变得犹犹豫豫,很不自然。
   “嗯——我也不知道。”
   “你有没有知道珍妮特·麦肯齐说她的女主人相信你是个单身汉,而且,还打算将来和你结婚?”
   伦纳德·沃尔笑了。
   “真荒谬!我们两个在年龄上相差四十岁呢。”
   “但是已经这样做了,”律师冷冷说道,“有事实根据,你的妻子从来没有见过弗伦奇小姐?”
   “没有——”又是尴尬的回答。
   “你应该允许我这样说,”律师说道,“在这个问题上,我很难理解你的态度。”
   沃尔的脸涨红了,犹豫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应该对此澄清一下。你知道,我在经济方面比较拮据,我希望弗伦奇小姐可以借点钱给我,她喜欢我,但是,她对于一对奋斗的夫妻没有什么兴趣。我发现,她一直觉得我妻子和我不会长久——一直觉得我们迟早要分开的。梅亨先生——我希望得到那些钱——为了罗曼,我就什么也不说,就让这位老女人自己想象。她说过,要收我做她的养子,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结婚之类的话——那肯定是珍妮特,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就那么多?”
   “是的——就那么多。”
   在他的话语里,是不是有一点点犹豫的感觉?律师猜想是这样。他站了起来,并伸出手。
   “再见,沃尔先生。”他看着年轻人那张憔悴的脸,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冲动说道:“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尽管大多数事实都对你不利,我希望可以证实它们,并且完全洗清你的嫌疑。”
   沃尔对他微笑了一下。
   “你会发现,我不在场的证据是真实的。”他高兴地说道。
   他又一次没有注意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整件事情在很大程度上要视珍妮特·麦肯齐的证言而定,”梅亨先生说道,“她恨你,那是很清楚的。”
   “她不应该恨我。”这位年轻人道。
   律师摇着头,走了出去。
   “我现在去拜访沃尔太太。”他对自己说道。
   他对事情的发展感到深深的不安。
   沃尔夫妇住在靠近帕丁顿格林的一间小破房子里,那就是梅亨先生要去的地方。
   他按了门铃后,一位举止轻浮的女人应声出来,显然,她是一个杂役女佣,她打开了门。
   “沃尔太太在吗?她回来了没有?”
   “她一小时前回来的。但是,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接见你。”
   “如果你能把我的名片转交给她,”梅亨先生平静地说道,“我可以肯定,她会接见我的。”
   那位女人怀疑地看了看他,在围裙上擦擦她的手,接过名片,然后“砰”地关上大门,把他留在台阶外面。
   然而,几分钟后,她带着另一种态度出现了。
   “请进来,请。”
   她领着他走进一间窄小的客厅。梅亨先生正看着墙上的一幅画,突然被一个高个儿女人苍白的脸吓了一跳,她静悄悄地走了进来,他一点也没有听到。
   “是梅亨先生吗?你是我丈夫的律师,对吗?你去见过他了?你可以坐下来吗?”
   直到她张口说话了,他才看出她不是英国人。现在,走近一点看得更仔细了,他发现,她长着高高的颧骨、浓厚的蓝黑色头发,双手偶尔会非常轻微地抖动一下,显然,这是外国人的作风。一个奇怪的女人,非常平静,平静到令人不舒服。从一开始,梅亨先生就意识到,他要面临着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东西了。
   “现在,亲爱的沃尔大太,”他开始说道,“你不能放弃——”他顿住了,非常显然,罗曼·沃尔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她非常冷静,而且理智。
   “你可以告诉我所有的情况吗?”她说道,“我必须知道一切事实,不必安慰我,我希望知道最坏的情况。”她犹豫了一下,接着声音更为低沉了,并用一种律师也不能理解的奇怪的强调语气,重复说道:“我希望知道最坏的情况。”
   梅亨先生把他和伦纳德·沃尔会面的情况重新叙述一遍,她专心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我明白了,”当他叙述结束了之后,她说道,“他希望我说,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时间是九点二十?”
   “他真的是在那个时间回的家?”梅亨先生尖锐地问道。
   “那不重要,”她冷冷他说道,“即使我那样说了,他会无罪吗?他们会相信我吗?”
   梅亨先生被反驳了回去,她是那么迅速地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那是我希望知道的,”她说道,“这些证据足够了吗?有没有别的人可以支持我的证据?”
   她的态度里隐藏着的渴望,令他模模糊糊地感到很不舒服。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别人。”他不情愿地说道。
   “我明白了。”罗曼·沃尔说道。
   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轻轻的微笑浮上她的嘴唇。
   律师却觉得越来越慌张。
   “沃尔太太——”他开始说道,“我知道你肯定觉得——”
   “是吗?”她说道,“我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孤军奋战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
   “但是,我亲爱的沃尔太太——你太紧张了,既然,你对你丈夫那么的忠诚——”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她尖利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犹犹豫豫地重复说道:“你对你丈夫那么的忠诚——”
   罗曼·沃尔慢慢地点了点头,刚才那个古怪的微笑又浮现在她的嘴唇上。
   “他是不是告诉你,我把自己都奉献给他了?”她温柔地问道,“啊!是的,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他这样说,这个男人真愚蠢!愚蠢——愚蠢——愚蠢——”
   她突然跳了起来,律师能意识到的那种环境下的所有,现在,都集中到了她的语调上。
   “我恨他,我告诉你!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我更愿意看到他被勒着脖子,直到他被吊死。”
   律师在她面前缩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满是郁积的怒火。
   她向前走近一步,继续激动地说道:“或许我会看到这一天的,假如我告诉你,那天晚上九点二十的时候,他并没有回到家,而他回来的时间是十点二十?你说他告诉你,他对于那些即将归他所有的钱财一无所知。假如,我告诉你他全都知道,他依赖这些钱,并且为了得到这些钱而杀了人?假如,我告诉你那天晚上当他进家门的时候,他向我承认他所干的一切,并且,他的外套上还沾着血迹。那么又会怎样呢?假如我是站在法庭上说这些事情呢?”
   她的眼睛似乎战胜了他,他努力地隐藏起内心逐渐生出来的惊慌,并且努力用一种理智的口吻说道:“你不必对你自己的丈夫举不利的证据——”
   “他不是我的丈夫!”
   这句话说得那么快,他差点儿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我——”
   “他不是我的丈夫。”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我是维也纳的一名演员,我的丈夫还活着,但是他进了疯人院,所以,我们不能结婚。现在,我很高兴我这样。”
   她反抗地点点头。
   “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一件事,”梅亨先生说道,他试图表现出和平常一样冷静和不动声色。“为什么你那么憎恨伦纳德·沃尔?”
   她摇摇头,轻轻地笑了。
   “是的,你希望知道。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要保留这个秘密……”
   梅亨先生干咳了一声站了起来。
   “看来,我们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我们的谈话了,”他说道,“当我和我的委托人取得联系后,我再给你写信。”
   她走近他,用她漆黑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
   “告诉我,”她说道,“今天你到这儿来的时候,你相信吗——说真的——相信他是清白的吗?”
   “我相信。”梅亨先生说道。
   “你这个可怜的小男人。”她笑了。
   “而且,我现在仍然相信。”律师结束了谈话。“晚安,夫人。”
   他离开了房间,带着对她那张奇怪的脸的深刻印象。
   “这个案件越来越棘手了。”站在街边的时候,梅亨先生对自己说道。
   整件事情,都是那么奇怪,一个奇怪的女人,一个非常危险的女人。当女人把她们的刀对着你的时候,她们就像恶魔一样。
   下一步要做什么呢?那个可怜的年轻人已经无路可走了,当然,或许他真的杀了人……
   “不,”梅亨先生对自己说道,“不——但是,大多的证据对他不利了。我不相信这个女人,她捏造了整个故事,但是,她永远不会把这个故事带到法庭上来的。”
   他希望自己能对这一点更加确信。
   治安法庭的诉讼简单而又富有戏剧性。原告的首席证人是珍妮特·麦肯齐,即被害女人的女佣,还有罗曼·海尔格,奥地利人,犯人的情妇。
   梅亨先生坐在法庭上,听着那个奥地利人讲述着那个该死的故事,这个做法她已经在他们的谈话中向他暗示过了。
   犯人可以进行抗辩,但是,他仍然受到指控,审判还要再次进行。
   梅亨先生已经黔驴技穷了。案件对伦纳德·沃尔的不利和倒霉程度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甚至,连参与被告抗辩的著名王室大律师也觉得希望渺茫。
   “如果我们可以推翻那个奥地利女人的证据,我们或许还可以做些什么,”他不太确定地说道,“但是,这是一个很倒霉的案件。”
   梅亨先生把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假设伦纳德·沃尔说的是真话,并且在九点的时候,他就离开了被害人的家,那么在九点半的时候珍妮特听见的与弗伦奇小姐谈话的那个男人又是谁呢?
   唯一还有点希望的是,过去有一个流氓外甥曾经欺骗和威胁过他舅母弗伦奇小姐的许多钱财。律师得知,珍妮特·麦肯齐一直依恋着这个年轻人,而且,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向她女主人力陈他的要求。很有可能在伦纳德·沃尔走了以后,和弗伦奇小姐在一起的就是那个外甥,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现在,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也找不到他了。
   其他方面,律师都调查不出什么结果来,没有人看见伦纳德·沃尔走进他自己的家,或者离开弗伦奇小姐的房子,也没有人看见有别的人走进或者离开克里克利。所有的调查都是一片空白。
   审判的前一天晚上,梅亨先生收到一封信,这封信使他考虑到了一个全然崭新的方面。
   这封信是六点钟时由邮差送来的。是一个文化水平很低的人,用潦草的字体写在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纸上,然后装在一个肮脏的信封里,邮票也贴得歪歪斜斜的。
   梅亨先生仔细阅读了好几遍,才弄明白它的意思。
   亲爱的先生:
   你是给那个年轻小伙子干活的律师家伙,如果,你希望知道,那个该死的外国贱妇全是在撒谎的话,请在今天晚上到斯特普尼街16号。但是,向莫格森小姐打听消息,这可是要花掉你二百英镑钱财的。
   律师把这封奇怪的信读了又读,当然,这可能是一个骗人的玩笑,但是,当他考虑之后,他很快就确信它很重要,而且确信,这是那个犯罪嫌疑人惟一的希望。罗曼·海尔格那些该死的证据完全击败了他,被告应该把精力集中在她的证据上,如果可以迫使那个女人承认自己生活不道德,那么她的证据也不应该相信,至少,她的证据也是无力的。
   梅亨先生决定了,他要尽一切力量来拯救他的委托人,那是他的义务,他必须去一趟肖斯·伦特斯·斯特普尼区。
   他颇费了些工夫才找到那个地方,那是一栋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在贫民窟里面,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味。但是,最终他还是走了进去,来到了三层的一间房子前,他要找莫格森小姐。在门口他敲了敲门,但是,没人答应,他再敲。
   这次,他听到了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很快,门被小心地打开了,但只开了半英寸宽,隐约露出一个驼背的身影。
   突然,一个女人,因为是女人,她才发出那种咯咯的笑声,她把门拉开点。
   “那么是你了,亲爱的,”她咯咯笑着说道,“没有人和你一起来吧,有吗?别开玩笑了,好吗?那就对了,你可以进来了——你可以进来了。”
   律师有点不情愿地跨过门槛,走进了一间小小的肮脏的房间里,房间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角落里摆着一张破;日凌乱的床,还有一张朴素的木头桌子和两把摇摇晃晃的椅子。梅亨先生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到了这种味道古怪的公寓的居住者。她是一个中年女人,有点驼背,满头凌乱的白发,脖子上紧紧地缠绕着一条围巾。看到他在打量着自己,她又笑了起来,发出跟刚才一样的奇怪的咯咯笑声。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把自己的美丽都隐藏起来了,亲爱的?嘿,嘿,嘿,你不害怕会受到引诱吗,呃?但是,你会看到的——你会看到的。”
   她把围巾拉到一边。在围巾后面那些无法描绘的污垢面前,律师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再次裹好围巾。
   “那么,你不希望吻吻我了,亲爱的?嘿,嘿,我不怀疑。然而,我也曾经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并且也不像你想象的很久之前。是硫酸,亲爱的,是硫酸——是它们把我弄成这样的。啊!但是,我会向他们报仇的——”
   接着,她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咒骂起来。
   她爆发出好一阵可怕的不绝口的咒骂,梅亨先生试图使她镇静下来,但是没有效果。最后,她终于安静下来了,她的双手神经质地握紧松开又握紧。
   “够了,”律师果断他说道,“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有理由相信,你可以给我一些信息,而且这些信息将会澄清我的委托人伦纳德·沃尔的罪名。那些信息是真的吗?”
   她的眼睛狡猾地睨视着他。
   “钱怎么讲,亲爱的?”她喘着气说道,“两百英镑,你还记得吧?”
   “提供证据是你的义务,而且,你会被法庭召唤去这样做。”
   “那不会的,亲爱的。我是一个老太婆,而且,我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给了我两百英镑,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两个暗示。明白吗?”
   “什么暗示?”
   “你是怎样看待书信的?是她写的信。现在,不要问我是怎样得到它们的,那是我的事情。它们会达到目的的,但是,我希望得到我的两百英镑。”
   梅亨先生冷冷地看着她,并下定了决心。
   “我只能给你十英镑,不能再多了。而且,即使那些书信真的如你所言那么有用,我也只能给你那么多的钱。”
   “十英镑?”她尖叫起来,并对着他咆哮道。
   “二十,”梅亨先生说道,“而且,这是我最后一句话。”
   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然后,他紧紧地盯着她,拿出他的袖珍本,并数出了二十一英镑的钞票。
   “你瞧,”他说道,“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的钱了,要么你就收下,要么你就不要。”
   但是他知道,看到这些钱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无力地咒骂着、咆哮着,但是最终,她只能作出让步。走到床边,她从破破烂烂的床垫下面抽出一些东西来。
   “给你,该死的!”她吼骂道,“最上面那一封就是你需要的。”
   她扔给他的是一捆信,梅亨先生用他一贯的冷静、井然有序的方式打开它们,阅读了起来。那个女人,热切地望着他,但是,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把每一封信都读了一遍,然后回到上面的那一封信,又读了一遍。然后,他小心地把这捆信绑好。
   它们都是些情书,是罗曼·海尔格写的,但是,收信的那个男人不是伦纳德·沃尔。最上面那一封信签署的日期正好是沃尔被捕的日期。
   “我说的都是真话,亲爱的,对吗?”那个女人哼哼道,“那些可以对付得了她吗,那些信?”
   梅亨先生把那些书信都放进口袋里,然后他问道:“你是如何得到这些书信的?”
   “我已经说了,”她睨视着他,说道:“但是,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我从法庭上听到了那个贱妇说的话了,你想知道那天十点二十的时候她在哪里?尽管她说那时她在家。你可以去问问莱昂路的电影院,他们会记得的——一个漂亮出色的姑娘,就像是——诅咒她!”
   “那个男人是谁?”梅亨先生问道,“这上面只有教名。”
   对方的声音开始变得微弱且嘶哑了,她的手来回地握起来又松开又握起来。最后,她指着自己的脸。
   “他就是对我做了这些的男人。许多年以前,她从我身边把他夺走了一一那时,她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而当我追求他一并且再次喜欢上他的时候——他就用那些该死的东西扔我!她还在笑——该死的!很多年以来,我一直打算报复她,我一直跟踪着她,监视着她。而现在,我终于打败她了!她会因此受到报应的,对吗,律师先生?她会遭报应的!”
   “可能她会因捏造伪证而被判入狱。”梅亨先生平静地说道。
   “把她关起来——这正是我希望的。你要走了,对吗?我的钱在哪里?我那些可爱的钱在哪里呢?”
   什么也没说,梅亨先生把钞票放在桌子上。然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那所肮脏的房子。再回过头时,他看见那个老女人正对着那些钞票低声歌唱。
   他一分钟也没有浪费,很容易,他就找到了莱昂路的电影院,并且,他出示了一张罗曼·海尔格的相片,门卫马上就认出了她,就在出事的那天晚上,十点刚过,她和一个男人一起到达这个电影院,门卫没有很留意她的男伴,但是他记得,那位女士和他讨论了正要放映的这部电影,他们一直逗留到最后,即大约一小时后。
   梅亨先生很满意。自始至终,罗曼·海尔格的证据都是一派谎言,她由于个人的怨恨而编造了那个故事。律师很想知道隐藏在这位女士怨恨背后的是什么,究竟伦纳德·沃尔对她做了些什么?当律师告诉他罗曼的态度时,他似乎吓了一大跳。他曾热切地宣称,那种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在梅亨先生看来,似乎吃了一惊以后,他的变得非常无力了。
   他是知道的,梅亨先生确信这样。他知道,但是,他没有查清这个事实的念头,这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仍然是秘密。梅亨先生怀疑,终有一天,他是不是可以得知这个秘密的。
   律师看了一眼他的手表,已经晚了,但是时间就是一切。他伸手召来了一辆出租车,向司机说了地址。
   “查尔斯爵士必须马上知道这些消息。”上车后他对自己喃喃道。
   伦纳德·沃尔谋杀埃米莉·弗伦奇的审判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首先,犯人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接着;他被指控犯了一个严重的恶劣的罪名;而且,更有意思的是罗曼·海尔格,原告的首席证人,有可能做了伪证。许多报刊上都刊登了她的照片,而且,关于她的来历和历史还流传出了好几个版本来。
   诉讼很平静地开始了。先举出几个技术性的证据,接着,珍妮特·麦肯齐被传了上来。她讲述的故事内容和以前的大体上一致。在询问中,辩护律师成功地使她在对沃尔和弗伦奇小姐关系的讲述中出现了一两次矛盾。他强调了这样的事实,就是那天晚上她听到了起居室里有男人的声音,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沃尔在那里,而且,律师还努力地暗示,她的证据下面包含了许多对被告的妒嫉和厌恶情绪。
   接着传下一个证人。
   “你的名字是罗曼·海尔格?”
   “是的。”
   “你是奥地利籍人?”
   “是的。”
   “在最近的三年来,你一直和被告一起居住,并且一直把自己当作他的妻子?”
   罗曼·海尔格的眼睛盯着坐在被告席上的那个人,就一会儿,她的眼神里包含着一些奇怪而又深不可测的东西。
   “是的。”
   继续提问。一句接着一句,那个该死的故事慢慢出来了:在出事的那天晚上,被告拿着一个铁锹回来了,十点二十的时候他回到了家,他承认他杀了那个老太婆,他的衣袖上面还沾着血滴,那些衣服都被他放到厨房的炉子上烧掉了,他用暴力威胁她,要她对此保持缄默。
   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一开始,陪审团的感情还有点倾斜于被告,而现在,他们都一致反对被告了。被告自己则沮丧地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好像他已经知道命中注定要这样的了。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她自己的律师却试图她话语中的敌意,他更愿意她成为一个公正点儿的证人。
   辩护律师非常艰难笨拙地站了起来。
   他指责她所讲述的故事自始至终都是恶意编造出来的,而且,出事的那个时候,她根本就不在自己的家里,她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因而,她蓄意给伦纳德·沃尔捏造一些可以致他于死地的罪名。
   罗曼·海尔格非常粗暴地否认这些辩解。
   接下去的结果很出人意料,因为那些书信,它们都被当众宣读了,法庭上静得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马克斯,亲爱的,命运已经使他落入了我们的手中!他因谋杀而被逮捕了——但是,是的,他杀死了一位老太婆!伦纳德是一个连苍蝇也不会伤害的人!我终于可以报复他了。那只可怜的小鸡!我要说那天晚上,他走进家门的时候,身上还沾着血迹——他向我承认了一切事实。我要绞死他,马克斯——而且,当他被绞死的时候,他将会明白,那是罗曼把他送进坟墓的。然后——快乐,亲爱的!永远快乐!
   还有专家在现场,准备证明那些笔迹是罗曼·海尔格的,但是,这些都没有必要了。一看到这些书信,罗曼就完全被击败了,她承认了一切。伦纳德·沃尔是在他说的那个时间——九点二十回到了家,她编造了那个故事来陷害他。
   伴随着罗曼·海尔格的结束,整个案件也结束了。查尔斯爵士几乎不再需要传他的几位证人。被告自己走进证人席,用他富有男人气概的口吻坦率他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在询问的时候,他一点也不动摇。
   原告努力去重整旗鼓,但是,已经没有希望了。法官的总结并不是完全倾向被告,但是,态度已经很清楚,只是陪审团还需要一点时间来考虑他们的最后判决。
   “我们认为被告是无罪的。”
   伦纳德·沃尔自由了!
   小个子的梅亨先生赶紧站了起来,他必须向他的当事人表示祝贺。
   他发现自己在聚精会神地擦着那副夹鼻眼镜,他制止了自己。在前一天的晚上,他的妻子已经告诉了他,他形成了擦眼镜的习惯。习惯真奇怪,人们自己却永远不会意识到。
   一个有意思的案件——非常有意思的案件。还有那个女人,罗曼·海尔格。
   这个案件他能取得胜利,仍然在于那个外国人罗曼·海尔格。在帕汀顿的房间里看起来,她似乎是一个苍白而平静的女人,但是,在法庭黯淡的背景下,她却像一朵燃烧的玫瑰,发出耀眼的光芒。
   现在,如果他一闭上眼睛,他就能见到她,高高的个子,激烈的神情,优美的身材稍稍向前倾,右手一直在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又握紧。奇怪的动作、习惯,她手的姿势就是她的习惯,他想。但是最近在哪儿,他肯定见过某人也有这样的习惯。是谁?最近——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起来了,那个住在肖斯·伦特斯·斯特普尼区的女人……
   他平静地站着,他的脑袋乱成一团。这不可能——不可能——但是,罗曼·海尔格是一个演员。
   王室大律师来到了他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祝贺我们的孩子了吗,你知道,他的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来,去看看他。”
   但是,这个小个子律师推开了他的手。
   他只希望做一件事亲自去见罗曼,海尔格。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见到了她,他们会面的时候已经和以前的事情不相干了。
   “那么,你猜到了。”当他把自己所想的一切告诉她后,她说道。“事实?噢!非常容易,煤油灯的光线很不利于你看清那些化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独自一人孤军奋战?”想起了上一次使用的这个词,她微微一笑。
   “那么复杂的喜剧!”
   “我的朋友——我不得不救他出来。一个对他忠实的女人的证据是不行的——你自己也已经暗示了很多。但是,我懂得一些大众心理的知识,所以,我要让自己的证据成为我捏造出来的伪证,作为一种确认,这注定我要接受法律的审视了,但是,它造成的印象有利于被告被释放。”
   “那么那捆书信呢?”
   “只有一封,致命的一封,看起来有点儿像——你怎么称呼它?——一个。”
   “那么,那个叫作马克斯的男人呢?”
   “没有这个人,我的朋友。”
   “我还在想,”小个子律师难过地说道,“我们可以通过——呃——正常的程序来洗清他的罪名。”
   “我不敢冒那个险,你明白,你一直认为他是清白的——”
   “你怎么知道?我明白了。”小个子梅亨先生说道。
   “我亲爱的梅亨先生,”罗曼·海尔格说道,“你根本就没有明白。我知道——他确实犯了罪。”
  “但最重要的是——不要公开。”马库斯·哈德曼先生可能已经说了第十四次了。
   在他的谈话中“公开”这个词就像主题一样贯穿始终。
   哈德曼先生个子不高,小巧而又敦实,指甲修得很精致。他的声音是哀怨的男高音。他别具风格,有些名人的意味。时髦的生活就是他的职业。他富有,但却不是富豪,在寻欢作乐方面他花钱无度。他的爱好是收藏,他有收藏家的魄力。
   古老的网眼织品,古老的风扇,古代的珠宝——对马库斯·哈德曼来说,没有什么粗陋的或现代的东西是适合他的口味的。
   波洛和我紧急应召来到这里,看见这个小个子男人正在痛苦的煎熬中而犹豫不决。在这种情况下,报警是他所憎恶的,而不报警这就意味着只有默认他的收藏品中的精华丢失。作为妥协,他想到了波洛。
   “我的红宝石,波洛先生,还有据说曾经是卡特琳的翡翠项链。噢,翡翠项链!”“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它们丢失的情况?”波洛轻声建议道。
   “我正努力这么做。昨天下午。我开了一个小茶会——很不正式的那种,大概有六七人。这段时期我已经开了一两个小茶会了,虽然也许我可以这么说,这些茶会都很成功。有一些很好的音乐——纳科拉,钢琴家;凯瑟琳·伯德,那位澳大利亚女低音歌唱家——就在大工作室里。嗯,下午刚过不久,我正给我的客人看我收藏的中世纪珠宝。我将它们保存在那边的墙上的小保险箱里。为了展示这些宝石,里面弄得就像一个小陈列柜一样,背景是彩色的天鹅绒。随后我们又看了风扇——它们放在壁柜里。然后我们一起去工作室听音乐。直到大家都走了我才发现保险箱被盗!我一定是没有关好,然后有人就利用了这个机会将它洗劫一空。红宝石,波洛先生,翡翠项链——它们是我一生的主要收藏!要是能找回来,我什么都愿意给!但是不能公开!你是完全明白这一点的,是不是,波洛先生?我自己的客人,我的私人朋友!那将是一个可怕的丑闻!”
   “当你们去工作室的时候,谁是最后一个离开这间屋子的?”“约翰斯顿先生。你也许认识他?他是南非的百万富翁。他刚刚租了艾博特伯里在帕克街的住宅。我记得他在后面逗留了一会儿。但,肯定,噢,肯定不会是他!”“下午你的客人当中有没有人用任何借口回到这间屋?”“我想到了这个问题,波洛先生。有三个人回去过。薇拉·罗萨科娃伯爵夫人,伯纳德·帕克先生,和朗科恩女勋爵。”
   “请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
   “罗萨科娃伯爵夫人是一位很迷人的女士,她是前政权的一个成员,最近来到这个国家。她已经跟我说了再见,因此在我发现她在这问屋里很着迷地看着装着风扇的柜壁时,我有些吃惊。波洛先生,你知道,我越想越觉得奇怪。你同意吗?”“非常可疑。再说说别的人。”
   “嗯,帕克只是来取一个装微型画的盒子,我很想把这些微型画给朗科思女勋爵看。”“那朗科思女勋爵呢?”“我敢说你知道她,朗科恩女勋爵是一位中年妇女,很有勇气,把她大部分时间致力于各种各样的慈善活动。她回来是为了取她放在什么地方的手提包。”
   “好,先生,我们有四个可能的嫌疑犯。那位俄罗斯伯爵夫人,那位英国贵夫人,那位南非百万富翁,和伯纳德·帕克。顺便问一下,帕克先生是谁?”这个问题好像让哈德曼先生很尴尬。
   “他是——呢——他是一个年轻人。喂,事实上,只是我认识的一个年轻人。”
   “这我已经推断出来了,”波洛严肃地回答说,“这个帕克先生,他是干什么的?”“他是一个——也许,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不是很合潮流。”
   “我可以问吗?他怎么成了你的朋友?”“嗯——呃——我托他做过一两回事情。”
   “继续说,先生。”波洛说。
   哈德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很明显他很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但波洛还是沉默着,无动于衷,他只得让步。
   “你知道,波洛先生——谁都知道我对古代珠宝感兴趣。有时候,需要卖掉祖传遗物——请记住——这些祖传遗物是不会公开出售的,也不会卖给一个商人的。但要是私下卖给我就不是一回事了。帕克安排这种事的细节,他和双方联系,这样就会避免尴尬。他把所有这样的事情都告诉我。比如,罗萨科娃伯爵夫人从带来了一些家传珠宝,她急于想卖掉这些珠宝。这个交易就由伯纳德·帕克来安排。”
   “我明白了,”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那你绝对相信他吗?”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哈德曼先生,这四个人当中,你自己怀疑谁?”“噢,波洛先生,这是什么问题!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他们是我的朋友。我谁都不怀疑——要么就是谁都怀疑,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不同意。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你怀疑。不是罗萨科娃伯爵夫人。不是帕克先生。那是不是朗科恩女勋爵或者约翰斯顿先生?”“你让我犯难了,波洛先生,你的确让我犯难了。我非常不想爆出丑闻。朗科恩女勋爵属于英国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但这是真的,很不幸这是真的,她的姑妈,凯瑟琳女勋爵,有一个很令人苦恼的毛病——她所有的朋友都知道这一点。于是,她的女佣就将茶匙,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尽快给失主送回去。你这就明白我的难处了!”“这就是说朗科恩女勋爵有一个姑妈是个偷盗狂?很有意思。请允许我检查一下保险箱,好吗?”哈德曼先生同意了,波洛将保险箱的门拉开,检查它的内部。里面只有铺着天鹅绒的架子。
   “就是现在门也不好关,”当他把门拉来拉去的时候,波洛喃喃道,“这是为什么?啊,这儿有什么?一只手套,卡在合叶里。一只男人的手套。”
   他将它举起来给哈德曼看。
   “那不是我的手套。”后者宣称。
   “啊哈!还有别的东西!”波洛机敏地弯下腰去,从保险箱底拣起了一个小东西。这是个黑色云纹绸做的扁香烟盒。
   “我的香烟盒!”哈德曼先生喊道。
   “你的?肯定不是,先生。这不是你的名字的首字母。”
   他指着交织在一起的两个银灰色字母。
   哈德曼将它拿在手里。
   “你是对的,”他说道,“这很像我的,但首字母不同。一个‘B’和一个‘P’。我的天哪!是帕克!”
   “看上去像,”波洛说道,“一个有些粗心的年轻人——尤其是手套也是他的话。那会是双重线索,不是吗?”“伯纳德·帕克!”哈德曼喃喃道,“真让我松了口气!嗯,波洛先生,追回珠宝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你就把这件事交给——如果你确信他就是罪犯的话。”
   “你看到了吗,我的朋友。”在我们一起离开屋子的时候,波洛对我说,“这个哈德曼先生,他对有爵位的人有一套法律,对普通人又有另一套法律。我,还没有被封贵族,因此也就站在普通人这边了。我同情这位年轻人。整个事情有点蹊跷,是不是?哈德曼怀疑朗科恩女勋爵;而我怀疑那位伯爵夫人和约翰斯顿;而一文不名的帕克先生却是我们的目标。”“你为什么怀疑那两个人呢?”“当然!做一个俄罗斯难民或者一位南非百万富翁是很简单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称自己是俄罗斯伯爵夫人;任何人都可以在帕克街买一幢房子然后称自己是一个南非百万富翁。谁会说他们不是呢?但我注意到我们现在正经过伯里街。我们粗心的年轻朋友住在这里。就像你所说的,让我们趁热打铁吧。”
   伯纳德。帕克先生在家。我们看见他躺在一些靠垫上,穿着让人吃惊的紫色和梧黄色晨衣。他长着女人气十足的小白脸,说话装腔作势,口齿不清。我特别不喜欢他。
   “早上好,先生,”波洛轻快地说,“我从哈德曼先生那儿来。昨天茶会的时候,有人将他的珠宝全偷走了。请允许我问你,先生——这是你的手套吗?”帕克先生的反应好像不是很快。他盯着手套看着,好像是使劲在想。
   “你在什么地方发现的?”他最后问。
   “这是不是你的手套,先生?”帕克先生好像是在下决心。
   “不,不是的。”他宣称。
   “还有这只香烟盒,是你的吗?”“当然不是,我总是带着一个银色的。”
   “很好,先生。我把这事交给。”
   “噢,我说,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不这么做。”帕克先生有些担心地喊道,“,那帮人非常没有同情心。等会儿,我会过去看看老哈德曼。看这儿——噢,等会儿。”
   但波洛主意已定,退了出去。
   “我们给了他一些东西让他去想,是不是?”他格格笑道,“明天我们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命里注定,那个下午就有人提醒我们哈德曼的案子了。一点预告也没有,门突然开了,一股人的旋风打破了我们的清静,她带着一撮螺旋形的紫貂皮(只有英国六月的天才会那样冷)和一个满是羽毛的帽子。薇拉。罗萨科娃伯爵夫人是一个有些令人不安的人。
   “你是波洛先生吗?你都做了什么?你指控那个可怜的男孩?这很无耻,很令人气愤。我了解他。他是一个懦夫,一个傻瓜——他绝不会偷东西的。他替我做了一切。我会站在一边看着他受折磨、受宰杀吗?”“夫人,告诉我,这是他的香烟盒吗?”波洛举起那个黑色云纹绸烟盒。
   伯爵夫人停了下来,她细看了一下。
   “是的,是他的,我很清楚。那又怎么样?你是在屋里找到的吗?我们都在那儿。我想他是那时候丢的。啊,你们比苏联的赤卫队还坏——”“那这是他的手套吗?”“我怎么会知道?手套都一样。别想阻止我——我一定得设法放了他。得替他恢复名誉。你得这么做——我会卖了我的珠宝,给你很多钱的。”
   “夫人———”“那就这样定下来吧?不,不,不要争了。这个可怜的男孩:他来找我,满眼是泪。‘我会救你的,’我说,‘我会去找这个人的——这个妖魔,这个怪物:把这事交给薇拉吧。’现在就这样定了,我走了。”
   就像她来时没有礼节一样,她从这间屋子飞速离开了,在她身后留下外国香水呛人的味道。
   “什么女人啊!”我大声说道,“还有那是什么毛皮衣服啊!”“啊,是的,那是真的。一个假的伯爵夫人会有真的毛皮衣服吗?我的一个小玩笑,黑斯廷斯.....。不,我想,她是真正的俄罗斯人。嗯,嗯,这么说伯纳德少爷去向她诉苦了。”
   “那个香烟盒是他的,我想知道那只手套是不是也”波洛笑着从他的口袋里掏出另一只手套,并把它放在第一只手套旁边。毫无疑问,它们是一副。
   “你从哪儿得到第二只的,波洛?”“在伯里街的那个大厅里的桌子上,它和一根手杖放在一起的。帕克先生的确是一个很粗心的小伙子。好了,好了,我的朋友——我们得彻底一点。仅仅为了形式,我得去拜访一下帕克街。”
   不用说,我陪着我的朋友去了。约翰斯顿不在家,但我们见到了他的私人秘书,并得知约翰斯顿不久前从南非来。以前从没来过英国。
   “他对宝石很感兴趣,是不是?”波洛斗胆问了一句。
   “金矿开采更接近一点。”秘书笑道。
   见面之后,波洛离开时若有所思。那天晚上已很晚了,让我感到特别惊讶的是,我发现他在认真地研究一本俄语语法书。
   “天哪!波洛!”我叫道,“你学俄语是为了用伯爵夫人的语言和她交谈吗?”“她肯定不会听我的英语的,我的朋友!”“但毫无疑问,波洛,出身很好的人肯定都会说法语的,不是吗?”“你知识真丰富,黑斯廷斯!我这就停止对俄语字母的玄妙之处而大伤脑筋的工作了。”
   他戏剧化地将书扔掉。我不是很满意。他的眼里有一种我很熟悉的光芒。毋庸置疑,那说明他对自己很是满意。
   “也许,”我机灵地说,“你怀疑她是否是真的人。你要考考她?”“啊,不,不,她确实是个人。”
   “嗯,那——”“如果你真想在这个案子上有所表现的话,黑斯廷斯,我推荐你读《俄语入门》,它非常有用。”
   接着他笑了,没再说什么。我从地上拣起那本书,好奇地翻阅着,但对波洛讲的话还是一点也不明白。
   第二天早晨没有给我们带采任何消息,但我的朋友好像并不为此发愁。吃早饭时,他宣布他想在那天早一点去拜访哈德曼先生。我们在他家里找到了这个老交际场中的老手,他看上去比前一天要镇静一些。
   “噢,波洛先生,有什么消息吗?”他急切地问道。
   波洛递给他一张纸。
   “这就是偷珠宝的人,先生。我把这些事交给吗?还是你更愿意由我来追回珠宝而不要参与其中?”哈德曼先生盯着那张纸。最后他恢复了说话能力。
   “太吃惊了。我当然不想这事爆出丑闻。我全权委托你了,波洛先生。我相信你一定会谨慎的。”
   我们招来了一辆出租车,波洛让出租车开到卡尔顿饭店。在那儿我们要求见罗萨科娃伯爵夫人。一会儿之后,我们被领到了楼上的伯爵夫人的套房。她穿着带有粗俗图案的长晨衣,张开手臂迎接我们。
   “波洛先生!”她喊道,“你成功了,是吗?你为那个可怜的孩子洗清罪名了,是不是?”“伯爵夫人,你的朋友帕克先生绝不会被捕的。”
   “啊,你是一个聪明的小个子男人!太棒了!而且这么快就办成功了。”
   “另一方面,我答应哈德曼先生我会今天把他的珠宝送回去。”
   “是这样吗?”“因此,夫人,如果你能立刻把它们交给我,我会不胜感激的。催你很不好意思,但我让出租车等着呢——以防万一我得去苏格兰场跑一趟;而我们比利时人,夫人,是很节俭的。”
   伯爵夫人点燃了一根烟。好一阵,她坐着一动不动,吹着烟圈,并一直盯着波洛。然后她大笑起来,并且站起身。她走到写字台前,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了一个黑色丝质手包。她轻轻地将它扔给了波洛。当她说话的时候,她的语调非常轻快而且很平静。
   “相反,我们人是挥霍无度的,”她说道,“不幸的是,要那样的话,得有钱。你不用看里面了,它们都在里面。”
   波洛站起身来。
   “我祝贺你,夫人,你思维敏捷,而且动作很快。”
   “啊!但因为你的出租车在等着你,我还能做什么呢?”“你真和蔼可亲,夫人。你在伦敦要呆很长时间吗?”“我想不了——因为你。”
   “请原谅。”
   “也许,我们还会在别的地方见面的。”
   “我希望是这样的。”
   “但我——不希望这样:”伯爵夫人笑着喊道,“我向你表示敬意。在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是我害怕的。再见,波洛先生。”
   “再见,伯爵夫人。啊—请原谅,我忘了,请允许我归还您的香烟盒。”
   他鞠了一躬,把我们在保险箱里发现的那只小的黑色云纹绸烟盒递给了她。她脸不变色地接了过去,只是抬了一下眉头,低声说了声:“我知道了!”“这女人真厉害!”在我们下楼的时候,波洛满怀热情地喊道,“我的天哪!这女人真厉害!一句争辩也没说,一句也没有,也没有一点虚张声势!只是很快地扫了一眼,她就正确地估计了形势。我告诉你,黑斯廷斯,一个女人接受失败能像那样——只是很随便地笑一下——会大有作为的:她很危险,她很有胆量;她——”他被重重地绊了一跤。
   “如果你能减慢速度,看着你在往哪儿走,那就不会错。”我做上述建议之后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伯爵夫人的?”“我的朋友,那是因为手套和香烟盒——双重线索,我们可不可以这么说——让我犯愁。伯纳德·帕克很有可能会丢掉一样或者另一样——但丢两样是不太可能的。啊,不,那就会太不小心了:同样的,如果有人要把它们放在那儿陷害帕克的话,一个就足够了。所以这迫使我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两个当中有一个不是帕克的。一开始我以为香烟盒是他的,而那只手套不是他的。但当我发现手套的另外一只,我就明白是另外一回事了。那么香烟盒又是谁的呢?很明显,它不会是朗科恩女勋爵的,首字母不对。那会不会是约翰斯顿的?惟一的可能就是他在这儿是用的假名。我和他的秘书见了面,于是一切显然就很清楚明了了。对约翰斯顿的过去他直言不讳。那么就是伯爵夫人了?她应该从俄罗斯带一些珠宝来的;她只要把偷来的宝石从底板上拿下来,失主是不是还能认出来那是非常值得怀疑的。还有什么比从大厅里拿来一只帕克的手套然后把它塞进保险箱更简单呢?但,当然,她不想把她自己的香烟盒丢在那里。”
   “但要是香烟盒是她的,那上面为什么有‘BP’?伯爵夫人的首字母是VR。”
   波洛温柔地冲着我微笑。
   “正是,我的朋友;但在俄文字母表里,B是V而P是R。”
   “喂,你不能指望我能猜到那个。我不懂俄语。”
   “我也不借,黑斯廷斯。那就是我为什么买了那本小书——并且敦促你去注意它。”
   他叹了口气。
   “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有一种感觉,我的朋友——一种非常肯定的感觉——我还会碰上她的。但我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碰上她。”


  "But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s - do not open." 马库斯哈德曼 President might have said the 14th times.
  In his talk "open" as the word is like the theme through to the end.
  Mr. Hardeman not tall, small but stocky, very fine nail revision. His voice is plaintive tenor. His style, meaning that some celebrities. Fashionable life is his career. He was rich, but not rich, the pleasure he needs to have to spend excessive. His hobby is collecting, he vigor collectors.
  The old mesh fabric, old fans, ancient jewelry - on 马库斯哈德曼, nothing rude or modern things for his taste.
  Polo, and I urgently summoned here to see this little man is suffering pain in the hesitant. In this case, the alarm is his hatred, not only the default alarm which means that his collection of the best is lost. As a compromise, he thought of polo.
  "My ruby, Mr. Poirot, who is also said to Catherine's emerald necklace. Oh, jade necklace!" "Can you tell me that they lost the case?" Poirot softly suggested.
  "I'm trying to do. Yesterday afternoon. I opened a small tea party - very formal kind, with about 67 people. This time I've opened one or two small tea party, though perhaps I can be so that these tea have been successful. there are some very good music - nacorra, pianist; 凯瑟琳伯德, Australia alto singer who - in the big studio. ah afternoon, shortly after I was for my guests to see my collection of medieval jewelry. I will save them in the side wall of the small safety deposit box. To show these gems, which confused as a small display case, as is the color of the velvet background . then we looked at the fan - they are on the closet. Then we went to studio to listen to music. until we all left me only to find safe stolen! I must have not the good, and some people took advantage of this opportunity to have it stripped. rubies, Mr. Poirot, jade necklace - they are the main collections of my life! I wish to look back, I do it to! but can not open! you are fully aware of this point is not, Mr. Poirot? my own guests, my personal friend! It would be a terrible scandal! "
  "When you go to the studio time, who was last to leave this room?" "Mr. Johnston. You may know him? He is a millionaire in South Africa. He had just rented a 艾博特伯里 in Parker Street homes. I remember he stayed behind for a while. But, certainly, Oh, certainly not him! "" afternoon, customers are not your people use any excuse to come back to this house? "" I think this question , Mr. Poirot. there are three back-off. Weilaluosa Kova countess, 伯纳德帕克 President, and Runcorn female Lord. "
  "Please tell us about their situation."
  "Rosakova countess was a very charming lady, she is a member of the former regime, recently came to this country. She had said goodbye to me, so I found she was fascinated by this question to the room wall cabinets filled with fans watching, I surprised. Mr. Poirot, you know, I grew more and more surprised. Do you agree? "" very suspicious. Let me say something else. "
  "Ah, Parker is just to get a box mounted miniature painting, miniature paintings I want these women to the Lord Lang Kesi see." "That woman, Lord Lang Kesi it?" "I bet you know her, runcorn Lord is a middle-aged women, female, very courageous, most of the time dedicated to her various charities. She came back to take her place where the bag. "
  "Well, sir, we have four possible suspects. Who the Russian countess, who the British lady, who the South African millionaire, and 伯纳德帕克. By the way, Mr. Parker, who?" This issue Mr. Hardman is like a very embarrassing.
  "He is - what - he is a young man. Well, actually, but I know a young man."
  "This I have inferred it," replied Poirot gravely, "that Mr. Park, he is doing it?" "He is a - perhaps, if I may say so, the trend is not very together."
  "I ask it? How he became your friend?" "Ah - uh - I asked him did a totally different situation."
  "Went on to say, sir." Pollock said.
  Hardeman looked at him piteously. Obviously he was not willing to go on. But polo is silent and indifferent, he had to give.
  "You know, Mr. Poirot - Everyone knows that I am interested in ancient jewelry. Sometimes, the need to sell family heirlooms - Please remember - these family heirlooms is not open for sale, nor sold to a businessmen. But if I am not the same thing in private to sell the. Parker arranged the details of this matter, contact him and the two sides, this will avoid embarrassment. all these things he told me. For example, Luo Sake Wa countess brought some peculiar from the jewelry, she was anxious to sell these jewels. this transaction by the 伯纳德帕克 to arrange. "
  "I see," said Poirot thoughtfully, "that you absolutely believe him?"
  "I have no reason not to believe him."
  "Mr. Hardman, the four of them, you wonder who?" "Oh, Mr. Poirot, this is a problem! Like I told you so, they are my friends. I have no doubt that the - or is that no one suspected how you would like to say on how to say. "
  "Now the door is not a good pass," when he pulled the door to the time got me, Polokwane whispered, "Why? Ah, here is what? A glove, stuck in the co-Ye Li. A man gloves. "
  He lifted it to see Hardman.
  "That's not my gloves." The latter claim.
  "Aha! There is something else!" Polo cleverly bent to pick up from the safe end of a small thing. This is the flat black moire silk, cigarette boxes.
  "My cigarette box!" Cried Mr. Hardman.
  "You? Certainly not, sir. This is not the first letter of your name."
  He pointed to the two intertwined silver letters.
  Hardeman it in his hand.
  "You are right," he said, "It's like me, but different first letter. A 'B' and a 'P'. My God! Parker!"
  "Looks like," said Poirot, "one that some careless young people - especially the gloves but also his words. That will be a double thread, is not it?" "伯纳德帕克!" Hardman muttered , "really makes me relieved! ah, Polokwane, Mr recovered jewelry this thing I will give you a. If you feel right, you put this thing to - if you are convinced he is the offender the words. "
  Bernard. Mr. Park home. We saw him lying on some of the cushions, wearing a shocking purple and yellow dressing gown Wu. He has an effeminate full of small white face, pretending to speak, slurred speech. I do not particularly like him.
  "Good morning, sir," said Poirot briskly, "I come from there, Mr. Hardman. Tea time yesterday, it was all his jewelry stolen. Let me ask you, sir - this is your the gloves? "Mr. Parker does not seem to respond very quickly. He stared gloves looked as if Shijin thinking.
  "Where did you find?" He finally asked.
  "This is not your gloves, sir?" Mr. Parker seems to be in the determination.
  "No, no." He declared.
  "There are only cigarette box, is yours?" "Of course not, I always took a silver."
  "Very well, Sir. I give this thing."
  "Oh, I said, if I were you, I would not do that." Mr. Parker cried a little worried, "those people are not sympathetic. Wait a moment, I will have a look at the old hardman. Look here - Oh, wait a while. "
  But the idea has been scheduled Poirot, back out.
  "We gave him something to let him think, is not it?" He giggled, "Tomorrow we will see what happens."
  However, destined, to remind us that the afternoon was a case Hardeman. Little notice and no, the door suddenly opened, and an human whirlwind break our peace and quiet, with a handful of her spiral sable (only British talent will be as cold in June) and a hat full of feathers. Vera. Rosakova countess is a somewhat disturbing people.
  "You, Mr. Poirot? You have done what? You alleged that the poor boy? This is shameless, it is infuriating. I know him. He is a coward, a fool - he would not steal something . He made me everything. I will stand watch him be tortured and killed by it? "" Lady, tell me that this is his cigarette box it? "Poirot lifted the black moire silk cigarette case .
  Countess stopped, she take a closer look a bit.
  "Yes, he's, I know. So what? You find in the house? We were there. I think he lost the time. Ah, you worse than the Soviet Union's Red Guards - "" Well, this is his gloves? "" how do I know? gloves are the same. Do not try to stop me - I'll have to let him go. get him rehabilitated. you have to do - I will sell my jewelry, give you a lot money. "
  "Mrs. ---"" it settle down this right? No, no, not the other. The poor boy: he came to me, eyes full of tears. 'I will rescue you,' I said, 'I will to find this man - this monster, this monster: this matter to the Vera it. 'So this is now, I go. "
  Did not like her to etiquette, she left this house fast, leaving behind her choking smell of foreign perfume.
  "What a woman ah!" Cried I, "And what furs ah!" "Ah, yes, it is true. There is really a fake countess fur clothes? Me a little joke , Hastings .....。 not, and I think she is really Russian. ah, ah, so said the young master Bernard complained of her fate. "
  "That was his cigarette box, I would like to know the glove is not also" Poirot smiled from his pocket and pulled out another glove, and put it on the first glove side. There is no doubt they are one.
  "Where did you get the second only, and polo?" "In Bury Street, the hall table, and a cane, put it together. Mr. Parker is indeed a very careless young man. Well, Well, my friend - we have to complete a little. just to form, I have to visit about Parker Street. "
  Needless to say, I accompanied my friend go. Johnston was not at home, but we see his private secretary, and that Johnston recently from South Africa. Previously had never been in the United Kingdom.
  "He is very interested in precious stones, is not it?" Dare to ask, Poirot.
  "Gold mining closer to that." Secretary of the laughs.
  After the meeting, leaving Poirot thoughtfully. That night, late, I am particularly surprised that I found him a serious look at a book in Russian syntax.
  "Good heavens! Polo!" I cried, "you learn Russian language in order to use the countess and her talk to them?" "She certainly will not listen to my English, my friend!" "But there is no doubt , Polokwane, good family and people will definitely speak French, do not you? "" You are really rich in knowledge, Hastings! I'll halt the mystery of Russian letters between the work of large nerve-racking. "
  He theatrically throw away the book. I am not very satisfied. His eyes have a light I'm familiar with. Needless to say, it shows that he was very satisfied with their own.
  "Maybe," I smartly said, "you wonder if she really were. You are going to test her?" "Ah, no, no, she really is personal."
  "Ah, that -" "If you really want to do well in this case on the words, Hastings, I recommend you read" Russian entry ", it is very useful."
  Then he laughed, did not say anything. I picked up from the earth, the book, read with curiosity, but Poirot is not about the words or understand.
  The next morning did not bring us any news, but my friends do not seem worried about it. Breakfast, he announced that he would like to visit earlier in the day, Mr. Hardman. We found at his home in this old veteran of the communication field, he seemed to calm some of the previous day.
  "Oh, Mr. Poirot, what message?" He asked eagerly.
  Poirot gave him a piece of paper.
  "This is the person who stole jewelry, sir. I put these things to you? Or do you prefer for me to recover the jewelry and keep away from them?" Mr. Hardman staring at the piece of paper. Finally, he restored the ability to speak.
  "Too amazing. I certainly do not want this scandal. I consigned to you, Mr. Poirot. I believe you will care for."
  We attracted a taxi, taxi Poirot to open to the Carlton Hotel. Where we asked to see Rosakova countess. After a while, we are being led upstairs suite countess. She wore a long dressing gown with a vulgar pattern of open arms to greet us.
  "Mr. Poirot!" She cried, "you are successful, is not it? For that poor child, you cleared of charges, is not it?" "Countess, your friend, Mr. Parker will not be arrested."
  "Ah, you are a smart little man! Great! And do so quickly successful."
  "On the other hand, I promise I will be here today, Mr. Hardman his jewelry to send back."
  "Is that true?" "So, madam, if you can get them to me immediately, I would be grateful for. Hurry you are embarrassed, but I let a taxi waiting for it - just in case I have to go to Scotland Yard a trip to; and we Belgians, wife is very frugal. "
  Countess lit a cigarette. A moment, she sat, blowing smoke ring, and has been watching polo. Then she laughed and got up. She went to the desk, opens a drawer and took out a black silk handbag. She gently throwing it a polo. When she spoke, her tone is very light and very quiet.
  "Instead, we were extravagant," she said, "Unfortunately, it did so, get the money. You do not look inside, and they are in there."
  Poirot stood up.
  "I congratulate you, Madame, your thinking and action soon."
  "Ah! But because you are a taxi waiting for you, I can do?" "You're amiable, madame. You have to stay in London long?" "I think not - because of you."
  "Please forgive me."
  "Perhaps we will meet elsewhere."
  "I hope so."
  "But I - do not want this:" cried the countess, laughing, "I pay tribute to you. In this world few people that I fear. Good-bye, Mr. Poirot."
  "Goodbye, Countess. Ah - sorry, I forgot, please allow me to return your cigarette case."
  He bowed to us in a safe found in the little black moire silk cigarette case handed to her. Her face does not change color to access the past, only lifted a bit brows, whispered the voice: "I know!" "This woman is gorgeous!" When we went downstairs, Polokwane exclaimed with enthusiasm, " My God! This woman is gorgeous! a debate not say anything, one does not, and no little bravado! only glanced quickly, she correctly estimate the situation. I tell you, Hastings to accept failure as a woman can do - just laugh about it casually - will accomplish a great deal: She is dangerous, she's very courageous; her - "He was heavily stumbled.
  "If you can slow down and watch you where to go, it would be wrong." After I made the proposal asked: "When did you begin to doubt the countess?" "My friends, it is because glove and cigarette boxes - double thread, can we say - let me worry. 伯纳德帕克 likely to lose the same or another thing - but throw different is unlikely. ah, no, that would be too careless: Similarly, if some people want to trap them in there, Parker, then a sufficient. so it forced me to come to this conclusion: the two of them that is not Parker's. first I cigarette box thinking that is his, but not his glove. but when I discovered the other a glove, I understand that is another matter. then cigarette box is one? Obviously, it does not is female Runcorn Lord, not the first letter. It will be Johnston's? only probably here is his pseudonym. I met his secretary, so everything is clear very clear understanding of the . on Johnston's past, he bluntly. so that the countess had? she should bring some jewels from the Russian past; her as long as the stolen gems from the floor, and took to, call the owner is not also recognize what it is doubtful. What can be brought from the hall, a Parker's glove and put it into the safe even more simple? But, of course, she did not want to lose her own box of cigarettes there. "
  "But if the cigarette box is her, then why the above 'BP'? Countess is the first letter of VR."
  Poirot smiled at me gently.
  "It is, my friend; but where in the Russian alphabet, B is V and P is R."
  "Hey, I guess you can not expect that. I do not understand Russian."
  "I do not use, Hastings. That is why I bought a little book - and urging you to pay attention to it."
  He sighed.
  "A remarkable woman. I have a feeling, my friend - a very positive feeling - I would run into her. But I do not know where to run into her at."
  我去我朋友波洛的房里。很难过地发现他在过度操劳。他是如此地风靡一时。以至所有有钱的妇人一旦手镯找不着了,或是宠物猫丢了都会跑来找大侦探波洛帮忙的。我的老朋友既有佛兰芒人的节俭。又有艺术家的。他对所接手的很多案子并不感兴趣,仅仅由于一时的冲动。
   他也接手那些并没有什么报酬的案子,而仅仅是因为他对涉及的问题很感兴趣。结果,正如我所说的那样,他颇为辛苦;他自己也承认。因此当我劝他和我一起去著名的南方海滨胜地埃伯茅斯度假一周的时候,没有太多困难。我们一起度过了四天愉快的时光。波洛找到我,手里拿着一封打开的信。
   “我的朋友,你记得约瑟夫。艾伦斯吗,那位剧院经纪人?”
   我想了一会儿之后,说记得。波洛结交的朋友很多。也很杂。从清洁工到公爵都有。
   “好,黑斯廷斯,约瑟夫。艾伦斯现在呆在夏洛克海湾。
   他很糟。好像有一件小事正让他担心。他请我过去看看他。我想,我的朋友,我得同意他的请求。他是个忠心耿耿的朋友,他在过去帮了我很多忙。”
   “当然,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我说,“我想夏洛克海湾是个美丽的地方,碰巧我从来没去过那儿。”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劳逸结合了,”波洛说道,“你去打听一下火车的情况,怎么样?”
   “也许得换一两趟车,”我做了个鬼脸,“你知道这些乡村铁路线是怎么回事。从德文郡南海岸到北海岸有时候要—天。”
   然而,问询之后,我发现这个行程只须在埃克塞特换一次车而且火车不错。我匆忙回去要把这信息告诉波洛的时候,碰巧路过迅捷汽车公司的售票处,看到告示牌上写着。
   明天,去夏洛克海湾的全天游览。八点三十分出发,途经德文郡风景最美丽的地方。
   我询问了一些细节,兴冲冲地回到了旅馆。不幸的是,想让波洛分享我的兴奋很困难。
   “我的朋友,为什么这么喜欢汽车呢?火车,你没看见吗,这不是真的吗?它们的轮胎不爆,它们不发生事故。人们不会受太多的气流打扰。窗户可以关上。没有穿堂风。”
   我轻轻地向他暗示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正是汽车旅行最吸引我的地方。
   “那要是下雨呢?你们英国的天气实在是没准。”
   “有车篷还有别的。此外,如果雨下得大的话,游览就取消了。”
   “啊!”波洛说。“那就让我们希望天下雨吧。”
   “当然,如果你这么看并且……”
   “不。不。我的朋友。我明白你下定决心要坐汽车旅行了。幸运的是,我有大衣和两个围巾。”他叹了口气,“但我们在夏洛克海湾会有足够的时间吗?”
   “嗯,我想这就是说我们将在那儿过夜。你知道,游览绕经达特穆尔。我们在蒙克汉普顿吃午饭。大约四点的时候我们到夏洛克海湾,然后汽车五点起程回来,十点到这儿。”
   “是这样!”波洛说道。“还有人坐这车游玩!当然。因为我们不要回程票所以车票应该减价。不是吗?”
   “我想不太可能。”
   “你得坚持。”
   “好了,波洛。不要太抠门了。你知道你挣钱很容易。”
   “我的朋友,这不是抠门,这是商业头脑。如果我是一个百万富翁,我也只付我应该付的钱。”
   然而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波洛在这方面是注定要失败的。在迅捷汽车公司售票处卖票的那位男士很镇静、很平心静气但却很坚决。他的理由是我们应该回来。他甚至暗示说我们要在夏洛克海湾离开汽车。因此得付额外的钱。失败了,波洛付了所需票款离开了售票处。
   “英国人,他们没有钱的概念,”他抱怨道,“你注意到了一个年轻人了吗?黑斯廷斯,他付了全额票款,但说他只坐到蒙克汉普顿就下。”
   “我没注意到。事实上…”
   “你在注意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士,她订了五号座。和我们相邻。啊,是的,我的朋友,我看见了。那就是为什么在我就要拿十三、十四号票的时候—那两个座在中间最安全了—你会很粗鲁地挤上前去说‘三号、四号更好’了。”
   “是真的,波洛。”我说,脸有些红了。
   “赫色头发一总是赫色头发!”
   “不管怎么样,看她总比看一个奇怪的年轻男子要强。”
   “那得看观点怎样了。对我来说,那个年轻男子很有趣。”
   波洛话音里有些意味深长的东西,我很快抬眼看着他“怎么?你是什么意思?”
   “噢,别激动。他让我感兴趣是因为他想留胡子而效果却不怎么样。”波洛轻柔地抚摩着他很漂亮的八字胡,“这是门艺术。”接着他自言自语道:“留胡子是门艺术!我总是同情那些也想如此一试的人。”
   要想知道波洛什么时候是严肃的,什么时候是在拿别人开心是很困难的。我想还是不说为妙。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好一个艳阳天!然而,波洛还是不敢大意。他穿了一件羊毛马甲,一件雨衣。一件厚厚的大衣。除了穿上了他最厚的西服之外。他还戴上了两条围巾。他还服了两片感冒药,并且在包里放了两片。
   我们带了两个不大的包。那个我们前一天注意到的女孩带了一个小包,那个我想是波洛的同情对象的年轻男子也带了一个小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行李。四个包都放在司机旁边,我们各自就位。
   波洛,在我看来。很是恶毒地让我坐在外面的座位。因为“我特别喜欢新鲜空气,”而他自己则坐在我们的漂亮的邻座身边。然而,不久,他作了弥补。坐在六号座的男子有点不正经而且很粗鲁。波洛低声问那个女孩要不要和他换座位。她很感激地同意了,因而也就换了座位,她和我们交谈起来。于是很快我们三人就愉快地聊了起来。
   看得出来她很年轻。不超过十九岁。跟孩子一样单纯。她很快就跟我们说了她此行的原因。好像她是在替她的姑妈跑生意,她的姑妈在埃伯茅斯开了一个很有趣的古玩店。
   她的姑妈在祖父去世之后生活很窘迫,便用不多的资本和祖父留给她的一屋子漂亮的东西开始了姑妈自己的生意。姑妈非常成功。在这个行业里名气很响。这个女孩。玛丽。达兰特便来和她姑妈呆在一起,学学这门生意。对此她很兴奋-比起当托儿所保育员或当侍伴。她更喜欢这一行。
   波洛点着头。表示很有兴趣。很赞许。
   “小姐会成功的。我敢肯定。”他殷勤地说道。“但我想给您一点小小的建议。不要太相信人,小姐。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有流氓和无赖。就是在我们这个汽车上也不例外。一个人总得保持警觉,保持戒心!”
   她瞪着眼看着他,嘴巴张得大大的。他一副充满智慧的神情冲着她点了点头说:“但是,就像我说的,谁知道呢?即令是跟你说话的我也可能是一个最坏的坏人。”
   看着她惊讶的脸,他的眼睛更亮了。
   在蒙克汉普顿我们停下来吃午饭。在跟侍者说了几句之后。波洛搞到了一张靠近窗户的小桌子。外面的大院子里,停了大概有二十辆大型游览车—从全国备地来的游览车。饭店的餐厅座无虚席,声音嘈杂。
   “节日气氛太浓了。”我做了个鬼脸。
   玛丽。达兰特表示同意:“现在夏季的埃伯茅斯被糟蹋了。我姑妈说过去很不一样。现在因为人多,在人行道上都定不快。”
   “但这对做生意有利啊,小姐。”
   “对我们不是特别好。我们只卖稀有、价值不菲的东西。我们不经营便宜的小玩意儿。我姑妈在全英国都有客户。如果他们需要某个特定时期的桌子或椅子,或者某一件瓷器,他们就给她写信,然后。她迟早都会给他们搞到。就像这次一样。”
   我们表示很感兴趣,于是她又进一步解释。一个美国男士—小贝克。伍德先生是个鉴赏家,也是一个微型画收藏家。最近一套很有价值的微型画流人了市常玛丽的姑妈伊丽莎白。佩恩收买了这套画。她写信给伍德先生向他描述了这套画并且给他报了价。他立刻回信说如果这套画像所说的那样的话,他准备购买并且要求让一个人把这些画带到他在夏洛克海湾呆的地方让他看一看。于是就派了达兰特小姐作为公司的代表来了。
   “它们当然很可爱,”她说道,“但我很难想象有人会为此出那么多的钱。五百英镑!想想看!它们是科斯韦创作的。我是说的科斯韦吗?这些我总是很糊涂。”
   波洛笑道:“你还没有经验。是不是。小姐?”
   “我还没有受过训练。”玛丽懊侮地说道,“我们生来并不知道古代的东西。有很多需要学。”
   她叹了口气。然后,我突然看见她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她面对着窗户坐着。现在她的眼光盯着窗外,看着院子里。她匆匆说了一勾“对不起”。就站起身跑出了屋子。一会儿之后,她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并且充满歉意。“很抱歉,我刚才那样跑开。但我觉得我看见一个男人把我的旅行箱从汽车里拿了出来。我跑出去追上他。结果发现是他自己的旅行箱。他的几乎跟我的一模一样。我真傻。好像我是在说他偷了我的包。”
   说到这儿。她也笑了。
   然而。波洛却没有笑:“是什么男人。小姐?为我描述一下。”
   “他穿着一件褐色西装。一个很瘦的、很难看的年轻男子。模模糊糊地长着一个八字胡。”
   “啊哈,”波洛说道,“我们昨天认识的朋友。黑斯廷斯。小姐。你认识这个年轻男人吗?你以前见过他吗?”
   “不。从来没有。你为什么要问呢?”
   “没什么。很有意思—就这些。”
   他又默不做声了,再没有加入我们的谈话。一直到后来玛丽。达兰特小姐说到什么东西时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唉,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说在我回来的途中,我得小心坏人,就像你所说的。我相信伍德先生总是以现金支付。如果我有五百英镑的钞票在身上。我会引起一些坏人注意的。”
   她笑了但波洛却没有笑。相反。他问她在夏洛克海湾时打算住在哪个饭店。
   “铁锚饭店。这个饭店不贵,但挺好。”
   “是这样的,”波洛说道,“铁锚饭店。也正是这儿的黑斯廷斯打定主意要住的饭店。多奇怪啊!”
   他冲我愉快地眨着眼。
   “你们会在夏洛克海湾呆很长时间吗?”玛丽问道。
   “只呆一晚上。我在那儿办事儿。我敢肯定,你想不出来。我是干什么的,小姐?”
   玛丽讲了好几个职业但都自动否定了—也许是出于谨慎。最后。她试着说波洛是一个魔术师。这使他觉得很有意思。
   “啊!但也算是个想法!你认为我能从帽子里拿出兔子来?不,小姐。我,我正和魔术师相反。魔术师是让东西消失。我呢?我是让消失的东西重新出现。”他戏剧性地向前俯了一子以增强他的话的效果,“这是个秘密,但我会告诉你的。我是个侦探!”
   他靠着椅子向后仰,对他的话所产生的效果感到很满意。玛丽。达兰特盯着他,入了迷。但谈话却没法进行下去了,因为外面各色喇叭响了起来,游览车准备上路了。
   当波洛和我一块儿走出去的时候,我说中午一起吃饭的女孩很迷人。波洛表示同意。
   “是的。她很迷人。但。也很傻。是不是?”
   “傻?”
   “别生气。-个女孩可以很漂亮,可以有赫色头发,但却很傻。像她那样和两个陌生人推心置腹是愚蠢之极。”
   “嘿。她看得出我们不坏。”
   “你说的话很笨。我的朋友。知道该怎么做的人自然要显得不错。她说到她身上若带了五百英镑现金的时候,她就得小心。但她现在身上就有五百英镑。”
   “她的微型画。”
   “正是。她的微型画。在这两者之间。没有很大区别。我的朋友。”
   “但除了我们。谁也不知道。”
   “还有侍者和邻桌的人。并且。毫无疑问,在埃伯茅斯还有好些人!达兰特小姐,她很迷人,但,如果我是伊丽莎白。佩恩小姐的话,我首先就会教我的新助手基本的常识。”他停下来,然后,又换了一种语气说:“你知道。我的朋友。在我们吃饭的时候,要从那些游览车上拿走一件行李是这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嗯,好了,波洛,有人一定会看见的。”
   “他们能看见什么?有人拿他自己的行李。这可以公开地、光明磊落地去做。别人无权干预。”
   “你是说—波洛。你是在暗示—但那个穿着褐色西服的家伙—那不是他自己的行李吗?”
   波洛皱起眉头:“看上去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这很奇怪。黑斯廷斯,在汽车刚到的时候。他没有动他的行李。他没在这儿吃饭,你注意到没有?”
   “如果达兰特小姐要不是面对窗户坐着。她也不会看见了。”我慢慢说道。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行李,也就没有关系了。”波洛说道。“我们就别再想这事了。我的朋友。”
   然而。当我们坐到我们原来的位置上,又一次疾驰的时候,他又利用机会给玛丽。达兰特上了一课。讲了不谨慎的危险。她温顺地听着,但表情上却把它当成了一个笑话。我们四点钟的时候到了夏洛克海湾。很幸运的是我们能在铁锚饭店订上房间。铁锚饭店是在一条小街上的一个迷人的旧式饭店。
   波洛刚打开包拿出一些必需品,并在他的胡子上抹润须膏以便出去拜访约瑟夫。艾伦斯,这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喊道“进来,”让我特别惊讶的是,玛丽。达兰特进来了,她的脸色很白,眼里满足泪水。
   “真的对不起,但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你的确说过你是侦探,是吗?”她对波洛说。
   “发生什么事了,小姐?”
   “我打开我的旅行箱,微型画是放在一个鳄鱼皮公文包里的—当然是上了锁。现在,你看!”
   她拿出一个不大的正方形鳄鱼皮小包,包盖松了。波洛从她手里接过来。包被强行打开了,一定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痕迹很明显。波洛边检查边点头。
   “微型画呢?”他问道,虽然我们两人都很清楚答案是什么。
   “没了。被偷了。噢,我怎么办呢?”
   “别担心,”我说道。“我的朋友是赫尔克里。波洛。你一定听说过他。他一定能够替你把它们找回来。”
   “波洛先生。波洛大侦探。”
   波洛很是虚荣,她话音中明显的崇敬之情使他感到很满意。“是的,我的孩子,”他说道,“是我,我本人。你可以把这件小事交给我。我会尽一切可能的。但我担心—我很担心—会太晚了。告诉我。你旅行箱的锁是不是也被强行打开了?”
   她摇摇头。
   “请让我看看。”
   我们一起到了她的房间。波洛仔细地检查了她的旅行箱。很明显锁是用一把钥匙打开的。
   “这很简单。这些旅行箱的锁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好吧,我们得打电话报告,也得尽快和小贝克。伍德先生取得联系。我来做这件事。”
   我和他一块儿去,并且问他说“可能太晚了”是什么意思。“亲爱的。我令天说过我是魔术师的对立面,我将让消失的东西重新出现。但假设有人赶在我前面—你不明白吗?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他进了电话亭。五分钟过后,他出来了,满脸严肃。“正像所担心的那样,一名女士带着微型画在半小时之前拜访了他。她说她是从伊丽莎白。佩恩小姐那儿来的。他很喜欢那些微型画,因此立刻付了钱。”
   “半小时之前—我们还没到这儿。”
   波洛神秘莫测地笑道:“迅捷公司的汽车的确很迅捷,但一列快车。比如说,从蒙克汉普顿来的快车可以至少快整整一小时。”
   “我们现在怎么办?”
   “好黑斯廷斯—总得现实一点。我们通知,为达兰特小姐尽一切努力,并且—是的,我决心已定,我们得见—见小贝克。伍德先生。”
   我们实施了这个计划。可怜的玛丽。达兰特非常不安,担心她的姑妈会责备她。
   在我们一起去伍德先生下榻的海滨饭店的路上,波洛说道:“她很可能会责备你的。而且很有理由,想想看将值五百英镑的东西放在行李里去吃午饭!不管怎么说,我的朋友,这个案子有一两个奇怪的地方。比如说,那只公文包,它为什么会被强行打开了呢?”
   “把微型画拿出来。”
   “但那样不是太笨了吗?假设我们的小偷在午饭的时候假借拿自己的行李来摆弄我们的行李,打开旅行箱,不打开公文包就把它塞进他自己的旅行箱中然后溜掉,肯定比浪费时间强行打开公文包的锁会容易得多,不是吗?”
   “他得搞清楚微型画是否在里面。”
   波洛看上去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我们已经被引进伍德先生的套房,没时间继续讨论了。
   第一眼我就不喜欢小贝克。伍德先生。
   他个子很大,很是粗俗,穿得过于讲究,戴着一枚独粒钻戒。他大话连篇,并且吵吵嚷嚷。当然,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东西丢了。为什么他得这样想呢?那个女人说她确实有微型画。品相也很不错!他有没有钞票的号码?不,没有。波洛先生是谁,他干嘛来问我这些问题?
   “没有别的问题了。先生。只有一件事。请你描述一下那个来拜访你的女人。她很年轻,很漂亮吗?”
   “不。先生。她不年轻也不漂亮。绝对不。她是一个个子很高的中年妇女,长着灰色头发。皮肤上有污斑,还隐隐有些胡子。一个迷人的妖妇?绝不会的。”
   “波洛。”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喊道,“胡子,你听到了吗?”
   “我有耳朵,谢谢你,黑斯廷斯!”
   “但那人真是让人不愉快。”
   “他没有迷人的风度。没有。”
   “嗯,我们其实应该抓住小偷。”我说道。“我们能够认出他。”
   “你很天真。很单纯,黑斯廷斯。你不知道有。不在犯罪现场,这一说?”
   “你认为他会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波洛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我真诚希望是这样的。”
   “你的问题是,”我说道,“你喜欢把事情搞得很复杂。”
   “非常正确。我的朋友。我不喜欢一你怎么说来着—容易击中的目标!”
   波洛的预言是有根有据的。那个穿褐衣西服的旅伴是一个叫诺顿。凯恩的人。在蒙克汉普顿他直接去了乔治饭店而且整个下午都呆在那里。惟一对他不利的证据是达兰特小姐提供的。她声称我们吃饭的时候,她看见他从车里把他的行李拿了出来。
   “而这件事本身没什么令人怀疑的。”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又不做声了,并且拒绝再谈论这件事。当我强迫他的时候。他说他正在泛泛地思考胡子的问题。并建议我也这样做。然而,我发现他和约瑟夫。艾伦斯一起度过了晚上的时间,他让约瑟夫。艾伦斯尽可能多地告诉他一些有关小贝克。伍德先生的细节,因为两人住在同一个饭店,有机会搜集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不管他知道了什么。他都不跟别人说。
   在和见了几次面之后,玛丽。达兰特乘早班火车回到了埃伯茅斯。我们和约瑟夫。艾伦斯共进午餐,午餐后,波洛对我宣布说他已经地解决了那位剧院经纪人的问题,我们可以随时回到埃伯茅斯。“但不乘汽车,我的朋友,这次我们要乘火车。”
   “你害怕被掏兜,还是害怕见到另一位落难的少女?”
   “黑斯廷斯,这两件事在火车上都可能发生。不,我是急着想回到埃伯茅斯,因为我希望继续我们的案子。”
   “我们的案子?”
   “是的,我的朋友。达兰特小姐恳求我帮助她。因为现在案子在的手里,这并不是说我可以撒手不管了。我来这儿是帮助一位老朋友的。我不能让人说赫尔克里。波洛抛弃了一位患难中的陌生人!”他装腔作势地站起身来。
   “我想你在那之前就已经感兴趣了。”我机灵地说,“就在汽车售票处,当你第一次看见那个年轻男子的时候。虽然我不知道他的什么东西引起了你的注意。”
   “你不知道吗。黑斯廷斯?你应该知道。好了。好了,就让它成为我的一个小秘密吧。”
   在离开之前。我们和负责此案的警督作了简短的交谈。他已经见过诺顿。凯恩了。井且推心置腹地告诉波洛,他对那个年轻人没有好感。那个入说话气势汹汹,断然否认了,但却自相矛盾。
   “但这花招究竟是怎么耍的,我不知道,”他承认道,“他可以将那东西交给一个同党,这个同党可以立刻开快车出发。但那只是理论。我们得找到那辆车和那个同党然后才能将事情搞定。”
   波洛沉思着点点头。
   “你认为是这样的吗?”当我们在火车上坐好后。我问他。
   “不,我的朋友,不是这样的。比这聪明多了。”
   “你告诉我,好吗?”
   “还不行。你知道—这是我的弱点—我总喜欢把我的小秘密保持到最后的时刻。”
   “最后的时刻快到了吗?”
   “很快了。”
   六点刚过。我们就到了埃伯茅斯。波洛立刻驾车去了“伊丽莎白。佩恩”商店。商店关了门,但波洛按了门铃,很快玛丽亲自来开了门,看见我们她表示了惊讶和兴奋。
   “请进来见见我的姑妈。”她说道。
   她领我们进了后屋。一个年长的妇女出来和我们见了面。她满头白发,有着粉白的皮肤和蓝色的眼睛,她自己看上去倒像一幅微型画。她的背很驼,上面披着一块披肩。上面的饰带很古老,很值钱。
   “这就是大侦探波洛吗?”她声音很低,很迷人,“玛丽跟我说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要帮我们解决困难。你要给我们点建议吗?”
   波洛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鞠了一躬。
   “佩恩小姐—效果很迷人。但你真的应该留胡子。”
   佩恩小姐倒吸了一口气,退后几步。
   “昨天你没有做生意,是不是?”
   “早上我在这儿的,后来我头疼得厉害就直接回家了。”
   “没有回家,小姐。因为头疼你想换换空气,是不是?我想。夏洛克海湾的空气很让人心旷神怡。”
   说完,他抓着我的胳膊,把我向门口拖去。他停了一下,回过头来说道:“你明白,我什么都清楚,这个小闹剧该收场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威胁。佩恩小姐的脸色惨白。不出声地点了点头。波洛转向那个女孩。
   “小姐,”他转身说道,“你很年轻也很迷人。但是做这种事情会使你的青春和美丽掩盖在监狱的高墙之后的。我,赫尔克里。波洛告诉你那是很使人遗憾的地方。”
   然后他跨步走到街上,我跟着他。满腹狐疑。
   “我的朋友。从一开始,我就很感兴趣。当那个年轻男子订票只订到蒙克汉普顿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女孩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到他那里了。为什么?他本身不是那种能让妇女多看几眼的男人。我们上了汽车之后。我有一种感觉。会有事情发生。谁看见那个男子摆弄行李的?只有小姐一个人。并且记住她选了那个位置—对着窗户的位置—女人一般不这么选的。
   “然后她找到我们讲她被盗的故事—公文包被强行打开,而这不符合常识。这个我当时就告诉了你。
   “这一切的结果呢?小贝克。伍德先生为这些被盗的东西付了好价钱。这些微型画是会被还给佩恩小姐的。她会再卖掉它们,这样就可以挣一千英镑,而不是五百英镑。我谨慎地查询过并且得知她的生意不好—处于一个很危急的状态。我对自己说—姑妈和侄女两人是同案犯。”
   “那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诺顿。凯恩吗?”
   “我的朋友!就是因为有那胡子?一个罪犯不是胡子刮得很干净就是有一个恰到好处的胡子可以随时拿掉。但对聪明的佩恩小姐来说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蔼就像我们看见的那样,她是一个干瘪的老妇人,有着粉白的皮肤—登峰造极地装点了一下—在她的上唇加了几根稀疏的毛发。结果呢?伍德先生说是一个男性化的女人。而我们则立刻会说是‘一个乔装打扮的男人’。”
   “她昨天真的去了夏洛克海湾?”
   “毫无疑问。就像你记得告诉我的那样,火车十一点钟离开这里,两点钟到达夏洛克海湾。然后回来的火车更快—就是我们来的那趟。它四点过五分离开夏洛克海湾,到这儿是六点十五分。自然,微型画根本没有装在公文包里。那在打包之前就被强行打开了。玛丽小姐只需发现会对她的魅力和她的绝顶美貌产生同情的一两个傻瓜就行了。而这些傻瓜挡中有一个不傻—他就是赫尔克里。波洛。”
   我不太喜欢这佯的推论。赶紧说道:“那么在你说帮助一个陌生人的时候。你在故意骗我。那就是你所做的。”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黑斯廷斯。只不过我让你欺骗了你自己。我是指小贝克。伍德先生—他不熟悉这些海岸。”他的脸色变暗了,“啊!当我想到那个过高的索价,那个极不公正的要价—单程和双程票价一样—的时候,我就义愤填膺想要保护我们的游客!小贝克。伍德先生不令人愉快。如你所说,也没有同情心。但他是一个游客!我们同是游客。黑斯廷斯,应该站在一起。我,我支持所有的游客。”
大都市酒店珠宝失窃案

阿加莎·克里斯蒂 Agatha Christie
  “波洛,”我说道,“换一换空气对你会有好处。”
   “你这么认为吗,我亲爱的朋友?”
   “当然我是这样想的。”
   “噢——嗯?”我的朋友笑着说,“那么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打算去吗?”
   “你想把我带到哪儿去?”
   “布莱顿。事实上,我的一位朋友答应我一件非常好的事,也就是我可以拿钱随便挥霍,就像人们通常说的那样。我认为在‘大都市’酒店度一个周末,会使我们俩享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妙。”
   “谢谢您,我非常感激地接受这一邀请。你有一颗善良的心,能够想到一个老年人,那颗善良的心抵得上这颗脑袋的全部聪明智慧。是的,是的,我此时此刻这样对你说,有的时候却容易忘记这一点。”
   我并不奢望这种夸奖,有时候,我认为波洛总是有点低估我的才智。但是,他那么兴高采烈,我那微不足道的不愉快也就无所谓了。
   “那么我们走吧。”我催促道。
   星期六晚上,我们在“大都市”酒店共进晚餐,周围都是快乐的人群。整个世界的富丽豪华好像都集中体现在了布莱顿。到处都是考察的服饰和闪耀着的珠宝的光芒——有些人佩带珠宝,与其说是出于嗜好,不如说是出于炫耀。
   “啊,这排场是多么豪华啊!”波洛说道,“这里是那些暴发户的乐园,是吗,黑斯廷斯?”
   “就算是吧,”我答道,“但我们还是希望这里的人们并不都和暴发户是一丘之貉。”
   波洛平静地扫视着周围。
   “看到这么多的珠宝披戴在身上,使我有了犯罪的冲动而不是要去调查犯罪。对那些盗窃高手来说,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比如说,黑斯廷斯,你看,靠柱子站着的那个胖女人,你可以说她浑身上下全都透着珠光宝气。”
   我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啊,”我叫道,“那是奥帕森夫人。”
   “你认识她?”
   “有点认识。她丈夫是一个暴发的股票经纪人。在最近的石油价格暴涨中,他发了一笔大财。”
   晚餐之后,在酒店的休息室,我们遇到了奥帕森夫妇,我向他们介绍了波洛。我们一起聊了几分钟后,便一起喝起了咖啡。
   波洛对佩戴在那个女人宽阔胸部上的几件价值昂贵的珠宝称赞了几句,那女人立刻兴奋起来。
   “这是我的一个特殊爱好,波洛先生,我就是喜欢珠宝。爱德知道我的这个弱点,每次他赚了钱都会给我买些新的珠宝;您对这些珍贵的宝石也感兴趣吗?”
   “我对它们多有接触,夫人。我的职业使我见识过一些世界上最著名的宝石。”
   波洛接着讲了一个王室收藏的、具有历史意义的宝石的故事。当然,他隐去真名实姓,奥帕森夫人屏气凝神,听得入了迷。
   “啊!”当他将故事讲完的时候,她惊呼道,“我自己也有一条珍珠项链;关于这些珍珠还有一个故事。我相信它应该成为世界上最好的项链之一……上面的那些珍珠形状大小非常匹配,色泽也完美无瑕。我应该上楼去把它拿下来给您看看!”
   “噢,夫人,”波洛急忙说道,“您太热情了。千万当心,别把您累着!”
   “啊,可是我想把它拿给您看看。”
   那个胖女人步履蹒跚地朝电梯快步走去,他的丈夫刚才一直在和我谈话,现在却朝波洛投去询问的目光。
   “尊夫人太热心了,她坚持要给我看她的珍珠项链。”
   “啊,那些珍珠,”奥帕森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容,“如果那不是个虚构的故事就好了!您知道,那些珍珠值得一看,它可花了我一大笔钱呀,不过,那钱等于还在我手里,我什么时候想卖就能卖出去,而且总能把花费的钱赚回来——也许能多赚些。将来有一天可能真得这么做,如果情况就像现在这样的话。眼下再要挣钱就不容易了。”他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后来说到股票行情和一些术语,我就听不懂了。
   一个小领班向他走来,打断了他的话,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嗯——什么?我马上就来。她不会是病倒了吧?对不起,先生们。”
   他迅速离开我们。波洛朝椅背上一倚,点上了一支他喜欢抽的烟。然后,他又非常仔细地把喝空的咖啡杯子摆成整齐的一排;注视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奥帕森夫妇还没有回来。
   “奇怪呀!”我终于沉不住气了,说道,“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波洛看着袅袅上升的烟圈,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他们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朋友。因为出了点事儿。”
   “什么事?你怎么会知道?”我好奇地问。
   波洛微笑着。
   “几分钟以前,酒店经理匆匆忙忙走出他的办公室上了楼,他神色忧郁,十分不安。开电梯的服务员和那些领班交头接耳,电梯的铃声前后响了三次,但是他好像没听见。另外,即使是服务员都变得手忙脚乱了,如果想让一个经理手忙脚乱的话——“波洛做出了结论似地摇了摇头,“事情一定是非常严重,啊,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现在,来了。”
   两个人正走进酒店大门——一个穿着,另一个穿着便服,他们对一个领班说了句话,然后立刻被领着上楼去了。几分钟后,领他们上去的领班下楼来,朝我们坐的地方走过来。
   “奥帕森先生有请,不知您二位是否愿意上楼?”
   波洛立刻站了起来,看他的动作,可以说他在时刻等待着这声召唤。“我当然乐于奉陪!”奥帕森夫妇的房间位于二楼。敲门之后,那个领班退了下来。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我们推门进去,眼前出现一幅令人惊奇的景象。我们进来的这间是奥帕森夫人的卧室,在卧室正中,一把摇椅近向后翻在地上,摇椅上正躺着那位夫人,她那副样子可真够好瞧的,大把大把的眼泪在她涂满厚厚的脂粉的脸上横七竖八地流出了道道小河。奥帕森先生愤怒地来回踱着步,两个警官站在屋子中间,其中一个手里拿着记事本。一个负责收拾房间的酒店女服务员看上去吓得要死,在壁炉旁一动不动地站着。在屋子的另一面,站着一个法国女人,很显然,她是奥帕森夫人的女仆,也在不停地用手抹眼泪,她所表现出来的巨大悲痛,一点也不亚于她的女主人。
   波洛衣着整洁,面带微笑,信步跨入了这间哭闹声、嘈杂声乱作一团的屋子。身躯庞大的奥帕森夫人立刻从她的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波洛面前。
   “您看看现在这个样子,爱德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我相信运气,我确实相信。我今天晚上遇到您,这真是命运的安排。我还有一种感觉,如果您不能把我的珍珠项链找回来的话,那谁也不可能找到它,这件事除了您,谁也办不到。““请安静下来,我请求您。”波洛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一定要振作起来,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赫尔克里·波洛会帮助您的!”
   奥帕森先生转向警官说:
   “我把这位先生叫上来,没有什么不妥吧?”
   “没什么,先生。”那位警官彬彬有礼地答道,可是语调显得很冷淡,“现在,如果您的夫人能让我们听一听事情发生的经过,可能她会感觉好些。”
   奥帕森夫人茫然无助地看着波洛。波洛把她领到了椅子旁。
   “请您先坐下,夫人。然后给我们讲一下事情的整个经过,您千万不要过于悲痛。”
   奥帕森夫人竭力克制住自己,小心翼翼地擦干了好的眼泪,开始说道:“晚饭后我上楼来取我的珍珠项链,我想把它拿给波洛先生看一看。像平时一样,这个女服务员和我的女仆都在房间——”“请原谅,夫人,您说‘像平时一样’是什么意思?”
   奥帕森先生解释道:
   “我规定除了我们的女仆以外,谁也不许走进这个房间。早上,那个女服务员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我们的女仆一定要在这里;晚饭后,她来整理床铺的时候,女仆也要在这里,否则的话,她就不能进这个房间。”
   “好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奥帕森夫人接着往下说,“我上楼来了,我来到这抽屉前”——她指的是梳妆台右边最下面的那个抽屉——“拿出我的首饰盒并打开了它,看起来首饰盒和往常一样——但是,里面的珍珠项链不见了!”
   那个警官一直忙于在记事本上作记录,他抬头问道:“您最后一次看到那些珍珠是在什么时候?”
   “我下楼吃晚饭时,它还在这儿。”
   “您肯定吗?”
   “当然了。当时我拿不准是否该戴着它,但是,最后我决心戴我的那条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项链。然后,就把那条珍珠项链放到首饰盒里了。”
   “谁锁的首饰盒?”
   “是我锁的,我把钥匙穿在我脖子上的一条细链上。”她说着,将那条细链抬起来给我们看。
   警官仔细检查了一下,耸耸肩膀。
   “窃贼肯定是用了一把复制的钥匙,毫无问题,这把锁很普通,您将锁锁上后又做了什么?”
   “我把它放到最下面的这只抽屉里,我总是这么做的。”
   “你没有锁上抽屉吗?”
   “没有,我从来不锁抽屉。我的女仆在我上楼之前一直呆在房间里,所以根本没有上锁的必要。”
   警官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当您到楼下用晚餐时,首饰还在那里,而且从那时直到现在,您的女仆一直没有离开房间,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呢?”
   突然,好像她自己所面临的这一可怕处境第一次展现在她面前,那个女仆大声尖叫起来,扑倒在波洛身上,像飞流争瀑般地说了一大串不连贯的法语,那意思是——那警官的暗示太卑鄙下流了!竟然会怀疑我偷了女主人的东西!众所周知,都是这么愚蠢透顶,荒谬透顶!然而,像先生这样一个法国人——“不,是比利时人。”波洛纠正道,但是那个女仆对波洛的纠正毫不在意,她继续说着。归纳起来大约内容如下——先生绝不会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我受到不明不白的指控,而那位卑鄙下流的酒店女服务员,却可以逍遥法外,不受任何怀疑。我从来也不喜欢服务员——一个粗野的爱红脸的东西,一个天生的小偷,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此人不诚实,而且一直对她存有戒心,每次在她整理房间的时候,我都严密地监视着她!让那些白痴笨蛋搜查她吧,如果在此人身上找不到女主人的珍珠项链,那才真的叫人奇怪呢!
   虽然这通长篇大论说得又快又急,用的又是法语,但是那个女仆刻毒的、充满仇恨的言词以及自始至终大量丰富的手势,使那个酒店女服务员至少部分地明白了女个的意思。她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如果那个外国女人说我偷了那条珍珠项链,那完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她激烈地反驳道,“我从来也没有见过那条项链。”
   “搜她!”另一个女人尖叫道,“你们会发现结果会像我说的那样。”
   “你专会撒谎,你是个骗子——你听见了吗?”那个女服务员反唇相讥,“你自己偷了那条项链,你还想把它栽赃到我头上!啊,在夫人上楼之前,我在屋里只呆了三分钟,可是你自始至终都坐在这里,就像平时那样,像只猫瞪着眼睛盯着一只老鼠。”
   警官把询问的目光又投向了那位女仆:“这是真的吗?你从未离开过房间?”
   “事实上,我从来也没有让她单独在这里,”女仆不情愿地承认道,“但是,我两次穿过这个门回到我的房间——一次是取一卷棉布,一次是去取剪刀。她肯定是在那个时候偷的东西。”
   “你一分钟也没有走开过,”女服务员愤怒地反驳,“只是跑出去立刻又返回来。如果真的搜查我的话,我会很高兴,我没什么好怕的。”
   正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警官走过去开门,当他见到来人时,他的脸立时亮了起来。
   “啊!”他说道,“确实很幸运,我派人去叫来了我们的一位女警员。也许您还会介意跟我们这位刚刚到的女搜查员到隔壁去一趟吧。”
   他看着女服务员昂着头穿过屋子到隔壁去了,女搜查员紧随其后。
   那个法国姑娘坐在椅子上呜咽起来。波洛仔细地查看着这个房间。我将这间屋子的主要摆设情况大致地勾勒在了一幅草图上。
   “那扇门是通到哪里的?”他抬起下巴用目光示意靠窗户的那扇门问道。
   “我想它是通到下一套房的。”那个警官说,“不管怎么说,它是从这边被锁住的。”
   波洛走过去,推门试了试,然后打开了锁又试了下。
   “另一面也上了锁。”他说道,“好吧,看来可以排除掉这一可能性。”
   他又走到窗户前,逐一检查了每一扇窗子。
   “啊,又是——什么也没有。外面边一个阳台也没有。”
   “即便是有的话,”那位警官不耐烦地说,“如果这位女仆从未离开过房间,我不明白这扇窗户会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显而易见,”波洛并没有感到窘迫,“正像这位小姐所肯定的那样,她确实没有离开过房间——”他的话停了下来,那位酒店女服务员和那位负责搜身的女警员重新回到了房间。
   “什么也没发现。”那位女警员极为简练地说道。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发现的希望。”女服务员一派清白无辜的神情说,“那个法女人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她竟然想玷污一个诚实女孩的清白。”
   “好了,好了,姑娘,这样就行了,”警官司打开了房门,“没有怀疑你了,你现在可以回去的工作了。”
   酒店女服务员不情愿地走开,边走边指着女仆问道:“要搜查她吗?”
   “当然,当然。”警官答应着把她送出门,并把门关上。
   女仆随女警员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几分钟后,她们就出来了,在她身上同样一无所获。
   警官的脸变得更加严肃了。
   “恐怕我不得不请您跟我们走一趟了,小姐。”他又转身对奥帕森夫人说,“很抱歉,夫人。但是,所有的证据都说明了一点,如果她没有把项链藏到自己身上,那么肯定是把它藏在这个屋子里的什么地方。”
   女仆尖叫一声,抓住了波洛的胳膊。波洛弯下腰,在那姑娘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满脸疑惑地抬头望着他。
   “我的孩子——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拒绝。”然后他对警官说,“先生,您是否允许我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呢?这纯粹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个人兴趣。”
   “那要看这是个什么样的试验了。”警官莫衷一是,语意含糊地说。
   波洛又对女仆说道:
   “你说你到你房间里去拿过一卷棉布;棉布放在哪里?”
   “就放在那个五斗柜的上面,先生。”
   “那剪刀呢?”
   “也在那上面放着。”
   “小姐,如果请你再重复这两个过程,不知是否可以?你说你是坐在这儿干活的?”
   女仆坐下来,然后在看到波洛的手势后,站起来穿过房间到了隔壁,从五斗柜上拿起一件东西又转身返了回来。
   波洛一边仔细地看着她来回跑,一边注视着自己的端在掌心的那只大怀表。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再来一次,小姐。”
   随着第二趟跑动的结束,他在他的记事本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把表放回了口袋里。
   “谢谢您,小姐。还有您,先生,”——他朝那位警官司点点头——“谢谢您的特别准许。”
   警官好像对他的极度礼貌感到非常高兴。在那位女警员和穿便衣的警官司的陪同下,女仆哭哭啼啼地被带离了房间。
   然后,那位警官朝奥帕森夫人简单地道了一声歉,就开始搜索房间。他把所有的抽屉都拉开,也找一节壁橱,彻底地将床上的被褥翻了一遍,然后,又敲了敲地板;奥帕森先生站在一边,怀疑地看着。
   “您确实认为您能找到?”
   “是的,先生,有理由相信。她没有时间将项链带出房间。夫人这么快就发现了项链失窃,从而阻止了她的原定计划。是的,它肯定是在房间里,这两个人中肯定有一个将它藏了起来——那位酒店女服务员不太可能做到这一点。”
   “不仅是不太可能,简直是不可能。”波洛平静地说。
   “嗯?”警官瞪着眼睛。
   波洛温和地微笑着。
   “我来演示一下。黑斯廷斯,我的好朋友,请拿着我的表——千万当心,这可是个传家宝!刚才,我给那位小姐两次的来回过程讲过时了。她第一次离开屋子用了十二秒钟,第二次用了十五秒。现在,请仔细看我的动作。夫人,请将首饰盒的钥匙给我,谢谢您。我的朋友黑斯廷斯来发口令。”
   “开始!”我说。
   随着我的话声,波洛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打开梳妆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首饰盒,将钥匙手插进锁孔,打开盒子,挑出一件首饰,然后又将首饰盒关上锁好,重新放回到抽屉里,并用力将抽屉锁上。他的动作快如闪电。
   “怎么样,我的朋友?”他气喘吁吁地问我。
   “四十六秒钟?”我回答。
   “你们明白了吗?”他看着大家问。
   “那位酒店女服务员根本就还会有时间把项链拿出去,更不要说是把它藏起来了。”
   “那么说,这件事一定是女仆干的了。”警官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重新开始搜索,他走进了隔壁女仆的房间。
   波洛皱着眉头沉思着,突然,他向奥帕森先生问一个问题。
   “这个项链——毫无疑问是被保险了吧?”
   奥帕森先生觉得很奇怪,认为这不算什么。
   “是的,”他犹豫着说,“是这样。”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奥帕森夫人眼泪汪汪地插话说,“我想要的是我的项链,它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再买到一条和它一模一样的了。”
   “我明白,夫人,”波洛安抚地说,“我非常明白怀念旧物是正常的——是这样吗?不过,先生,如果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话,毫无疑问,总会在这件事情上稍稍感到一丝安慰。”
   “当然,当然。”奥帕森先生相当不肯定地说,“可是——”他下面的话被警官胜利般的欢呼声打断了。他手里摇晃着一件什么东西,从隔壁走了进来。
   奥帕森夫人尖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整个像是换了个人。
   “噢,噢,我的项链!”
   她一把抓住项链,用双手抱在胸前。
   “在哪儿找到的?”
   “在女仆的床和床垫之间。她肯定是偷了之后,赶在酒店女服务员进来之前将它藏了起来。”
   “您能让我看看吗,夫人?”波洛轻声问道。他从她手里拿过那条项链,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略一鞠躬,又把它还给了奥帕森夫人。
   “夫人,恐怕您得把它交给我们一段时间,”那位警官说,“我们要用它作提起诉讼的证据,不过,它将会尽可能早地归还给您。”
   奥帕森先生皱了皱眉。
   “有那个必要吗?”
   “恐怕是的,先生。这是例行公事。”
   “噢,让他拿去吧,爱德!”他的妻子喊道,“如果他拿着,我会感到安全些。如果想到有人可能还会将它偷走,我连觉都睡不安稳。那个可恶的女孩!我再也不会相信她什么了。”
   “好了,好了,亲爱的,别再这么大惊小怪的了。”
   我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我的胳膊一下,回头一看,是波洛。
   “我们该走了,我的朋友,我想这儿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了。”
   可是到了门外,他就犹豫起来,然后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他竟对我说:“我很想看看隔壁的那间屋子。”
   门没有锁,我们便走了进去。那个房间比奥帕森夫人的卧室大一倍,没有人住,灰尘落得到处都是。当我的这位敏感的朋友用手指在靠近窗户的桌子上画了一个四方形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很怪的鬼脸。
   “我们仍然有必要呆在这里。”他冷静地观察着说。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窗户外面,皱着眉头像是陷入了沉思。
   “唉,”我不耐烦地问道,“我们到这儿来干什么?”
   他开口说道:“请原谅,我亲爱的朋友,我原来是想来看看这扇门是否在这边也被锁上了。”
   “噢。“我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和我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屋子连在一起的这扇门,它是锁着的。
   波洛点点头,好像还在沉思。
   “不管怎么说,”我继续道,“这有什么关系呢?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我希望你有更多的别的机会来展示你的才华。但是,像眼前的这桩案子,是像那位呆板傲慢的警官那类的白痴也不会搞错的。”
   波洛摇了摇头。
   “案子没有结束,我的朋友。在我们确定究竟是谁偷了那条项链之前,案子还不能说是结束了。”
   “可是,是那个女仆干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凭什么?”我支吾了起来,“项链被找到——真真切切是在她的床上找到的。”
   “好了,好了!”波洛不耐烦地说,“找到的并不是那条真的珍珠项链。”
   “什么?”
   “那是件仿制品,我亲爱的朋友。”
   他的话惊得我透不过气来,波洛依然平静地微笑着。
   “那个好心的警官显然是对珠宝方面的知识一无所知。但是,眼下就要有一扬热闹好看了!”
   “跟我来!”我抓住他的胳膊叫了一声。
   “去哪儿?”
   “我们应该立刻告诉奥帕森夫妇。”
   “我不这么认为。”
   “可是那个可怜的女人——”
   “天啊,正如你所说,那个可怜的女人如果相信那条珍珠项链安然无恙的话,今天晚上她会过得非常愉快。”
   “可是那个偷项链的人也可能携它逃跑!”
   “像平常一样,我的朋友,你说话总是不假思索,你怎么会知道奥帕森夫人今天晚上锁在首饰盒里的那条珍珠项链不会是一条假的呢;你又怎么能知道真正的盗窃案不是在更早的时候发生的呢?”
   “啊!”我迷惑不解了。
   “事实一定是这样。”波洛兴奋地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他领我走出那屋子,停下脚步好像在考虑什么,然后大步朝走廊尽头走去。来到服务员休息室门外停下来,里面各个房间的男女服务员正聚在一起,很明显,那个女服务员正在和大家讲着什么,好像是在重复她刚才的经历,其他人都带赞赏的表情侧耳倾听。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因为波洛像往常一样,礼貌地向她鞠了一躬。
   “请原谅我打断了你的话,不过可否请你帮我打开通向奥帕森先生卧室的那扇门。”
   那个女人很愿意地站起来,我们随她又向走廊这边走来。奥帕森先生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侧,房门与他妻子的卧室相对着。那个女服务员用她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我们走了进去。
   当她正想离开的时候,波洛叫住了她。
   “请稍等一会儿,你是否见过奥帕森先生的一张这样的名片?”
   他伸出一张白色的名片,外观看起来很刺眼,好像不同寻常,那个女服务员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
   “不,先生,我没有见过。不过,是位男服务员最常来奥帕森先生的房间。”
   “我知道了,谢谢您。“
   波洛收回名片,那个女人离开了。波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满意地略微点了点头。
   “请你帮我摇摇那铃,黑斯廷斯。摇三下,叫那个男服务员上来。”
   我遵命照办,心里却充满了好奇和疑惑。与此同时,波洛迅速地将废纸篓倒在了地上,而且很快地将废纸篓里面的东西看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男服务员进来了,波洛向他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又将同样的名片递给他看,他的回答和那位女服务员一样,男服务员从来没有见过奥帕森先生所带的物品中有这样一张特殊的名片。波洛谢过了他,当他正要离开时,看到了地上打翻着的废纸篓和散落在地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很不高兴地将那些垃圾装进废纸篓,这期间,他不难听到波洛边沉思边随口讲出来的话:“那条项链的保险费很高……”“波洛,”我喊道,“我明白了——”“你什么也没明白,我的朋友,”他很快地说,“像往常一样,什么也没看到!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但事实正是如此。让我们回到我们自己的房间里去吧。”
   我们沉默不语地走了回去,一到房间,波洛便出人意料地换了套衣服。
   “今天晚上我要到伦敦去。”他解释道,“这件事刻不容缓。”
   “什么?”
   “绝对如此,真是胆大妄为。啊,这只小脑袋瓜可真够聪明的。事实就是这么回事,我要去查找证据,证实我的想法,我会找到的!想要欺骗赫尔克里·波洛是不可能的。”
   “总有一天你会变成一个自命不凡的庄稼汉的。”我对他的自负相当反感。
   “别生气,我求求你,我亲爱的朋友。我指望你能出于我们的友谊而为我做件事。““当然可以。”我急切地说道,对刚才自己的坏脾气感到难为情,“什么事?”
   “你能帮我刷一刷我刚才脱下的那件衣服的袖子吗?你看,有些白粉末沾了上去,你肯定是看到我用手指在那个梳妆台的抽屉上画了一遍。”
   “不,我没有注意到。”
   “你应该注意我的一举一动,我的朋友。因此,我的手指上沾了一点儿粉末,出于一时的激动,我将粉末蹭到了衣袖上,对于我做事没有条理的习惯,我深感遗憾——这是和我一贯谨慎行事的原则是相违背的。”
   “可是那粉末是什么?”我对波洛所谓的一贯原则并不特别感兴趣。
   “不是毒药,”波洛眨了眨眼睛,“我看得出你的想象力又被调动起来了。我该告诉你它是滑石粉。”
   “滑石粉?”
   “是的,做家具的人用滑石粉来使抽屉变得光滑顺手。”
   我笑了起来。
   “你这个家伙!我还以为你想到了什么至关紧要的东西了呢。”
   “再见,我的朋友。我在保护我自己,我要走了!”
   他带上门走了。我一半是出于嘲笑,一半是出于朋友情谊,捡起了波洛留下的那件衣服,伸手拿起了衣服刷子。
   第二天早上,没有任何波洛的消息,我就自己出动散步了,遇到了几个老朋友,并在他们的住处一起用了午餐。下午,我们一起坐车兜风,由于车胎被划破,耽搁了一些时间。当我回到“大都市”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
   回到房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波洛,他看上去比以往更加机敏但也更加矮校他满面红光,心满意足地坐在奥帕森夫妇中间吃三明治。
   “我亲爱的朋友,黑斯廷斯!”他大声叫道,站起身来迎接我,“拥抱我吧,我的朋友,调查进行得如此精彩绝伦!”
   幸运的是,所谓拥抱只是象征性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开口问道。
   “精彩极了,我是这样认为的!”奥帕森夫人肥胖的脸上堆满了笑,“我没对你说过吗,爱德?如果他不能帮我找回珍珠项链,那么谁也不会找到。”
   “你说过,我亲爱的,你是说过,而且现在证明你是对的。”
   我茫然地看着波洛,他解释道:
   “我的朋友黑斯廷斯,像你们英国人常说的那样,‘对一切仍然一无所知’,请先坐下,我要给你讲一下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它如此美妙的结局。““结局?”
   “啊,是的,他们被捕了。”
   “谁被捕了?”
   “那个酒店女服务员和男服务员。当然啦!你没怀疑到他们吗?难道看了我用滑石粉做的实验后你还没得到任何提示和启发吗?”
   “你说的是做家具的人用了滑石粉。”
   “他们当然用了——为了让顾客在买家具时抽屉滑动方便,开关起来容易一些。而现在有人想让抽屉打开关上时不带任何声音,谁能做到这点呢?很显然,只有那个酒店女服务员。这个计划如此地聪明绝顶,它不是一眼就能看得穿的——即使是赫尔克里·波洛的眼睛也没能一眼看穿它。”
   “听着,下面就是事情的经过。那个男服务员一直守在与这个门相隔的那个空房间里,他在等待。等到法国女仆离开了这个房间,那个女服务员闪电秀地迅速拉开抽屉,取出首饰盒,打开门锁,将首饰盒从门逢递过去,那个男服务员用一把复制的钥匙——这是他早已备好的——时间充裕地打开首饰盒,取出这条珍珠项链,然后等待时机。等到女仆又一次离开房间,唰!褚坏郎恋缫谎资魏杏直恢匦碌萘嘶乩矗呕氐匠樘肜铩!?
   “等夫人来到的时候,发现项链失窃。那个女服务员就要求搜身,做出清白无辜、堂堂正正的样子,然后不受丝毫怀疑地被准许离开了房间。他们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这条仿制的项链,在早上就被那个女服务员藏到了法国女仆的床下——天衣无缝,精彩绝伦,哈!”
   “那你去伦敦干什么?”
   “你还记得那张名片吗?”
   “当然记得,它使我迷惑不解——现在仍然搞不清楚。我还认为——”我迟疑不决,看了奥帕森先生一眼。
   波洛开心地笑了起来。
   “开个玩笑!这都是为了调查那个男服务员。那张名处理精心设计的,它的表面经过特殊处理——为的是取指纹。我一直赶到伦敦厅,请我们的老朋友贾普警督帮忙。我将事情的经过讲给他听。正像我怀疑的那样,结果这些指纹正是两个早已受到通缉的珠宝盗贼的指纹。贾普和我一起到这里,两个窃贼同时被捕了。那条项链在那个男服务员的衣服中找到了。很聪明的一对儿,但是他们因在具体实施的细节上疏忽而失败。我告诉过你没有,至少是在三十六个地方出了漏洞,不讲究细节操作——”“至少是三万六千个细节上出现了漏洞也行!”我打断他说,“可是他们在哪些细节上出了漏洞?”
   “我亲爱的朋友,作一个酒店女服务员或是男服务员都是一个很好的计划——但是不可以逃避自己的工作责任,他们留了一间空房没有打扫,因此,当那男服务员把首饰盒放在靠近那扇门的那张小桌子上的时候,首饰盒就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痕迹——”“我想起来了!”我叫道。
   “在此之前,我还拿不准,然后——我恍然大悟了!”
   接下来的是一段沉默。
   “我找回了我的珍珠项链。”奥帕森夫人唱歌一样地说。
   “好,”我说,“我最好去吃点晚饭。”
   波洛陪着我。
   “这对你来说应该得到荣誉和奖赏。”我说。
   “一点也不,”波洛回答说,“贾普和那位警官分享了这项荣誉。不过——”他拍了拍他的口袋——“我从奥帕森先生那里得到了这张支票。你怎么说,我的朋友?这个周末我们没有好好度假,下个周末我们再来一次怎么样——下次由我来付账。”
  维奥莱特·马什小姐给我们提出的问题使我们的日常工作有了一个令人愉快的改变。波洛接到这位女士的一张书写得龙飞凤舞、商业口吻十足的便条,她要求约见波洛。波洛答应了,并请她第二天十一点到我们这里来见面。
   她准时赴约——高挑的身材,端庄大方的面庞,衣着朴素而整洁,给人一种干练、有条理的印象。很显然,这是一个在社会上闯荡过,见过世面的女人。我对这种所谓“新女性”不敢有大多的恭维,尽管她还算得上漂亮,我还是很难对她产生什么特殊的好感。
   “我的事情有点儿不同寻常,波洛先生。”她落座后说道,“我最好是从头开始给您讲一遍这件事情的起因”
   “我洗耳恭听,小姐”
   “我是个孤儿。父亲兄弟两人,他们是德文郡的一个小农场主的儿子。农场并不肥沃,年长的伯父安德鲁移民到了澳大利亚。他在那里干得很出色,通过成功地经营土地,他成了一个很富有的人。我的父亲罗杰对农业生产不感兴趣,他努力使自己多接受教育,并刻苦自学,最后他在一家小公司里谋到了一个职员的位置;他妻子(我母亲)的家庭地位略高于他:我妈妈是位贫穷的艺术家的女儿。在我六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了。在我十四岁那年,妈妈也随他去了。当时,我惟一的一位在世的亲人就是我的伯父安德鲁。他当时刚从澳大利亚回来,在他的出生地买了一小片地——苹果庄园。他很喜欢他兄弟的遗孤,井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他让我和他同住苹果庄园,待我就像是他的亲女儿一样。
   “苹果庄园——尽管它的名字很好听,实际上,它只是一所旧农压。经营农田是伯父根深蒂固的观念,他对各种各样的现代化农业设备特别感兴趣。尽管他待我很好,但在对女人的教育培养这个问题上,他有些顽固的古怪思想。他自己是个受教育很少或根本没受过教育的人,虽然他做事很精明能干,却看不起所谓的书本知识,尤其反对女人接受书本知识。在他看来,女孩子就该学做些实用的家务活或日常的琐碎事务,应该对家庭有用而尽量远离书本。他按照他的这种思想培养教育我,让我感到很失望。我公开对此表示反抗,我知道我有一个好脑子,而对家务事儿毫无天赋。我的伯父和我虽然相互关心,关系很是亲密,但都是那种个性很强的人。为此,我们发生过很多次争执。我很幸运地得到了一,份奖学金,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成功地按照我自己的想法选择了我的人生道路。当我下决心要到格顿去的
   时候,我们的冲突到了极点。我自己有一笔数目很小的钱,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我也下定决心要充分利用上帝赐予我的才华。为此,我和伯父发生了长时间的争执。九年前的一个周未,我和伯父进行了最后一次争辩,他将事实很明白地摆到我的面前:他没有别的亲人,他打算让我作他的惟一继承人。就像我已经告诉过您的那样,他是个非常有钱的人。然而,如果我固执己见,就别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任何东西。我尽量保持礼貌,但我决心已定,我对他说我一向对他感情很深,但我必须走我自己的人生道路。我们分手时他说:‘你动动你的脑筋想想吧,我没有受过任何书本教育,尽管如此,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愿用自己的脑子和你的智慧较量一下,我要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后来我们的关系一直很融洽,虽然他的观点丝毫没有改变,他从不提我被大学录取的事情,也不提我获得的学士学位。在最近三年,他的健康每况愈下。一个月前,他去世了。
   “现在,我来谈一谈我此次拜访的目的。我的伯父留下了一份非常奇怪的遗嘱。根据遗嘱的规定,‘苹果庄园’,还有庄园的所有收入,从他去世之日起的一年内——‘在此期间,我聪明的侄女要证明自己的聪明才智’——这是他的原话。一年过后,‘如果证明我比她更聪明的话’,房子,还有我伯父所有的那一大笔遗产将被遗赠给各种慈善机构。”
   “这样的话,对您来说有点儿太狠心了,因为您是马什先生惟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我并不这样认为,安德鲁伯父事先已经多次警告过我——他这样是很公平的——可我还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既然我不愿意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他就有很充分的理由将自己的钱按他喜欢的方式留给任何人”
   “那份遗嘱是律师起草的吗?”
   “不,它是写在一张遗嘱表上的,由住在‘苹果庄园,里的一对夫妇做证人;这对夫妇一直负责照顾伯父。”
   “这样是可以宣布这份遗嘱无效的。”
   “我不愿意这样做。”
   “那么说,您是将它看成是您伯父对您公正的挑战了?”
   “这正是我的看法。”
   “这样,当然是需要另一种解释了。”波洛沉思着说,“在这所老宅院里,您的伯父肯定在什么地方藏好了一笔现金;要么就是他在什么地方藏有另一份遗嘱。他给您一年的时间来考验您的智慧,让您在此期间找到它们。”
   “千真万确,波洛先生。我来拜访您是出于对您的敬佩,相信您的智慧会比我的更起作用。”
   “啊哈!不过您这样做是十分明智的。我的非凡智慧就要为您效力了,难道您自己就没做什么搜查吗?”
   “只是仓促地搜查过一遍,不过,我对伯父的不容置疑的能力怀有由衷的敬意。我不会简单地认为这是件容易的事儿。”
   “您是否将那份遗嘱或复印件带来了?”
   马什小姐将一份文件递到了桌子这边,波洛看了一遍,自己点了点头:
   “这份遗嘱三年前立下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五日,时间也标了出来——”上午十一点——这倒是很耐人寻味的。这样,调查的范围就缩小了。肯定还有另外一份遗嘱。我们必须找到它。即使是半个小时以后立下的另一份,也足以便这份无效。好了,小姐,您摆到我面前的这道难题很有挑战性,
   它需要我开动脑筋。我愿意竭诚为您效力,为您地解决这一。难题,尽管您的伯父是位能力非凡的人,他的智慧也不可能超过波洛!”
   说实话,波洛的自负向来是毫不掩饰的!
   “幸运的是,目前我手头并无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和黑斯廷斯今晚就动身到‘苹果庄园’去。照料您伯父的那位农夫和他的妻子一定还在那里吧?”
   “是的,他们是贝克夫妇。”
   第二天上午,我们开始了搜索。我们是前一天的晚上很‘晚才到达“苹果庄园”的。贝克夫妇已经事先收到了马什小姐的电报,他们正在为迎接我们做准备。这夫妇俩都是令人愉快的人。丈夫皮肤粗糙,面颊红润,就像存放过久而萎缩起皱的甜苹果;妻子身体粗壮庞大,神情镇定。
   我们下火车后又乘了八英里的车才到达‘苹果庄园”。由于旅途劳顿,在晚饭用过烤鸡、苹果派和德文郡的奶油之后,我们立刻上床就寝。现在,我们刚刚用完丰盛的早餐,正坐在一个很小的屋子里,这是马什先生生前的书房兼起居室,书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一摞一摞靠着墙摆放非常整齐;一张硕大的皮革摇椅清楚地表明这是它的主人经常来休息的地方;桌子·对面靠着墙放着一排磨破了印花棉布罩的小沙发;紧靠窗户下面的那排座椅也罩着同样的褪色印花棉布罩,样式很老。
   “啊,我亲爱的朋友,”波洛点上一支香烟,对我说道,“我们必须按我们的计划行事,虽然我已经粗略地观察了这所房子,但我倾向于认为在这所房子里还是会发现有用的线索的。我们得很仔细地检查一遍书桌上的这些文件、纸张,当然,我并不指望能在这里面发现那份遗嘱,可是,那些明显无用的纸张很可能会掩盖真正藏遗嘱的地方,它们会为我们提供找到遗嘱的线索。但是首先,我们必须了解一些情况。请你摇一下铃。”
   我照他说的摇了铃。等着有人听到铃声上来的时候,波洛正来回在房间里踱着步,用充满赞许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这位马什先生是位办事极有条理的人,你看看,这些文件摞得多么整齐规矩呀;还有每个抽屉锁里插着的钥匙上部贴有象牙色的小标签——这样——靠墙放着的那个瓷器柜的钥匙上,也贴着这样的标签。瓷器柜里的瓷器摆得多么井然有序呀,它看起来使人赏心悦目。这里没有一样东西安排得不合条理。眼睛无论向哪儿看,都感觉很舒服——”
   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停在了这张书桌的钥匙上,这把钥匙上带着一个脏兮兮的信封。波洛看了,皱了皱眉,将钥匙从锁中取了下来。在信封上有一行很潦草的字迹:“卷盖式书桌的钥匙”。这与其他钥匙上整洁清晰的字迹迥然不同。
   “奇怪的字迹,”波洛皱着眉说道,“我敢发誓,这绝不是马什先生一贯的做法,可还有谁到过这个房间呢?只有马什小姐。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这位女士做事也是非常有条不紊的。”
   贝克听到铃声走了进来。
   “您可以将您的妻子也叫来吗?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贝克又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和他的妻子一起回来,
   贝克太太边走边在围裙上擦着手,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芒。
   用了不几句话,波洛便讲清楚了他这次来的使命,贝克夫妇立刻表示同情。
   “我们不希望看到维奥莱特小姐失去她应该得到的东西,”这个女人明确表示,“如果让那些‘慈善医院’得到这些财产,那是非常残酷的,我是说对马什小姐来说。”
   波洛开始提问了。是的,贝克先生和太大很清楚地记得为那份遗嘱做过见证人。贝克还按吩咐到附近的镇上去,买了两份印刷好的遗嘱表格。
   “两份?”波洛敏锐地问道。
   “是的,是的。我想是为了安全起见吧。万一他把哪张给用坏了——可以肯定的是,后来他真的写坏了一张。我们在一份遗嘱上签了名——”
   “那是在什么时候?”
   贝克挠了挠头,但他的妻子比他反应得更快:“啊,确切他说,是十一点,我刚刚把牛奶放到可可粉里,你不记得了吗?我们重新回到厨房里的时候,它们都被煮开得从炉子上溢出来,弄得到处都是了。”
   “后来呢?”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又被叫去了。‘我给搞错了,不得不撕了重来。这得麻烦你们再签一次名。’于是,我们就照办了。之后,主人给了我们每人一份数目很可观的钱。‘在我的遗嘱中,我什么也没留给你们,但只要我活着,你们每年都可得到这样一笔钱作为储备金。’他的确这样做了”
   波洛想了想:
   “你们在签了第二次名之后,马什先生又做了些什么,你们知道吗?”
   “出去到村里和商人结账了。”
   这好像是没什么帮助,彼洛又试着从另外的角度谈这个问题。他拿出了书桌上的那把钥匙:
   “这上面是你们主人写的字吗?”
   我可以想得到,但过了一会儿贝克才答道:“是的,先生,这是我们主人写的。”
   “他在撒谎。”我心里想,“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的主人让别人进来过吗?——在过去的三年里,有没有主人进过这间房子?”
   “没有,先生。”
   “有没有客人来?”
   “只有维奥莱特小姐。”
   “什么样的陌生人都没进来过吗?”
   “是的,先生。”
   “你忘了那些做工的人,吉姆。”他的妻子提醒说。
   “做工的人?”波洛转过头来问她,“做什么工?”
   这个女人解释说,大约在两年半前,马什先生叫来了一些工人对这房子进行一些维修,她搞不清具体是维修什么。她的看法似乎是:整个维修都是他主人一时突发的古怪念头,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那些修房子的人在书房里做了一段时间,但究竟做的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在维修期间,他们的主人始终不让他们俩走进那个房间。不幸的是,他们现在谁也记不清受雇来维修的那家公司的名字,只记得那家公司是在普利茅斯。
   “我们有进展了,黑斯廷斯。”当贝克夫妇离开房间后,波洛搓着他的手说,“很明显,他立了第二份遗嘱,然后,就从普利茅斯请来维修工,把它放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与其浪费时间撬开地板,掏空墙壁,我们还不如去普利茅斯走一趟。”
   只费了一点儿周折,我们就得到了我们想要了解的情况,我们找到了曾经受雇于马什先生的那家公司。他们的雇员都在公司做了很多年,所以,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两个按马什先生吩咐维修书房的工人。
   他们非常清楚地记得那件事儿,在他们做的各种各样的零琐活计中,他们记得他们橇开了那个老式壁炉的一块砖,把壁炉挖空做了一个洞,然后将那块砖又装了回去。当时做得非常仔细,所以几乎看不出来那砖与壁炉的接缝。他们又从壁炉底部压上一块砖,整个事情才算完成。那是件相当难做的活计,那个老先生非常挑剔。向我们讲述这件事情的人叫果刚,他是个身材魁梧,长着花白胡须,看上去有点聪明的家伙。
   我们返回“苹果庄园”,情绪高涨,赶忙打开书房的门,根据我们最新得到的情况,实施我们的行动。在砖上看不出任何重新动过的痕迹。但是当我们仔细地按照那工人的说法,小心翼翼地搬掉一块砖的时候,一个深洞立刻出现在我们面前。彼洛迫不急待地将手伸进去,他的脸上洋洋得意的神情却突然一下子变得惊愕不已,转而变得垂头丧气。他抓出来的只是烧成灰烬的碎纸片,除此之外,那洞里空元一物。
   “可恶!”波洛愤怒地叫道,“有人抢在我们前面下手了”
   我们焦急地查看了那张烧成灰的碎纸片,很显然,它正是我们急于寻找的那份遗嘱的残骸,上面还留有贝克签名的一部分,但遗嘱的条款却不见了。
   波洛一下子双脚瘫倒在地。如果不是我们这么应付过来,那么他的表情肯定更令人好笑。“我不明白,”他低声吼道,“到底是谁毁了这份遗嘱呢?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呢?”
   “会不会是贝克夫妇?”我说出了我的猜测。
   “为什么?这样做他们得不到任何好处。如果这地方变成一所医院的财产,他们倒更愿意它能归马什小姐所有。毁掉这份遗嘱对谁会有好处呢?那些慈善医院——是的,但是人们是不应该怀疑慈善机构的。”
   “或许是那个老人改变了主意,自己把遗嘱毁掉了/我又猜测道。
   波洛站了起来,带着他一贯的小心掸去了膝盖上的尘土。
   “有可能,”他承认道,“这也许是你一个比较明智的想法,黑斯廷斯,好了,我们在这里没什么可做的了。我们已经尽了我们的全力,我们成功地用我们的智慧和这位安德鲁老先生作了较量。但不幸的是,他的侄女不会因我们的成功而受益。”
   我们立刻驱车赶往车站,刚巧赶上了去伦敦的一列火车,尽管它不是那列特快车。波洛显得很难过,很不满意。至于我呢,我疲惫不堪,缩在一个角落里打吨。突然,就在我们刚刚要驶出车站的时候,波洛厉声尖叫起来:
   “醒醒,黑斯廷斯!醒醒,快!咱们跳下去!”
   我还没搞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已经站在月台上了。礼帽和旅行包都丢在了车上,火车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我非常愤怒,可波洛却毫不在意。
   “我是个傻瓜!”他喊道,“一个十足的傻瓜!我再也不吹嘘我的小聪明了!”
   “不管怎么说,你做得还不错,”我恼怒他说,“可现在,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像往常一样,波洛只顾按他的主意行事,对我的话丝毫不在意。
   “商人的账本——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是的,可它在哪里呢?不要着急,我不会弄错的。我们必须马上赶回去。
   说说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我们好不容易搭上一辆慢车,赶到了埃科斯特。在那儿,波洛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当我们赶回“苹果庄园”时,已是破晓时分了。叫醒了贝克夫妇,我可以看得出他们那满脸的迷惑。波洛没对任何人作任何解释,便匆匆迈步进了书房。
   “我不但是个十足的傻瓜,而且是个百分之百的傻瓜,我的朋友,”他还在不断他说,“看这儿!现在我终于找到它了!”
   他径直走到书桌旁,拿出那把钥匙,将上面的信封解了下来。我呆呆地望着他。他怎么可能希望在这么小的一个信封里找到一张那么大的遗嘱表格呢?他极为小心地切开那个信封,把它放平,摊开。然后,他点亮一根火柴,将信封的没有写字的空白面对准火苗。过了几分钟,模模糊糊的字迹逐渐显露了出来。
   “看呀,我亲爱的朋友!”波洛发出了胜利的欢呼。
   我看到了。上面出现了几行模糊的字迹,简要他说明他将他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他的侄女维奥莱特·马什。时间是三月二十五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分,证人是艾伯特,派克,甜食店老板;杰西·派克,已婚妇女。
   “但这合法吗?”我喘着气问道。
   “众所周知,没有法律反对你用隐形混合墨水书写你的遗嘱。立遗嘱人的意图是很明显的,受益人是他惟一在世的亲人。但他预见到了搜查遗嘱的人所要走的每一步。而我,这个十足的傻瓜,就一步一步地上了他的圈套。他拿到两份遗嘱表格,让仆人签了两次名。然后,带上他写在一张脏信封里面的遗嘱和装有隐形墨水的钢笔出门去了。他编了一个借口,让甜食店的老板和他的妻子在他自己的亲笔签名下签上了他们的名字。然后,他将这个信封折起来,系在了他书桌的这把钥匙上,自己得意地看着暗自咯咯地发笑,如果他的侄女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她就等于证明她的人生选择是适宜的,她所受的教育也是应当的,因而就理所应当
   得到他的钱。”
   “她并没有识破它,对吗?”我慢慢他说,“这好像是极不合理,实际上是那位老人赢了。”
   “不,黑斯廷斯,你的脑筋又转错弯了。马什小姐把这件事立刻交给我来处理,这就证明她的聪明才智以及妇女接受教育的重要价值。人们办重大事情从来都要雇请一流的专家来帮助。她的这一聪明举动足以证明她有资格得到那笔钱。”
   我对波洛的宏论惊叹不已,非常惊奇,不知九泉之下的老安德鲁·马什对此会作何感想。
  这是一个暴风雨之夜。外面,狂风在号叫着,很是吓人,骤雨一阵阵敲打在窗户上.波洛和我面对璧炉坐着。我们的腿仲向烧得旺旺的火焰。在我们之间是一张小桌子。在我这边放着一些精心调制的棕榈酒,在波洛那边是一杯稠稠的、香昧浓郁的巧克力。那巧克力给我一百英镑我也不会喝的,波洛一边小口地抿着粉红色瓷杯里的稠稠的棕色的东西,一边满足地发着感叹.“多美好的生活啊!”他喃喃道。
   “是的。一个不错的旧世界,”我表示赞同,“我有一份工作。一份不错的工作!而你,著名的—”“噢,我的朋友!”波洛道.“但,你是这样的。而且确实是这样的!当我回想起你那一连串的成功时,我感到很是惊讶。我相信你不知道失败是什么!”“谁要是能够这么说的话。他一定是个滑稽古怪的人。”“不,但正经说来,你有没有失败过?”“无数次,我的朋友。你会怎样?好运气,它不可能总在你一边。有几次是让我插手的时候太晚了。另一个人,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先到了现场。还有两次是眼看要成功时我病倒了。一个人得历经沧桑。我的朋友。”“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我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曾经因为你自己的错误,而对案子完全一筹莫展。”
   “啊。我明白了!你是问我是不是曾经让自己成了头号傻瓜,就像你在这儿说的那样,是不是,有一次,我的朋友一”他的脸上慢慢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是的,有一次我犯了傻。”他突然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听我说。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把我的小小成功都记录了下来。你得在上面再加上一个故事。一个失败的故事,”他俯身向前。往火上加了一根柴火。在挂在壁炉边的抹布上仔细地擦了手,然后,往回靠在椅背上,开始了他的故事.我给你讲的这个事是很多年前发生在比利时的。那时候法国的教会和国家之间正进行着可怕的斗争。保罗。戴鲁拉德先生是法国一位有声望的副部长。一个部长职位在等着他,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是反天主教的政党中的最坚定不移的一派,如果他掌权的话,他肯定会面临激烈的反对。在很多方面,他都是一个特别的人。尽管他不喝酒也不抽烟。他在其他方面却没有那么多的道德原则。你明白。这就是女人—永远是女人.他早些年与一个布鲁塞尔的年轻女士结了婚,她给他带来了很多嫁妆。无疑这钱对他的事业有所帮助。因为他的家境不很富裕,虽然在另一方面如果他愿意的话,他有权叫他自己男爵先生。结婚后他们没有小孩,两年后他妻子死了—摔下楼梯的结果。在她留给他的遗产中有一幢在布鲁塞尔路易丝大街的房子。他的突然死亡就发生在这幢房子里。这件事正好和他将要继任的那位部长的辞职发生在同一时间。所有的报纸都刊登了他长长的生平简介。他的突然死亡发生在晚饭之后。原因被认为是心脏病突发。
   大约三天之后,我刚开始休假,我在我的住处接待了一位来访者—一位女士,面纱裹得严严实实,但看得出来很年轻;我立刻看出她是一个非常文雅的年轻女人。
   “你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吗?”她轻声问道,声音甜甜的.我鞠了一躬。
   “探案部门的吗?”我又鞠了一躬。“请坐,小姐。”我说道。
   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揭开面纱。她的脸虽然有泪痕,仍很迷人,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好像极度地不安。
   “先生,”她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正在休假,因此你就有时间进行私下调查。您知道我不想让插手。”
   我摇摇头:“我想您的要求是不可能的。小姐。即使是在休假,我还是。”
   她俯身向前:“听好,先生。我让您做的是去调查。您完全可以将您的调查结果报告给警方。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话。我们是需要法律工具的。”
   这句话使这事情况有些不一样了。于是我也就听候她的吩咐,不再罗嗦了。
   她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谢谢您。先生。我让您调查的是保罗。戴鲁拉德先生的死亡。”“您说什么?”我叫起来,很是惊讶.“先生,我没有什么依据—只有我一个女人的直觉。但我确信—确信,我告诉您戴鲁拉德先生不是自然死亡!”“但毫无疑问、医生们—”“医生可能会错。他是那佯健康。那样强壮。啊。波洛先生,我请求您帮助我—”这个可怜的孩子几乎神志失常了。她甚至会向我下跪。我尽力安慰她。
   “我会帮你的,小姐。我几乎敢肯定你的担心是没有道理的。但我们会搞清楚的。首先,我要让你给我描述一下这幢房子里的其他人。”“当然,有仆人珍妮特,费利斯和厨子丹尼斯。她们在那儿好多年了;其他人都是朴素的农村姑娘。还有弗朗索瓦,但他也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仆人。然后还有戴鲁拉德先生的母亲和我自己。我的名字是维吉妮。梅斯纳德。我是死去的戴鲁拉德夫人的可怜的表妹。我到这家已经三年多了。家里人我讲完了。家里还有两个客人。”“他们是谁?”“德。圣。阿拉德先生。戴鲁拉德先生在法国的邻居。还有一位英国朋友,约翰。威尔逊先生。”“他们还和你们住在一起吗?”“威尔逊先生还在,但德。圣。阿拉德先生昨天走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梅斯纳德小姐。”
   “如果您半小时之后能够去的话,我就编些你去的理由。我最好说您跟新闻界有些联系。我就说您从巴黎来。从德。圣。阿拉德先生那儿带了一封介绍信。戴鲁拉德夫人身体很弱,不会对细节注意的。”凭着小姐巧妙的借口,我进了这幢房子,见到了已故副部长的母亲。她很威严,很有贵族派头,尽管身体很虚弱。和她谈了一会儿之后,我就可以自由出人这幢房子了.我不知道,我的朋友,你是否能够想象出我的任务是多么的艰难?这是一个三天前死去的男人。如果是谋杀的话,只会有一种可能性—毒杀!我没有机会见到尸体。没有检查或者分析用毒工具的可能,没有可以考虑的线索,对的错的线索都没有。这个人是被下毒而致死的吗?还是自然死亡?我,赫尔克里。波洛,没有什么可能帮我的。首先,我找了家仆。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再现了那晚的情况。我特别注意了晚餐的食品以及上菜的方法。汤是戴鲁拉德先生自己从-个大盖碗里舀的。接着是肉排,然后是一只鸡。最后,是一个果碟。所有的都放在了桌上,由先生自己取用的。咖啡是用一个大壶放到餐桌上的。我的朋友,没有什么可能只毒死一个人。而其他人却平安无事的东西!晚饭后戴鲁拉德夫入由维吉妮小姐陪着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里。三个男子去了戴鲁拉德先生的书房。在这儿他们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突然。一点迹象也没有,副部长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德。圣。阿拉德先生冲了出去叫弗朗索瓦立刻去叫医生。他说那无疑是中风。但等医生来了,病人已经没救了。
   维吉妮小姐把我介绍给了约翰。威尔逊先生。他以十分典型的英国人而著称,中等年纪,身材魁梧。他说起法语来带着浓重的英国腔调。也跟这种说法非常一致。
   “戴鲁拉德脸色很好,然后就倒下了。”
   在那儿再也找不出其他线索了。接着我就去了案发现场—书房,在我的要求下我一个人呆在那里。到目前为止,没有证据可以支持梅斯纳德小姐的理论。我只能认为那是她的一个错觉。很显然她对死者有一种很浪漫的情愫。这使得她不能正确地看待这个案子。尽管如此,我仔细地搜查了书房。有可能在死者的椅子上安放了一个皮下注射针头,这样就可以进行致死剂量的注射。那由此引起的微小刺痕是可能注意不到的。但我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用来支持这个理论。我扑倒在椅子上,一副绝望的样子。
   “好了。我放弃了!”我大声说道。“什么地方也没有线索!一切都完全正常。”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旁边桌上的一个大的巧克力盒上。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这也许不是戴鲁拉德先生死亡的线索,但至少这不正常。我打开盖子。盒子里满满的,没有碰过,一块巧克力也不少一但这却使得引起我注意的那种怪异的现象更加明显。因为。你知道,盒子本身是粉色的。而盖子却是蓝色的。躇,人们经常见到粉色盒子上有一个蓝色丝带,或反之亦然,但盒子是一种颜色。盖子又是另一种颜色—不,无疑—这绝不可能。
   我那时还不知道这件小事会对我有用。但我下决心要调查一番,因为它不寻常。我按铃叫弗朗索瓦来,问他他的已故主人是否喜好甜食。他的嘴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特别喜好,先生。他屋里总得有一盒巧克力。您知道,他什么酒也不喝。”
   “但这盒没有碰过呀?”我打开盖子让他看.“对不起,先生,但这是他死去的那天买的一盒新的,另一盒差不多没有了。”“那么说,另一盒是在他死的那天吃完的。”我慢慢说道.“是的,先生,早上我看它空了就把它扔了。”“戴鲁拉德先生是不是每天什么时候都吃甜食?”“一般是在晚饭以后,先生。”
   我开始觉得有些眉目了.“弗朗索瓦,”我说道,“你能不能小心一点?”“如果有必要的话,先生。”
   “好!我是为警方工作的。你能不能把另一个盒子给我找来?”“没问题,先生。它会在垃圾箱里的。”他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带着一个满是灰尘的东西回来了。它跟我拿的盒子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盒子是蓝色的。而盖子是粉色的。我谢了索朗索瓦,又一次让他小心一点,随即就离开了位于路易丝大街的这幢房子.接着我拜访了给戴鲁拉德先生医治的医生。跟他打交道很不容易,他将自己牢牢固守在高深的学术术语之中,但我想他并没有他所希望的那样对这个案子很有把握.“有很多这样奇怪的事情,”在我设法让他打消了一些疑虑之后。他说道。“突然一阵暴怒。一种激烈的情绪一在饱餐一通之后一然后。随着愤怒的爆发,血冲上了头。于是—嘘!完了!”“但戴鲁拉德先生没有激烈的情绪啊。”
   “没有?我确信他和德。圣。阿拉德一直在进行激烈的争论。”
   “为什么会是他?”“这很明显!”医生耸耸肩,“德。圣。阿拉德先生不是一个最狂热的天主教徒吗?他们的友谊就是被教会和国家的问题给毁了。每天都进行讨论。对德。圣。阿拉德来说,戴鲁拉德几乎就是一个反对教的人。”这是出乎意料的。这引起了我的深思.“还有一个问题,医生,有没有可能将致死剂量的毒药放在巧克力里?”“我想这是可能的,”医生慢慢说道,“如果没有蒸发的话,纯氢氰酸就可以,一粒小药丸可能不注意就会吞下去—但这好像是个不太可能的假设。一个装满吗啡和士的宁的巧克力—”他做了一个鬼脸,“你明白,波洛先生—咬一口就足够了!这个不小心的人不会拘礼的。”
   “谢谢你。医生先生。”我告辞了。接着我查访了药店,尤其是路易丝大街附近的药店。为警方工作是不错的。我没费力就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只有一处曾为这幢房子的住户提供了毒药。这是给戴鲁拉德夫人的一种阿托品硫酸盐眠药水。阿托品是一种烈性毒药,我高兴了一阵,但阿托品中毒的症状和尸碱中毒是相似的,而和我正在研究的那些情况不一样。此外。药方也不是新开的。很多年来戴鲁拉德夫人两只眼睛一直患有白内障.我很沮丧。转身正准备定,这时药剂师把我叫了回去.“等一会儿,波洛先生。我记得,拿来那处方的女孩,她说得去英国人的药店来着。你可以去那儿问一问。”
   我去问了。又一次亮出了我的官方身份,得到了我需要的信息。在戴鲁拉德先生死去的前一天,他们给约翰。威尔逊先生的一个处方配了药。也谈不上配药,那些药只是三硝基小药丸。我问我是否能看一下。他给我看了,我的心跳加速了一因为这些小药丸和巧克力的颜色完全相同.“这是毒药吗?”我问道。
   “不,先生。”“您能把它的药效给我说一说吗?”“它降血压.-些心脏病得服这种药—比如心绞痛.它减轻血管压力。在动脉硬化中—”我打断了他:“确实,你拉拉杂杂的话我搞不明白。它能引起脸红吗?”“当然。”“假设我吃了十片一或二十片这些小药片,会怎样呢?”“我建议你别试。”他干巴巴地回答道。
   “可你说它不是毒药?”“很多能杀人的东西都不叫毒药。”他像刚才一样回答离开药店的时候,我很高兴。事情终于有点起色了,我现在知道约翰。威尔逊有杀人的手段—但他的动机呢,他来比利时是做生意。在戴鲁拉德先生家留宿,他和他并不太熟。很明显,戴鲁拉德的死无论如何也不能使他获益。再者,通过在英国的查访我发现他患心绞痛己经有些年头了。因此他完全有理由拥有那些药片。然而,我确信有人走到巧克力盒旁。一开始错误地打开了整盒,并且将最后一块巧克力掏空,而在其中尽可能多地塞进了三硝基小药九。那些巧克力挺大。我肯定里面能塞的药片大约在二十到三十片之间。但是谁干的呢?房里有两个客人。约翰。威尔逊有手段,德。圣。阿拉德有动机。请记住,他是个狂热分子,而且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宗教狂。他会不会通过什么手段得到了约翰。威尔逊的三硝基药呢?我心里又有了一个小主意。啊,你总笑话我的小主意,为什么威尔逊的药九会用完了呢,他肯定可以从英国带足够的药来。我又一次去了在路易丝大街的那幢房子。威尔逊不在,但我见到了为他整理房间的女佣费利斯。我立刻问她前段时间威尔逊先生脸盆架上是不是丢了一个瓶子。女佣急切回答说那是真的。她,费利斯,因为这个受到了责备。很明显这位英国绅士认为她打碎了瓶子,但不想那么说。可她甚至连碰都没碰过。毫无疑问,是珍妮特干的—她总去她不该去的地方乱转—她还在滔滔不绝,我安慰了她几句,就离开了。现在我知道了我想要知道的东西,剩下的就是去证明这个案子了.我感到这是不容易的。我可以肯定是德。圣。阿拉德从约翰。威尔逊的脸盆架上拿定了那瓶三硝基药丸,但要说服别人,我得拿出证据。而我什么也拿不出来!你还记得我们在斯泰尔斯案子时碰到的困难吗?那一次。那一次找到对杀人犯不利的证据的最后一个环节花了我很长时间.我要求见一下梅斯纳德小姐。她立刻来了。我跟她要德。圣。阿拉德先生的住扯。忧虑在她的脸上浮现。
   “你为什么要他的住址呢,先生?”“小姐,有这个必要。”她满腹狐疑—忧心仲仲。“他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他是一个思想不在这个世界的人。他不会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事情的。”“可能是这样的,小姐。然而、他是戴鲁拉德先生的一个老朋友。也许他能告诉我一些事情一过去的一些事情—过去的怨恨—过去的风流韵事。”
   这个女孩脸红了,咬着嘴唇道,“随您的便—但—但我肯定我错了。您真好,能同意我的要求,但那时我很不安一几乎精神错乱了。我现在明白了没有什么谜需要解。别管了。我请求您,先生。”
   我盯着她.“小姐。”我说,“有时候让一只狗找到线索是不容易的。但它一旦发现了。就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它丢下这个线索!当然那得是只好狗!而我,小姐,我。赫尔克里。波洛就是一条很好的狗。”
   她没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一会儿之后带着一张写着地址的纸回来了。我离开这幢房子。弗朗索瓦在外面等我。他焦虑地望着我。
   “没消息吗,先生?”“还没有。我的朋友。”“啊!可怜的戴鲁拉德先生!”他叹息道,“我跟他的想法也是一样。我不喜欢神职人员。我在屋里不会这么说的。女人们都特别虔诚—也许是一件好事。夫人太虔诚了—维吉妮也是这样的。”维吉妮小姐?她“太虔诚了”吗?想到第一天我见到的那激动的满是泪痕的脸。我感到惊讶.得到了德。圣。阿拉德先生的住址,我没有浪费时间。我到了他位于阿登省的住宅的邻近地区。但几天之后,我才找到进人那幢房子的借口。最后我进去了一你看怎么样-作为一个管道工,我的朋友!把他卧室里简单的管道漏气修好是一会儿的事情。我走开去拿工具,特意选了一个只会有我-个人的时候带着工具回来。我在找什么呢?我也不知道。需要的东西,我想我是没有机会找到的。他绝不会冒险留着它的。
   尽管这样。当我发现脸盆架上的小柜子锁着的时候,我禁不住想看看里面有什么。锁很容易就撬开了。门开了。里面全是旧瓶子。我颤抖的手将它们一个个拿起来。突然,我叫了一声。你想想,我的朋友,我手里抓着一个小瓶,上面有英国药剂师的标签。上面有字:“三硝基药丸,需要时服用一粒。约翰。威尔逊先生。”
   我控制住我的情绪,关上柜子,将瓶子塞进口袋。继续修漏气管道!一个人得有条理。然后,我离开了他的住宅,尽快乘火车回到我自己的国家。当天晚上我就回到了布鲁塞尔。第二天早上我正在给局长写报告,这时我收到一封短信。信是戴鲁拉德老夫人写的,叫我尽快去路易丝大街的房子.弗朗索瓦给我开了门。
   “男爵夫人正在等您。”他将我领到她的住处。她威严地坐在一张大沙发上。没见到维吉妮小姐.“波洛先生,”老夫人说道。“我刚听说你是假装的,你是一个。”“是这样的,夫人。”“你来这儿是调查我儿子死的情况的?”我再次答道:“是这样的,夫人。”“如果你能告诉我,你取得的进展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我有些犹豫。
   “首先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夫人?”“从一个再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那儿得知的。”她的话。以及她说话时那沉思的样子。使我的心一阵发冷。我说不出话来。
   “因此。先生。我急切地请求你告诉我你的调查究竟有什么进展。”“夫人。我的调查结束了。”“我的儿子?”“是被人谋杀的。”
   “你知道是谁吗?”“是的,夫人。”“那是谁呢?”“德。圣。阿拉德先生。”“你错了。德。圣。阿拉德先生是犯不了这个罪的。”“我手上有证据。”“我再次请求你把一切都告诉我。”
   这一次我照办了,将我发现事实的每一步都讲了一遍。她认真地听着,最后。她点了点头.“是的。是的。都像你说的那样,但有一件不对。不是德。圣。阿拉德先生杀了我儿子。而是我。他的母亲。”
   我瞪着她。她继续轻轻地点着头。
   “我叫你来是对的。维吉妮在去修道院之前将她做的事告诉了我,这是天意啊。听着,波洛先生!我的儿子是个罪恶之人。他教会,他的生活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他不仅自己道德败坏,而且还让别人跟他一样。但还有比这更糟的。一天早上当我从我房间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儿媳正站在楼梯顶部。她在读着一封信。我看见我儿子偷偷走到她后面。猛地推了一下,她就摔下去了,头撞在大理石楼梯上。当他们将她抱起来时,她已经死了。我的儿子是个杀人犯,而只有我。他的妈妈,知道这一点。”
   她闭上眼睛呆了-会儿。“先生,你无法想象我的痛苦、我的绝望。我怎么办?向告发他?我做不到。这是我的责任,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外,他们会相信我吗?我的视力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退化—他们会说我错了。我没有声张,但我的良心不安。我不声张就使我也成了一个杀人犯。我儿子继承了他妻子的钱。他就像绿色的月桂树处于全盛期。现在他就要当上部长了。他对教会的会变本加厉的。还有维吉妮。她,可怜的孩子,很漂亮。天生很虔诚。被他迷住了。他对女人有一种奇怪的可怕的力量。我眼看着它过来了,但我无力阻止它。他不想和她结婚。而她准备为他献出一切的时候到了。“那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是我的儿子,我给了他生命,我对他负有责任。他毁了一个女人的身体,现在他又要毁另一个女人的心!我去了威尔逊先生的房间,拿了那瓶药丸。有一次他曾笑着说里面的药足够杀一个人了!我走进书房。打开了那一直放在桌上的大盒巧克力。我错误地打开了一盒新的。另一盒也在桌上。里面只有一粒巧克力。这就简单了,除了我儿子和维吉妮,没有人吃巧克力。那晚我会让她陪着我的。一切就按我计划的那样发生了—”她停了下来,眼睛闭上了一会儿然后又睁开了.“波洛先生。我在你手里。他们告诉我。我日子不多了。我愿意在上帝面前对我的行为负责。我在人世间也得为这事负责吗?”我犹豫了。“但那只空瓶子。夫人。”为拖延时间,我说道。“它怎么会在德。圣。阿拉德先生那儿呢?”“当他来和我说再见的时候。先生,我将他悄悄塞进了他的口袋。我不知道怎么弄掉它。我年迈体弱。没人帮助,走动不了。在我的房间里发现空瓶子会引起怀疑的。你明白。先生—”她直起身—“我不是想让人怀疑德。圣。阿拉德先生!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想他的仆人会发现一个空瓶子。肯定会把它扔掉的。”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夫人。”我说道。
   “你的决定呢。先生?”她的声音很坚定。头昂得高高的。
   我站起来。
   “夫人。”我说道,“我有幸和您说再见。我进行了调查,但失败了!这件事就此了断。”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静静说道:“一周后她就死了。维吉妮小姐的修女见习期满后。如期成为修女。我的朋友,故事就是这样的。找得承认在这件事里我没做好。”
   “但那也很难说是个失败。”我劝他道:“那种情况下。你还能怎么想呢?”“啊,真见鬼。我的朋友,”波洛喊道,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你没看出来吗?但我可是个大白痴!我的脑子根本就不灵了。线索实际上一直在我手里。”“什么线索?”“那个巧克力盒子!你看不出来吗?视力好的人会犯这样的错误吗?我知道戴鲁拉德夫人患有白内障。这家里只有一个人视力是如此之槽。以致看不清应该盖哪个盖子。是巧克力盒子让我有了些眉目。然而一直到最后我却没有看出它真正的意义!“此外我的心理也不对。要是德。圣。阿拉德是罪犯的话。他绝不会保留那个会证明他有罪的瓶子。找到它证明了他是清白的。我已经从维吉妮小姐那儿得知他有些心不在焉。我跟你所讲的是个很可悲的事情∶我只跟你一个人讲了这个故事。你明白。这事儿我干得不漂亮!一位老夫人以这么简单、这么聪明的方式犯了罪,而我却完全被欺骗了。见鬼!往事不堪回首!忘了它吧,不—记住它,任何时候。如果你认为我变得自负了,你就……不过我不太可能会自负,但也许会出现自负的。”我忍着没笑出来.“好了,我的朋友,那么你就对我说‘巧克力盒子’。同意吗?”“一言为定!”“毕竟,”波洛沉思道,“这是个经历!我,无疑是欧洲目前最聪明的人,是能够宽宏大量的。”“巧克力盒子。”我轻声道。
   “你说什么。我的朋友?”看着他俯身向前。露出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我的心砰地一下。在他手下。我的日子总是不好过。但我。虽然不是欧洲最聪明的人,也是能够宽宏大量的!“没什么。”我撒了谎,又点燃一支烟,暗自笑了。
  “彭杰利夫人来访。”女房东通报完就谨慎地退开了。
   往常曾有很多看上去不太可能来向波洛咨询的人来向波洛咨询,但在我看来,这位紧张地站在门里边,拨弄着她那羽毛领圈的女人是最不可能的了。她是这样普通—一个瘦削、憔悴的女人,大约五十岁。穿着镶边的外衣和裙子,颈子上戴着一些金质饰物,灰白的头发上面压着一个特别不协调的帽子。在一个乡村小镇上每天在路边你可能碰到一百个这样的彭杰利夫人。
   看得出她很尴尬。波洛走上前去。和蔼可亲地同她打招呼。
   “夫人!请坐,请坐。他是我的同事。黑斯廷斯中尉。”那位女士坐了下来。不确信地喃喃道:“你是波洛先生,侦探波洛?”“请吩咐,夫人。”但我们的客人还是说不出话来。她叹了一口气,拧着手指,脸变得越来越红.“我能为您做点什么。是吗,夫人?”“嗯,我想—就是—你知道—”“说吧,夫人,请说吧。”受到如此鼓励。彭杰利夫人有些镇定了.“是这样的,波洛先生—我不想和有什么关系。不。我绝对不会找的!但尽管这样。我因一些事倩而非常苦恼。但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她突然停了下来。
   “我,我和没有关系。我的调查是绝对保密的。”彭杰利夫人抓住了这个词。
   “保密—那正是我需要的。我不想听闲言碎语。不需要大惊小怪,或者在报纸上大肆宣扬。他们报道这种事情的方式很恶毒,一直到全家再也抬不起头来他们才罢休。而且这事我也不是很肯定—这只是我的一个可怕的想法,我想不去想它。但做不到。”她停下来吸了口气,“也许我一直在冤枉可怜的爱德华。妻子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可怕。但现在你能读到这种可怕的事情。”“请原谅—你是在说你丈夫吗?”.“是的。”“你怀疑他—什么?”“我甚至不想说。波洛先生。但你的确也在报纸上读到这样的事情在发生—而可怜的人儿什么也不怀疑。”我开始对这位女士会不会讲到要点感到绝望了,但波洛的耐心却恰如其分。
   “夫人,说吧,不用害怕。想一想如果我们能证明您的怀疑是没有根据的。那将会给您带来多少快乐啊!”“那没错—一切总比这样猜疑要强。噢,波洛先生。我非常害怕有人给我下毒。”
   “你为什么这样想呢?”彭杰利夫人不再沉默寡言了,她开始了详细的列举,好像在向一位医生叙述病情.“吃完饭之后感到疼痛和恶心。是不是?”波洛若有所思地说,“您看了医生,夫人,是不是?他怎么说?”“他说是急性胃炎,波洛先生。但我看得出来他也很困惑不安。而且他一直在换药。但总不见好。”
   “你有没有跟他谈过你的担心?”“没有,的确没有,波洛先生。会在镇上传开的。也许真的是胃炎。但是很奇怪。每次爱德华周末不在,我就好了。甚至弗雷达也注意到了—她是我丈夫的外甥女,波洛先生。然后还有那瓶除草剂,花匠说从来没用过,但只剩半瓶了。”她恳切地望着波洛。他对她笑了笑,以示安慰。并伸手去拿铅笔和笔记本。
   “让我们公事公办,夫人。嘿,您和您丈夫住在—哪里?”“波尔加威瑟。康沃尔郡的一个小集镇。”“你们在那儿住了很长时间了吗?”“十四年了。”
   “你们家有你和你丈夫。有小孩吗?”“没有。”“但有个外甥女。我想你刚才说过,是不是?”“是弗雷达。斯坦顿。她是我丈夫惟一的妹妹的孩子。过去的八年里,她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直到一星期之前。”“噢,一星期之前发生什么事了?”“一段时间以来,一切都不是很愉快;我不知道弗雷达怎么了。她十分粗鲁无礼,她的脾气有时候很吓人,最后一周前她突然发起火来出走了,在镇上租了房子自己住。从那以后,我就没见过她。最好等她平静下来。拉德纳先生这么说。”“拉德纳先生是谁?”彭杰利夫人又露出了一点尴尬。
   “噢,他是—他只是一个朋友。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他和您的外甥女之间有什么吗?”“绝对没有。”彭杰利夫人强调说.波洛改变了立场。
   “你和你丈夫,我想,很富有。是吗?”“是的。挺富足的。”
   “钱是你的,还是你丈夫的?”“噢,全是爱德华的,我一无所有。”
   “你明白,夫人,要公事公办,就得面对严峻事实。我们得找到作案动机。你丈夫不会仅仅为了打发时间而给你下毒!你知道有什么原因他希望你不要碍事吗?”“有一个为他工作的黄头发,”彭杰利夫人的火气突然上来了,“我丈夫是个牙医,波洛先生,正如他所说,他就是需要一个漂亮的女孩。剪着短发、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孩替他与病人预约并且替他配制补牙的材料。有些风言风语说他们行为不轨,当然他向我发誓什么都没有。”“那瓶除草剂,夫人,是谁买的?”“我丈夫—大约是一年前。”
   “你的外甥女,现在,她自己有没有钱?”“一年大约五十英镑。要是我离开爱德华的话,我想她会很高兴回来替他照看屋子。”
   “这么说你考虑过要离开他?”“我不想让他为所欲为。妇女再也不是旧时受压迫的奴隶了,波洛先生。”“我祝贺你的独立精神,夫人;但让我们现实一点。你今天回波尔加威瑟吗?”“是的,我是出来远足的。早上六点乘火车出发,今天下午五点乘火车回去。”“好!我手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全力以赴解决你这件事。明天我就去波尔加威瑟。我们可不可以说这儿的黑斯廷斯是你的一个远房亲戚,你二表妹的儿子?我呢,是他的古怪的外国朋友。同时。只吃你自己准备的,或是你眼皮底下的东西。你有一个你信任的女佣,是吗?”“杰西是个好女孩,这我肯定。”
   “明天见,夫人,拿出点勇气来。”
   波洛鞠着躬把这位女士送出去。若有所思地回到了他的椅子上。然而他不是很专注,他看见了女士不安的手指扯下来的羽毛围巾上的两小片。他仔细地把它们拣起来,放进了废纸篓。
   “黑斯廷斯,这个案子你怎么看?”“照我说,很难办。”“是的。如果这位女士的怀疑是真的话。但真的是吗?现在是不是买了一瓶除草剂的丈夫都要倒霉?如果他的妻子有胃病,或者性格上有些歇斯底里,事情就搞糟了。”
   “你认为就是这样的吗?”“噢,我不知道。黑斯廷斯。但我对这个案子有兴趣—非常有兴趣。你知道它确实没有什么新的特征,因此我才有歇斯底里的理论。但照我看彭杰利夫人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的,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这是一个非常痛苦的人间活剧。告诉我,黑斯廷斯,你认为彭杰利夫人对她丈夫的感情怎样?”“忠诚但夹杂着害怕。”我说。
   “但,一般来说,一名妇女会指控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而不会指控她的丈夫。在任何情况下,她都会相信他的。”“另外的那个女人使事情变得复杂了。”“是的,在忌妒的刺激下,爱会变成恨。但是恨会使她去找—而不是来找我。她需要喧嚷—一个丑闻。不,不,让我们动动脑子。她为什么来找我?是想证明她的怀疑是错误的?或者—是想证明她的怀疑是正确的?啊,这里我不明白—一个未知数。我们的彭杰利夫人,她是个超级演员吗?不,她是真实的,我敢发誓她是真实的,所以我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我请你查一查去波尔加威瑟的火车班次。”我们乘那天最适合的班次,一点五十分从帕丁顿出发,七点刚过就到了波尔加威瑟,旅途无事,我一路舒适地小睡,到站时。我醒来下了火车。踏上了这个荒凉小站的站台。我们带看行李到了公国饭店。稍稍吃了一点东西,波洛建议出去转转去拜访一个我们所谓的表亲。
   彭杰利的房子离大路有一段距离。屋前有一个老式的农家园子。晚风中飘荡着紫罗兰和木犀的香味。将暴力和这传统的风光联系在一起好像是不可能的。波洛按了门铃井且敲了门。由于没人答应。他继续按门铃。这次,稍停了一会儿,一个衣冠不整的佣人开了门。她的眼睛红红的,并在使劲擤鼻子.“我们想见彭杰利夫人。”波洛解释道。“我们可以进去吗?”女佣盯着他们。非同寻常地、直截了当地答道:“那么,你们没听说吗?她死了。今天晚上死的一大约半小时之前。”我们站在那儿盯着她,懵了.“她死于什么?”最后我问道.“有些人可以告诉你。”她很快地朝后看了一眼,“要不是得有人呆在屋里陪着夫人。我今晚就打包走了。但我不会让她死在那儿没人在边上看着。我不应该说什么,我也不会说什么一但大家都知道。全镇都传开了。如果拉德纳先生不给内政大臣写信的话,别人也会写的。医生可以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我今晚难道不是亲眼看见主人从架子上拿下除草剂的吗?当他转过身来,看见我在看他时,他不是吓了一跳吗?夫人的粥不是在桌上,已经准备好给她拿去了吗?我呆在这个屋子里的时候,我再也不会碰一点点食物了!要不然我也会死掉的。”“给你的女主人看病的医生住在哪里?”“亚当斯大夫。他住在海伊街街角附近,第二幢屋子。”
   波洛很快转过身去,他脸色煞白。
   “笨蛋,罪孽深重的笨蛋,我就是这样的人,黑斯廷斯。我一直吹嘘我的脑子有多灵,而现在我丢了一条人命。她找到我。我本可以救她的。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发生。天啦。请饶恕我,但我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她的故事好像不是真的。医生家到了,我们看看他能告诉我们什么。”亚当斯医生是小说中典型的那种友好的,脸色红红的乡村医生。他很礼貌地接待了我们。但刚提到我们此行的目的时,他脸上的红色变成了紫色.“全是废话,全是废话,我难道不是看这个病的医生吗?胃炎—胃炎,纯粹而且简单。这个镇是闲言碎语的温床—很多散布丑闻的老妇聚在一块儿。就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了。他们从报纸上读些污言秽语,然后就想在他们镇上也有人会被下毒。他们在架子上看见了一瓶除草剂—于是—他们的想象力就没有了。我了解爱德华。彭杰利—他连他祖母的狗都不会毒死的。他为什么要毒死他的妻子?有道理吗?”“大夫先生,有一件事您也许不知道。”于是波洛非常简短扼要地讲述了彭杰利夫人对他的拜访。谁也不会比亚当斯医生更惊讶了,他的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了。
   “天哪!”他喊道,“可怜的女人一定是疯了。她为什么不跟我说?那才是正理。”“让她的担心受到嘲弄?”“不,不。我想我胸襟还是开阔的。”
   波洛看着他,微笑着。很明显,医生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很是心绪不宁。当我们离开屋子的时候,波洛突然笑起来.“他跟猪一样固执。他说过是胃炎,因此就是胃炎!尽管这样,他还是心里很不安。”“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回到饭店,然后在你的英国乡镇的床上过一个恐怖之夜。我的朋友。应该珍借,廉价的英国床铺!”“那明天呢?”“什么也不做。我们得回镇上,等待事情的发展。”“那很乏味。”我失望地说,“要是事情没有发展呢?”“会有的!我向你保证。我们的老大夫想给多少证明就给多少证明。他不能阻止好几百个人议论纷纷。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议论会有一些结果的!”开往小镇的火车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去车站之前,波洛说想去看看弗雷达。斯坦顿小姐,死者向我们提起的丈夫的外甥女。我们很容易地找到了她的住处。和她在一块儿的有一位个子高高、皮肤浅黑的年轻男子,她有些慌乱地向我们介绍说他是雅各布。拉德纳先生.弗雷达。斯坦顿小姐是旧式康沃尔郡那种相当漂亮的女孩子—黑头发,黑眼睛。脸色红润。在黑眼睛里,有种目光让人感到她的脾气最好是不要惹。
   “可怜的舅妈。”当波洛自我介绍并且说明来意之后她说道,“真是惨。今天早上我一直在希望我要是对她更好一点,更耐心一点就好了。”“你也受了不少苦,弗雷达。”拉德纳打断她。
   “是的,雅各布,但我的脾气很急。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舅妈太傻了。我本该笑一笑,不在乎这一切的。当然,她觉得舅舅要毒死她,那是无稽之谈。在他给她食物之后,她的确感到更糟。但我肯定这只是由于她的心理作用。她一心觉得她会更糟。然后。她自然觉得是这样了。”“你们分歧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小姐?”斯坦顿小姐迟疑了一下。看着拉德纳。那位年轻男士很快领会了.“我得走了,弗雷达。晚上见。再见,先生们。我想,你们是不是要去火车站?”波洛回答说是的,拉德纳就走了。
   “你们订婚了,是吗?”波洛问道,脸上带着狡黯的笑.弗雷达。斯坦顿的脸红了并且承认了。
   “那才是舅妈真正的症结所在。”“她不同意你们结婚?”“噢,不很准确。但你明白。她—”女孩停了下来.“怎么样?”波洛轻声鼓励道.“这样说她真难以启齿—她现在已经死了。但我不告诉你的话。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舅妈迷上了雅各布。”
   “真的吗?”“是的。这不很荒唐吗?她已经五十多了,而他还不到三十!但就是这样,她被他搞得晕头转向!最后我只得告诉她他是在追我—而她还在可怕地继续。她根本一个字也不相信,很粗鲁并且侮辱我。于是我发了脾气。我把这事和雅各布仔细谈了,我们都同意最好是我搬出来住一阵儿。等到她清醒过来。可怜的舅妈一我想她一直完全处在这种奇怪的状态里。”
   “的确像是这样的。谢谢你。小姐。你把事情给我讲得很清楚。”
   让我感到有点惊讶的是,雅各布在街上等着我们。
   “我可以猜出弗雷达跟你们讲了些什么,”他说道。“发生这件事很不幸。正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对我来说也很是尴尬。我不必说这一点也不关我的事。一开始,我挺满意。因为我想这位老妇会对我和弗雷达的事有帮助。整个事情都很荒唐—但又特别令人不快。”
   “你和斯坦顿小姐什么时候结婚?”“我想很快了。嗯,波洛先生,跟你说实话,我比弗雷达知道的更多一点。她相信他的舅舅是无辜的。我不这么看。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的不会说的,我不会多事的。我不想让我妻子的舅舅受到审判然后因谋杀罪绞死。”“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因为我听说过你,并且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很有可能你会查清案子,抓住他的。但我向你呼吁—那样有什么好处呢?可怜的女人是救不了的,而且她是最不愿意闹出丑闻的人—嗯,要是这样。她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的。”“也许你这点是对的。那么你希望我别声张,是不是?”“那是我的想法。我坦白地向你承认,在这点上我很自私。我自己也得闯一闯—我正逐步让自己的服装生意兴隆起来。”“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拉德纳先生。不是大家都会很坦率地承认的。我会照你说的去做-但我坦率地跟你讲。这件事情要想不声张是不可能的。”“为什么不可能呢?”波洛竖起一个手指。今天是个集市日。而我们正在通过一个集市—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很是繁忙、喧闹。
   “大家的声音—那就是为什么,拉德纳先生……啊,我们得快点了,要不然我们就会误了火车。”“非常有意思,是不是。黑斯廷斯?”当火车驶出车站时。波洛说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梳子。还有一面小镜子,正在仔细地整理他的八字胡。由于跑得很快,胡子己经不那么对称了。
   “!你好像是这么看的,”我回答道,“对我来讲,这一切都很卑劣,很讨厌。没什么神秘可言。”
   “我同意你的说法,没有什么神秘可言。”“我想我们可以相信那个女孩有关她舅妈神魂颠倒的很不寻常的说法,是不是?对我来说,那是惟一可疑的地方。她是一位很不错、很值得尊敬的女人。”
   “那没什么奇怪的—这很正常。如果你仔细读报的话,你会发现经常会有一个很不错、很值得尊敬的那么大年纪的女人会离开与她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丈夫—有时候,还会离开一家的孩子—就是为了将她的生活和比她小许多的一个年轻男子的生活联系起来。你崇拜女人,黑斯廷斯;你会拜倒在所有的漂亮的并且会冲你微笑的女人面前;但从心里讲,你并不了解她们。在一个妇女生命的秋天里,总会有一段渴望浪漫、渴望冒险的疯狂时刻—要不然就会太晚了。然而一个女人肯定会有这种时候,因为她是一个乡村小镇值得尊敬的牙医的妻子。”
   “你是说—”“一个聪明的男人利用了这样一个时刻。”
   “我不认为彭杰利很聪明,”我自言自语道,“他抓住了全镇人的耳朵。然而我觉得你是对的。两个惟一可能知道内情的男人,拉德纳和那个医生。都想不声张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他成功了。我们要是见过那家伙怎么做的就好了。”“你可以尽情想象。我们下一趟火车回去,假装臼齿疼。”我很感兴趣地看着他.“我希望找知道这个案子你认为有意思的地方。”
   “用你的一句话就可以非常贴切地概括我的兴趣。黑斯廷斯。在和那个女佣谈过话之后,你注意到她说她什么也不说的,结果她说了许多。”
   “噢!”我疑惑地说道,然后我又回到了我以前对他的批评上:“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见见彭杰利?”“我的朋友。我只给他三个月时间。然后我只要想看他就可以看他一在受审的时候。”
   这一次我想事实会证明波洛的预言是错的。时光流逝。我们的这个康沃尔疑案没有进展。我们忙于其他一些事务,我几乎把彭杰利夫人的惨案给忘了。而报纸上一则简短的消息,又突然让我想起了这件事。报上说从内务大臣那里得到命令。要掘出彭杰利夫人的尸体.几天之后。各家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是“康沃尔谜案”。好像一直传言不断。当鳏夫要和他的秘书马克斯小姐订婚的消息宣布之后。风言风语比以往更多了。最后向内务大臣请愿,将尸体掘了出来,在尸体里发现了大量的砷,彭杰利先生被捕并被指控谋杀妻子.波洛和我参加了初步的诉讼。证据都是意料之中的。亚当斯医生承认说砷中毒的症状很容易被误认为胃病症状。内务部的专家也出示了他的证据,女佣杰西滔滔不绝地倒出了很多信息,其中大部分都被驳回了,但这些信息都对囚犯不利。弗雷达。斯坦顿小姐作证说每次舅妈吃了舅舅准备的食物之后。都会变得更糟。雅各布。拉德纳讲了在彭杰利夫人被害那天,他是如何不期而至。发现彭杰利将除草剂的瓶子放回餐具室的架子上,而那时彭杰利夫人的粥正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马克斯小姐,那位金发秘书被传唤。她流着泪,歇斯底里,并且承认她和她的老板之间有些暧昧,他答应她若是他妻子有何不测的话,他就娶她。彭杰利暂时未作辩护,于是命令对他进行审判。
   雅各布。拉德纳跟我们一起走到了我们的住处。
   “你知道。拉德纳先生。”波洛说道,“我是对的。大家的声音是压不住的—而且很清楚,这个案子不声张是不行的。”
   “您是对的,”拉德纳叹了口气,“他有没有不受惩罚的机会?”“嗯。他暂时未作辩护。正像你们英国人所说,也许他有什么锦囊妙计。请进来吧!”拉德纳接受了邀请。我要了两杯威士忌,两杯苏打水和一杯巧克力。点巧克力的时候引起了惊恐。我很怀疑它会不会露面。
   “当然,”波洛继续说道,“这方面我有很多经验。我看我们的朋友只有一个逃脱的机会。”
   “是什么呢?”“你在这张纸上签上你的名字。”
   他突然变戏法似地掏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这是什么?”“你谋杀彭杰利夫人的坦白书。”
   沉默了一阵之后,拉德纳笑了.“你一定是疯了!”“不,不,我的朋友。我没疯。你来到这里;你开始做一点小生意;你缺钱,彭杰利先生很有钱。你遇到了他的外甥女;她对你有好感。但她结婚的时候彭杰利可能会给她的一笔钱对你来说是不够的。你得除掉舅舅和舅母;然后钱就会是她的,因为她是他们的惟一亲戚。你做得真聪明!你向那位相貌平常的中年妇女求爱,直至她成了你的奴隶。你循循善诱,让她怀疑她的丈夫。她先是发现丈夫在欺骗她—然后在你的指导下,她发现他在试图毒死她。你经常在屋里,你有机会把砷放进她的食物里。但你很小心,当她丈夫不在的时候,你从不这么做。因为是个女人,她没有把她的怀疑放在心里不说。她和她的外甥女谈,毫无疑问她也和她的其他女朋友谈。你的惟一难题就是怎样分别和这两个女人保持关系。就是这个也不像看上去的那样谁。你对舅妈解释说,为了消除她丈夫的怀疑。你得假装向外甥女求爱。而你不需要说服那位年轻的女士—她从不相信她的舅妈会成为她的情敌。“但后来彭杰利夫人下定了决心,没告诉你就来咨询了我;如果她可以确信她的丈夫试图要毒死她,她就有理由离开他,井且将她的生活与你的联系起来—她以为你希望她这么做。但这一点也不合你的意。你不想让一个侦探在一旁刺探。一个有利的时机出现了,当彭杰利先生正在为她的妻子准备稀粥的时候。你正在屋里。于是你放进了致命的剂量。其余的就很容易了。表面上你很希望不声张这件事,你却悄悄地煽动人们的情绪。但你考虑的时候忘掉了赫尔克里。波洛,我聪明的年轻朋友。”
   拉德纳脸色惨白,但他还想努力横蛮地将事情应付过去.“很有趣也很巧妙,但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因为,先生,我代表的—不是法律。而是彭杰利夫人。因为她。我给你一个逃脱的机会。在这张纸上签上名字,然后你就可以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二十四小时后。我会将它交给的。”拉德纳犹豫了一下。
   “你什么也证明不了。”“是吗?我是赫尔克里。波洛。看看窗外。先生。街上有两个人。他们已经接到命令监视你。”
   拉德纳走到窗边,将百叶窗拉开,骂了一声退了回来.“看见了吗,先生?签吧—这是你最好的机会。”“我能得到什么保证?”“我说话算数。赫尔克里。波洛是说话算数的。你会签名的,是吗?好的,黑斯廷斯,请将左手的百叶窗拉上一半。那是拉德纳先生可以顺利离开的信号。”拉德纳从屋里匆匆跑了,他的脸色煞白,边走边骂。波洛轻轻地点点头.“一个懦夫!我早就知道。”
   “在我看来,波洛,你犯罪了。”我愤怒地嚷道,“你总宣扬不要感情用事。而现在将-个危险的罪犯放跑了纯粹是感情用事。”
   “这不是感情用事—这是正事,”波洛回答说,“你不明白吗?我的朋友,我们一点证据也没有?我应该站起来对着十二位执拗的康沃尔人讲。我。赫尔克里。波洛知道吗?他们会嘲笑我的。惟一的机会就是吓吓他,那样让他坦白。我看到的外面那两个游手好闲的人正好非常有用。把百叶窗拉下来吧,黑斯廷斯。没有什么理由要把它拉上去的。这是我演出的一部分。“好的,好的,我们得遵守诺言。我是不是说了二十四小时?对可伶的彭杰利先生来说要长得多—这是他应该得的。我提醒你。他欺骗了他的妻子。你知道,在家庭生活方面。我是一贯非常注重道德的。啊,好了,二十四小时—然后呢?我对苏格兰场有绝对的信心。他们会逮住他的,我的朋友,他们会的。”
  曾经轰动一时,在公众中引起强烈兴趣的“斯泰尔斯庄园案”,现在已经有点冷落下来了。然而,由于随之产生的种种流言蜚语广为流传,我的朋友波洛和那一家的人。都要求我把整个故事写出来。我们相信,这将有效地驳倒那些迄今为止仍在流传的耸人听闻的谣言。
   因此,我决定把我和这一事件有关的一些情况简略地记下来。
  “首先,要尽量避免忧虑和兴奋。”梅内尔医生用医生惯用的口吻安慰道。
   哈特太太,对人们只是这些安慰却毫无意义的话已经听惯了,因此,听了梅内尔医生的建议后,她非但没感到放松,而且还很怀疑。
   “你的心脏有点弱,”医生继续流利地说道,“但是不必惊慌,我可以向你保证。”
   “同时,”他补充道,“你最好是安装一个升降器,呃?怎么样?”
   哈特太太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相反,梅内尔医生看起来很高兴。他喜欢给有钱人看病而不喜欢给穷人看病,原因就是在给有钱人看病作诊断时,他可以积极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是的,装一个升降器,”梅内尔医生说道,试图想象出一些别的、升得更快——也降得更快的东西。“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免所有过度的操劳。在晴朗的日子里,你可以做一些适度的锻炼,但是,尽量别爬山。而且重要的是,”他开心地补充道:“你的精神上要保持充分放松,不要对你的健康忧虑。”
   对这位老夫人的外甥——查尔斯·里奇韦,医生就说得更为详细了。
   “请不要误解我,”他说道,“你舅母还能活上一年时间呢,真的可能。但是,刺激或者过度的操劳都会使病情恶化,就像这次这样!”他弹着手指,“她必须过一种绝对安静的生活,没有操劳,没有疲倦。但是,当然,她绝对不能再出血,她必须在精神上保持开心,还有,就是绝对不能再想那么多了。”
   “不能想那么多了。”查尔斯·里奇韦若有所思地说道。
   查尔斯是一个热爱思考的年轻人,也是一个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相信自己意见的年轻人。
   那天晚上,他建议舅母安装一台无线电收音机。
   哈特太太,一直以来都誓死抗拒着升降器,对于收音机,她当然也心神不宁,极其不情愿的了。查尔斯则兴致勃勃地要说服她。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哈特太太可怜地说道,“那些电波,你知道——那些电波,它们会影响我的。”
   查尔斯用一种优越而又温和的方式指出她误解了。
   哈特太太,对于这些事物几乎一无所知,但是,她对于自己的观点却非常固执,所以,她将信将疑地听着外甥的话。
   “所有的电器,”她胆小地嘟囔着,“你可以说你喜欢,查尔斯,但是,有些人真的会受到电子的影响。每当打雷闪电的时候,我就头痛得要命,我知道它们。”
   她耀武扬威似的摇着头。
   查尔斯是一个富有耐心的年轻人,他同样也很固执。
   “我亲爱的玛丽舅母,”他说道,“让我给你解释一下吧。”
   在这方面,他多少可说是一个专家了。他对这个主题发表了一个新的演讲,他非常卖力地工作着,讲解了亮发射电子管、光发射电子管,还讲解了高频率和低频率、倍率和蓄电器。
   哈特太太,淹没在她无法理解的语言海洋之中,只好屈服了。
   “当然,查尔斯,”她嘟囔着,“如果你真的认为——”
   “我亲爱的玛丽舅母,”查尔斯热情地说道,“它正是你需要的东西,它可以使你从郁闷之类的东西中解脱出来。”
   梅内尔医生指定的升降器很快就安装好了,而这距离哈特太太的死期也不远了,因为,就和大多数老年妇女一样,对于房子里出现了陌生男人,哈特太太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拒绝,她觉得他们都是冲着她钱财而来的。
   升降器装好之后,无线电也来了。哈特太太面对着这个对于她来讲只意味反感的东西——一个巨大而丑陋的盒子,浑身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开关。
   查尔斯运用了他所有的热情,去说服哈特太太接受它。
   查尔斯边得心应手地打开那些开关,边口若悬河地发表着他的演说。
   哈特太太坐在她那张高背椅子上,耐心而又有礼貌地听着,但在内心里面,她则根深蒂固地坚信,那些新事物不管怎样,都是令人厌恶的。
   “听着,玛丽舅母,现在我们在柏林,真了不起,对吧?你听到那个家伙在说话了吗?”
   “除了一大堆嗡嗡咔嗒的声音之外,我什么也没听见。”哈特太太说道。
   查尔斯继续扭动那些开关。“这是布鲁塞尔。”他热心地宣布着。
   “真的吗?”哈特太太问道,稍微来了点兴趣。
   查尔斯再一次扭动着开关,接着,一种不像是地面上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起来。
   “现在我们好像在狗屋里。”哈特太太说道,一副对新事物感兴趣的老妇女的样子。
   “哈,哈!”查尔斯说道,“你也会开玩笑了,对吗?玛丽舅母?那样非常好。”
   哈特太太忍不住对他笑了,她非常喜欢查尔斯。好几年来,米丽娅姆·哈特,她的一个侄女,一直和她住在一起,她很希望这位姑娘可以成为她的继承人,但是没成功。米丽娅姆很没有耐心,并且非常厌烦她姑母的故事。她经常出去,哈特太太称之为“到处闲逛”。最后,她和一位年轻人订了婚,但是,她姑母对这位年轻人非常不满。米丽娅姆·哈特已经回到了她母亲那儿了,就像是被商家发现了货物有缺点而退货似的,她带着一封简短的信笺被退了回来。她和那位年轻人结了婚。圣诞节的时候,哈特太太还经常寄个手绢盒子什么的给她。
   对侄女失望以后,哈特太太把注意力转向了外甥。查尔斯,一开始,他是无法成为继承人的。他总是带着无限敬意来对待他的舅母,而且,当他舅母讲述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时,他总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在这一方面,他和米丽娅姆完全相反,米丽娅姆很坦率地对这些表示厌烦,查尔斯却从来不觉厌烦,而且,他脾气向来都很好,总是那么开心。一天中,他会不停地告诉他的舅母,她是最了不起的老太太。
   对新相中的人非常满意之后,哈特太太就给她的律师写信,表示要重新立遗嘱,遗嘱必须寄给她,并且要确实得到她的同意和签名才行。
   而现在,甚至是在无线电收音机的问题上,查尔斯也很快就证明了,他值得获取那个新近的荣誉。
   在刚开始的时候,哈特太太的态度很敌对,接着变得稍微容忍,到最后,则是完全着迷了。查尔斯不在家的时候,她听着收音机,更觉得其乐无穷。麻烦的是,查尔斯不能不理这件事。哈特太太舒舒服服地坐在她那张高背椅子上,聆听着交响音乐会,或者是关于卢克雷齐奴·博吉亚或者庞德·莱夫的演讲,她沉浸在那个世界里,非常开心且宁静。查尔斯却不这样,当他热心地试图调到另一个外国电台时,这种和谐就会被嘈杂的尖叫声打乱。但是,在查尔斯和他朋友们一起吃饭的晚上,哈特太太确实非常高兴地收听着无线电收音机。她学会了自己打开两个开关,坐在她的高背椅子上收听着晚上的节目。
   在无线电收音机安装好的三个月后,一件阴森的事情首次出现了。那天查尔斯不在,他参加一个婚礼晚会去了。
   那天晚上的节目是芭蕾音乐会,一位非常有名的女高音歌唱家正在唱着《安妮·劳里》。就在《安妮·劳里》唱到一半的时候,那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音乐声突然被打断了,停了一会儿,收音机在嗡嗡咔嗒地乱响,持续了一会儿后,那些嘈杂声渐渐消失,变得毫无声息,一片死寂,然后,传来了一个非常低沉的嗡嗡声。
   哈特大大的第一个反应是,她还没弄懂怎么回事,那些音乐就被调到了某个很远的地方去,然后传来了一个清楚而明白的、稍稍带点儿爱尔兰口音的男人的声音:
   “玛丽——你听到我说话了吗,玛丽?我是帕特里克……很快我就来与你会面了。你要准备好,好吗,玛丽?”
   然后,几乎是话音刚停,“安妮·劳里”的旋律马上再次在房间里飘荡。哈特太太直直地坐在椅子上,死死抓住椅子扶手。难道她是做梦吗?帕特里克!是帕特里克的声音!在这间房子里的是帕特里克的声音,他在对她说话。不,这肯定是在做梦,或许是产生了幻觉。刚才那一两分钟内,她肯定不知不觉睡着了,井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了——梦到了她已故的丈夫在以太上面对她说话。这使她有点害怕,他说了些什么呢?
   “我很快就会与你会面了,玛丽。你要准备好,好吗?”
   是这样,这是预兆吗?心脏衰弱,她的心脏。毕竟,她已经病了很多年了。
   “这是一个警告——是警告。”哈特太太说道,慢慢痛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特意补充了一句:
   “所有的钱都浪费在这个升降器上了!”
   她没有把这段经历告诉任何人,但是,以后的一两天中,她都在独自思索,有点神不守舍。
   然后,这种奇怪的事情又出现第二次了。她又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无线电收音机在放着一段管弦乐片断,还是像上次那样,音乐声突然中断了,接着又是一片死寂,那种遥远的感觉,最后传来了帕特里克那毫无生气的声音——但是那声音有点儿做作,远远传来,带有某种奇怪的不自然的质感。“帕特里克在对你说话,玛丽。马上我就会和你会面了……”
   “然后是咔嗒和嗡嗡声,最后管弦乐章又飘荡回旋起来。
   哈特大太看了一眼闹钟,不,在这个时间她不会睡觉的,她很清醒,所有的功能都健全,她听到了帕特里克的声音在说话。这不是幻觉,她确信是这样,她模模糊糊地试图回想一下查尔斯对她解释过的以太电波原理。
   这可能真的是帕特里克对她说了话吗?他确切的声音真的穿透了空间飘荡而来?世界上真的存在着那种迷失的波长一类的东西?她记得查尔斯说过“刻度的空隙”。或许,这种迷失的电波解释了所有那些所谓心理学上的现象?不,这种观点从本质上讲,不是不可能的。帕特里克对她说了话,他利用了现代科学,去为即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做准备。
   哈特太太摇铃叫她的使女——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是一个六十来岁、高高瘦瘦的女人,在不屈不挠的外表下面,她隐藏着对她女主人丰富的同情和温柔。
   “伊丽莎白,”当她那忠实的随从到来后,她吩咐道,“你还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吗?在我衣橱左上方的抽屉里,抽屉上锁了,钥匙是那把长长的带有白色标志的,那里面,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
   “什么准备,夫人?”
   “为我的葬礼而准备,”哈特太太嗤着鼻子说道,“你非常明白我要说什么,伊丽莎白。就你一个人,帮助我把那些东西放到那里的。”
   伊丽莎白的脸色开始变得很难看了。
   “噢,夫人,”她哭泣道,“不要做那样的事情,我觉得你比以前好多了呢。”
   “总有一天我们都得走的,”哈特太太现实地说道,“我已经活过了七十岁了,伊丽莎白,你瞧,你瞧,别再犯傻了,如果你一定要哭的话,到别处哭去。”
   伊丽莎白吸着鼻子,退了下去。
   哈特太太满怀深情地看着她退下去的身影。
   “这个老傻瓜,但是很忠实,”她说道,“非常忠实。让我想想,我留给她的是一百英镑还是五十英镑?应该留给她一百,她跟着我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这个想法一直困扰着这位老夫人,第二天她坐下来给她的律师写信,问他是否可以把她的遗嘱寄给她,以便于她可以再考虑考虑。就在同一天,在吃午饭的时候,查尔斯说了些事情让她吓了一跳。
   “顺便问一下,玛丽舅母,”他说道,“那个备用房间里,有一个滑稽的老家伙,他是谁?我指的是,壁炉架上的那张照片,就是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老家伙。”
   哈特太太严肃地看了他一眼。
   “那是你帕特里克舅舅年轻时的照片。”
   “噢,我是说,玛丽舅母,我很抱歉,我不应该那么粗鲁。”
   哈特太太威严地点了下头,接受了他的道歉。
   查尔斯含糊地继续说道:
   “我只是怀疑,你知道——”
   他有点儿犹豫地停了下来,哈特太太尖声地说道:
   “什么?你打算说什么?”
   “没什么,”查尔斯急忙说道,“我的意思是,没什么重要的。”
   老夫人暂时不说什么,但是,那天以后,当他们再在一起的时候,她再次转入这个话题。
   “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查尔斯,是什么原因,使你问起我关于你舅舅照片的事。”
   查尔斯困窘不安他说着:
   “我告诉你,玛丽舅母,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是我的幻觉——非常荒谬的幻觉。”
   “查尔斯,”哈特太太用最专横的声音说道,“我坚持要知道是什么事。”
   “那好,我亲爱的舅母,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想我是看见了他——看到了照片上的那个男人,我是说——昨天晚上,当我走进汽车的时候,他正从最后一扇窗户往外注视着什么。我想,那可能是光线作用的结果。我一直在想他究竟是谁,那张脸是那么古老——就像是维多利亚早期时候的样子,如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但是,伊丽莎白说那间房里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客人或者陌生人来过。后来,晚上我碰巧走进了那间备用房间,壁炉上面正挂着那张照片。我的天,真是像极了!真的,非常容易就可以解释我的疑团,真的,我希望,那是潜意识之类的东西。以前,我肯定注意过这张照片,但是,我并没有意识到它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潜意识里,所以接着,我就在窗户上幻想到了那张脸。”
   “是最后一扇窗户?”哈特太太尖声问道。
   “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哈特太太说道。
   但是,她还是吃了一惊,那个房间正是她丈夫的室。
   同一大的晚上,查尔斯又不在家,哈特太太带着狂热的耐心坐在那儿听收音机。如果第三次,她还能听到那个古怪的声音,那她就可以最终证明,并且无庸置疑地相信,她真的和另一个世界联系上了。
   尽管她的心跳加速了,音乐声同样又中断了,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跟前两次一样,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再接着,就是那个略带爱尔兰口音的声音,从远处飘渺而来:
   “玛丽——现在你要准备了……星期五,我就来接你……星期五晚上九点半……不要害怕——那不会有疼痛的……准备好了……”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那个声音马上就断了,管弦乐又重新出现,吵闹而又杂乱。
   哈特太太静静地坐了一两分钟,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也变青了,不停地颤抖。
   她很快地站了起来,在写字台旁边坐下,手颤颤抖抖地写下了以下内容:
   今天晚上,九点十五分,我清楚地听到了我已故丈夫的声音。他告诉我,他将在星期五晚上九点半来接我。如果在那天的那个时间我去世的话,我希望这个事实能公布于众,以便于确实地证明可以和另一个鬼魂世界联系。
   玛丽·哈特
   哈特太太读了一遍她写的东西,把它装进一个信封里并写上地址。然后,她摇摇铃。伊丽莎白几乎马上就来了。哈特太太从桌子上站起来,把她刚才写的信交给这个老仆人。
   “伊丽莎白,”她说道,“如果星期五的晚上,我去世的话,我希望这封信可以交到梅内尔医生的手中。不,”——正当伊丽莎白要表示反对的时候——“不要跟我讨论。你,经常告诉我,你相信预感,现在,我就有了预感。还有一件事情,在遗嘱里,我给你留了五十英镑,我希望你可以得到一百英镑。如果在死之前,我来不及自己去银行的话,查尔斯先生会替我办的。”
   像往常那样,哈特太太打断了伊丽莎白含泪的反对。为了履行她的决定,第二天早上,这位老妇人对她外甥说了这件事。
   “记住,查尔斯,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伊丽莎白要得到她额外的五十英镑。”
   “这些日子以来,你的脸色非常不好,玛丽舅母。”查尔斯又快活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梅内尔医生说,大概二十年后,我们就要庆祝你的百岁生日了!”
   哈特太太感动地对他笑了笑,但是,她什么也没有回答。一两分钟后,她说道:
   “星期五的晚上,你要做什么,查尔斯?”
   查尔斯看起来有点吃惊。
   “说老实话,尤因夫妇邀请了我去打桥牌,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呆在家里——”
   “不,”哈特太太坚定地说道,“绝对不要,我的意思是不要,查尔斯。别的晚上你都可以呆在家里,但是那天晚上,我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呆着。”
   查尔斯奇怪地看着她,但是,哈特太太没有再说什么。她是一个富有勇气和决心的老太太,她决定,她要单独完成她奇怪的经历。
   星期五的晚上,这栋房子非常安静。像往常那样,哈特太太坐在火炉旁边的高背椅子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那天早上,她去了银行,提出了五十英镑,并且不管伊丽莎自那泪涟涟的反对,把钱交给了她。她整理和安排好了所有的个人积蓄,在一两件珠宝上面贴好了标签,指明那是留给一些亲戚朋友的。她还给查尔斯写了一张指示单,伍斯特郡茶具留给外甥女伊丽莎白·马歇尔,塞尔夫陶罐留给小威廉,等等。
   现在,看着握在手中的那个长长的信封,她从中抽出了一个折叠好的文件。这是她的遗嘱,是霍普金森先生根据她的指示给她寄来的。她已经仔细地读过了,但是现在,她又仔细地读了一遍,核实一下。那是一个简短明了的文件。里面有一张五十英镑的支票是留给伊丽莎白的,以作为这些年来对她忠实服务的酬谢,还有两张五百英镑的支票,是给她的一个姐姐和一个大外甥的,剩下的,就都留给她最疼爱的外甥查尔斯了。
   哈特太太点了点头。在她死后,查尔斯将成为一个非常有钱的人了。嗯,在她看来,他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一直都那么热心,那么富于同情,而且,还有一张从来都能逗她高兴的甜蜜的嘴巴。
   她看了一下闹钟,差三分钟就到九点半了。她已经准备好了,她很平静一一非常平静。尽管,她对自己重复说着那几个字,她的心还是奇怪地突突跳着,她自己几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她那绷得紧紧的脸,那样子简直可说是过度紧张了。
   九点半了,收音机已经打开了。她会听到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预告着天气情况,还是一个属于某个死于二十年前的男人的遥远的声音?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反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声音,但是今天晚上听起来,却使她觉得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重重地压在她的心脏上面。门外传来了一阵摸索声……
   它又来了,接着,好像有一阵冷风穿过了房间,现在,哈特太太毫不怀疑她的感觉了,她害怕……她非常害怕——她恐惧……
   然后,突然,她想了起来:二十五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了,现在,对于我来讲,帕特里克已经成为一个陌生人了。
   可怕!现在她感觉到的,只是可怕。
   门外传来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轻柔的、犹豫的脚步声。接着,门摇晃起来,静静地打开了……
   哈特太太蹒跚地移动着她的脚步,有点左右摇晃,她的眼睛直盯着门口,不知道什么东西从她手指中滑了出去,朝着大门飘去。
   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死亡的尖叫。在门口阴暗的光线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留有络腮胡子,穿着古老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外套。
   帕特里克来接她了!
   她的心恐惧地一跳,接着停止了,她滑落到地上,蜷成了一团。
   一小时后,伊丽莎白在那里发现了她。
   梅内尔医生马上被叫来,而且,查尔斯也赶紧从他的桥牌会上回了电话。但是,做什么也没有用了,哈特太太没有受到什么疼痛就死亡了。
   直到两天以后,伊丽莎白才想起了她女主人交给她的信。梅内尔医生带着极大的兴趣阅读了它,井递给查尔斯看。
   “奇怪的巧合,”他说道,“很显然,你舅母产生了对她已故丈夫的声音的幻觉,她肯定兴奋得不得了,而这种兴奋正是最致命的,因此,就在那个时刻到来的时候,她受到刺激而去世了。”
   “这是一种自我——暗示?”查尔斯问道。
   “就是那一类东西。我会尽可能让你知道验尸结果的,尽管,我对此一点也不怀疑。”在这种情况下,进行验尸是合理的,尽管,那只是一种纯粹的形式。
   查尔斯理解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晚上,当全家人都上了床以后,他从收音机后面的箱架里扭下了一一些电线,拿到他卧室的地板上。同时,由于这天晚上天气寒冷,他叫伊丽莎白在他房间里生了火,他把栗色的胡子扔到火炉里烧掉了,那些属于他已故舅舅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衣服,他则放回阁楼那满是樟脑味道的橱子里。
   就他目前所能见到的情况来看,他非常的安全。他的计划,当梅内尔医生告诉他,他的舅母如果照顾得当的话,或许还能活许多年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想出了这个计划,而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完满地实现了。受到了一个突然的刺激,梅内尔医生已经说了。查尔斯,这位富有同情心的年轻人,他深受这位老夫人的喜爱,他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医生离开后,查尔斯主动开始着手他的份内工作。葬礼安排已经最后决定了,亲戚们不得不从远方乘车而来,但要对他们保持警戒,其中一两个或许还会留下来过夜。查尔斯高效率、并且井然有序地把这些安排妥当,这与他脑海中的构思是一致的。
   干得真漂亮!那是他们的义务。没有任何人,尤其是他死去的舅母,会知道查尔斯处在怎样危险的困境之中。他的行为,已经被小心地隐藏了起来,这使得他可以逃离在他前方隐约可见的监狱的阴影。
   秘密暴露和破产都摆在他面前,除非他可以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筹集到一大笔数量可观的钱。真好——现在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查尔斯在独自微笑,应该感谢这个计划——是的,这可以称做一个实用的玩笑——那是没有任何罪名的——他得救了。现在,他是一个非常有钱的人,他不必对此担心,因为,哈特太太从来不对自己的想法加以保密。
   和这些想法相当一致,伊丽莎白伸头进来,通告他霍普金森先生来了,希望见见他。
   该是时候了,查尔斯想到。他压制住吹一下口哨的欲望,把自己的脸换成了一个与现实相适宜的严肃神情,准备到书房去。在那里,他迎接了这位严谨的老绅士,他给已故的哈特太大做法律顾问的时间超过四分之一世纪之久。
   应查尔斯的邀请,这位律师坐了下来,他干咳一下,开始着手他的业务问题。
   “我不太明白你写给我的信,里奇韦先生。看来,你似乎认为,已故哈特太太的遗嘱是由我们来保存的?”
   查尔斯瞪着他。
   “但是,可以肯定——我确实听我舅母这么说的。”
   “噢!是这样,是这样,它曾经是由我们保存的。”
   “曾经?”
   “那就是我要说的,哈特太太给我们写信,她要求我们在上星期二把遗嘱转寄给她了。”
   一种不自然的感觉侵袭了查尔斯,他感到了一种来自远方的不舒服的预感。
   “毫无疑问,我们肯定会在她的文件里把它找出来。”律师继续平稳地说道。
   查尔斯没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已经把哈特太太所有的文件非常彻底地给清理了一遍,而且非常确定,那里面没有任何遗嘱。一两分钟后,当他重新控制好自己后,他把这些情况照实告诉了律师。他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非常不自然,那感觉就像有冰冷的水珠滴落到脊背上一样。
   “有没有别的人清理过她的个人财产?”律师问道。
   查尔斯回答说她的女仆人伊丽莎白,曾经这样做过。按照霍普金森先生的建议,他派人把伊丽莎白请来。她很快就来了,一脸不屈不挠的神情,站得笔直,她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已经清理了她女主人所有的衣服和个人财产,她很肯定,那里面没有任何遗嘱一类的法律文件。她知道遗嘱是什么样子的——就在去世的那天早上,她的女主人一直把它拿在手里。
   “你可以肯定吗?”律师尖锐地问道。
   “是的,先生。她是这样告诉我的,而且,她还给了我一张五十英镑的支票。遗嘱装在一个长长的蓝色信封里。”
   “很好。”霍普金森先生说道。
   “现在我想起来了,”伊丽莎白继续说道,“第二天早上,餐桌上面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信封一但是,信封里面是空的,我把它放到工作台上了。”
   “我记得,我在那里也看到了它。”查尔斯说道。
   他站了起来,向工作台走去。一两分钟后,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回来了,他把信封递给了霍普金森先生。霍普金森先生检查了信封之后,点点头。
   “星期二,我就是用这个信封装好遗嘱,快递给她的。”
   两个男人一起用严厉的眼光盯着伊丽莎白。
   “还要问什么吗,先生?”她谦恭地问道。
   “现在还没有,谢谢。”
   伊丽莎白向门口走去。
   “等一分钟。”律师喊住她又问道:“那天晚上,壁炉有没有生火?”
   “有的,先生,那里一直生着火。”
   “谢谢,那就是了。”
   伊丽莎白走了出去,查尔斯的身体向前倾斜着,手颤颤抖抖地撑在桌子上。
   “你在想什么?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霍普金森先生摇摇头。
   “我们必须平静地等待遗嘱重新出现,如果,它不是——”
   “什么,如果不是什么?”
   “恐怕只有一种可信的结论。你舅母要求我把遗嘱寄给她,就是为了把它毁掉。不要希望伊丽莎白会因此损失了什么,因为,她用现金的形式把一部分遗产留给了伊丽莎白。”
   “但是,为什么?”查尔斯疯狂地叫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呢——和你舅母相处得不好,里奇韦先生?”他小声问道 。
   查尔斯喘着气。
   “没有,真的没有,”他激烈地叫道,“我们的关系一直是最和睦、最富有感情的,一直到最后。”
   “啊!”霍普金森先生说道,看也不看他。
   查尔斯感到受到了猛然一击,因为律师不相信他。谁知道这位干巴巴的老家伙有没有听过呢?关于查尔斯行为的谣言肯定传到了他的耳中。律师当然有理由认为,这些谣言也传到了哈特太太的耳中,因此,舅母和外甥在这个问题上肯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吵。还有什么想法比这个更自然呢?
   但是不是那样!查尔斯尝到了他一生中最愁苦的滋味,他的谎言被相信了。现在即使他说出了事情的,也不会有人相信了,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当然,他舅母并没有把遗嘱烧掉!当然——他的思绪突然停住了。在他眼前升起来的回忆是什么?一位老夫人用一只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心脏……有些东西滑落了……一张纸……滑落到红热的余烬中……
   查尔斯的脸色发青。他听到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他自己的——在问道:
   “如果那张遗嘱再也找不到了——?”
   “哈特太太以前的遗嘱仍然有效,日期是一九二○年九月。在那份遗嘱里,哈特太太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的侄女——米丽娅姆·哈特,即现在的米丽娅姆·罗宾逊。
   这个老傻瓜在说些什么呢?留给了米丽娅姆?留给了米丽娅姆和她那无名无份的丈夫,还有四个哭鼻子的小家伙。他所有的聪明才智的成果——都给了米丽娅姆!
   电话在他手肘里尖声地响了起来,他拿起了话筒。是医生的声音,热情且关心。
   “是里奇韦吗?我想这是你希望知道的。验尸结果刚刚出来了,死因和我推测的一样。但是事实上,她心脏上的疾病,比我在她活着的时候给她预测的要严重得多。即使是得到最好的护理,她至多也活不过两个月。我想这是你希望知道的,这或多或少能安慰你一下。”
   “对不起,”查尔斯说道,“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她至多也活不过两个月了,”医生用稍大点的声音说道,“我们已经用了一切最好的手段,你知道,我亲爱的”
   但是,查尔斯“砰”地把话筒放了回去,他听到了律师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声音。
   “对不起,里奇韦先生,你生病了吗?”
   他妈的都该死!那个一脸沾沾自喜的律师,那个讨厌的老笨驴梅内尔,在他面前,什么希望也没有了——只有监狱高墙的阴影……
   他感到有人在玩弄着他——就像是猫戏弄老鼠那样,有人肯定在大笑了……
普利茅斯快车上的谋杀案

阿加莎·克里斯蒂 Agatha Christie
  皇家海军的亚历克。辛普森从牛顿艾博特的月台上走进普利茅斯快车的头等车厢。一个行李搬运工提着一件沉重的箱子跟着他。他正准备把它举上行李架,但这位年轻人拦住了他.“不—就放在座位上吧。我过会儿再放上去。这个给你。”
   “谢谢你,先生。”搬运工得到了不少小费,退了出去。所有的车门都砰砰地关上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只去普利茅斯,去托基的换车。下一站是普利茅斯。”然后,哨声响起,火车慢慢驶出了车站。
   车厢里只有辛普森中尉一个人。十二月的空气相当冷,他将窗户拉上。然后他茫然地吸吸鼻子,皱起眉头。这是什么味道!让他想起了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想起了在他腿上进行的手术。是的,氯仿。就是这个味道!他又把窗户放了下来,换到背朝机车头的那个座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烟斗,点燃了。有一阵,他坐在那儿没动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窗外的夜色.最后他站起身来,打开箱子。拿出一些文件和杂志,然后又关上箱子,试图把它推到对面座位底下一却没有成功。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变得不耐烦起来,更加使劲地推,但还是只能进去一半。
   “见鬼!怎么进不去?”他嘟囔着,把箱子拖出来,俯身下去朝座位下面看……
   一会儿之后,一声尖叫刺破夜空,随着刹车警报索的紧急拉动,巨大的火车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我的朋友,”波洛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对这起普利茅斯快车上的谋杀案很感兴趣了。读读这个。”
   我拣起他从桌子那边扔过来的小条。小条很是简洁明了。
   亲爱的先生
   加能尽早给我打电话将不胜感激.谨此埃比尼泽。哈利戴这条子和案情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不清楚,于是我不解地看着波洛.作为回答,他拿起报纸。大声读起来广昨晚有一个轰动的发现。一位返回普利茅斯的年轻海军军官在他车厢的座位下面发现了一具女尸,胸部被刺。这位军官立刻拉下警报索。于是火车停了下来。这名妇女。年约三十。打扮富丽,还没有验明身份。”“后来我们又有下文。‘在普利茅斯快车上发现的女尸身份查明,她是尊敬的鲁珀特。卡林顿夫人。’你现在明白了。我的朋友?要是你不明白的话。我就加一句—鲁珀特。卡林顿夫人在结婚之前名叫弗洛西。哈利戴,她就是哈利戴老人—美国钢铁大王—的女儿。”“于是他找你?太棒了!”“我过去为他做过一点事一一件债券持有人的事。还有一次,由于一次王室的盛大的访问活动我到了巴黎。我让人把弗洛西小姐指给我看。外观上她颇像一个引人注目的小个子寄宿生!她有可观的嫁妆!这引起了麻烦。她差点搞出不体面的风流韵事。”
   “怎么会那样?”“一个罗奇福伯爵。一个很不好的人物。你会说。一个大坏蛋。一个十足的冒险家,他知道怎么去讨一个年轻浪漫的女孩子的欢心。幸运的是。她父亲及时地听到了风声。便匆忙把她带回了美国。几年之后,我听说她结婚了。但我对她丈夫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嗯,”我说道,“这个鲁珀特。卡林顿阁下无论怎么说也不是个好小子。他在赛马场上几乎把自己的钱给花光了。我想哈利戴老人的钱来得正好。在我看来。对这样一个长相不错,彬彬有礼。而又无所顾忌的小流氓来说,要找到一个妻子是很难的!”“啊,可怜的小女人!她没有一个好的归宿!”“我想他立刻就让她很清楚地知道了是她的钱。而不是她的人吸引了他。我相信,他们很快就分道扬镳了。我最近听到谣传说他们肯定要正式分居。”“哈利戴老人也不是傻子。他会看紧他女儿的钱,不会让那些钱转人他人之手的。”
   “我想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我知道事实上鲁珀特阁下是相当窘迫的。”
   “啊哈!我搞不懂—”“你搞不懂什么?”“我的好朋友。别像那样猛烈抨击我。我看得出来。你很有兴趣。你陪我一块儿去看一看哈利戴先生吧。街角有一个出租汽车站。”几分钟之后,我们就疾驰到这位美国富豪在帕克街的豪宅。我们被带进了书房,一个体型又大又胖,长着敏锐的眼睛和很具挑衅性的下巴的人很快就过来了.“波洛先生吗?”哈利戴先生说,“我想我不需要告诉你我为什么找你吧。你已经在报上读到了,我不是那种浪费光阴,坐失良机的人。我碰巧听说你在伦敦。并且我记得你在那些轰动的事件当中干得都很漂亮。我永远也不会忘掉一个名人的,我可以选择苏格兰场。但我也得有自己的人。钱不是目的。所有的钱都是为了我们女儿而挣的—现在她不在了。为了逮着该死的凶手。我愿意花掉我最后一分钱!你明白吗?现在就看你给我送货了。”
   波洛鞠了一躬.“先生,我在巴黎曾好几次见过您女儿,我也就更愿意接这个案子了。现在我要让你告诉我,她去普利茅斯途中的情况和其他一切你认为与该案有关的细节。”“好的,首先。”哈利戴回答说。“她不是去普利茅斯。她是去参加在埃文米德乡间邸宅—斯旺西伯爵夫人家中举行的一个招待会。她乘十二点十四分由帕丁顿发出的车离开伦敦。两点五十到达布里斯托尔—她得在那儿转车。当然,主要的是普利茅斯快车途经韦斯特伯里,根本就不到布里斯托尔。十二点十四分这列车中途不停直达布里斯托尔,之后要停靠韦斯顿、汤顿、埃克塞特和牛顿阿伯特。包厢里就我女儿一个人。她的座位一直定到布里斯托尔。她的女仆在下一节车厢的一个三等厢里。”“等一会儿,”波洛打断道,“谁管珠宝?您的女儿还是女仆?”“我女儿总是自己照料珠宝。用一个蓝色摩洛哥羊皮箱子装着。”“继续吧,先生。”
   “在布里斯托尔,女仆简。梅森拿起由她照管的女主人的梳妆包和外衣来到了弗洛西包厢的门前。让梅森特别惊讶的是。我女儿告诉梅森说她不在布里斯托尔下车,她还要继续赶路。她让梅森将行李拿下去放在行李寄存处,并梅森说可以在小吃部里喝点茶,但得在火车站等她,她会在下午乘坐上行火车回到布里斯托尔的。女仆虽说很是惊讶,还是照她说的去做了。她将行李存在寄存处也喝了一些茶。但一列又一列的上行火车进站了。女主人就是没有露面。在最后一列火车到了之后,她将行李放在原处,去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旅馆过夜。今天早上她在报上读到了这个惨案,于是就乘最早的一班火车回来了。”“没有什么可以说明为什么您女儿突然改变计划吗?”“嗯,是这样的,据简。梅森说。在布里斯托尔时,弗洛西的包厢里已不再是一个人。里面有一个男人站在另一端的窗户边看着窗外,她看不清他的脸。”
   “当然,火车是那种软卧列车,对吗?”“是的。”
   “过道在哪一边?”“在月台的那一边。我女儿和梅森说话的时候,站在过道里。”“在您心中没有疑问—对不起!”他站起身,小心地将有点歪的墨水台扶直。“请原谅。”他又坐下来继续说道,“看见歪的东西我的神经就受不了。奇怪,是不是?我是在说,先生。您心中没有疑问。认为这极可能的不期而遇是您女儿突然改变计划的原因。是吗?”“这好像是惟一讲得通的推测了。”“您不知道提到的这位先生可能会是谁吗?”这位百万富翁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答道,“不—我一点也不清楚。”
   “好了—关于尸体发现的经过?”“尸体是被一位年轻的海军军宫发现的,他立刻拉了警报。火车上有一个医生。他对尸体进行了检查。她是先被氯仿麻醉,然后被杀死的。他个人认为她已经死了四小时左右。因此一定发生在离开布里斯托尔不久一极有可能是在布里斯托尔和韦斯顿之间,也有可能是在韦斯顿和汤顿之间。”
   “那珠宝箱呢?”“珠宝箱。波洛先生。不见了。”
   “还有一件事,先生。您女儿的财产—她死后会传给谁?”“弗洛西婚后不久就立下遗嘱,将所有的东西都留给她丈夫。”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道:“我不妨告诉你,波洛先生。我认为我的女婿是个无法天天的流氓,因此。根据我的建议。我女儿正准备通过法律手段将自己解放出来--这不是难事。我将她的钱作好安排,这样她活着的时候。他不能碰这笔钱。但虽然他们这些年来一直分居。她却经常屈服于他对钱的要求。而不愿意将丑闻公开。然而,我是下定决心要结束这事。最后弗洛西同意了。我让我的律师进行诉讼。”
   “卡林顿先生在哪儿?”“在城里。我想昨天他去了乡下。但昨晚又回来了。”波洛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想就这些了。先生。”“你想见一见女仆简。梅森吗?”“如果可以的话。”
   哈利戴按了一下铃。给了男仆一个简短的命令.几分钟之后,简。梅森进来了。这是一个容貌粗陋。却让人尊敬的妇女。她在悲剧打击下无动于衷,一副讷相。只有一个好仆人才可能这样.“请允许我问你一些问题。好吗?你的女主人。昨天早上出发之前,她没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吗?没有很激动或很慌张吗?”“噢。不。先生!”“但在布里斯托尔的时候。她很不一样了,是吗?”“是的。先生,非常不安—那么紧张。好像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嗯,先生,就我能记得的,她说。‘梅森。我得改变计划。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是说,我不能在这儿下车了。我得继续走。将行李拿下去,放在行李寄存处,然后喝点茶,在车站等我。’“‘在这儿等您,夫人。是吗?’我问道.“‘是的,是的。不要离开车站。我会乘晚些时候的火车回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不会太晚。’“‘好的,夫人,’我说。我没有权利问问题,但我觉得这很奇怪。”“这不像你的主人。是吗?”“非常不像,先生。”
   “你怎么看?”“嗯,先生。我想是和包厢里的那位先生有关。她没有跟他说话。但她转过身去一两次好像是在问他她做得对不对。”“但你没看见那位先生的脸,是吗?”“是的,先生;他一直背冲着我。”“你能描述一下吗?”“他穿着一件浅鹿毛色的外套。戴着旅行帽。他很高很瘦。他后脑勺很黑。”
   “你不认识他。是吗?”“噢,不,我不认识。先生!”“他肯定不会是你的男主入卡林顿先生吗?”梅森着上去很是惊讶。
   “噢,我想不是的,先生!”“但你不肯定?”“身材有点像男主人。先生—但我一直不认为是他。我们很少看见他…我不能说不是他!”波洛从地毯上拣起一个别针。很是严肃地皱着眉头,然后他继续道:“有没有可能这个男人在你到包厢之前在布里斯托尔上的火车?”梅森陷入了沉思.“是的,先生,我想是可能的。我的车厢很挤。我出去花了一些时间—然后在月台上有一大群人。那也使我耽搁了一会儿。但那样的话,他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跟女主人说话。我想当然地认为他是从过道过来的。”
   “当然,那更有可能。”
   他停下来,仍皱着眉头。
   “您知道女主人的衣着吗。先生?”“报纸上有些细节。但我想让你证实一下。”“她戴着一顶白色狐狸皮无边女帽,先生。还有—个白色带点的面纱,穿着ˉ件蓝色起绒粗呢外套和裙子—那种蓝色他们叫做钢青色。”“嗯,很是惹眼。”“是的。”哈利戴先生说道,“贾普警督希望那能帮助我们确定案发地点。看到她的人都会记住她的。”
   “正是如此!”波洛转过脸说,“谢谢你,小姐。”女仆离开了屋子。
   “好!”波洛轻快地站起身来。“在这儿我只能做这些了—先生,我只是想让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一切!”“我已经这么做了。”“你肯定吗?”“绝对肯定。”
   “那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能接这个案子。”“为什么?”“因为你不坦率。”“我向你保证—”“不,你有些事没告诉我。”停了一会儿,哈利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的朋友.“我想这是你想要的,波洛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真是让我很恼火!”波洛笑了。打开那张纸。这是一封信。字迹很细,字体斜着。波洛大声地念出来.亲爱的夫人盼望着与你再次见面,我不胜兴奋。自收到你的亲切回信之后。我实在按捺不住。我永远也不会忘掉在巴黎的那些曰子。你明天就要离开伦敦,这太残酷了。然而,不久。也许比你期盼的更早。我就会有幸再次见到一直占据我心灵的女士了。
   亲爱的夫人,请相信我最忠贞不渝的感情的保证。
   罗奇福之阿曼德
   波洛将信递回给了哈利戴,并鞠了一躬。
   “我想。先生您不知道您女儿想跟罗奇福伯爵重温旧情。是吗?”“这太让我吃惊了!我在我女儿的手袋里发现了这封信。也许您知道。波洛先生,这个所谓的伯爵是一个最坏的冒险家。”波洛点点头。
   “但我想知道您是怎么知道这封信的存在的?”我的朋友笑了:“先生。我不知道。但只会追踪脚印并能识别烟灰对一个侦探来说是不够的。他也得是个好的心理学家!我知道您不喜欢也不相信您的女婿。您女儿死后受益的是他。女仆对那个神秘男子的描述和他很相像。但你对抓他并不热衷!为什么?当然你的怀疑在另一个方向。因此你有些东西没讲。”“你是对的,波洛先生。我一直认为是鲁珀特干的。直到我发现了这封信。这使我很不安。”“是的。伯爵说了‘不久,也许比你期盼的更早。’很显然他不想等到你听到他重新出现的风声。是不是他也从伦敦乘十二点十四分的火车,并且顺着过道到了您女儿的包厢?罗奇福伯爵,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也是个子很高。皮肤浅黑!”这个百万富翁点点头.“好了,先生,再见。我想。苏格兰场有一个珠宝的清单吧?”“是的。我想如果您想见贾普警督的话。他现在在这儿。”贾普是我们的一个老朋友。他对波洛打招呼的时候很是亲切,其中还带着些轻蔑。
   “你好吗,先生?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恶意。尽管我们看问题的方式不一样。您的脑袋瓜怎么样?还那么厉害吗?”波洛满面笑容,“它还在工作,我的好贾普,毫无疑问!”“那就好了。认为是鲁珀特阁下,还是一个窃贼?当然我们正在监视所有常规地方。如果珠宝被销赃的话,我们会知道的。当然无论是谁干的。都不会仅仅把那些珠宝留着来欣赏它们的光泽。不会的!我正在调查鲁珀特。卡林顿昨天在什么地方。好像有些神秘。我正让一个人监视他。”
   “很是谨慎,但也许是晚了一天。”波洛轻声建议道.“你总在开玩笑。波洛先生。好了,我要去帕丁顿。布里斯托尔、韦斯顿、汤顿,那是我的规定值巡的路线。再见。”“你令晚会过来看我。告诉我结果的,是不是?”“当然,如果我回来的话。”
   “好警督相信运动中的事情。”在我们的朋友离开的时候,波洛喃喃道,“他到处走;他测量脚印;他搜集泥巴和烟灰!他特别忙!他热情高涨!要是我跟他提起心理学的话,你知道他会做什么,我的朋友?他会笑的!他会对自己说,可怜的老波洛!他年纪大了!他己经老朽了!贾普是‘敲门的年轻一代’。毫无疑问!他们忙着敲门,以致没有注意到门是开着的!”“你准备怎么做?”“因为我们有自由处理权。我要花三便士给里茨饭店打一个电话—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伯爵正呆在那里。在那之后—因为我的脚有些湿。我己经两次打喷嚏了—我得回我的房间。在酒精灯上给自己做汤药!”第二天早上我又一次见到波洛。我看到他正静静地享用早餐.“有什么事吗?”我急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没有。”
   “但贾普呢?”“我没见过他。”“伯爵呢?”“他前天离开了里茨饭店。”
   “谋杀的那一天?”“是的。”“那就齐了!鲁珀特。卡林顿被证明无罪了。”
   “因为罗奇福伯爵离开了里茨饭店?你走得太快了,我的朋友。”“不管怎么说,得跟踪他,并把他逮捕!但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价值十万美元的珠宝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个很好的动机。不,我心里的问题是。为什么要杀了她?为什么不仅仅偷了珠宝?她不会起诉的。”
   “为什么不会?”“因为她是个女人,我的朋友。她曾经爱过这个男人,因此她会默默地承受损失的。而且这个伯爵,在女人问题上是个特别好的心理学家—因此他才会成功多次—他会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而另一方面,如果鲁珀特。卡林顿杀了她的话。为什么要拿走珠宝,这是致命的、说明他与此案有牵连的证据。”
   “作为一个幌子。”“也许你是对的,我的朋友。啊,贾普来了!我听得出他的敲门声。”这位警督满面笑容,心情很好。
   “早上好,波洛。刚回来。我干了一些漂亮工作!你怎么样?”“我。我刚整理好头绪。”波洛静静地回答道。
   贾普开心地笑了.“老伙计年纪大了,”他轻声对我说。“那对我们年轻人来说这可不行。”他大声道.“遗憾吗?”波洛问道。
   “好了,你想听听我都干了些什么吗?”“你让我猜一猜,好不好?你在韦斯顿和汤顿之间的铁道线边上找到了作案的刀子。你找到了那个在韦斯顿与卡林顿夫人说过话的卖报男孩!”贾普的下巴拉了下来:“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别告诉我说全是因为你那功能强大的脑瓜!”“我很高兴你第一次承认它功能强大!告诉我,她有没有给那个卖报男孩一先令?”“不。是半克朗!”贾普原来的脾气又回来了。他咧着嘴笑道。“真奢侈,这些富裕的美国人!”“结果这个男孩没有忘记她?”“他不会的。半克朗不是每天都能得到的。她跟他打了招呼并买了两本杂志。有一本封面有一个女孩穿着蓝色衣服。‘那和我很般配。’她说。噢。他清楚地记得她。好了,那对我来说足够了。根据医生的证据。案发地点一定是在汤顿之前。我想他们会立刻将刀扔掉。于是我沿着铁路线找那把刀。没有问题。就在那段路边找到了。在汤顿的时候,我就我们的嫌疑犯询问了一些人。但当然那是个大站,他们不大可能注意到他。他极有可能乘晚些的火车回到了伦敦。”波洛点点头:“很有可能。”“但我回来之前发现了另一则消息。他们正在转移珠宝。没有疑问!那只大的翡翠已经在昨晚被典当了—被一个坏种典当了。你知道是谁吗?”“我不知道—只不过他个子很矮。”
   贾普眼睛瞪得大大的:“是的,你说对了。他够矮的。是雷德。纳基。”“雷德。纳基是谁?”“一个特别精明的珠宝窃贼。先生。而且谋杀也干得出来的。经常和一个女人—格雷西。基德合作。但这一次她好像没有卷人—除非她带着赃物去了荷兰。”
   “你们逮捕纳基了吗?”“当然。但提醒你一下。我们要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和卡林顿夫人一起坐火车的男人。他是计划这一切的人。没错。但纳基不愿意告发他的朋友。”
   我注意到波洛的眼睛变得很绿。
   “我想,”他轻声说道,“我可以为你们找到纳基的朋友。毫无疑问。”
   “又是你的一个小主意。是不是?”贾普目不转睛地看着波洛,“有时候你设法送货还真不赖,你年纪这么大了。当然是难得的好运气。”
   “也许,也许,”我的朋友喃喃道,“黑斯廷斯,我的帽子。还有刷子。哦!要是还下雨的话。还有我的高统橡皮套鞋!我们不能浪费了汤药的功效。再见!贾普!”“祝你好运,波洛。”
   我们刚看到一辆出租车,波洛就把它叫住了。并且让司机开到帕克街.当我们在哈利戴家门前停下来的时候,他灵巧地下了车。给司机付了钱,然后按门铃。他对开门的男仆低声要求了一下。我们就立刻被带到了楼上。我们走到屋子顶层,被带进了一个整洁的小卧室.波洛的眼睛扫过房间,目光落在一个小小的黑色箱子上。他在箱子前面跪下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标签,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捻线.“问哈利戴先生能不能上来到我这儿来。”他转身对男仆说.男仆走了。他熟练地轻轻摆弄着箱子的锁。一会儿。锁开了。他将箱盖打开。他飞快地在里面的衣服中翻找。将它们扔到地板上.楼梯上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哈利戴进了屋子。
   “你究竟在这儿干什么?”他瞪着眼。问道.“先生。我在找这个。”波洛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艳蓝色起绒粗呢外套和裙子,还有一顶白色狐狸皮无边女帽.“你拿我的箱子干什么?”我转过身来看见女仆简。梅森进了屋.“黑斯廷斯,请你关上门。谢谢你。是的,并且背靠着门站着。好了。哈利戴先生,让我将格雷西。基德介绍给您,或者简。梅森,她很快就会在贾普警督的好心陪同下和她的同谋雷德。纳基会合了。”
   波洛挥了挥手,不以为然。“这简单极了!”他又自己吃了些鱼子酱。
   “是女仆坚持要告诉我她的女主人穿的衣服首先引起了我的注意。为什么她要这么着急将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衣服上呢?我考虑只有女仆一个人说在布里斯托尔包厢里有一个神秘男人。就医生的证据而言,卡林顿夫人也许在到达布里斯托尔之前就被杀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女仆就一定是同谋。如果她是同谋的话,她就不会希望这一点仅仅只有她的证据。卡林顿夫人穿的衣服很引人注目。女仆一般来说在她的女主人穿什么衣服上有很多选择。如果,在布里斯托尔之后,有人看见一个穿着鲜艳蓝色外套和裙子的女士和一顶毛皮无边女帽,他肯定会发誓他见过卡林顿夫人的.“我开始重现案情,女仆会给自己提供相同的衣服。她和她的同谋在伦敦和布里斯托尔之间用氯仿将卡林顿夫人麻醉并将她捅死。也许是利用了一个隧道。她的尸体被推进座位下面,女仆就扮演了她。在韦斯顿的时候,她一定得让人注意到她,怎么办?极有可能,会选中一个卖报男孩。她通过给他一大笔小费以保证让他记住她。她还通过对一本杂志的评论将他的注意力引到她的衣服上。离开韦斯顿之后,她将刀扔出了窗外以表示可能的案发地点,然后换了衣服,或者在上面罩上一件雨衣。在汤顿,她下了火车,尽快回到了布里斯托尔,在那儿她的同谋将行李放在了行李寄存处。他将票据交给她,然后自己回到了伦敦。她在月台上等着。演出她该演的一幕,去了一个旅馆过夜,然后早上回到了伦敦,完全像她所说的那样。当贾普考察回来后,他证实了我的推理。他还告诉我一个有名的窃贼正在转移珠宝。我就知道不管是谁,事情一定跟筒。梅森所描述的完全不同。当我听说那是雷德。纳基,总和格雷西。基德合作时,好了,我就知道在哪儿能找到这个同谋。”“那伯爵呢?”“我越想,就越发相信他和本案无关。那位先生很在乎自己,他不会冒险杀人的。杀人跟他的性格不一致。”
   “好了,波洛先生,”哈利戴说道,“我欠你很多。午饭后我写的支票也没法偿还这一切。”
   波洛谦虚地笑了,对我小声说道:“好贾普。他会得到官方荣誉的,这没有疑问。但虽然他抓住了格雷西。基德。我想我。就像美国人所说的,又惹他恼火了。”
  拉乌尔·多布罗伊尔一边哼着曲子,一边穿过赛纳河。他是一个英俊年轻的法国男人,三十二岁左右,长着一张红润的脸和小小的黑胡子,职业上他是一个工程师。在恰当的时间里,他到达了卡多纳特,转入了第7号房子。看门人从她的小窝里朝外张望着,冲他打了声招呼“早上好”,他愉快地还了礼。然后,他爬上楼梯,来到三层的公寓前。他站在那里,按了门铃并等待着回应,他再次哼起了那段小曲子,今天早上,拉乌尔·多布罗伊尔感觉特别高兴。一个年老的法国妇女打开了门,她看清来客是准时,她那满是皱纹的脸堆起了微笑。
   “早上好,Monsieur(法语:先生。——译注)。”
   “早上好,伊利斯。”拉乌尔说道。
   他穿过前厅,边走边脱下他的手套。
   “夫人在等着我呢,是吗?”他回头问道。
   “啊,是的,确实这样,Monsieur。”
   伊利斯关上了大门,转身面对着他。
   “请Monsieur您先到那个小客厅里坐坐,夫人一会儿就来。现在,她正在休息呢。”
   拉乌尔突然抬起了头。
   “她感觉不舒服吗?”
   “舒服!”
   伊利斯吸吸鼻子。她从拉乌尔的前面走过去,替他把小客厅的门打开。他走了进去,她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舒服!”她继续说道,“她怎么会舒服呢,可怜的小羊羔?招灵会,招灵会,总是招灵会!这不好——这不正常,这不是万能的上帝允许我们做的事情。对于我来说,可以坦白地讲,这简直就是和恶魔做交易。”
   拉乌尔拍拍她的肩膀,使她安心。
   “看你,看你,伊利斯,”他安慰地说道,“别激动,不要过于把所有你不能理解的事物都看成是恶魔。”
   伊利斯怀疑地摇摇头。
   “啊,那好,”她小声地嘟哝着,“Monsieur爱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我就是不喜欢招灵会,看看夫人,一天比一天苍白,一天比一天瘦弱,而且头疼!”
   她握起了双手。
   “啊,不,这一点好处也没有,这一切都是神灵的事情。确实是神灵!好的神灵都在天堂里,而其他的就在炼狱里。”
   “你对于人死后的看法有点简单,伊利斯。”拉乌尔一边坐到椅子上一边说道。
   老太婆靠了过来。
   “我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Monsieur。”
   她划了个十字,向门口走去,然后又停了下来,她的手放在门柄上。
   “Monsieur,你们结婚以后,”她恳求地说道,“这不会再继续了吧——所有这些?”
   拉乌尔感动地朝她微笑。
   “你是一个非常真诚的好心人,伊利斯,”他说道,“而且对你的女主人很忠心。别害怕,一旦她成为了我的妻子,你所说的所有这些‘神灵的交易’,都将停止。因为,多布罗伊尔夫人不再进行招灵会了。”
   伊利斯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热切地问道。
   对方则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的,”他说道,这句话更像是对他自己说而不是对她,“是的,所有的这些都必须结束。西蒙娜具有非常出色的天赋,而且,她已经毫无拘束地使用了它,但是现在,她已经尽她本分了。就像你刚才观察到的,她一天比一天苍白,一天比一天瘦弱。灵媒婆的生活是最花费力气也最困难了,还有可怕的精神上的压力。可是,伊利斯,你的主人是全巴黎最好的灵媒婆——甚至是,全法国最好的。从世界各个地方来的人们都来找她,因为他们知道,她是不会玩弄他们,欺骗他们的。”
   伊利斯满足地吸吸鼻子。
   “欺骗!啊,不,事实上,夫人如果愿意的话,她连一个新生的婴儿也不会欺骗。”
   “她是一个天使,”这位年轻的法国人热烈地说道,“而且我——为了她的快乐,我要做一个男人所能做的一切事情。你相信我吧?”
   伊利斯走上前来,用一种简单而自豪的口吻说道:
   “我已经为夫人服务许多年了,先生。从各个方面来讲,我都可以说我敬爱她。如果我不相信,你是因为她值得敬慕而敬慕她的话啊,ehbien(法语:那好。——译注)先生!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会把你撕成碎片的。”
   拉乌尔笑了。
   “好极了,伊利斯!你真是一个忠诚的朋友,而且现在,你必须赞成我告诉你的话,夫人就要放弃神灵们了。”
   他希望看到的是,这位老妇女大笑着接受这个高兴的事情,但是,令他有点惊奇,她仍然保持着严肃。
   “假设,Monsieur,”她犹豫着说道,“假设那些神灵不愿意放弃她呢?”
   拉乌尔盯着她。
   “呃!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伊利斯重复道,“假设那些神灵不愿意放弃她呢?”
   “我想你不会相信神灵的吧,伊利斯?”
   “我不会的,”伊利斯顽固地说道,“相信它们很愚蠢。但是——一”
   “什么?”
   “我很难给你解释,Monsieur。你知道,我,我一直以来都认为那些灵媒婆,就像他们自己称呼自己那样,是一些聪明的、专门欺骗那些可怜的失去了爱人的灵魂的骗子。但是,夫人不是那样,夫人是真正的,夫人很诚实而且——”
   她降低了她的声调并用恐惧的语气说道:
   “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这不是,真的发生了,而且,这就是为什么让我感到害怕的。因为,我可以肯定这些,Monsieur,这不正常,它与自然现象背道而驰,上帝啊,肯定有人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拉乌尔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拍拍她的肩膀。
   “保持镇静,我亲爱的伊利斯,”他说道,并微笑了,“看,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好消息:今天就是招灵会的最后一次;今天以后再不会出现招灵会了。”
   “那么说来,今天还会有一次了?”老妇女猜疑地问道。
   “最后一次,伊利斯,最后一次了。”
   伊利斯闷闷不乐地摇摇头。
   “夫人不适合——”她开始说。
   但是,她的话被打断了,门打开了,一个高个儿的金发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苗条而优雅,长着一张像波提切利的圣母玛利亚的脸。看到她,拉乌尔的脸马上像被点燃了,闪闪发光,而伊利斯迅速而谨慎地退了下去。
   “西蒙娜!”
   他握起她修长雪白的双手,分别亲吻了一下。她非常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
   “拉乌尔,我亲爱的。”
   他再次亲吻着她的双手,然后,专注地看着她的脸。
   “西蒙娜,看你多么的苍白!伊利斯告诉我,你在休息;你没生病吧,我的爱人?”
   “没有,没生病——”她犹豫地说道。
   他扶她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她的旁边。
   “那么告诉我!”
   灵媒婆虚弱地微笑着。
   “你会认为我是个傻瓜的。”她喃喃道。
   “我?认为你是个傻瓜?永远不会的。”
   西蒙娜从他的双掌中缩回她的手。好一会儿,她非常安静地坐在那里,眼睛垂下来盯着地毯。然后,她用低沉的声音急速说道:
   “我很害怕,拉乌尔。”
   他等了一两分钟,希望她继续说下去,但是,她并没有往下说,他就鼓励道:
   “是的,害怕什么呢?”
   “只是害怕——就那么多。”
   “但是——”
   他困惑地看着她,她迅速地回答了他的眼神。
   “是的,这很荒谬,对吧,但是,我感觉就是那样。害怕,再也没有别的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者为什么,但是,在脑海里,我一直有这种感觉,觉得某些事情很可怕——可怕,它就要发生在我身上……”
   她瞪着前方,拉乌尔温柔地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
   “我最亲爱的,”他说道,“来,你不必说出来。我知道是什么,是那些压力,西蒙娜,是灵媒婆生涯的压力。你需要的只是休息——休息和安静。”
   她感激地看着他。
   “是的,拉乌尔,你说得对,那就是我所需要的,休息和安静。”
   她闭上了双眼,微微靠在他的肩膀上。
   “还有快乐。”拉乌尔在她耳边喃喃说道。
   他的手臂把她搂紧了一点。西蒙娜还闭着双眼,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的,”她喃喃道,“是的。当你的手臂围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很安全,我忘记了我的生涯——那种可怕的生涯——做灵媒婆的生涯。你知道很多,拉乌尔,但是,甚至是你,也还没有完全理解到它的含义。”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怀抱中有点发硬,她眼睛睁开了,瞪着前方。
   “坐在橱柜的黑暗之中,等待着,那种黑暗是多么令人可怕,拉乌尔,因为它是那种虚无的黑暗,什么也不存在的黑暗。是人故意放弃了自己,让自己迷失在里面。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觉不到。但是,最终出现了那慢慢的、沉默痛苦的回归,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但是,非常疲倦——可怕的疲倦。”
   “我知道,”拉乌尔喃喃道,“我知道。”
   “非常疲倦。”西蒙娜再次喃喃道。
   当她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她整个身体似乎都沉了下去。
   “但是你最出色的,西蒙娜。”
   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中,试图提起她的兴致,来分享自己的热情。
   “你是独一元二的——世界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灵媒婆。”
   她摇摇头,对此只是微微一笑。
   “是的,是的。”拉乌尔坚持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封信。
   “看这里,这是萨拉贝得赫热的罗奇教授寄来的,而那一封是南锡的格尼尔博士寄来的,两封信都恳求你偶尔可以继续为他们招招灵。”
   “啊,不!”
   西蒙娜跳了起来。
   “我再也不做了,我不做了!这些马上就要结束了——一切都完了,都结束了。你答应我,拉乌尔。”
   拉乌尔惊奇地看着她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就像是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他站了起来,握住她的手。
   “是的,是的,”他说道,“这当然都要结束了,那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我是那么的以你为荣,西蒙娜,这就是为什么我提起了这些来信。”
   她用疑惑的眼神迅速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会希望我继续招灵吧?”
   “不,不,”拉乌尔说道,“除非是你自己愿意这样做,仅仅是为一些老朋友偶尔招一两次——”
   但是,她打断了他的话,激动地叫喊着:
   “不,不,再也不要。有危险!我告诉你,我可以感觉到它,极大的危险!”
   她用手紧紧地压住额头,一分钟后,她走到了窗户旁边。
   “答应我,再也不要了。”她背对着他,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拉乌尔走到她后面,用手抱住她的肩膀。
   “我亲爱的,”他温柔地说道,“我答应你,今天以后不会再招灵了。”
   他感觉到了她突然颤抖了一下。
   “今天,”她喃喃道,“啊,是的——我把埃克斯夫人给忘记了。”
   拉乌尔看了看手表。
   “现在她就要来了,但是,西蒙娜,如果你感觉不太好的活——”
   西蒙娜似乎没听见他说的话,她呆呆地在想着什么。
   “她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拉乌尔,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你知道吗,我——我对她的感觉几乎就是恐惧。”
   “西蒙娜!”
   他的声调里带着某种谴责的味道,她马上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是的,是的,我知道,你和所有的法国人一样,拉乌尔。对你来说,一个母亲神圣不可侵犯,在她为失去了孩子而悲伤的时候,我对她产生那样的感觉是非常不仁慈的。但是——我不能给你解释,她长得那样强壮和黝黑,而且她的手——你有没有注意过她的手,拉乌尔?又大又强壮的手,和男人的一样。啊!”
   她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闭上了双眼。拉乌尔缩回了他的手,冷冷地说道:
   “我真的不理解你,西蒙娜。作为一个女人,你也应该对另一个女人除了同情外没有别的感情了,那是一个被剥夺了唯一孩子的母亲。”
   西蒙娜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
   “啊,那是你不理解,我的朋友!这些事情,是没有人可以帮忙的。当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感觉到——”
   她挥动着她的手。
   “害怕!你还记得吗,很久以后,我才答应为她招灵?我可以肯定,她会在某些方面给我带来不幸。”
   拉乌尔耸耸肩膀。
   “然而,确切地说来,她带给你的正好相反,”他冷冷地说道,“所有的招灵会都取得了显著的成功。小阿梅莉的灵魂可以很迅速就控制了你,而现体确确实实在冲撞。罗奇教授真应该在现场,看看这最后一次招灵会。”
   “现体,”西蒙挪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告诉我,拉乌尔(你知道,当我进入梦幻的时候,我对于发生了什么是一无所知的),那些现体真的那么不可思议吗?”
   他热烈地点点头。
   “在最初的几次招灵时,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个小孩的身影,”他解释道,“但是在最后一次招灵——”
   他非常温柔他说着。
   “西蒙娜,站在那里的那个小孩就像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孩子一样。我甚至触摸到了她——但是,我看到了触摸给你带来了极度的痛苦,我不会允许埃克斯夫人也这样做的。我担心她的自我控制会崩溃,那么就会给你带来伤害了。”
   “当我清醒的时候,我总是感到说不出的疲惫,”她喃喃道,“拉乌尔,你可以肯定——你真的可以肯定,我的做法是正确的吗?你知道老伊利斯怎么想的?她觉得我是在和恶魔做交易。”她非常不自信地笑了。
   西蒙娜再次转过身去,面对着窗户。
   “你知道我是相信什么的,”拉乌尔严肃地说道,“与未知打交道,总会存在各种危险的,但是动机高尚,因为这是为了科学。世界上还有许多科学未能解释的秘密,先驱者们付出了代价,所以别人可以安全地跟在后面。十多年来,你一直在为科学探索而努力,以致于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现在,你的义务已经结束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要解脱,就要获得欢乐了。”
   西蒙娜感动地朝他微笑,她又恢复了平静。然后,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闹钟。
   “埃克斯夫人迟到了,”她喃喃道,“她可能不来了。”
   “我想她会来的,”拉乌尔说道,“你的闹钟有点快了,西蒙娜。”
   西蒙娜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重新摆弄着房间里的各种摆设。
   “我怀疑她到底是谁,就是这个埃克斯夫人?”她说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她的家人是谁?很奇怪,我们对她一无所知。”
   拉乌尔耸耸肩膀。
   “大多数人,当他们来找灵媒婆的时候,都会尽可能地隐瞒自己的姓名,”他说道,“这是一个基本的预防措施。”
   “我猜想也这样。”西蒙娜无精打采地说道。
   突然,她手里的一个小瓷瓶从手指里滑落了下来,掉到了壁炉的瓷砖上,摔成了碎片,她猛地转向拉乌尔。
   “你看,”她喃喃道,“我不是我自己了。拉乌尔,你想,我是不是非常——非常懦弱,如果我告诉埃克斯夫人,说我不能招灵了呢?”
   他生气而惊奇地看着她,她的脸变红了。
   “你已经答应了,西蒙娜——”他温柔地开始说道。
   她再次靠在墙上。
   “我不想做了,拉乌尔,我真的不想做了。”
   他再一次用生气而惊奇的眼神看着她,还带着温柔的责备,这使她退缩了回去。
   “我考虑的不是金钱,西蒙娜,尽管你必须意识到,这位女人给你的最后一次招灵付了许多钱——的确非常多。”
   她反抗地打断了他。
   “还有别的事情比金钱重要得多。”
   “当然是这样,”他温和地说道,“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考虑一下——这位女人是一个母亲,一个刚失去了唯一孩子的母亲。如果你不是真的生病了,如果,这只是你~时的心血来潮——你可以任性地拒绝一个有钱的女人,但是,你可以拒绝一个母亲看她孩子最后一眼吗?”
   这位灵媒婆在他的面前绝望地挥动着双手。
   “噢,你在折磨我,”她喃喃道,“但是你说得对。我应该按照你的希望去做,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害怕什么了——我害怕的是‘母亲’这个词。”
   “西蒙娜!”
   “有许多种原始的基本力量,拉乌尔,其中大多数已经被现代文明破坏了,但是,母爱还是站在它开始的地方。动物——人类,他们是一样的。在这个世界,没有别的东西与母亲对她孩子的爱相同。它没有法律,没有怜悯,它向一切东西挑战,并且,把阻挡在它道路上的所有东西毁灭。”
   她停了下来,稍稍地喘了口气,然后,她转向他,带着一个飞快而又全无敌意的微笑。
   “今天我很傻,拉乌尔,我知道的。”
   他握住了她的手。
   “躺一两分钟吧,”他劝道,“休息一会儿,等她到来。”
   “非常好。”她对他微笑了一下,离开了房间。
   拉乌尔沉思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迈步走到门前,打开门,穿过那小小的前厅。他走进对面的一间房子里,这个房间和他刚才离开的那间很相似,但是在它的尽头有一个壁橱,壁橱里面摆了一张大大的扶椅,壁橱的外面盖上了黑色的厚厚的天鹅绒。伊利斯正忙着布置房间。在靠近壁橱的、地方,她摆上了两张椅子和一张小圆桌,桌子的上面放着一个铃鼓、一个号角、一些纸张和铅笔。
   “最后一次了,”伊利斯带着微微的满足喃喃道,“啊,Monsieur,我真希望它尽快结束和完成。”
   传来了电铃尖锐的响声。
   “她来了,那个强壮的妇女宪兵,”这位老仆人继续说道,“为什么她不能去教堂,为她的小孩子做应做的祈祷,给我们神圣的圣母点上一根蜡烛呢?难道上帝不知道什么对我们才是好的吗?”
   “去开门吧,伊利斯。”拉乌尔断然地吩咐道。
   她看了他一眼,但是按照吩咐做了。不一会儿,她就招呼着客人走了回来。
   “我会告诉主人你已经来了,夫人。”
   拉乌尔走上前去和埃克斯夫人握手,西蒙娜的话语又飘回到他的脑海中:
   “那么的强壮和黝黑。”
   她确实是一个强壮的女人,法国式的沉重而阴暗的悲伤,在她的身上似乎尤其夸张。她说话时声音非常低沉。
   “恐怕我有点迟到了,先生。”
   “只是迟到了一会儿,”拉乌尔微笑地说道,“西蒙娜夫人正躺着休息呢。我很抱歉地告诉你,她感觉非常不好,非常紧张和疲倦。”
   她的双手,刚刚缩了回来,突然又像钳子似的握住了他。
   “但是,她还会招灵吧?”她尖利地要求道。
   “唉,是的,夫人。”
   埃克斯夫人松了口气,坐到椅子上,解开了在她脸前飘浮着的又黑又厚的面纱。
   “啊,先生!”她喃喃道,“你想象不到,你无法知道,这些招灵能给我带来多大的美妙和欢乐!我的小孩子!我的阿梅莉!为了看到她,听到她,甚至——或许——是的,或许甚至可以——伸出我的手去触摸她!”
   拉乌尔迅速而又断然地说道:
   “埃克斯夫人——我应该怎样给你解释呢?——无论如何,你也不可以做任何事情,除非是我指示你去做的,否则会带来巨大的危险。”
   “给我带来危险?”
   “不,夫人,”拉乌尔说道,“是给灵媒婆带来危险。你必须明白,招灵所出现的那些现象在科学上可以用某种方式来解释。我尽量把这个问题解释得简单一些,不使用那些术语。一个灵魂,如果要显现它自己,就必须利用灵媒婆的肉体。你也看到从灵媒婆嘴里喷出来的气流,这些气流最终就会浓缩并被改造成那个灵魂已经死去的肉体的外形。但我们相信,这些灵气事实上就是灵媒婆身上的物质。我们希望在某一天,可以通过仔细的测量和实验来证明这一点——但最大的困难就是,一当服侍灵媒婆、用手触摸到那些灵气时,都会给灵媒婆带来生命危险和痛苦。如果有人粗鲁地触碰了那些现体,就会导致灵媒婆的死亡。”
   埃克斯夫人仔细地听着他说的话。
   “这非常有意思,Monsieur,请告诉我,会不会有那么一段时间,就是现体会游离得远远的,它可以离开它的母体,即离开那个灵媒婆?”
   “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妄想,夫人。”
   她还在坚持:
   “但是,事实上,这不可能吗?”
   “起码,今天肯定不会这样。”
   “但是在将来,或许会的吧?”
   正当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难题时,西蒙娜进来了,给他解了围。她看起来无精打采、脸色苍白,但是显然,她已经恢复了自我控制。她走上前来和埃克斯夫人握握手,拉乌尔注意到,当她这样做的时候,她在微微地颤抖。
   “我感到很抱歉,夫人,听说你身体不适。”埃克斯夫人说道。
   “那没什么,”西蒙娜非常唐突地说道,“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她走进了壁橱,坐到扶椅上。拉乌尔突然感到了一阵恐惧。
   “你没有足够的精力,”他叫道,“我们最好还是取消这次招灵吧,埃克斯夫人会理解的。”
   “先生!”
   埃克斯夫人愤怒地站了起来。
   “是的,是的,最好不要做了,我可以保证。”
   “西蒙娜夫人答应我要做最后一次招灵的。”
   “确实是那样,”西蒙娜平静地同意道,“而且,我已经准备好去履行我的诺言了。”
   “我想你会遵守的,夫人。”那个女人说道。
   “我不要破坏自己的诺言,”西蒙娜冷静地说道,“不要害怕,拉乌尔。”她温柔地补充道:“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一一最后一次了,感谢上帝。”
   她朝拉乌尔做了个手势,拉乌尔拉上了壁橱外面又黑又厚的挂帘。同时他还拉上了窗帘,马上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半昏暗之中。他指示埃克斯夫人坐到其中一张椅子上,而他自己坐到另一张上,然而,埃克斯夫人犹豫了一下。
   “你必须原谅我,先生,但是——你知道,我是绝对相信你以及西蒙娜夫人是诚实的人。但是,那么我的测验或许就更无价值了,我冒昧地带来了这个。”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细细密密的长带子。
   “夫人!”拉乌尔叫道,“这是一种侮辱!”
   “这不过是一种预防措施而已。”
   “我再次告诉你,这是一种侮辱。”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先生,”埃克斯夫人冷冷说道,“如果这里面没有阴谋把戏的话,你不必担心任何事情。”
   拉乌尔轻蔑地笑了起来。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夫人。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可以把我的手和脚都绑起来。”
   他的话并没有产生他希望的效果,因为,埃克斯夫人仅仅是毫不客气地喃喃道:
   “谢谢你,先生。”然后,她拿着带子走到他跟前。
   突然,西蒙娜在壁橱里面发出了一声尖叫。
   “不,不,拉乌尔,让她别这样做。”
   埃克斯夫人大声嘲笑起来。
   “夫人害怕了。”她讽刺地说道。
   “是的,我害怕。”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西蒙娜,”拉乌尔叫道,“显然,埃克斯夫人认为我们是骗子。”
   “我必须弄清楚。”埃克斯夫人冷酷地说道。
   她井然有序地进行她的测验,把拉乌尔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
   “我应该向你的捆绑表示祝贺,夫人,”当她完成以后,他嘲弄地说道,“现在,你总该满足了吧?”
   埃克斯夫人并没有回答他,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仔细检查着墙壁上的嵌板。接着,她把通向大厅的门锁上,然后,拔掉钥匙以后,她才坐回到椅子上。
   “现在,”她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说道,“我准备好了。”
   几分钟过去了。在帘子后面传来了西蒙娜越来越沉重和越来越像打鼾似的呼吸声;接着它们都消失了,跟随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声;再接着,是一片寂静,不一会儿,突然,寂静被僻僻啪啪的铃鼓声打断了;桌子上的号角被抓起来,扔到了地上;接着,传来了一阵嘲弄的笑声;壁橱的帘子似乎微微向后拉着,透过那道隙缝,刚好可以看到灵媒婆的身影,她的头垂到了胸前。突然伊利斯夫人的呼吸加速了。灵媒婆的嘴里吐出了一连片流动的水雾,水雾浓缩以后,渐渐开始形成一个身影,一个小孩子的身影。
   “阿梅莉!我的小阿梅莉!”
   埃克斯夫人那嘶哑的声音轻轻地叫喊着。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在继续加浓。拉乌尔非常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一切,再也没有比这个现体更成功的了,现在,可以肯定,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站在那里。
   “妈妈!”
   孩子的声音轻轻喊道。
   “我的孩子!”伊利斯夫人叫道,“我的孩子!”
   她从椅子上半站了起来。
   “小心,夫人!”拉乌尔警告地叫道。
   现体犹犹豫豫地穿过帘子,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孩子,她站在那里,双手向前伸着。
   “妈妈!”
   “啊!”埃克斯夫人喊道。
   她再一次从椅子上半站了起来。
   “夫人!”拉乌尔喊道,警告着:“小心灵媒婆——”
   “我必须触摸她。”埃克斯夫人嘶哑地叫喊着。
   她往前走了几步。
   “看在上帝的份上,夫人,控制住你自己。”拉乌尔喊道。
   这一次,他真的感到惊吓了。
   “马上坐下来。”
   “我的小孩子,我必须触摸她。”
   “夫人,我命令你,坐下来!”
   他在捆绑得紧紧的带子里绝望地扭动着,但是,埃克斯夫人的工作做得非常成功;他无助地挣扎着,一种被阻碍的灾难般的恐惧淹没了他。
   “我以上帝的名义,夫人,坐下来!”他大声喊着,“不要忘记灵媒婆。”
   埃克斯夫人转过身来,对他发出了一阵无情的大笑。
   “为什么我要关心这个灵媒婆?”她叫道,“我只要我的孩子。”
   “你发疯了!”
   “我的孩子,我告诉你,她是我的!我自己的!是我身上的血和肉!我的小孩子从死亡里回来了,回到我身边,她活生生地不断呼吸。”
   拉乌尔张着嘴,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真可怕,这个女人!无情,粗野,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感情控制了。那个孩子的嘴也张着,而且,第三次那个词语在房间里回响:
   “妈妈!”
   “那么来吧,我的小孩子。”埃克斯夫人叫道。
   用一个激烈的动作,她把孩子抱到怀里。在帘子后面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从心底里发出的痛苦的尖叫。
   “西蒙娜!”拉乌尔叫道,“西蒙娜!”
   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埃克斯夫人在他身边冲了出去,打开了大门的锁,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帘子后面,那可怕的长长的尖叫声还在响着——拉乌尔从来没有听过那么痛苦的叫声。渐渐地,它带着一种可怕的咯咯声消失了,接着,传来了身体掉落在地上的砰然声……
   拉乌尔像是一个疯子似的,要从捆绑中挣扎出来。他疯狂地努力着,要从这几乎不可能解脱的捆绑中挣扎出来,用他全身的力气拉扯着那些带子。他继续解开绑在脚上的带子,这时,伊利斯冲了进来,大声叫着:“夫人!”
   “西蒙娜!”拉乌尔也大声叫起来。
   他们一起冲上前去,把帘子拉开。
   拉乌尔摇摇晃晃地向后退着。
   “我的天啊!”他喃喃道,“红色——都是红色……”
   伊利斯的声音在他耳边艰涩而颤抖地说道:
   “那么,夫人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是,告诉我,Monsicur,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夫人整个都收缩了——为什么,她只有她以前的一半那么大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拉乌尔说道。
   他的声音变成了尖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要发疯了……西蒙娜!西蒙娜!”
  1
   两个男人绕过满是浓密灌木丛的角落。
   “瞧,就在这儿。”雷蒙德·韦斯特说,“就是它。”
   霍勒斯·宾德勒长长地舒了口气。
   “天哪!”他叫道,“妙极了!”他由于兴奋而尖叫起来,然后又是畏惧地压低了声音:“让人难以置信,不可思议!世纪的精品。”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它的。”雷蒙德·韦斯特自鸣得意地说。
   “喜欢它?上帝蔼—”霍勒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解开照相机的带子忙了起来。“这将是我收藏的珍宝之一。”
   他兴奋地说,“我以为,收集些怪物也是很有趣的。你不这样认为吗?七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洗澡时想出了这个主意。我最欣赏的珍宝是在热那亚的一块墓地里。但我想这个要胜过那个。它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雷蒙德说。
   “我想它应该有名字?”
   “应该有的。事实上这儿都叫它格林肖的蠢物。”
   “格林肖是出资建造这座宝物的人?”
   “是的,大约是在十八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曾轰动一时。那个光脚的穷小子也因此而一夜成了富翁。对于他盖的这幢房子的原因众说纷纾有人说他是一夜间暴富起来建的,有人说他是想向贷方证明他的实力建的。当地已为此炒得沸沸扬扬。如果是后者,那么并不起什么作用。他建这座建筑物后,便破了产又被债主追得抱头鼠窜,因此得了这个名字——格林肖的蠢物。”
   霍勒斯的照相机快门“咋嗒”响了一下。“嘿,”他满意他说,“你倒提醒了我,我给你看看我收藏的310号吧,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意大利式的大理石壁炉。”他看了看房子补充道:“我很难想象格林肖先生当时是怎么想的。”
   “从某些方面看相当明显。”雷蒙德说,“他参照了法国的别墅样式,你不这样认为吗?那些阁楼似乎能证明这一点。接着不幸的是,他似乎又去了东方。泰姬陵的建筑风格在此也有所体现。我更喜欢那摩尔式的侧厅。”他又补充道:“某些地方还带有威尼斯宫殿的痕迹。”
   “很奇怪他怎么通过一个建筑把这些思想传递出来的呢?”
   雷蒙德耸了耸肩。
   “我想这不难。”他说,“可能事后那个建筑师从中捞了足够他一生花销的一大笔钱,而可怜的老格林肖却破了产。”
   “我们能从另一个角度看看这座房子吗?”霍勒斯问道,“我们是不是有点私入民宅的味道!”
   “我们就是私入民宅。”雷蒙德说,“但我认为没什么。”
   他向屋角走去,霍勒斯急忙快步跟上。
   “但谁住这儿呢?上帝,孤儿还是度假的游客?这不可能是个学校,既没有操场也没有生气勃勃的氛围。”
   “哦,一个叫格林肖的还住在这儿。”雷蒙德在他前面说道,“这幢房子并没有倒塌。老格林肖留给了他儿子。他儿子是个吝啬鬼,住在这幢房子的一个角落里,一便士都舍不得花,可能他就是没有钱可花。他的女儿现在住在这儿。古怪的老处女……”雷蒙德没有在意自己说什么,倒是暗自为能把格林肖的蠢物当做一个取悦客人的笑料而自鸣得意呢。这些文学批评家总是宣称渴望到乡下度周未,但一到乡下又觉得乡下太枯燥。明天就要出星期日的报纸,雷蒙德·韦斯特暗喜自己出的这个主意丰富了霍勒斯·宾德勒的怪物收藏,他又有了报道的好材料。
   他们转过屋角来到一块被废弃的草坪上。草坪的一角耸立着一座巨大的假山,霍勒斯一眼看到山脚下的一尊雕像。”看到了吗?”他兴奋地抓住雷蒙德的胳膊。
   “天啊!”他惊叹道,“你看到她穿着什么吗?印花裙。就像一个女佣——那时候的女佣。我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就是我还是个小孩子时,住在乡下的那种别墅里,早晨一个真正穿着印花裙戴着花帽,走进来叫你起床时带动花裙沙沙作响的女佣。真的,老伙计……一顶帽子,平纹细布做的,还带着飘带。一个真正的女佣。她拿进来一大铜壶的热水。啊!
   那时的生活多么美好!”
   穿着花裙的雕像突然动了起来,手里拿着毛巾,转向他们。雕像看起来栩栩如生。蓬乱的铁灰色头发披在她肩上,那顶草帽就像把意大利马戴的帽子硬塞到她的头上似的。
   艳丽的印花布裙一直垂到脚踝。那张饱经风霜、模糊的脸上一对狡黠的眼睛在审视着他们。
   “格林肖小姐,我们为贸然闯入您的住处感到很抱歉。”
   雷蒙德·韦斯特边说边向她走去,“这是和我一起来的霍勒斯·宾德勒先生……”霍勒斯摘下帽子很有风度地向她微微欠了欠身。
   “我对历史古迹非常感兴趣。这是一座建造精良、完好无损的建筑。”
   雷蒙德·韦斯特带着作家特有的优越感轻松、自信他说。
   格林肖小姐抬头看了看他身后庞大豪华的建筑。
   “是幢漂亮的房子。”她颇为欣赏地说,“我祖父建的……当然那时我还没出生呢。据说他那时曾说过他要盖一幢震惊全国的房子。”
   “让我说他的确震惊了世人,嬷嬷。”霍勒斯·宾德勒说。
   “宾德勒先生是著名的文学批评家。”雷蒙德·韦斯特补充道。
   格林肖小姐显然对文学批评家并不很看重,似乎没听到雷蒙德说什么。
   “我想,”格林肖小姐当然是说这幢房子,“这证明我祖父是个天才。那些傻瓜们问我为什么不卖掉它住到公寓里。
   我住到公寓里去干什么呢?这是我的家,我就住在家里。”格林肖小姐颇为自豪。“我一直住在这儿。”这不觉勾起她对往日的回忆,“那时父亲有我们姐妹三个孩子。劳拉嫁给了副牧师,父亲气得没有给她一分钱。他认为教士不诸世故。不久她就死了,当时还怀着孩子,未出世的孩子也死了。内蒂跟一个骑术教练私奔了,父亲当然也把她排除在遗嘱继承人之外。那个小伙子叫亨利·弗莱彻,长得是一表人才,但不是什么好人。内蒂跟他并不幸福。她也没活多久。他们有个儿子,他有时给我来几封信,但说到底他不是格林肖家族的一员。我是最后的格林肖人。”她骄做地端起她那已弯曲的双眉,整理她那精巧的草帽角,然后,转过身来厉声说道:“克雷斯韦尔太太,怎么回事?”
   从房子那边走过来一个人,和格林肖小姐一般高,但两人的穿着却有着戏剧化的不同。克雷斯韦尔大大衣着夸张华丽,只见她头戴一顶插着蓝羽毛的帽子,长长的羽毛刻意地打了几个弯儿,像一座塔似的耸立在蓝天之下。她这身装扮就像一个为去参加化妆舞会而精心梳妆的法国女侯爵。
   但不难看出她已人到中年了,应该穿那种相应华贵庄重的黑绸裙,但实际上却是闪着刺眼亮光的低廉的人造丝黑裙。
   尽管她身材并不高大,但胸部丰满挺拔,声音出奇地低沉,用同华丽。只是发尾音“h”时有些许的笨拙,并带出夸张的送气音,这使人想到也许年轻时她为发这个音着实下了番功夫。
   “鱼,夫人。”克雷斯韦尔大太说,“鳍鱼条还没到,我让艾尔弗雷德去催催,他不去。”
   出人意料地,格林肖小姐格格地笑了起来。
   “他拒绝了?”
   “夫人,艾尔弗雷德是最不顺从的下人。”
   格林肖小姐举起两个沾着泥土的手指放到唇边,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厉口哨声,同时大叫道:“艾尔弗雷德,艾尔弗雷德,过来。”
   立刻从房子的一角闪出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铁锹,鲁莽中透着英浚他走到跟前,明目张胆地向克雷斯韦尔大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姐,您叫我?”他毕恭毕敬地问道。
   “是的,艾尔弗雷德。我听说您不想出去把鱼弄来,怎么回事,嗯?”
   他毫不迟疑他说:
   “小姐,如果您想吃鱼,我就去。您只管吩咐。”
   “我晚餐需要鱼。”
   “好的,小姐,我马上去。”
   他又目空一切地扫了克雷斯韦尔大大一眼,克雷斯韦尔大太一阵面红耳赤,小声说道:“岂有此理!太不像话啦!”
   “哎,还有,”格林肖小姐想起什么似的说,“我们还有几个陌生的来访者,不是吗,克雷斯韦尔太太?”
   克雷斯韦尔不解地看看她。
   “对不起,小姐,您是说……”
   “你知道的,”格林肖小姐点点头说,“遗嘱的受益人不能做遗嘱的签署人,不是吗?”她转向雷蒙德·韦斯特。
   “您说得很对。”雷蒙德说。
   “这些法律我还懂。”格林肖小姐说,“你们两人是有名望的人。”
   她把泥铲扔到除草篮子里。
   “你们介意和我一起到书房休息片刻吗?”
   “很高兴。”霍勒斯心中一喜,高兴地答应着。
   她在前面带路,越过一排排法式玻璃窗,穿过墙上挂满褪色的锦缎、家具覆盖着防尘布的一间宽敞的起居室,接着又穿过光线昏暗的大厅,登上了一座楼梯,走进二楼的一个房间。
   “我祖父的书房。”她说道。
   霍勒斯带着敏锐的喜悦打量着房间的陈设布局。以行家眼光看,这里到处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斯芬克斯的头出现在与之风格迎异的家具上;巨大的青铜制品,代表着(他认为)保罗(保罗:犹太人,曾参与徒,后成为向非犹太人传教的教使徒。——译注)和弗吉尼亚(弗吉尼亚:[罗马神话]弗吉尼亚贞女(为免受执政官侮辱而由亲父杀死的少女。——译注);一座硕大的刻有古典花纹的落地钟。
   他很想拍张照片。
   “很多藏书。”格林肖小姐说道。
   雷蒙德的目光已转到书上,他粗略地扫了一眼,没有什么真正有趣味的。看起来好像从未有人翻阅过。是那种九十年前装饰绅士的书房的一套套的古典作品。其中有些消遣小说,但似乎也没人翻阅过。
   格林肖小姐在一张巨大的写字台的几个抽屉里翻来倒去地找着什么,终于她找出一份用上等纸写的文件。
   “我的遗嘱,”她解释道,“把钱留给……像他们说的那样。如果我死后没留下遗嘱,那么我想那个马贩子的儿子会得到这份财产的。亨利·弗莱彻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绝不能让他的儿子继承这份地产,决不能!”她接着说道,似乎在反驳什么人:“我打定了主意,把它留给克雷斯韦尔。”
   “你的管家?”
   “是的,我已经和她说了。我写了份遗嘱,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留给她。这样我就不必付她工资了。我省了不少钱,现在雇一个人要花不少钱。这也使她尽职尽责。她没有做过任何使我不满意的事,时时刻刻听候我的吩咐,像个淑女,不是吗?但她的父亲好像是个管道工。她没什么值得摆架子的。”
   她把那张纸打开,拿起一支蘸水笔,在墨水台上蘸了蘸,签上了名:凯瑟琳·多萝西·格林肖。
   “就这样。”她说道,“你们看到我签了名,你们再签上。
   这样就有法律效力了。”后者犹豫了片刻,对这事有些意外地反感。然后飞快地签了那家喻户晓的名字,他每天早晨至少要收到六封要他签名留念的信。
   霍勒斯从他手里接过笔,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字写得很校“这就妥了。”格林肖小姐说。
   她走到书架前,站在那儿犹豫不定地看着他们,然后拉开架上的玻璃门,拿出一本书,把叠好的遗嘱插到里面。
   “我有我自己放东西的地方。”她说。
   “《奥德利女士的秘密》。”当她把书放回书架时雷蒙德·韦斯特扫了一眼书名随即读道。
   格林肖小姐又格格地笑了起来。
   “在当时是畅销书,”她说道,“不像你写的那些书,嗯?”
   她突然老朋友似的用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雷蒙德感到惊讶不已,她竟然知道他写的书。尽管雷蒙德在文学界久负盛名,但他不能说是畅销书作家。尽管他现在的作品由于他已步人中年而写得柔和些,但还是把社会生活的阴暗面赤裸裸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我想知道,”霍勒斯紧张而兴奋他说,“是否可以让我给这座钟拍张照片?”
   “当然可以。”格林肖小姐说,“我相信它是从巴黎的展览馆买来的。”
   “很有可能。”霍勒斯说着拍了照。
   “这间房从我祖父那时起就没怎么用过。”格林肖小姐说,“这张写字台的抽屉里都是他的日记。我老了眼睛不太好,不能读这些东西,我想找人把它们整理出版,但我想这工作并不轻松。”
   “您可以雇个人为您做这事。”雷蒙德·韦斯特说。
   “真的可以吗?要知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会考虑的。”
   雷蒙德·韦斯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我们不能再久留冒犯您的好意了。”他说道。
   “见到你们很高兴。”格林肖小姐礼貌他说,“刚才看到你们从房子那边拐过来我还以为是呢。”
   “为什么是呢?”霍勒斯问道,他从不介意向人问问题。
   “如果你想知道时间的话,问。”她愉快地唱起来,显露出维多利亚式的睿智。她用肘推了推霍勒斯的胳膊,接着放声大笑起来。
   “多么美妙的一个下午啊!”霍勒斯回家时感叹道,“那个地方什么都有,书房里缺的就是一具尸体——那些古老的侦探小说有很多是关于书房谋杀案之类的事件……侦探小说家所想象的书房肯定就是咱们刚才看过的样子。”
   “如果你想探讨谋杀问题,”雷蒙德说,“你可以和我的简姨妈谈一谈。”
   “你的简姨妈?你是说马普尔小姐吗?”他不解地问道。
   那个富有魅力又很正统的女士他前一天晚上才刚刚结识。他怎么也不能把她和谋杀案之类的事情联系起来。
   “嗅,是的。”雷蒙德说,“侦破谋杀案是她的专长。”
   “可是,天哪!太刺激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雷蒙德说。他又解释道:“有些人制造谋杀案,有些人卷迸谋杀案,有些人侦破谋杀案。我的简姨妈属于第三类人。”
   “您在开玩笑。”
   “绝没有。如果你在这方面需要帮助的话,我可以给你引荐几个局长,CID的一两个精明能干的警督。”
   霍勒斯感慨奇迹的层出不穷。在餐桌上,他们向琼·韦斯特——雷蒙德的妻子,卢·奥克斯利——她的侄女,还有老小姐马普尔讲述了下午发生的事,尤其详详细细讲述了格林肖小姐说的一切。
   “但我还是认为,”霍勒斯说,“整个事件有点蹊跷。那个女伯爵似的人物——管家,也许会在茶壶里放砒霜什么的,因为她知道女主人已立下遗嘱把财产全部遗赠给她。”
   “简姨妈,您说会有谋杀之类的事发生吗?您怎样看这件事?”雷蒙德问道。
   “我认为,”马普尔小姐边缠毛线边严肃他说,“你不应该拿这些事开玩笑,雷蒙德。砒霜之类的事是可能的。这东西很容易搞得到,也许会被当作除草剂放在工具棚里。”
   “嗅,真的吗?上帝啊!”琼·韦斯特柔声叫道,“那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
   “立个遗嘱倒没什么,”雷蒙德说,“我猜那个可怜的老妇除了那幢白象似的累赘房子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继承的,那座房子又有谁会要呢?”
   “也许电影公司会要,”霍勒斯说,“或者旅馆、学校。”
   “他们说不定会低价买去。”雷蒙德说。但马普尔小姐却摇摇头。
   “要知道,亲爱的雷蒙德,我可不同意你这么说。我是说在钱的方面。她的祖父显然是个赚钱不费吹灰之力但却又花钱如流水,没有什么积蓄的人。他可能像你说的那样破产了,但却不会一无所有,否则他的儿子不会继承到这幢房子的。事实往往是这样,父与子虽一脉相承却截然不同,儿子是个一便士都舍不得花的吝啬鬼。我想他有生之年一定攒了一大笔钱,这个似乎继承了他这一特点的格林肖小姐也不喜欢花钱。我想她很可能也有不少的积蓄却不声张。”
   “如果是这样,”琼·韦斯特说,“那么……”他们看了看卢,只见她静静地坐在火炉边。
   卢是琼·韦斯特的侄女。她的婚姻很不幸,最近用她的话说是“断了线”,两个年幼的孩子判给了她,生活费也少得可怜,只够三个人糊口。
   “我是说,”琼说,“如果这个格林肖小姐真的想找个人整理他祖父的日记并出版成书……”“好主意。”雷蒙德说。
   卢轻声说:
   “这份工作我能做……而且我也喜欢。”
   “我给她写封信问一下。”雷蒙德说。
   “我在想,”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他说,“那个老妇人为什么提到呢?”
   “哦,那只不过是个玩笑。”
   “这提醒了我。”马普尔小姐兴奋地点点头说,“是的,这使我恰恰想起内史密斯先生。”
   “内史密斯先生是谁?”雷蒙德好奇地问道。
   “他从前是个诗人,”马普尔小姐说,“经常在星期日的报纸上发些离合诗。而且喜欢编造故事取乐,但有时却给自己招来不少麻烦。”
   大家一阵沉默,都在想着内史密斯先生。但因为格林肖小姐和他之间似乎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便以为简姨妈也许由于上了岁数有点儿胡乱联系。
   2
   霍勒斯·宾德勒没有收集到更多的收藏品便回到了伦敦,雷蒙德·韦斯特给格林肖小姐去了封信,告诉她他知道一个叫做路易莎·奥克斯利的太太能够胜任整理日记的工作。事隔几日他收到了回信,字写得细长且是旧体字。格林肖小姐说她急切地需要雇佣奥克斯利太大并写明了见面时间。
   卢如约而至,受到热情接待,第二天便开始了工作。
   “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她对雷蒙德说,“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我带孩子去学校,然后到格林肖家上班,回来时再顺路把孩子接回来,这一切,太妙了!那个老妇人是值得信赖的。”
   她工作的第一天晚上回来时说起了那一天的经历。
   “我很难看到管家。”她说,“十一点半她把咖啡和饼于端进来,撅着嘴,显出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几乎不怎么和我说话。我想她对雇佣我很反感。”她接着说:“看起来她和园丢—艾尔弗雷德极为不和。他是从当地雇来的,很懒惰。我想他和管家彼此如果没有必要从不交谈。格林肖小姐习以为常地说‘我从记事起就知道园丁和屋内的佣人之间不和。我祖父在时也是这样。那时候花园里有三个男佣和一个跑腿的男孩子,屋里是八个女佣,他们之间总是别别扭扭的’。”
   第二天,卢又带来条新闻。
   “很奇怪,”她说,“今天上午,格林肖小姐让我给她的外甥打了个电话。”
   “格林肖小姐的外甥?”
   “是的。好像他在剧团当演员。现在在博勒姆海边演出。
   我往那儿打了电话,他不在,便留下口信让他明天来吃午饭。很有趣,真的。老姑娘不想让管家知道。我想克雷斯韦尔可能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她。”
   “明天是令人兴奋的连续剧中的又一集。”雷蒙德咕哝着。
   “这的确像个连续剧,不是吗?和外甥和解,血浓于水……遗嘱要修改,旧的遗嘱将被销毁。”
   “简姨妈,您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是吗,宝贝儿?你听到她提起过的事吗?”
   卢迷惑不解地问道:“什么的事?”
   “她曾无意中提起的,宝贝儿。”马普尔小姐说,“这其中一定有些蹊跷。”
   第二天卢怀着愉快的心情去上班。她穿过敞开的前门——这幢房屋的门和窗户总是开着的。格林肖小姐好像不怕窃贼似的,也确实有道理,因为房子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有几吨重,拿到市场上也没人肯买。
   卢在车道上看到了艾尔弗雷德。他正靠在一棵树上吸烟,但一看到她,便马上抓起一把扫帚,勤勤恳恳地扫起落叶来。“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她想道,”但很英浚”他的背影使她想起了什么人。当她穿过大厅去楼上的书房时,她扫了一眼挂在壁炉上的一张纳撒尼尔·格林肖的巨幅画像,从中可看出维多利亚时代的鼎盛繁华。他坐靠在一把巨大的安乐椅上,胖胖的双手放在他那肥胖的肚子上,丝制背心口袋上挂出一串金表链。当她把目光从腹部移到圆鼓鼓的脸上那对刷子似的浓眉、密密的胡须时,她马上想到纳撒尼尔·格林肖年轻时一定非常英俊潇洒。他看起来有点儿像艾尔弗雷德……她走进书房,随手关上门,打开打字机,从写字台一边的抽屉里拿出日记。透过敞开的窗户,她一眼瞥见格林肖小姐穿着一件紫褐色有枝叶花纹的裙子俯身在假山上卖力地除草。前两天一直下雨,杂草又长出很多。
   在城市里长大的姑娘卢想,如果她有座花园,那么她绝不会建座只能人工除草的假山,接着她便坐下来聚精会神地工作起来。
   十一点半,克雷斯韦尔太太端着咖啡盘走了进来,看样子她火气很大。她“砰”地把盘子放在桌上,发起了牢骚:“请人吃午餐……家里却什么都没有!我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艾尔弗雷德跑哪儿去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我来时看到他在车道上扫落叶。”卢答腔道。
   “我敢说、他的那份工作轻巧着呢。”
   克雷斯韦尔太太一阵风似的又走了出去。“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卢暗自笑了笑。她好奇地想,这个外甥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喝完咖啡又开始了工作。她聚精会神于手头的工作。
   不知不觉时间已飞快地过去了。纳撒尼尔·格林肖的日记写得很坦率。卢读到他与邻近城镇里的一个漂亮的酒吧女招待的隐私一章时感到在措词上需要作较大的改动。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花园里传来一声惊叫,她跳了起来跑到窗前。只见格林肖小姐从假山那边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双手紧紧抓住胸前一根带羽毛的箭杆。卢头脑登时一阵麻木,认出那是一支箭。
   格林肖小姐的戴着破旧草帽的头耷拉到胸前,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向卢喊道:“……射……他射中了我……用箭……叫人……”卢冲到门口,拧了一下门把手,但门却纹丝不动。她拼命地摇晃着也没打开,这才意识到她被反锁在屋内。她冲到窗前。
   “我被锁在屋里了。”
   这时格林肖小姐背对着卢,摇摇晃晃地朝远处管家的那扇窗户喊道:“报告……电话……”接着像个醉鬼似的摇摇晃晃地在楼下起居室的窗前从卢的视野中消失了。不一会儿,卢听到一阵瓷器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声重重的落地声,之后是一片沉寂。她想一定是格林肖小姐迷迷糊糊地撞到放有瓷茶具的小桌上了。
   卢歇斯底里地“咚咚”敲着门,叫着,喊着。窗外没有爬山虎和排水管,她还是出不去。
   她已敲得精疲力尽了,便又回到窗前。那边起居室的窗户闪出管家的头。
   “奥克斯利太太,快过来开门让我出去,我被锁在屋里了。”
   “我也被锁在屋里了。”
   “哦,天哪!太糟糕了!我给打了电话。这间屋里有个分机,但我不明白,奥克斯利大太,我们是怎么被反锁在房间里的。我怎么没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听到。哦,上帝啊!我们该怎么办呢?
   也许艾尔弗雷德还在。”卢放开嗓门喊了起来:“艾尔弗雷德!艾尔弗雷德!”
   “他一定是去吃饭了。几点了。”
   卢看了看手表。
   “十二点二十五分。”
   “他一般十二点半才去,但他一有机会就会偷偷地提前溜掉。”
   “你认为……你认为……”
   卢是想说:你认为她死了吗?但话却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没有办法只能等来人再说。她坐在窗台上,等了不知多久,时间好像也停滞了。这时才见戴着呆头呆脑的头盔从房子的拐角处转过来。她把身子探出窗外,他看了看她,用手搭在额前挡住刺眼的阳光。劈头盖脸地质问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
   卢和克雷斯韦尔在高高的窗前一口气把这恐怖的消息告诉给下面昂着头的。
   掏出一个笔记本和铅笔:“你们两位女士跑上楼,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请报一下你们的名字。”
   “不,是别人把我们锁在屋里的。快上来让我们出去。”
   反驳道:“适当的时候会放你们出来的。”然后就消失在下面的窗前。
   时间又一次显得那么漫长难熬,卢听到一声尖厉的汽车刹车声。似乎过了一个小时,但其实是三分钟,来了位警佐。看起来比前一个更机警些,他把克雷斯韦尔太太放了出来,然后又放了卢。
   “格林肖小姐呢?”卢颤抖着声音,“发……发生了什么事?”
   警佐清了清嗓子。
   “夫人,很遗憾地告诉您,”他说,“我已经告诉了克雷斯韦尔太太。格林肖小姐死了。”
   “被谋杀的。”克雷斯韦尔太太说:“谋杀事件。”
   警佐含糊他说:
   “也许是个偶然事件——可能是带弓箭的乡村小伙子误伤了她。”
   接着又听到一阵刹车声,警佐说:“一定是医生。”接着便下了楼。
   但来人却不是医生。卢和克雷斯韦尔跑下楼,看到一个年轻人犹豫不决地穿过前门停住了脚步,迷惑地环顾着四周。
   然后用一种甜甜的声音开了口——也许和格林肖小姐的声音有些血缘上的相似——他问道:“对不起,格……格林肖小姐住在这儿吗?”
   “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警佐走到他跟前。
   “弗莱彻,”年轻人说,“纳特·弗莱彻。事实上我是格林肖小姐的外甥。”
   “真的,先生。嗯……对不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纳特·弗莱彻问道。
   “这儿发生了意外……你的姨妈被箭射中了……刺穿了颈静脉……”克雷斯韦尔太太歇斯底里地叫道(完全失去了她平日的文雅):“你的姨妈被谋杀了,这就是发生的事实。你的姨妈被谋杀了。”
   3
   韦尔奇警督把椅子又向桌边拉了拉,把房间里的四个人一个个审视了一遍。这发生在当天晚上。他又拜访了韦斯特家,以录取卢·奥克斯利的证词。
   “你肯定听清她说‘射……他射中了我……用箭……叫人’?”
   卢点了点头。
   “那时是几点?”
   “……两分钟后我看了看手表……那时是十二点二十五分。”
   “你的手表准吗?”
   “我也看了钟。”
   警督转向雷蒙德·韦斯特。
   “先生,好像一星期前您和一位叫霍勒斯·宾德勒的先生做了格林肖小姐的遗嘱见证人。”
   雷蒙德把那天下午他和霍勒斯·宾德勒探访“格林肖的蠢物”的事进行了简要叙述。
   “你的证言很重要。”韦尔奇说,“格林肖小姐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你,她立遗嘱的受益者是克雷斯韦尔夫人,那个管家。她没付给克雷斯韦尔太太工资,以她死后克雷斯韦尔太太继承财产为条件,对吗?”
   “她是这么说的……是的。”
   “你是说克雷斯韦尔太太也清楚此事?”
   “这毫无疑问。格林肖小姐当我面立的遗嘱。但受益人是无权看遗嘱的。克雷斯韦尔太太也很清楚。”
   “因此克雷斯韦尔太太完全知道她是遗嘱的受益者。其作案动机很明显,我敢说如果她不是牢牢地被锁在房间里的话会是我们的主要嫌疑对象。而且格林肖小姐确定无疑他说过是个男人射中她的……”“她确实被锁在房间里了吗?”
   “哦,是的。卡利警佐给她开了锁。锁是巨大的古式锁,钥匙是老式的。钥匙在锁里,里面的人不可能打开锁,也没什么其它的办法可以出去,没有。你可以完全相信克雷斯韦尔太太是被锁在那问屋里的。房间里也没有弓和箭,况且格林肖小姐无论如何不可能被从窗户那边射来的箭射中……角度就不对……不,应该排除克雷斯韦尔太太作案的可能性。”
   他顿了顿说:
   “你曾说过格林肖小姐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马普尔小姐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因此遗嘱的受益者不是克雷斯韦尔太太?”她不容置疑地问道。
   韦尔奇警督吃惊地看着她。
   “夫人,您的猜测很有道理。”他说,“是的,克雷斯韦尔太太并不是财产的继承人。”
   “就像内史密斯先生一样。”马普尔小姐点点头说,“格林肖小姐告诉克雷斯韦尔太太她打算把她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她而不付给她工钱,可实际上她却把钱留给了别人。毫无疑问她自鸣得意,难怪当她把遗嘱夹到《奥德利女士的秘密》里时哈哈大笑。”
   “幸运的是奥克斯利太太能告诉我们遗嘱的详细情况及存放地,”警督说,“否则我门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到。”
   “维多利亚式的幽默。”雷蒙德·韦斯特咕哝道。
   “因此她最后把财产留给了她的外甥。”卢说。
   警督摇了摇头。
   “不,”他说,“她没有留给纳特·弗莱彻。这儿有段小插曲……当然我对这一带并不熟,只是听到些流言蜚语……好像很久以前格林肖小姐和她的姐姐同时爱上了年轻英俊的马术教练,最后姐姐如愿以偿得到了心上人。这样她决不会把财产留给她的外甥……”他顿了顿,摸摸腮帮说道:“她留给了艾尔弗雷德。”
   “艾尔弗雷德……那个园丁?”琼惊讶地反问道。
   “是的,韦斯特太太。艾尔弗雷德·波洛克。”
   “但为什么?”卢叫道。
   马普尔小姐咳嗽一声咕哝道:
   “我想他们之间一定有血缘关系。”
   “您可以这么说。”警督赞同道,“村里的人都传说托马斯。波洛克——艾尔弗雷德的祖父,是老格林肖的一个私生子。”
   “是的。”卢叫道,“像极了!今天早晨我看到的。”
   她又提起早晨在车道看到艾尔弗雷德,走进大厅看到老格林肖画像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敢说!”马普尔小姐说,“她以为艾尔弗雷德·波洛克会以这幢房子为荣,肯定会住进去,而她的外甥却不会,如果给他,他很有可能会马上卖掉它。他是个演员,是吗?现在他正演什么剧呢?”
   韦尔奇警督觉得老妇人离题太远了,但他还是彬彬有礼地答道:“夫人,他们在作詹姆斯·巴里戏剧的巡回演出。”
   “巴里,”马普尔若有所思他说。
   “就是《女人知道》。”韦尔奇警督说,说完脸红了。他又急忙解释道:“这是剧名,我倒不常看戏。但我妻子常去,她上个星期看的这出剧。听说演得很成功。”
   “巴里写了一些感人的剧本。”马普尔小姐说,“但有一次我和我的老朋友伊斯特利将军去看巴里的《小玛丽》,”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们都觉得不知往哪瞧好。”
   警督由于对于《小玛丽》的剧情一无所知,面露迷惑之色。
   马普尔小姐便解释道:
   “警督,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没人说什么‘肚子’这样不雅的词。”
   警督看起来更加迷惑不解。马普尔小姐自言自语道:“《尊敬的克赖顿》构思精巧;《玛丽·罗斯》情节动人,我还记得当时我感动得流下了眼泪;《标准大街》倒没多大意思。哦,当然还有《灰姑娘之吻》。”
   韦尔奇警督没有时间闲聊戏剧,他把话题又转到案子上。
   “问题是,”他说,“艾尔弗雷德知不知道老妇人把财产留给了他呢?她告诉他了吗?”他又补充道:“要知道……在博雷姆拉弗尔有个箭术俱乐部,艾尔弗雷德·波洛克是俱乐部成员之一,他是个好射手。”
   “照这么说案件不是很清楚了吗?”雷蒙德·韦斯特反问道,“这就和两个妇女被锁在屋里的事实相吻合——他知道她们的房间。”
   警督看着他,忧郁低沉他说:
   “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我认为不在现场的证明并不是很可靠的。”
   “也许是的,先生。”韦尔奇警督说,”你的口气像个作家。”
   “我不写侦探小说。”雷蒙德·韦斯特说,随即被这个想法吓坏了。
   “不在现场的证明并不可靠。说是这么说,”韦尔奇警督接着说:“但我们要的是事实。”
   他叹了口气。
   “我们一共有三个怀疑对象。”他说,“当时三个人在案发现场附近。但奇怪的是似乎三个人又都不具备作案的可能性。管家刚才已排除在外;外甥纳特·弗莱彻在格林肖小姐被杀时正在几英里外的加油站加油并打听路线;而艾尔弗雷德波洛克,有六个人发誓证明他在十二点半走进临近的餐馆,像往常一样吃了一小时的面包、奶酪和啤酒。”
   “有意编造的不在现场的证明。”雷蒙德·韦斯特心头陡地浮现出一丝希望,不禁喊道。
   “也许是。”韦尔奇警督说,“但事实无可辩驳。”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然后雷蒙德把头转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陷入沉思中的马普尔小姐。
   “该您了,简姨妈。”他说,“警督糊涂了,警佐,我,琼,卢都糊涂了。但您,简姨妈一定心如明镜,我说得对吧?”
   “我不敢这么说,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倒不是那么清楚明白。谋杀,亲爱的雷蒙德,并不是游戏。我想可怜的格林肖小姐并不想死,但这却是残酷的现实。谋杀计划周密而狠毒。这不是开玩笑!”
   “对不起。”雷蒙德羞愧地说,“我倒不是像我说的那样无情,只是以轻松的态度驱赶恐惧。”
   “我明白,这是现代的一种心理趋势。”马普尔小姐说,“战争中人们也拿葬礼开玩笑。是的,也许我说你有时是元心的。”
   “不是。”琼说,“其实我们似乎对她并不了解。”
   “说得很对,”马普尔小姐说,“亲爱的琼,你根本就不认识她。我也不认识她。雷蒙德只是从一个下午的交谈中对她有些印象。卢也才认识她两天。”
   “简姨妈,别绕圈子了。”雷蒙德说,“谈谈您的看法。您不介意吧,警督。”
   “一点也不。”警督礼貌他说。
   “嗯,亲爱的。看起来我们有三个怀疑对象,只有这三个人有作案动机。然而我们又有三个很简单的理由排除了这三人作案的可能性。管家不可能作案,因为她被锁在房间里,而且格林肖小姐肯定是一个男人杀了她;园丁也没有可能作案,因为案发时他在餐馆吃饭。外甥也没有可能作案,因为案发时他还在距案发现场很远的车里。”
   “是这样的,夫人。”警督说。
   “而且外来人也不可能有机会作案,那么我们从何处着手呢?”
   “这也是警督想弄清楚的。”雷蒙德·韦斯特说。
   “人们的思维常常会被眼前的事实固定祝”马普尔小姐歉意他说道,”如果我们不能改变这三个人在案发时的各自举动或是所在地点,那么我们能不能改变一下发生谋杀的时间呢?”
   “你是说我的手表和钟都不准吗?”卢问道。
   “不是的,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当你以为谋杀发生时其实它并没有发生。”
   “但我看到了。”卢叫道。
   “嗯,亲爱的,我在想的就是你是否看得仔细。你知道,我一直在问自己写书是否是你被雇佣的真正原因。”
   “那为什么,简姨妈?”
   “嗯,亲爱的,这似乎很奇怪。格林肖小姐不喜欢花钱,然而她却雇佣了你,而且答应了你的条件。在我看来她或许是想让你在二楼书房里做主要的目击证人——找个忠实可靠的外人做确定谋杀的时间、地点的证人。”
   “但你不是在说……”卢不相信地问道:“格林肖小姐是被蓄意谋杀的吧?”
   “亲爱的,我的意思是,”马普尔小姐说,“你其实并不认识格林肖小姐。没有真实可靠的理由,不是吗?你去那儿见到的格林肖小姐就一定是雷蒙德几天前看到的格林肖小姐吗?哦,是的,我明白了。”她制止了卢接着说:“案发时她穿着奇特的老式印花布裙和一顶奇怪的草帽,头发凌乱。这和上周未雷蒙德描述的格林肖小姐吻合。但要知道那两个女人年纪相仿,身高体重都相似。我是说管家和格林肖小姐。”
   “但管家很胖!”卢叫道,“她的胸部很丰满。”
   马普尔小姐咳了一声。
   “但亲爱的,现在的年代,我看到商店里摆了很多那种胸罩,任何形状、大小的都应有尽有。”
   “您是说……”雷蒙德问道。
   “亲爱的,我在想卢在那儿工作的两天或者说三天里,一个女人有可能扮演两个角色。卢,你说你很少看到管家,只是上午她给你端咖啡时才能见到。舞台上的演员也是这样的,走下舞台不出一两分钟会换张面孔重新登场,我想换装很容易。女伯爵的头饰也许只是个假发可随时摘戴。”
   “简姨妈,你是说那天当我开始工作时格林肖小姐已经死了?”
   “没有死,而是昏迷,我断定。管家这种无耻的女人是会干得出来的。之后她安排你给外甥打个电话,让他按时来吃午饭。惟一知道这个格林肖小姐不是真正的格林肖小姐的人是艾尔弗雷德,你还记得吗?你在那儿工作的头两天正在下雨,格林肖小姐待在房里。艾尔弗雷德因为和管家不和从不走进房里来。而那天上午艾尔弗雷德在车道上,格林肖小姐在假山上除草——我倒想看看那座假山。”
   “你是说克雷斯韦尔夫人杀了格林肖小姐?”
   “是的,在给你送咖啡后,这个女人出去时有意把门锁上了,然后把昏迷不醒的格林肖小姐搬到起居室,接着又装成格林肖小姐的模样在假山上除草,以便你能在窗前看到她。到了计划好的时间,她就尖叫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屋里走去,抓着箭杆好像它已穿透喉咙。她喊着救命时慎重地说了句‘他射的我’,这样就排除了对管家的怀疑。她还冲着管家的窗户喊叫似乎她看到管家在房间里。接着走进起居室推倒了摆有瓷器的桌子……然后快步跑到楼上,戴上她的女侯爵假发,不一会儿就从窗口探出头,告诉你她也被锁在房里了。”
   “但她的确被锁在房里了。”卢说。
   “我知道,那就是那个的事了。”
   “什么?”
   “是的……什么?警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给我们讲讲你到达现场的前后经过好吗?”
   警督看起来有些不解。
   “在十二点二十九分,我们接到克雷斯韦尔太太——格林肖小姐的管家打来的电话,说她的主人被箭射伤了。卡利警佐和我便立刻开车于十二点三十五分到达事发现场,我们发现格林肖小姐死了,两位女士被锁在各自的房间里。”
   “亲爱的,你明白了吧。”马普尔对卢说。“你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你也没有再多想……一般人不会……不会对另外出现的穿的人产生怀疑。”
   “但那是谁呢——为什么?”
   “如果问是谁——那么,如果他们在上演《灰姑娘之吻》的话,是其中的主角。纳特·弗莱彻只需换上舞台上穿的戏装就行。他在加油站问了时间以便让人有个十二点二十五分的时间概念,然后飞速行驶,把车停在拐角处,穿上扮演起他的另一个角色来。”
   “但,为什么?……为什么?”
   “必须有人在外面锁上管家的门,必须有人拿箭刺穿格林肖小姐的喉咙。你可以用一支箭刺杀一个人就像射杀的一样——但它需要一定的力量。”
   “你是说他们俩都参与了此事。”
   “哦,是的,我想是的。很可能是俩。”
   “但格林肖小姐的姐姐早就死了。”
   “是的,但我确信弗莱彻先生一定又娶了一位太太,似乎他是那种人。我想那个孩子也死了,这个所谓的外甥其实是他第二个妻子的孩子,与格林肖小姐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这个女人弄到了当管家的职位做内应,然后他假称她的外甥写了信,要求拜访她……当时他也许穿着来的,想开个玩笑……或者请她去看剧,但我想她起了疑心井拒绝见他。如果她死后没留遗嘱,那么他将是她财产的继承人——但当然她曾立了有益于管家的遗嘱。像他们期待的那样。这样万事俱备,只差这最后一步棋。”
   “但为什么凶器是一支箭呢?”琼反问道,“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是多此一举,亲爱的,艾尔弗雷德是一家箭术俱乐部的成员——一切嫌疑会转到他头上。但他十二点二十分在餐馆这一事实对他们来说是不幸的,艾尔弗雷德总是提前停工,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她摇了摇头。“他们的计划被破坏了,艾尔弗雷德的懒惰救了他自己的命。”
   警督清了清嗓子。
   “嗯,夫人,您的这番推断很有意思,但我还必须要进行调查……”4马普尔小姐和雷蒙德·韦斯特站在假山边,看了看地上那个装满枯草、蔬菜的篮子。
   马普尔小姐咕哝道:
   “庭荠(庭芥:据说此种植物有治疗狂犬病的功效。——译注)、虎耳草、风铃草……是的,这些是我需要的证据。昨天上午在这儿除草的人决不是常侍弄园子的人……那个人把蔬菜都当草拔了,现在我知道我是正确的。谢谢你带我来这儿,亲爱的雷蒙德,我想亲眼看看现常”她和雷蒙德仰头看了看那宏伟壮观的“格林肖的蠢物”。
   这时传来一阵咳嗽声。他们转过身,看到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在看着这幢楼房。
   “庞然大物,”他说,“现在可找不着这么大的房子了……别人都这么说。我不大清楚。如果我赌赢一场球赛赚了很多的钱,那么我想盖的房子就是这样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现在我可以承认……这幢房子是我曾祖父建造的。”
   艾尔弗雷德·波洛克说,“是幢好房子!虽然人们都叫它‘格林肖的蠢物’。”
  赫尔克里·波洛颇为欣赏地打量着这幢楼房,接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右边是一家工厂大楼和一排琳琅满目的商店,对面是简陋的公寓房。
   他的目光又转回这幢叫做诺思韦的私人住宅,这像座古老的历史遗物——气势宏伟却又舒适宜人。一块块修剪整齐的绿油油的草坪环抱着这威严的楼房。这个让人仿佛回到中古时代的建筑早已被现代化的伦敦城市的喧嚣嘈杂所淹没遗忘了,五十岁上下的老伦敦人也说不清这幢房子的确切位置。
   尽管房子的主人是世界首富之一但却鲜为人知。金钱可以在公众中大肆宣扬,也可以堵住公众的嘴。本尼迪克特·法利,这幢房子的主人,行为古怪的百万富翁用金钱选择了后者。他本人也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但他频繁出现在董事会上。他那瘦削的身材,鹰钩鼻子,刺耳的声音使所有的董事会成员都俯首贴耳,除此之外他又是出了名的不可恩议的人物。人们知道他吝啬得出奇,但有时又令人难以置信地慷慨,甚而还知道他私人生活的小节——他喜欢穿那件缝缝补补已有二十八年历史的晨衣;每顿必吃白菜汤和鱼子酱;对猫讨厌之极。总而言之,在公众眼里他是个令人费解的人物。
   赫尔克里·波洛也听说过这些,这是他对他即将拜访的人了解的全部。装在他衣袋里的那封邀请信并没有使他对这一人物了解得更多一些。
   他默默地审视着这个充满了浪漫伤感色彩的旧时代的标志后上了前门的台阶,按响了门铃,扫了一眼小巧玲珑的手表——要在以前还是那种大挂钟似的笨重手表呢。表上指针正好指向九点三十分,赫尔克里·波洛的时间观念向来很强,一分也不会差。
   片刻间门开了,一个毕恭毕敬的男佣出现在他面前,其身后是灯火辉煌的大厅。
   “本尼迪克特·法利先生在家吗?”波洛问道。
   男佣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下波洛,不带有任何挑衅的意味,但却很威严。
   “En gros et en detail,(法语:适度得体。
   ——译注)”波洛暗自赞叹道。
   “您预约了吗?先生。”语气温文尔雅。
   “是的。”
   “您的姓名,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
   男佣鞠了一躬,站到一边。波洛走了进去,男佣在他身后轻轻地把门关上。
   这时男佣没有从来客手中接过礼帽和手杖,而是多了一道程序。
   “对不起,先生。主人吩咐我看一下给您的邀请信。”
   波洛小心谨慎地从衣袋里拿出那封折叠的信递给男佣,后者扫了一眼便又鞠一躬还给了波洛。波洛把信放回口袋里。信写得很简单。
   诺思韦别墅,w。8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亲爱的先生:
   本尼迪克特·法利先生要聆听您的建议与指导。如果方便的话请于明天(星期四)晚九点三十分按上面地址来访。
   忠诚的
   雨果·康沃西
   (秘书)
   附言:来时清随身携带此信。
   男佣极其娴熟地接过波洛的礼帽、手杖及大衣挂起来,然后他说道:“请您到康沃西先生的办公室。”
   他领着波洛上了宽宽的楼梯,波洛跟在后面颇为欣赏地看着周围缤纷绚丽的艺术品。他在艺术上的品味并不是很挑剔。
   在二楼,男佣敲了敲一扇门。
   波洛的眉毛轻轻地扬了扬,觉得有些意外。因为据他所知一流的男佣进主人房前是不用敲门的——毫无疑问这是位一级男佣。
   或许这是和这个古怪的百万富翁打交道的第一个信号。
   里面传出的声音不知在嚷什么。男佣推开了门,大声说道(波洛又一次感到与正统规定的微妙偏差):“先生,您约的人来了。”
   波洛走进房间,房间面积很大,布置得却很简朴,有点像普通工作人员的房间。屋内有档案柜,参考书,几把安乐椅,一张醒目的特大号写字台,上面摆放着一摞整齐地附着标签的文件。房间的四角昏暗,屋内只开了一盏放在一张小桌子上的台灯,旁边有把安乐椅,雪亮的灯头拧向门口,这样进来的人会被照得格外清晰。波洛眨了眨眼睛,意识到灯泡至少也有一百五十瓦。安乐椅上坐着一个穿着带补丁晨衣的瘦削的人——本尼迪克特·法利。他的头向前倾着,透露出与众不同的个性;他那突出于脸部之上的鹰钩鼻子像只小乌;额前的一缕白发像飞起的白鹦鹉。他不信任地审视着他的客人,厚厚的眼镜片反射着光芒,似乎光源来自于镜片后闪闪发光的那对眼睛。
   “晦,”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尖厉得有点儿刺激人的神经。“晦,你就是赫尔克里·波洛?”
   “愿意为您效劳。”波洛礼貌地探了探身,随即把一只手放在椅背上。
   “坐,坐。”老头烦躁他说。
   波洛就了座——他顿时笼罩在一片灯光中,台灯后的那个老人似乎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他。
   “晦,我怎么能知道你是赫尔克里·波洛呢?”他粗声粗气质问道,“告诉我,嗨?”
   波洛又一次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法利。
   “是的。”百万富翁敷衍他说道,“是的,这是我让康沃西写的。”他把信叠起来又递给波洛:“那么你就是那个家伙,是吧?”
   波洛摆了下手说道,
   “我向您保证我就是赫尔克里·波洛!”
   本尼迪克特·法利突然笑了起来。
   “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金鱼时常常这么说!这么说实质上就是欺骗,你要知道!”
   波洛没有回答。法利突然说道:
   “你可能认为我是个疑神疑鬼的老家伙,嗨?我是的。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我的格言。你有了钱就不能相信任何人。不,不,绝不能。”
   “您想,”波洛试探地问道,“咨询咨询?”
   老人点点头。
   “找一流的专家,不管多少钱。波洛先生你会注意到我没有让你开个价钱,我不会这样做!事后给我寄张收据。我对这种事从不马虎。牛奶场的那些傻瓜笨蛋们想抬高价钱从我这儿赚一笔,一磅鸡蛋比市场价高两便士。他们骗人的手段多着呢!我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身居高位的人却不能与这种小人相提并论,他们富有睿智,并不用这种雕虫小技赚钱。我就属于这一类人,在这一点上我很自信。”
   波洛没做声,他歪着头认真地听着。
   但他平静的面容下却隐藏着极大的失望。他不能坦率他说出自己的这种奇怪的感觉。面前这人慷慨陈同一番似乎在证实公众对他的印象,波洛感到很失望。
   “这个人,”他心里厌恶地想,“倒像是个江湖骗子———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
   他结识过许多百万富翁,其中也不乏古怪之人,但在他们面前他都会感到一种威慑力,他们自身散发出的那种内在力量使他油然产生敬意。如果他们穿带补丁的晨衣,那是因为他们有这种癖好。但本尼迪克特·法利的晨衣在波洛看来简直就像是舞台上的戏装,而且这人也像是舞台上的木偶。他说出的每一句话波洛都确信是故意装出来吓人的。
   他又淡淡地问道:“您希望咨询咨询,法利先生?”
   百万富翁的举止马上又变了。
   他身体向前探了探,声音低了八度,嘶哑他说:“是的,是的……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的意见……什么都要最好的!这是我做事的原则!一流的医生……一流的侦探——我择优而行。”
   “但我有些不明白,先生。”
   “那是自然的,”法利厉声说道,“我还没告诉你呢?”
   他身体又向前倾了倾,突然蹦出一个问题:“波洛先生,你对梦有研究吗?”
   波洛眉头扬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
   “这个嘛,法利先生,我建议您读一读拿破仑写的《梦》这本书,或者向住在哈利大街(哈利大街:英国伦敦一街道。
   许多著名的内外科医生居住于此。——译注)年轻的应用心理学权威咨询一下。”
   本尼迪克特严肃他说:“我找过他们……”过了一会儿他又开了口,起先是低语而后声调越来越高。
   “同样的梦……夜夜相同。告诉你,我担心……我担心……同样的梦:我坐在这间屋的隔壁,坐在桌前办公。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指针正好指向三点二十八分。一直是那个时间,要知道。
   “当我看到这个时刻,波洛先生,我就知道我要行动了,我不想那么做……我也讨厌那么做……但我却不由自主地他的声音变得极其刺耳。
   波洛泰然自若地问道:“那么你要做的是什么呢?”
   “三点二十八分,”本尼迪克特·法利声音嘶哑他说,“我拉开写字台右手第二个抽屉,拿出放在那儿的左轮手枪,把子弹推上膛,走到窗前,然后……然后就……””什么?”
   本尼迪克特·法利低声说道:
   “然后我就开枪打死了自己……”
   顿时屋内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接着波洛打破了这沉静问道:“这就是你做的梦?”
   “是的。”
   “夜夜如此?”
   “是的。”
   “你打死自己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登时就醒了。”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出于兴趣,我问一下你确实在那个抽屉里放有左轮手枪吗?”
   “是的。”
   “为什么?”
   “以防不测。”
   “什么不测?”
   法利恼怒他说:“处在我这种地位的人都会对自己严加保护的。有钱的人总是树敌很多。”
   波洛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想了想说道:
   “那么您找我来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想告诉你,我向医生咨询了这个奇怪的梦——三个医生,应该说是无误的了。”
   “是的。那么?”
   “第一位医生告诉我这是饮食问题。他是上了岁数的人。第二位医生是现代医学院毕业的年轻人,他说这是由于童年时代某一天这个时间发生了对我刺激很大的事。我相信了。他告诉我不要再去想这件事,否则会毁掉自己的。这是他的解释。”
   “那么第三个医生呢?”波洛问。
   本尼迪克特·法利的声音又变得尖厉且充满了愤慨。
   “他也是个年轻人。他的诊断听起来十分荒谬!他断定我本人厌倦了生活,我无法忍受这现实生活以至于想借枪来了此一生!但如果承认这一事实就等于承认我是生活的失败者。我清醒时拒绝面对现实,但在睡梦中却抛掉了所有的顾虑,我做着我想做的事——结束我的生命。”
   “他的看法是你下意识地想自杀?”波洛问道。
   本尼迪克特·法利尖厉地叫道:
   “但那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我幸福快乐!我应有尽有……金钱能力我买到一切!这真是无稽之谈……这样的事我应该想都不会想到!”
   “先生,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本尼迪克特·法利突然又镇静下来,手指重重地敲着旁边的桌子。
   “还有一种可能,而且如果正确的话,你就是知道这一切的人!久仰你的大名,听说你曾经办过几百件怪诞难解的案子!如果有人作案你就会知道。”
   “知道什么?”
   法利压低了声音。
   “假设有人想杀我……他不会这么做吗?他不能使我夜夜都做这种梦吗?”
   “催眠术,你是说?”
   “是的。”
   赫尔克里·波洛想了想说道。
   “我想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医生解释这样的问题更合适些。”
   “你没有办过类似的案件?”
   “确切地说没有,不,没有。”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有人使我夜夜做同样的恶梦……然后……一天我实在无法忍受……我就依梦而行。我照梦里的样子做了——开枪杀死了自己!”
   波洛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认为这不可能?”法利问道。
   “可能?”波洛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你认为这不可能?”
   “极不可能。”
   本尼迪克特·法利咕哝道:“医生也这么说……”接着又尖厉地喊道:“但我为什么做这样的梦?为什么?为什么?”
   波洛摇了摇头。本尼迪克特·法利突然说道:“你肯定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案子?”
   “从来没有。”
   “这是我想知道的。”
   波洛略微清了清嗓子说道:
   “请允许我提个问题,好吗。”
   “什么,什么问题?说吧。”
   “您怀疑谁想杀你呢?”
   法利粗声粗气他说:“没人,我没有怀疑任何人。”
   “但你头脑里却有这样的想法。”波洛坚持道。
   “我想知道……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
   “以我的经验,我应该说没有。顺便问一下,你曾被施过催眠术吗?”
   “当然没有。你认为我会让自己做这种无聊之举吗?”
   “那么我认为你的担心是绝不可能的。”
   “但那个梦,你这个傻瓜,那个梦。”
   “那个梦当然很奇特。”波洛若有所思他说。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应该看看这出戏的场景——写字台,挂钟,左轮手枪。”
   “好的,我带你去隔壁。”
   老人理了理他晨衣的皱褶便要起身,然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坐回到椅子上。
   “不。”他说,“那儿没什么可看的。我该说的都说了。”
   “但我还是应该亲自去看一看………
   “没这必要。”法利粗声粗气他说,“你谈了你的看法,就这样吧。”
   波洛耸了耸肩。“随您便。”他站起来,“对不起,法利先生,我不能够帮助你。”
   本尼迪克特·法利目不斜视,看也不看波洛一眼。
   “不要在这儿耍什么花招。”他咆哮道,“我把事实都告诉了你……你却无能为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回去以后给我寄份这次咨询的收据。”
   “我不会忘记的。”波洛于涩他说完起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富翁把他叫住,“请把那封信给我。”
   “你秘书写的那封信?”
   “是的。”
   波洛的眉毛扬了起来。他把手伸进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老人。老人扫了一眼点点头把信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波洛又转身向外走去。他感到一阵迷惑。他的脑子在一刻不停地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他的……而不是本尼迪克特·法利的。
   当他把手放在门的环形把手上时猛然醒悟过来。他,赫尔克里·波洛,其实是为自己犯的小错误内疚!他又一次转身走了回去。
   “非常抱歉!由于对您的问题过于感兴趣使得我做了件蠢事!我递给您的那封信……不巧我把手伸进右边的口袋而不是左边的……”“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递给您的……是洗衣工弄坏了我的衬衫领子写给我的道歉信。”波洛歉意地笑了笑,把手伸进左边的口袋,“这是您的信。”
   本尼迪克特·法利一把抓了过来吼道:“见鬼,你怎么就没注意!”
   波洛拿回洗衣工写给他的纸条,又一次优雅地道了歉,然后离开了房间。
   他在外面楼梯平台上停住了脚步。平台很大,对面是一件古老而笨重的栎木家具,旁边摆有一张狭长的餐桌,桌上散放着几本杂志。旁边还有两把安乐椅和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插有鲜花的花瓶。这使他感到有点儿像在牙医的候诊室里。
   男佣正在下面的大厅里等着他。
   “先生,我能给您叫辆出租车吗?”
   “不,谢谢!今晚夜色不错,我还是慢慢走回去吧。”
   街道边霓虹灯闪烁,街道上车水马龙难以穿越,波洛只好在人行道上停住了脚步。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他自言自语道,“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没有道理。
   很遗憾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赫尔克里·波洛完完全全糊涂了。”
   这可以说是一场戏剧的第一幕。第二幕发生在一周之后。一个叫做约翰·斯蒂林弗利特的医学博士打来的电话奏响了这一幕的序曲。
   只听他满不在乎他说:
   “晦,波洛,老兄?我是斯蒂林弗利特。”
   “啊,老朋友,什么事儿?”
   “我是从诺思韦别墅——本尼迪克特·法利的家打的电话。”
   “啊,是吗?”波洛一震马上问道:“法利先生怎么样?”
   “法利死了。今天下午开枪自杀的。”
   电话里一阵沉默,之后波洛说:
   “是的……”
   “我想你对此并不感到惊讶。知道些什么情况,老兄?”
   “为什么这么说?”
   “嗯,不是我神机妙算,也不是心灵感应。我们在这儿发现了一封一星期前法利约见你的信。”
   “我明白了。”
   “我们的警督……十分小心谨慎,你知道,因为百万富翁把自己崩了。我想知道你是否有些线索可以提供。如果有,也许你能过来一趟。”
   “我马上就去。”
   “过十字路口时小心点儿,老家伙。”
   波洛只是强调了一下他马上过去。
   “不要在电话上泄露秘密。好了,再见。”
   一刻钟后波洛已坐在书房里,这是诺思韦一层楼后面低矮狭长的房间。房间里坐着五个人——巴尼特警督,斯蒂林弗利特博士,百万富翁的遗孀,乔安娜·法利,他的独生女,雨果·康沃西——他的私人秘书。
   其中,巴尼特警督是个古怪的军人模样的人;斯蒂林弗利特博士,处于工作状态的他与电话里的风格截然不同,他高个,长脸,三十岁上下;法利太大显然要比她丈夫年轻得多,她长着一头黑发,很漂亮,她嘴唇紧闭,神情木然;乔安娜·法利长着一头漂亮的金发,但脸上却有不少雀斑,她突出的鼻子和下巴显得很倔强,目光聪慧狡黠;雨果·康沃西长相英俊,穿着得体,看起来聪明能干。
   一阵寒暄之后,波洛简单但清晰他讲述了他那次来访的大体情况以及本尼迪克特·法利给他讲述的故事。他当然省略了其当时无聊之极的心情。
   “这是我听过的最离奇的故事!”警督说,“一场梦,啊?
   法利太太,您知道这事儿吗?”
   她点点头。
   “我丈夫跟我提到过。他为此焦虑不安,我……我告诉他这是由于消化不良引起的。你知道,他的饮食习惯与一般人不一样……然后我建议他去斯蒂林弗利特医生那儿咨询一下。”
   年轻的医生摇了摇头。
   “他并没向我咨询。根据波洛的陈述我想他是去了哈利大街。”
   “医生,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波洛说,“法利先生告诉我他曾向三位专家咨询过,你对他们的诊断有什么看法?”
   斯蒂林弗利特皱了皱眉头。
   “这很难说。他转述的并不一定就是医生的诊断,而只是外行人自己的理解。”
   “你是说他措辞上会有些出入?”
   “不全是。我是说可能法利先生会曲解医生用的某些术语,然后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转述。”
   “因此他告诉我的并不一定就是医生的确切诊断。”
   “是的,他只是理解错了,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道他向谁咨询了吗?”他问道。
   法利太太摇了摇头。乔安娜开口说道:
   “我们没听说他找过什么医生咨询。”
   “他向你提过他做的梦了吗?”波洛问。
   姑娘摇摇头。
   “那你呢?康沃西先生。”
   “不,他什么也没对我说。他只让我给您写了那封信,但我不知道他想向你咨询什么。我当时想可能是生意上的事。”
   波洛便转移了话题说道:“那么我们来谈谈法利先生的死,好吗?”
   巴尼特警督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法利太太、斯蒂林弗利特医生,然后便充当了发言人。
   “法利先生有每天下午在一楼自己房间里办公的习惯。
   他那几天正忙于公司合并的事。”
   这时雨果·康沃西补充道:“长途公共汽车业务合并的事。”
   “与此有关,”巴尼特警督看了看他接着说,“法利先生同意接受两位记者的采访。我想他很少这样做,五年能有一次吧?两位分别来自联合报社和统一报社的记者说,他们是在三点过一刻如约到达的,而后在一楼法利先生的办公室门外等候——这是他历来的习惯。三点二十分铁路集团公司来了位联系人,带着一些紧急文件。他马上被带到法利的房间把文件交给了法利。法利把他送出了办公室。看到两位记者便说道:“非常抱歉,先生们,让你们久等了。但我必须先处理一份紧急商务文件,我会尽快处理完的。”
   这两位记者,亚当斯和斯托达特先生对此表示理解并答应耐心等待。法利先生便走回房间,关上门……从此就没再见他出来!”
   “说下去。”波洛说。
   “四点多,”警督接着说,“这位康沃西先生从法利先生隔壁的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他惊讶地发现两位记者还在外面等候。恰好他也要去让法利先生在几份文件上签字,他想最好提醒法利先生与两位记者的约会,便推门走进法利先生的房间。奇怪的是似乎房间里没人,接着他看到窗前的桌子后露出一只靴子,他快步走了过去,发现法利先生倒在地上,…动不动,旁边还放着一支左轮手枪。
   “康沃西先生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来让男佣给斯蒂林弗利特医生打个电话,根据医生的建议,他又报告了。”
   “听到枪声了吗?”波洛问道。
   “没有。这儿紧挨着一条街道,很吵闹,楼梯平台的窗户开着。如果有汽车驶过的轰鸣声,枪声是绝对听不到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死亡时间大约是几点?”他问道。
   斯蒂林弗利特说:
   “我到这儿后马上验了尸体……当时是四点三十二分。
   法利先生已死了至少有一个小时。”
   波洛面色凝重起来。
   “因此他的死亡时间和他向我提到的时间是相同的——即三点二十分。”
   “是的。”斯蒂林弗利特说。
   “左轮手枪上有指纹吗?”
   “有,是他自己的。”
   “左轮手枪也是他自己的?”
   警督接过了话题。
   “他曾告诉你左轮手枪放在他的写字台的右手第二个抽屉里,法利太太确认了这一点。还有,你知道那间房只有一个出口——通向楼梯平台的那扇门。两位记者就坐在门对面,他们发誓没有人在法利先生送走联系人后到康沃西先生走进房间这段时间里出入过。”
   “因此一切都证明法利先生是自杀。”
   巴尼特警督微微笑了笑。
   “只有一个疑点。”
   “什么?”
   “写给你的那封信。”
   波洛也笑了。
   “我明白!一旦有赫尔克里·波洛介人……马上就会有谋杀的嫌疑!”
   “是这样的。”警督干涩他说,“但只有你澄清了事实之后……”波洛打断了他。“请等一下。”他转向法利太太,“你的丈夫曾被施过催眠术吗?”
   “从来没有。”
   “他研究过催眠术吗?他对这方面感兴趣吗?”
   她摇了摇头:“我不这样认为。”
   突然间她崩溃了似的哭道:“那个可怕的梦!太离奇了!
   他夜夜都做这可怕的梦……然后似乎被施了魔法一般见上帝去了!”
   波洛想起本尼迪克特·法利说过:“我做着我想做的事——结束我的生命。”
   他问道,“你知道你丈夫有自杀倾向吗?”
   “没有……至少……有时他行为怪异……”乔安娜·法利轻蔑地打断了她的话:“父亲绝不会自杀的。他对自己的健康谨慎得很。”
   斯蒂林弗利特说:“但是,法利小姐,你要知道,并不是口口声声要自杀的人才会那么做。就是自杀有时也是不可思议的。”
   波洛站起来问道:“能允许我看一下悲剧的现场吗?”
   “当然可以。斯蒂林弗利特医生……”
   医生领波洛到了楼上。
   本尼迪克特·法利的房间比隔壁秘书的房间要大得多。室内装饰豪华,摆有高背皮制安乐椅,厚厚的大地毯,还有一张巨大华丽的写字台。
   波洛走过写字台站到窗前地毯上一大块黑斑旁。他又记起百万富翁说过:“三点二十八分,我拉开写字台右手第二个抽屉,拿出放在那儿的左轮手枪,把子弹推上膛,走到窗前,然后……然后就……然后我开枪打死了自己……”他慢慢点了点头说道:“窗户是这样开着的?”
   “是的,但没人能从那儿进来。”
   波洛探出头,窗户没有窗台或栏秆,附近也没有管子。
   即使是一只猫也不会从这儿跳进来。对面是高高耸立的光秃秃的工厂围墙,上面也没有窗户及任何可攀援物。
   斯蒂林弗利特说:“一个有钱人选择这样的房间做书房,很有意思。向窗外望去就好像看到的是监狱的高墙。”
   “是的。”波洛说。他把头伸回来,盯着那堵高大坚实的围墙看了一会儿。“我想,”他说,“那堵墙很重要。”
   斯蒂林弗利特好奇地看了看他:“你是说……从心理学角度?”
   波洛走到桌前,看似无聊地拿起桌上的一把钳子。他试了试,很好用。他小心地用它把椅子旁边几英尺远的一根燃过的火柴梗夹起扔到废纸篓里。
   “你玩完了吧……”斯蒂林弗利特有些恼怒他说。赫尔克里·波洛咕哝道:“巧妙的发明。”然后把钳子放回原处。
   接着问道:
   “事发时法利太太和法利小姐在哪儿?”
   “法利太太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她的房间就在这屋的楼上。法利小姐在房顶的画室里作画。”
   赫尔克里·波洛无聊地用手指敲着桌面,接着他说:“我想见见法利小姐。你能把她叫来谈一谈吗?”
   “只要你愿意。”
   斯蒂林弗利特好奇地看看他,然后走出了房间。不一会儿门开了,乔安娜·法利走了进来。
   “小姐,你不介意我问你一些问题吧?”
   她直视着他说道:“请问吧。”
   “你知道你父亲在他的写字台里放了一枝左轮手枪吗?”
   “不知道。”
   “当时你和你母亲在哪儿……也就是说你的继母……是吗?”
   “是的,露易丝是我父亲的第二个妻子,她只比我大八岁。你是想说……”“上周四你和她在哪儿?我是说星期四的晚上。”
   她想了想,迟疑他说:
   “星期四?让我想想。哦,是的,我们去看剧了,剧名是《小狗笑了》。”
   “你的父亲没有说过陪你们一块去吗?”
   “他从不出去看剧。”
   “他晚上通常做什么?”
   “他就坐在这儿读书。”
   “他交际并不很广?”
   姑娘直视着他。“我父亲,”她说,“性格怪僻,和他有密切关系的人没有一个喜欢他。”
   “小姐你很直言不讳。”
   “我在节省你的时间,波洛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继母为了我父亲的钱嫁给了他,我住在这儿是因为我没钱住其它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我想嫁给他——一个穷人,我父亲干预了这件事,他设法让他丢掉了他的工作。你也明白他想让我嫁个有钱人——很简单,因为我是他的继承人!”
   “你父亲的财产传给了你?”
   “是的。他留给露易丝——我的继母,二十五万,免税的,还有一些其它的财产,但剩余的都要遗留给我。”她突然笑了笑,“因此你看,波洛先生,我没有理由不希望我父亲死掉!”
   “我明白,小姐,你也继承了你父亲的聪明才智。”
   她若有所思他说:“父亲很聪明……和他在一起使人感到他有一种威慑力……但这一切都变成了悲剧与痛苦……没有什么仁慈、博爱……。”
   赫尔克里·波洛柔声说道:“Grand Dieu(法语:上帝。——译注)我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乔安娜·法利至此便要向门口走去:“还有什么事?”
   “还有两个问题。这个钳子,”他拿起钳子,“总是放在桌子上的吗?”
   “是的。父亲常用它来拾东西,他不喜欢弯腰。”
   “还有一个问题。你父亲视力很好吗?”
   她不解地瞪了瞪他。
   “哦,不……他什么也看不清……我是说不戴眼镜他什么也看不清。还在他小的时候视力就很差。”
   “但如果戴上眼镜呢?”
   “哦,他当然看得清楚。”
   “他能看报纸上那种小号印刷字吗?”
   “哦,是的。”
   “就这些,小姐。”
   她走出了房间。
   波洛咕哝道:“我真蠢,就在我眼皮底下却由于离我太近而没看到。”
   他又把头探出窗外。下面,在这座楼房和工厂之间的一条狭窄的路上,他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好像满意的样子。然后走下楼去。
   其他人都在书房里。波洛对秘书说:
   “康沃西先生,我想让您详细地给我讲一下当时法利先生邀请我咨询的情况,我是说……法利先生口授的那封信及其时间。”
   “星期三的下午……记得是在五点三十分。”
   “他告诉你寄信的方式了吗?”
   “他让我自己寄出去。”
   “那么你就依言而行。”
   “是的。”
   “他和男佣打过招呼说我要来吗?”
   “是的,他让我转告霍姆斯(男佣)有位先生要在九点三十分来访,要他问一下来人姓名再查看一下那封信。”
   “相当奇怪的谨慎,你不这样认为吗?”
   康沃西耸了耸肩。
   “法利先生,”他小心地找着恰当的词,“是相当古怪的人。”
   “他还有其它的吩咐吗?”
   “是的,他让我把晚上打发掉。”
   “你也这样做了?”
   “是的,吃过晚饭我马上去看了电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时大约是一点一刻。”
   “你回来后看见法利先生了吗?”
   “没有。”
   “他第二天早晨没有向你提起这事?”
   “没有。”
   波洛顿了顿说:“我来时法利先生没让人带我去他自己的房间。”
   “是的。他吩咐我告诉霍姆斯带你去我的房间。”
   “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康沃西摇了摇头。“我从不对法利先生的命令提出质疑。”他干涩他说,“我总是遵命行事,否则他会反感的。”
   “他通常在他自己的房间接待客人吗?”
   “通常是这样,但也有例外。有时他也在我的房间接待客人。”
   “有什么原因吗?”
   雨果·康沃西想了想。
   “没有……我想没什么原因……我从未想过。”
   波洛又转向法利太太问道:
   “能允许我叫一下男佣吗?”
   “当然可以,波洛先生。”
   霍姆斯听到铃声后马上就到了。
   “您有事吩咐,夫人?”
   法利太太向波洛点点头。霍姆斯礼貌地问道:“什么事,先生?”
   “霍姆斯,星期四晚上,就是我来的那天,你接到的吩咐是什么?”
   霍姆斯清了清嗓子说道:
   “晚餐后,康沃西先生告诉我九点三十分法利先生要见一个叫做赫尔克里·波洛的先生,让我到时确认一下先生的名字,还有那封信,然后把他领到康沃西的房间。”
   “也要求你带我进房间前先敲一下门吗?”
   男佣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这是法利先生的要求之一。引见客人时我总是要先敲一下门的……是生意上的客人。”他补充道。
   “啊,我这就糊涂了!关于我的到来你还得到其它吩咐没有?”
   “没有,先生。康沃西先生告诉我这些后便出去了。”
   “那是几点钟?”
   “差十分九点,先生。”
   “那之后你看到法利先生了吗?”
   “是的,先生。按惯例,九点钟我要给他端上一杯开水暖手。”
   “他那时在自己的房间还是在康沃西先生的房间?”
   “他在自己的房间,先生。”
   “你没有注意到当时房间里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没有,先生。”
   “法利太太和法利小姐在哪儿?”
   “她们去了剧院,先生。”
   “谢谢你,霍姆斯,这就够了。”
   霍姆斯欠了欠身便离开了房间。波洛转向百万富翁的遗孀。
   “我还有个问题,法利大太。你的丈夫视力怎么样?”
   “很糟糕,除非戴上眼镜。”
   “他的眼镜度数很高吗?”
   “哦,是的。他不戴眼镜什么也做不成。”
   “他配有多副眼镜吗?”
   “是的。”
   “啊,”波洛似乎从中得到了结论,他向后靠了靠满意他说,“我想这个案子就能了结了……”顿时房间里一片沉寂。大家都呆呆地盯着这个矮小的人。他坐在那儿,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警督满脸迷惑之色,斯蒂林弗利特皱着眉头;康沃西不解地盯着他;法利太太目瞪口呆;乔安娜·法利急切地看着他。
   法利太太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我不明白,波洛先生,”她烦躁他说,“那个梦……”“是的。”波洛说,“那个梦很重要。”
   法利太太哆嗦着说:
   “我以前从不相信超自然的东西……但现在……夜夜、在梦中预演着……”“不简单,”斯蒂林弗利特说,“不同凡响!如果没有你的分析,波洛,如果不从你的马嘴里套出来……”他马上意识到这特定的场合这样说不太合适,他尴尬地咳嗽着,然后一本正经他说:“对不起,法利太太,如果讲述这故事的不是法利先生本人的话……”“恰恰如此,”波洛说,他微合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发着幽暗的绿光。“如果本尼迪克特·法利并没有给我……”他顿了顿,看看周围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
   “要知道那晚发生的几件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第一,为什么让我带着那封邀请信?”
   “一种证明。”康沃西提醒道。
   “不,不,我亲爱的年轻人。这种推测太荒唐可笑。应该有更充分的理由。因为法利先生不仅要看看那封信,而且还要求我走时把信留下来。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处理掉!今天下午这封信是从他的文件里找出来的,他为什么留这封信呢?”
   乔安娜·法利突然插言道:“因为他想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他那奇特的梦的故事就会被公布出来。”
   波洛赞许地点点头。
   “你很聪明,小姐。那一定是……那只能是……把信保存下来。法利先生死后,这个奇怪的梦的故事就会由那听故事的人说出来!那个梦很重要。那个梦,小姐,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我现在再谈谈第二个疑点。”他接着说,“听完他的讲述,我让法利先生带我去看看他梦中那张写字台和左轮手枪。他似乎准备起来带我去,可又突然拒绝了这一要求。他为什么突然拒绝了这一合乎情理的要求呢?”
   这一次没人提出什么推断,都在静静地等待他的分析。
   “换一种说法,隔壁那间房究竟有什么使法利先生不想让我看到呢?”
   仍然是一片沉默。
   “是的,”波洛说,“那很难。但却有某种原因……某种紧急且难以道明的原因使法利先生在他秘书的房间里接待了我并且拒绝带我去他自己的房间。那间房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我们再看看那晚发生的第三件怪事。法利先生就在我起身要离开时突然想起了那圭,信。由于疏忽,我给了他我的洗衣工给我的致歉信。他扫了一眼便放在桌上。我走到门口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调换了这两封信。之后我离开了这个地方——我承认我当时完完全全被罩在云雾中。整个事件,尤其是那第三件事令人费解。”
   他探询地看了看每个人。
   “你们还不明白?”
   斯蒂林弗利特说:“波洛,我不明白你的洗衣工跟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我的洗衣工,”波洛说,“很重要,那个把我衣领洗坏的糟糕的女人平生第一次做了件有用的事。难道这还不清楚?
   法利先生扫了一眼那封致歉信……他一眼就应该看出那不是他要的那封信……但他当时却没看出来。为什么,因为他看不清!”
   巴尼特警督马上反问道:“难道他没戴眼镜吗?”
   赫尔克里·波洛笑了笑:“不,他戴着眼镜。这就使这件事越发地有趣。”
   他向前倾了倾。
   “法利先生的梦很重要。他梦到他自杀了。不久他便真的自杀了。就是说他独自一人在屋里,发现他时左轮手枪放在尸体旁边,事发期间没人进出,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这一切说明法利先生是自杀!”
   “是的。”斯蒂林弗利特说。
   赫尔克里·波洛摇了摇头。
   “不,恰恰相反。”他沉重他说,“这是起谋杀!不同寻常的经过周密计划的谋杀。”
   他身体又向前倾了倾,敲了敲桌子,双眼闪着绿幽幽的光。
   “那晚法利先生为什么不让我进他自己的房间?那究竟有什么秘密而不能向我这个‘解梦人’透露呢?我想,朋友们,那间房里……坐着真正的本尼迪克特·法利先生!”
   他微笑地看着周围一张张茫然的面孔。
   “是的,的确是这样。我并没有胡乱猜测。为什么我见到的法利先生分不清两封截然不同的信件?因为,朋友们,他视力正常却戴了副高度近视眼镜。一个视力正常的人戴上一副高度近视镜会像盲人一样什么也看不清。不是这样吗,医生?”
   斯蒂林弗利特咕哝道:“是这样……当然是这样!”
   “为什么说在和法利先生谈话时,我感到面前的人像个骗子,或者说是一个扮演着什么角色的演员呢?那么就看看当时的场景吧:昏暗的房间,罩着绿色灯罩的台灯被转了头,没有照在旁边椅子上的那个身影;我看到了什么——那个传闻中的带补丁的晨衣,假鹰钩鼻子,隆起的白发,藏在高度近视眼镜后的一双眼睛。法利先生做过这样奇特的梦谁能证明呢?只有我听说的那个故事和法利太太这个证人;本尼迪克特·法利在写字台抽屉里放有手枪又有谁能证明呢?还是我听到的故事和法利太太这个证人。两个人编造了这一——法利太太和康沃西。康沃西给我写了那封信,吩咐男佣做接待工作,接着又谎称去了电影院。但却马上又转了回来,用钥匙开了门,走进自己的房间,化了装,扮演起本尼迪克特·法利的角色。
   “然后我们再来看看今天下午的这出戏。康沃西先生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到了。楼梯平台上有两个证人证明无人从本尼迪克特·法利的房间出入过。在他的房间里,他身体探出窗外,用从隔壁房间偷来的钳子把一个东西举到隔壁法利先生的窗前,本尼迪克特·法利来到窗前,康沃西用准备好的左轮手枪朝他的太阳穴开了一枪。你们还记得吗?窗户对面是堵光秃秃的墙,当然就不可能有犯罪的目击者。康沃西等了约半个多小时便找了些文件,把钳子随身藏好,左轮手枪夹在文件当中。一切准备好后,就像我们听到的那样拿着几份要签署的文件来到法利先生门前,看到两位新闻记者还在门外等候,便推门走了进去。他把钳子重新放回桌上,把枪放在屋里那个死尸的手里,摆出握枪的姿势,然后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大声叫喊着法利先生“自杀”的消息。
   “在他的周密计划下,那封寄给我的邀请信就会被发现。那么我会来讲述我听来的故事——法利先生亲口讲述的故事——关于他那奇特的“梦”的故事——那奇怪的不可抗拒的自杀的念头!一些半信半疑的人会探讨一番催眠术这一另人费解的现象……但最终的结论会是本尼迪克特·法利用左轮手枪杀死了自己。”
   赫尔克里·波洛的目光向法利先生的遗孀看去:不出他所料,那张脸显现出惊愕……纸灰般的苍白……茫然的恐惧……“幸福美满的结局会如期而至。二十五万英镑,两颗跳动如一的心……”约翰·斯蒂林弗利特和赫尔克里·波洛在诺思韦房旁的街道上走着。他们的右边是高高耸立的工厂围墙,左边头上是本尼迪克特·法利和雨果·康沃西的房间。波洛停住脚步,捡起一个小东西——一只黑乎乎的玩具猫。
   “嘿,”他说,“这就是康沃西用钳子举到法利窗前的东西。你还记得他平生最讨厌的是猫吗?自然他看到猫就冲到了窗前。”
   “那康沃西为什么没有设法把他扔的猫捡起来而留在现场附近呢?”
   “他怎么能这么做呢?如果这么做了他马上会受到怀疑的。反之,如果有人发现了它会怎么想……只会以为是哪个孩子来这边玩耍时随手扔掉的。”
   “是的。”斯蒂林弗利特感慨道,“一般人都会这样想的。
   但老赫尔克里不会!你知道吗,老兄?到最后我还以为你要从心理学的角度大谈一番这场早已预见的自杀。我敢打赌那两个人也是这么想的!法利太太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感谢上帝,听了你的推断后,她立刻就崩溃了。如果她不歇斯底里张牙舞爪地扑向你的话,康沃西会狡辩脱身的。我当时恰好及时拦住了她,否则不知她会在你脸上留下什么纪念物呢。”
   他顿了顿又说道:
   “我倒是很喜欢那个姑娘。要知道,她很有头脑。我想如果我的丘比特箭射中了她,那么我就成了亿万财产的拥有者。”
   “太迟了,朋友。有人已捷足先登了。她父亲的死为两个年轻人启开了幸福之门。”
   “话又说回来,她有除掉她那令人不愉快的父亲的动机。”
   “动机和时机都不足以构成犯罪,”波洛说,“还要有犯罪气质!”
   “波洛,我想知道你是否有犯罪经历?”斯蒂林弗利特说,“我打赌你毫无疑问会做得滴水不漏。事实上,这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我是说人们会不了了之。”
   “这,”波洛笑了笑说,“是典型的英国人的想法。”
  1
   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是从美国报社的通讯记者威廉·皮·瑞安那儿听来的。就在他准备回纽约的前夕,我和他在伦敦一起吃饭,碰巧我告诉了他,次日我要到福尔布里奇去。
   他抬起头来,尖叫一声:“福尔布里奇?在康沃尔的福尔布里奇?”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在康沃尔有一个福尔布里奇了。人们总觉得福尔布里奇在汉普郡。所以瑞安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
   “是的,”我说道,“你也知道那个地方?”
   他仅仅回答说,他讨厌那个地方。接着就问我,有没有刚好认识那里一所叫作特雷纳的房子
   ?我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真巧。事实上,我要去的地方正是特雷纳。我姐姐住在那儿。”
   “是吗,”威廉·皮·瑞安说道,“如果那不是又快又猛的话!”
   我建议他赶紧停止这种令人费解的推论,并且好好地给我解释一下。“那好,”他说道,“要解释的话,那要先回述一下战争刚开始时我的一段经历。”
   我叹了口气。他叙述的这件事情发生在一九二一年,那时,回忆战争几乎是每一个人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感谢上帝,我们开始不断地忘却……但是,据我所知,威廉·皮·瑞安的战争经历非常巧妙,而且是不可思议地冗长。
   但是现在,那些理由都不能阻止他了。
   “战争一开始的时候,可以说你也知道,那时,我在比利时做报道————因此要到处走动。嗯,那儿有一个小村庄————我叫它调。在调村庄里似乎有一间马厩,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如果它曾经有过的话;但是那儿有很多修道院。你怎么称呼那些穿着白衣的修女们————我不太清楚她们各种等级的名字。不管怎样,这些不太重要。嗯,这个小村庄正好位于德国人进军的路上。那些普鲁士骑兵到来了————”
   我不舒服地挪动了一下。威廉·皮·瑞安举起一只手安慰了我一下。
   “没关系,”他说道,“这不是关于德国人暴行的故事,或者,它有可能是,但它确实不是。实际上,这可以说是靴子穿到了另一只脚上的事情。那些野蛮人朝着修道院行进————他们到达那儿后,故事就开始了。”
   “噢!”我叫道,非常吃惊。
   “很奇怪,是不是?当然,我想,那些野蛮人一直在那里庆祝,并且拿着他们的炸药到处耀武扬威。但是似乎,他们对于炸药一无所知,它们不是那种爆破力强大的家伙。那好,我问你,一群修女对于爆破力强大是怎样想的?我是说,那些修女们?”
   “确实很奇怪。”我同意道。
   “我带着很大的兴趣听了农民们给我讲述那个故事。他们已经把故事给裁剪浓缩了。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一流的百分之百的超级现代奇迹。其中有一个修女似乎很有点名气————一个前途无量的圣徒一一她曾进入过恍惚状态并且看到了幻影。听他们说,她具有特异功能,她召来了雷电轰炸一个异教的野蛮人一一雷电把那个野蛮人劈个正着————而且还没殃及到周围其他事物。那可真是个了不起的超级奇迹!”
   “我一直没有了解到这件事情的————没时间。但是,当时关于‘奇迹’的说法非常流行————说是蒙斯的天使们什么的。我把那个故事记了下来,并添加了一些感伤的材料,故事结尾处还将之归结为宗教主题,就这样,我把它寄到了报社。结果它在美国非常畅销。那个时候,读者很喜欢这一类故事。”
   “但是,在写作过程中(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我感到了更强烈的兴趣。我很想知道事实上发生了什么。在现场是看不到什么的,只有两堵墙还立在那儿,其中一堵墙的上面有一个烧焦的黑印,那黑印正好是一只巨犬的形状。”
   “附近的农民们被那个黑印吓得半死。他们管它叫死亡之犬,并且天黑以后,他们不敢从那儿走过。”
   “迷信的东西总是很有趣的。我想我最好可以见识一下那位具有特异功能的女士,看起来她也并没有消失,她带着一大群难民逃到英国去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去跟踪她,我发现她被送到了特雷纳,就是康沃尔的福尔布里奇去了。”
   我点了点头。
   “战争开始的时候,我姐姐收留了一大群比利时难民,大约有二十人左右。”
   “嗯,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一直希望可以拜访一下那位女士。我希望,她可以亲自向我讲述一下那个‘灾难’故事。然而,我一直忙来忙去没完没了的,那个想法就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淡忘了。不管怎样,康沃尔是差不多忘光了。事实上,我连那个故事几乎都忘光了,直到你刚才提到了福尔布里奇时,我才又想起来。”
   “我得去问问我姐姐,”我说道,“关于那个故事,她可能听到了些什么。当然,那些比利时难民早就被遣返回去了。”
   “自然,不管怎样,如果你姐姐知道了些什么,我很高兴你能转告我。”
   “我当然会的。”我诚恳地说道。
   就那样。
   2
   我到达特雷纳的第二天,故事就再次发生到了我的身上。那时,我正和姐姐在阳台上喝茶。
   “基蒂,”我问道,“你收留的比利时人中,有没有一个修女?”
   “你是不是指玛丽·安吉莉克嬷嬷呢,是吗?”
   “或许是,”我小心地答道,“给我讲讲她吧。”
   “噢!亲爱的,她是那种最不聪明的人,你知道她还在这儿吗?”
   “什么?在这所房子里?”
   “不,不,在这个村庄里,罗斯医生————你还记得罗斯医生吗?”
   我摇摇头。
   “我只记得他是一个八十三岁左右的老头儿。”
   “那是莱尔德医生。噢!罗斯医生来到这里只有几年,他还很年轻,而且热衷于新思想,他对玛丽·安吉莉克嬷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具有幻想事物的能力,你知道,这从医学角度来看,显然是最具吸引力的课题。可怜的人啊,她没有地方可以去————在我看来,这真是非常疯狂了,但是很感人,如果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嗯,刚才我讲到,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罗斯医生非常好心地在村庄里照顾她。我相信,他是在写专题论文或者那些医生们所要写的什么东西,当然,是关于她的。”
   她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但是,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我听到了一个关于她的非常奇特的故事。”
   我把从瑞安那儿听来的故事,又讲给了姐姐听。她非常感兴趣。
   “她看起来,就是那种可以诅咒你的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她说。
   “我一直在想,”我说道,兴趣更为浓烈了,“我必须见一下那位年轻的女士。”
   “好的。我也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她的。走,先去拜访罗斯医生。喝完茶以后,我们就到村庄里去,怎么样?”
   我接受了这个建议。
   我在罗斯医生的家里找到了他,并且向他介绍了我自己。看起来,他是一个开朗的年轻人,但是,他性格上的某些东西很让我厌恶。看来,要全部接受他非常勉强。
   当我提及玛丽·安吉莉克嬷嬷时,他的注意力突然变了。显然,他对此很感兴趣,我把瑞安的故事告诉了他。
   “啊!”他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解释了很多事情。”
   他迅速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
   “这确实是一个极有意思的病例。那位女士刚到这里时,可以明显地看出,她曾遭受过某些严重的精神创伤。同时,她还处于一种高度的精神亢奋状态中,由于受到了某个奇异事情的极度惊吓,她产生了幻觉。她的性格非常不一般。或许,你会同意和我一起去拜访她,她确实很值得探访。”
   我马上答应了。
   我们一起出发。目标是一座位于村庄边上的小房子。福尔布里奇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它的大部分地区都位于福拉河入海口的东岸,而河的西岸则太陡峭了,不适宜盖房子,但是,那里还是建了一些小住宅,它们都紧紧地依附在峭壁的一侧。医生的小房子正好位于河西岸峭壁的最边缘处。从那儿往下,你可以看到福拉河的巨浪在拍打着黝黑的岩石。
   我们正要去拜访的那所小房子,就被包围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间。
   “地区上的护士住在这里,”罗斯医生解释道,“我已经安排了她和玛丽·安吉莉克嬷嬷一起住。这样,玛丽嬷嬷就可以受到很好的护理了。”
   “她的举止是否正常?”我好奇地问道。
   “一会儿你可以自己去判断。”他回答道,微笑着。
   地区护士是一个开朗的矮矮胖胖的小个子女人,我们到达的时候,她正骑在一辆自行车上准备外出。
   “晚上好,护士,你的病人怎么样?”医生喊道。
   “和平常一样。她正坐在那里,交叠着双手出神。现在,她懂得的英语还很少,我对她讲话,她经常不回答。”
   罗斯点了点头,目送护士的自行车走远后,他走上房子门口的台阶,用力地敲了敲房门,然后走了进去。
   玛丽·安吉莉克嬷嬷正躺在一张靠近窗户的长椅上。我们进来时,她转过头来。
   这是一张奇怪的脸————有着苍白、清澈见底的容貌,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悲哀。
   “晚上好,嬷嬷,”医生用法语说道。
   “晚上好,M.ledocteur①(①法语:医生先生。————译注。)”
   “请允许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这是安斯特拉瑟先生。”
   我鞠了一躬,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今天你感觉怎么样?”医生询问道,在她身边坐下来。
   “我和平常一样。”她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任何事情在我看来,都不是真实的,那些流逝的是日子吗————是月————还是年?只有我的梦,在我看来是真实的。”
   “那么,你还在做很多梦?”
   “一直是这样————一直都————并且,你理解吗?————梦看起来比生活还真实。”
   “你梦到了自己的国家————比利时了吗?”
   她摇摇头。
   “不,我梦到了一个永远不会存在的国家————永远不会。但是,你知道它的,M.ledocteur,我已经跟你说好多次了。”她停了下来,然后突然说道:“但是,或许这位先生也是一位医生————或许是一位脑科医生?”
   “不,不。”罗斯安慰似地说道。但是,当他微笑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犬牙异常突出,这使我觉得他很像一头狼。他继续说道:
   “我想,你可能有兴趣认识一下安斯特拉瑟先生。他知道一些关于比利时的事情,最近,他还听说了你们修道院的事情。”
   她的眼睛转向了我。淡淡的红晕慢慢染红了她的脸颊
   “没什么,真的,”我犹豫着要不要进行解释,“但是,一天晚上我和一位朋友吃饭,他向我描述了你们修道院的坏墙。”
   “难道它们真的被毁坏了!”
   这是一个无力的解释,与其说是给我解释,还不如说是给她自己解释。接着,她再看了我一眼,犹犹豫豫地问道:“告诉我,Monsieur(法语:先生。————译注),你的朋友有没有说过————那些墙被毁坏成————什么样子了?”
   “它们被炸毁了,”我回答道,并补充说:“晚上,农民们很害怕打那儿经过。”
   “他们为什么害怕?”
   “因为,那堵坏墙上有一个黑印。他们对它有一种迷信的恐惧。”
   她向前倾着。
   “Monsieur,告诉我————快点————快点————告诉我!那些黑印是什么样子的?”
   “它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巨犬,”我回答道,“农民们都管它叫死亡之犬。”
   “啊!”
   她发出了一声颤抖的尖叫。
   “那么它是真的————它是真的了。我记忆中的东西都是真的。它们不是一些可怕的噩梦。它发生了!它发生了!”
   “什么发生了,嬷嬷?”医生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她热切地转向了他。
   “我还记得。就在那些台阶上,我记得。我记得它的方向。我按照我们以往使用的方法,使用了那种精神力量。我站在祭坛的台阶上,命令他们不要再前进,我要求他们和平地离开,他们不听从,尽管我警告了他们,但是,他们还继续前进。所以————”她向前倾着,并且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所以,我向他们放出了死亡之犬……”
   她躺回到椅子上,不停地颤抖着,眼睛也闭上了。
   医生站了起来,从壁橱里拿出一只玻璃杯,倒了半杯水,并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瓶子,往水里倒了一两滴东西,然后,把杯子递给了她。
   “喝下去。”他威严地命令道。
   她服从了————看起来很机械的样子。她的眼睛似乎很深邃,似乎在注视着某些她自己内心的幻觉。
   “但是,难道这些都是真的了,”她说道,“所有的事情。环形的城市,水晶的人们———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实的了。”
   “可能是那样。”罗斯医生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滑,显然,这是为了鼓励她,但又不打搅她的思路。
   “告诉我那个城市的事情,”他说道,“那个环形的城市,我想这是你说的吧?”
   她心不在焉,机械地回答道:
   “好的————那儿有三个圆环。第一个圆环给神的选民们,第二个给女祭司,最外面的那个给神父。”
   “那么,里面是什么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声音转为低沉,并带着一种不可描述的敬畏。
   “是水晶的房子……”
   当她吐出这些词几时,她把右手放到了前额上,并且用手指在那儿描画着一些图形。
   她的手指似乎越来越僵硬,眼睛也闭上了,井轻轻地摇摆着————然后,突然,她猛地坐直了,好像惊醒过来似的。
   “那是什么?”她疑惑地问道,“我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罗斯说道,“你累了,你需要休息,我们要向你告辞了。”
   我们离开时,她看起来似乎有点发晕。
   “嗯,”我们走到了外面,罗斯说道,“你是怎样看她的?”
   他尖锐地斜视着我。
   “我猜想她的精神一定完全失常了。”我慢慢地说道。
   “这令你那样震惊?”
   “不————事实上,她————嗯,很能令人信服。听她说话时,我有一种感觉,就是她确实是做了她宣称要做的事情————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奇迹。她似乎非常诚恳地相信她自己真的那样做了。那就是为什么————”
   “那就是为什么,你说她的精神一定失常了。的确是那样。但是,如果现在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假如,她真的制造了那个奇迹————假设她做了,以个人的力量,毁坏了一栋建筑物,并且毁灭了好几百个人。”
   “仅仅运用意志?”我微笑着问道。
   “我并不希望把它归结成那样。你会同意,有人确实可以通过触动那些控制我们系统的某种开关而毁灭我们大家。”
   “是的,但是,那是机械。”
   “对,那是机械,但在本质上,它也是一种利用和控制自然的力量。雷电————暴风雨和发电厂,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是的,但是,要控制雷电和暴风雨,我们不得不利用机械的工具。”
   罗斯笑了。
   “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有一种东西叫做冬绿,它的自然状态是一种蔬菜。但是,它又可以在实验室里,通过合成和化学的方法制造出来。”
   “什么?”
   “我的观点是,要到达同一个目的,常常会有两种途径。不可否认,我们的途径是合成的,但是会有另一种途径。例如印度托钵僧人的那些与常人不同的成果,就是用现行的任何简单方法都无法解释的。我们称之为超自然的东西,不过是还没被了解的自然法则罢了。”
   “你是这样想的?”我惊奇地问道。
   “我不能完全否认那种可能,就是有人可以放出某种巨大的毁灭性力量,并利用它去达到自己的目的。完成这种目的的手段在我们看起来,可能是超自然的————但是在现实中,可能并不如此。”
   我瞪着他。
   他大笑道:
   “这只是推测,就那么多了。”他轻松地说道。“告诉我,你有没有注意到,当她提及水晶房子时,她做的手势?”
   “她把手放到了前额上?”
   “非常正确,并且她还在那儿画圆环,非常类似天主教徒在画十字符号。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安斯特拉瑟先生。在我病人凌乱的思绪中,经常会出现‘水晶’这个词。我试图做过一个试验,我从别人那儿借来了一个水晶,有一天,我出其不意地用它来测试我病人对它的反应。”
   “是吗?”
   “嗯,结果非常古怪,而且富有提示性。看到水晶,她身体整个都变硬了。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水晶。接着,她在它前面滑落了下来,呢喃着一些词语————并昏迷了过去。”
   “她呢喃了些什么?”
   “非常奇特的词语。她说:‘水晶!那么誓约仍在!’”
   “真奇怪!”
   “含义深远,不是吗?接着,下面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呢。当她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她把整件事情都给忘了。我向她展示了水晶,并问她知不知道它是什么。她回答说,她猜想那是预言家们使用的水晶。我问她,以前有没有见过水晶?她回答道:‘从来没有,M.ledocteur。’但是,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你有什么麻烦吗,嬷嬷?’我问道。她回答说:。因为它看起来非常陌生,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水晶,但是————我觉得我很熟悉它,有些事情————如果我能想起来的话……,显然,努力地回忆给她带来了无比的疲惫,因而,我就不再让她想了。那是两个星期以前的事了,我打算等待时机。明天,我要做一个更进一步的试验。”
   “用水晶吗?”
   “是的,要用水晶。我将要求她凝视水晶。我想结果肯定非常有趣。”
   “你打算怎样做?”我好奇地问道。
   这不过是一句随口问问的话,却带来了出乎意料的结果:罗斯整个人似乎都僵硬了,脸涨得通红,而且说话的态度也慢慢改变了,变得更为正规,更富有专业性。
   “一些精神失常方面的知识现在还不能被正确理解,因此,玛丽·安吉莉克嬷嬷是一个最值得研究的课题。”
   照这么说来,罗斯在表明,他的兴趣纯粹是专业上的了?我很怀疑。
   “你是否介意我也参与?”我问道。
   这可能是我的幻想,但是我感觉到,在回答之前他犹豫了一下。突然,我有一种直觉,我感到他并不希望我参与。
   “当然。我看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
   他补充道:“我想,你不会在这里逗留很久吧?”
   “只呆到后天。”
   我觉得这个答案肯定很让他高兴。他的眉毛舒展开了,并且开始讲一些最近在基尔猪身上做的试验。
   3
   第二天下午,我如约和医生见面,然后,我们一起到玛丽·安吉莉克嬷嬷那儿去。今天,医生的态度非常和蔼。我想,他希望以此来消除前天他给我留下的印象。
   “你不必把我讲的东西当真,”他笑着说道,“我不希望你把我看做是一个神秘科学的涉足者。最坏的是,我有一个恶魔般的缺点,我喜欢去证明事情的。”
   “真的?”
   “是的,越是奇异的东西,我越是喜欢。”
   他像嘲笑别人一个有趣的缺点那样笑着。
   我们到达那所小房子之后,地区护士有一些事情要请教罗斯医生,所以,他们走到了一边去,把我留下和玛丽·安吉莉克嬷嬷在一起。
   我注意到,她在仔细地审视我。然后,她飞快他说道:
   “这里的护士很好,她告诉我,你是那位好心女士的兄弟,当我从比利时来的时候,我被送到了你姐姐的那所大房子里。”
   “是的。”我说道。
   “她对我非常好。她是位好心人。”
   她静静地呆了一会儿,似乎在追寻着脑海里的思绪。然后,她说道:
   “M.ledocteur,他也是个好人吗?”
   我有点尴尬。
   “什么,是的。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他可能是个好人。”
   “啊!”她停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当然,他对我非常好。”
   “我相信他这样。”
   她突然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盯着我。
   “Monsieur————你————你现在对我说————你相不相信我是个疯子?”
   “什么,嬷嬷,那样的想法我从没有————”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打断了我的声明。
   “我是个疯子?我不知道————我记得什么事情————我忘记了什么事情……”
   她叹了口气,这时罗斯走进房间了。
   他愉快地问候了她,并说明了一下他希望她做什么。
   “你们看,有些人,他们会具有一种从水晶里看出东西的能力。我猜想,你或许就具有这样的能力,嬷嬷。”
   看起来,她似乎很痛苦。
   “不,不,我不能做这个。试图看到未来————那是罪恶的。”
   罗斯吃了一惊。他忘记了还应考虑修女的信仰。但是,也巧妙地改变了他的话题。
   “人是看不到未来的。你说得很对。但是看到过去————那就不一样了。”
   “过去?”
   “是的————过去有许多古怪的事情。像火光一样,可以突然回想起来————可以在短暂的时间里看到它们————接着,它们会再次消失。既然水晶不允许你,你就不要试图从它那儿把什么都看出来。只是用你的手拿着它————就这样。看着它————专心地看着它。是的————专心————再专心。你记起来了,不是吗?你记起来了。你听到我对你说话吗?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玛丽·安吉莉克嬷嬷带着奇特的敬意,按照医生的吩咐,用手捧住了水晶。然后,当她凝视着水晶时,她的眼睛渐渐变得茫然而朦胧,头垂了下去。她似乎睡着了。
   医生轻轻地把水晶从她手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他翻了翻她的眼皮,然后,坐回到我身边。
   “我们必须等待她醒过来,这不需要很久的,我想。”
   他说得很准确。五分钟以后,玛丽·安吉莉克嬷嬷突然醒了过来。她的眼睛梦游般地睁了开来。
   “我是谁?”
   “你在这儿呢————在家里。你已经小睡了一会儿。你还做了梦,不是吗?”
   她点了点头。
   “是的,我做了个梦。”
   “你梦到水晶了吗?”
   “是的。”
   “告诉我水晶的事情。”
   “你们觉得我是个疯子,M.ledocteur。因为看到了你,在我的梦里,水晶是神圣的象征,我甚至把它描绘成自己的第二个上帝,水晶的老师为他的信仰而死了,他的信徒们被追踪被捕捉———待……但是信仰还在持续。”
   “是的————持续了一万五千个满月————我是说,持续了一万五千年。”
   “一个满月有多久?”
   “三十个正常的月份那么长。是的,就在这一万五千个满月当中————当然,我是水晶房子里第五个奇迹的女神父。就在第六个奇迹到来的第一天……”
   她的眉毛紧锁了起来,脸上闪过一缕恐惧。
   “太快了,”她呢喃道,“太快了。一个错误……啊!是的,我想起来了!第六个奇迹……”
   她跳了起来,但是,只到一半又坐了回去,用手在脸上划动着,呢喃道:
   “但是,我在说些什么呢?我在胡说八道。这些事情从没发生过。”
   “不要再令自己苦恼了。”
   但是,她用一种痛苦而混乱的神情望着他。
   “M.ledocteur,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产生这些梦————产生这些幻觉?当我开始宗教生涯时,我只有十六岁。我从没旅行过。然而我梦到了城市,梦到了奇怪的人们,和奇怪的习俗。为什么?”她把两只手都压到了额头上。
   “你有没有被施过催眠术,嬷嬷?或者是进入过恍惚状态?”
   “我从没有被施过催眠术,M.ledocteur。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在礼拜堂做祈祷的时候,我的灵魂经常从我的躯体里挣脱出来,在好几小时里,我都好像是死去一般。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神圣的状态,院长嬷嬷说————这是一种神赐状态。啊!是的,”她吸了口气,“我想起来了,我们也叫它神赐状态。”
   “我打算做一个试验,嬷嬷。”罗斯用诚实的口气说道。
   “这个试验可能会去除掉那些令你痛苦不堪的模糊记忆。我要求你再次凝视这个水晶,然后,我会对你说一些词语,你就用别的来回答。我们要继续这种方式,直到你疲惫为止。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在水晶上,而不是词语上。”
   当我再次拿起水晶,并把它放在玛丽修女的手上时,我注意了她的手在触摸水晶时的虔诚。水晶就躺在她那纤弱的手掌中间,躲在那黑色的天鹅绒上。她美丽的眼睛凝视着它。短短的一段沉默以后,医生说道:
   “犬。”
   玛丽修女即刻回答道:“死亡。”
   4
   我不打算全面地叙述这次试验。医生在引导中故意掺杂了许多无关紧要、又毫无意义的词语。有的词语他重复了很多遍,有时得到了同一个答案,有时得到不同的答案。
   那天晚上,就在医生那峭壁上的小住宅里,我们对这次试验的结果进行了一场讨论。
   医生清了清嗓子,把笔记本拿近一点。
   “这些结果很有意思————非常古怪。当问了‘第六个奇迹’时,我们得到好几个不同的答案:毁灭,紫色,犬,火药,然后又是毁灭,最后是火药。后来,你也注意到,我倒过来问,就得到以下结果。问了毁灭,得到的答案是犬;问了紫色,答案是火药;问了犬,答案是死亡;再一次,问了火药,答案是犬。就是那么多,但是,在第二次重复问毁灭时,我得到的答案是海,这个答案似乎非常突兀。问了‘第五个奇迹,时,我得到的答案是蓝色、思想和鸟,然后又是蓝色。最后是非常富有提示性的一句:精神与精神的通路。‘第四个奇迹’得到的词儿是黄色,后来是光,而‘第一个奇迹’的回答是血,从这些事实来看,我推测每一个奇迹肯定都对应着一种特定的颜色,并且很有可能是一个特定的象征,即第五个奇迹的象征是鸟,第六个奇迹的象征是犬。但是,我想第五个奇迹所代表的,可能就是通常所说的精神感应————即精神与精神的通路。第六个奇迹毫无疑问代表了毁灭的火药。”
   “那么海代表了什么呢?”
   “这个,我想我也不能解释。后来,当我再次引人这个词,得到的就是很一般的答案———船了。对于第七个奇迹,我先得到的答案是生命,第二次得到的是爱。对于第八个奇迹,我得到的答案是无。因此我认为,七就是那些奇迹的数目和总额。”
   “但是,第七个奇迹还没有引导出来呢。”我思路突然一闪,说道:“既然第六个奇迹已经是毁灭了!”
   “啊!你是那么想的?我们在非常认真地考虑这些————这些疯狂而凌乱的思绪。但是,它们只有从医学角度来看,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当然,它们会引起那些研究灵魂的人的无比兴趣。”
   医生的眼睛眯了起来:“我亲爱的先生,我并没有兴趣把它们公开。”
   “那么你的兴趣是什么呢?”
   “纯粹个人的兴趣。当然,我会对这个病例作记录的。”
   “我明白了。”但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就像是个瞎子似的一点也不明白。我站了起来。
   “那好,晚安,医生。我明天就要离开这儿到镇上去了。”
   “啊!”我感觉到,在这声感叹的背后就是满意,或许还有放松。
   “我祝愿你的调查取得成功,”我愉快地继续说道,“下次我们见面时,请不要向我放出那只死亡之犬!”
   说这些话时,他的手正和我握着,我感觉到它颤抖了一下。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他的嘴唇往上一冽,笑了,并露出了那显眼的牙齿。
   “对于一个喜欢火药的人,火药意味着什么呢?”他说道,“就是要把所有人的生命都掌握在他的掌心里!”
   接着他大笑起来。
   5
   那就是我与这件事情直接相关的经过了。
   后来,医生的笔记本和日记都落到了我的手中。在这里,我要重新叙述上面记载的几件简要事情,尽管你们会明白,这些事情都是到后来我才真正知道的。
   八月五日。通过“选民”发现到玛丽·安吉莉克嬷嬷指的是那些复制人种中的人。显然,他们隐藏在最高的荣誉后面,并且具有比神父还高的职位。把这与早期的天主教相比较。
   八月七日。说服玛丽·安吉莉克嬷嬷让我给她做催眠术。成功地导出了催眠入睡和恍惚状态,但是没建立起任何联系。
   八月九日。过去真的存在着一些文明,在那里我们什么也不是吗?如果真是那样,确实很奇怪,而且我是唯一知道通向它的线索的人。
   八月十二日。催眠的时候玛丽·安吉莉克嬷嬷非常的不顺从。但是,恍惚状态很容易就导出了。对此很不能理解。
   八月十三日。今天玛丽·安吉莉克嬷嬷提到在“神赐状态”中“大门必须关闭,以防别人进来驱使其躯体。”有意思————但令人费解。
   八月十八日。因此第一个奇迹只能是……(这里的字被擦掉了)……那么需要多少个世纪才能达到第六个奇迹呢?我发疯了吗?那么,当死亡之火药掌握在我手中时,我将会成为超人?(记载到此停止)
   6
   我想,我是在八月二十九日收到这封信的。信通过我表姐转交过来,但是,是寄给我的,并且用一种外国斜体手写。我带着一点儿好奇心撕开了信封。信的内容如下:
   CherMonsieur(法语:亲爱的先生。————译注)————我只见过你两面,但是,我觉得我可以相信你。不管我的梦是不是真的,到后来,它们变得越来越清晰了……而且,Monsieur,所有事情中有一件,即死亡之犬,它不是在做梦……在当时我告诉你(它们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水晶的守卫太快就向人们揭示第六个奇迹……罪恶侵蚀了他们的心灵。他们拥有随意残杀别人的人药————而且他们用不正义的手段————残暴地杀害了别人。他们过度沉醉于火药的欲望中。看到这些时,我们这些仍然纯洁的人知道,再这样的话我们将不能完成圆环,并回到永生的奇迹中去。担任水晶中一个守卫的人采取了行动。年老的人将要死去,年轻的人,经过轮回之后,将会得到重生,他朝着大海松开了死亡之犬(小心不要关上圆环),大海翻起犬一样的波浪把陆地全部吞没了……
   在我想起这些之前————在比利时的祭坛的台阶上……
   罗斯医生,他是我们的兄弟。他知道了第一个奇迹,以及第二个奇迹的外形,因为这些奇迹的含义,除了一些选民之外,对其他人来说,都是不得而知的。他要向我学习第六个奇迹。我至今一直在拒绝他————但是我越来越虚弱了,Monsieur,一个人在他应到的时问之前得到火药,是不合适的。在世界打算把死亡的人药转交到它的手中之前,必须要经过许多个世纪……我求求你,Monsieur,你是个善良和热爱真理的人,帮帮我……不要等到它已经太晚了。
   你的
   玛丽·安吉莉克
   我任由信纸滑落下去。我脚下坚硬的地面似乎也有点不如平常那么坚硬了。然后,我开始恢复振作。那个可怜女人的信仰,真够强大的,几乎把我也感化了!有一件事情是很清楚的。就是罗斯医生,在他对这个病例的热忱研究中,粗鲁地滥用了他的职业身份。我要再去一趟并且————
   突然,我在其他来信中看到了一封基蒂写来的信。我撕开了信封。
   “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我读到,“你还记得罗斯医生在峭壁上的那栋小住宅吗?昨天晚上它被一场山崩冲平了,医生和可怜的玛丽·安吉莉克嬷嬷都遇害了。沙滩上的残骸也非常可怕————都堆成一团奇怪的东西————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犬……”
   信纸从我的手中滑落了下去。
   还有一件巧合的事情。有一位罗斯先生,据我了解,他是医生的一个有钱的亲戚,在同一天晚上,他也突然去世了————据说是遭到了雷劈。但是据了解,附近并没有发生过什么雷雨,只是有一两个人宣称他们曾听到了一阵雷鸣。死者身上有一处“形状奇特”的电烧烙印。而且,他的意愿是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他的外甥,即罗斯医生。
   现在,假设罗斯医生成功地从玛丽·安吉莉克嬷嬷那儿掌握了第六个奇迹的秘密。我总觉得,他是一个无耻的人————如果他确信,那笔财产不能名正言顺地留给他时,他会毫不客气地要了他舅舅的命。但是玛丽·安吉莉克嬷嬷信中的一句话闪进了我的脑海里————“小心不要关上圆环……”
   可能,罗斯医生执行时不够仔细————或许是没意识到要做的步骤,甚至是不知道执行它们需要些什么。所以,他利用的力量就回过头来,关上了它的圆环……
   但是,它们当然都是些胡说八道之言!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正常的方式去解释。医生相信了玛丽·安吉莉克嬷嬷的幻觉,这仅仅说明了他的精神也有点儿不正常。
   然而,有的时候,我会梦到大海下面有一片陆地,人们曾经生活在那里,并且,他们的文明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现在……
   或许,玛丽·安吉莉克嬷嬷可能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即有些人的说法可能是真的———环形的城市存在于未来而不是在过去?胡说八道————当然,这整个故事仅仅是幻觉!
  “克拉珀顿上校!”福布斯将军说道。
   他说此话时既像是哼了一声,又像是吸气声。
   埃利。亨德森小姐俯身向前,一缕柔软的灰白头发被风吹散在额前。她的黑眼睛一眨一眨地,掩不住顽皮的快意。
   “真是一个有军人风度的男人!”她带着恶意,一边将额前的头发理顺,一边等着结果。
   “军人风度!”福布斯将军勃然大怒。他拽着他那很有军人风度的八字胡,脸变得通红。
   “他曾在近卫团干过。是不是?”这回亨德森小姐只是随口喃喃地说,因为她的任务完成了。
   “近卫团?近卫团?全是废话。这家伙曾是个戏子!这是事实!后来参了军,去法国捞油水去了。德国佬胡乱扔了一颗炸弹,他就带着手臂上的伤回家了。不知怎的,就钻进了卡林顿夫人的医院。”
   “原来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这是事实!这家伙装成受伤的英雄。卡林顿夫人什么也不懂,却有花不完的钱。老卡林顿一直在卖军火。她守寡才六个月,这家伙很快就和她勾搭上了。她为他在国防部谋到一份差事。克拉珀顿上校!哼!”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战争之前。他曾干过歌舞表演,”亨德森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道,想将尊贵的满头灰白头发的克拉珀顿上校和涂着一个红鼻子、唱着歌逗人笑的喜剧演员联系起来。
   “这是事实!,,福布斯将军说道,“我是从老巴辛顿弗伦奇那儿听说的。他是从老巴杰尔。科特里尔那儿听来的。而老巴杰尔又是从斯努克思。帕克那儿听说的。”
   亨德森小姐快活地点点头:“这的确能说明问题。”
   坐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小个子男人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亨德森小姐注意到了。她总是很敏锐。那微笑表明对她最后那句话后面的嘲讽的欣赏—而将军永远也不会对这种嘲讽有所察觉。
   将军本人没有注意到这丝微笑。他看了看表,站起身说;“锻炼。在船上也得保持健康。”说完他就出了门上了甲板。
   亨德森小姐扫了一眼那个露出笑意的男子。这一眼是很有教养的,衷明她愿惫和这位同行的旅伴交谈。
   “他精力很充沛。是不是?”那小个子男人说道。
   “他绕着甲板定整整四十八圈。”亨德森小姐说道,“真是些闲言碎语,他们说我们女人就是喜欢丑闻。”
   “多不礼貌啊!”
   “法国人倒是非常彬彬有礼。”亨德森小姐说道一她的话音里有一丝疑问。
   小个子男人很快回答说:“比利时人,小姐。”
   “噢!是比利时人。”
   “赫尔克里。波洛。请您吩咐。”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以前一定听说过的。她问道:“您很喜欢这次旅行吗,波洛先生?”
   “说实话。我不喜欢。我很蠢,别人劝我来我就来了。我讨厌大海。它从不安静,不。不。一会儿也不安静。”
   “哼,你得承认它现在很安静。”
   波洛先生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会儿。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又活了。我再次对身边的事产生了兴趣—比如,您很擅长对付福布斯将军。”
   “您是说—”亨德森小姐停了一下。
   赫尔克里。波洛鞠了一躬:“您获取丑闻的方法,真是令人景仰!”
   亨德森小姐放声大笑起来:“是指近卫团的事吗?我知道那会使那个老家伙气急败坏的。”她俯身向前,以信任的口吻说道:“我承认我喜欢丑闻—越是恶毒的,越好。”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那保养得很好的苗条身材,她那黑黑的敏锐的眼睛,她那灰白的头发;一位四十五岁的女人对她青春逝去并不感到难过。
   埃利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您不就是大侦探吗?”
   波洛鞠了一躬:“您太客气了,小姐。”但他没有否认。
   “真让人激动。”亨德森小姐说,“就像书里所说的,您是在穷追不舍吗?我们当中有一个罪犯吗?还是我太轻率了?”
   “不,不。让您失望我很难过。但我和其他人一样。到这儿来是让自己开心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不高。这使得亨德森小姐笑了起来。
   “噢!明天您就可以在亚历山大市上岸了。您以前去过埃及吗?”
   “没有。小姐。”
   亨德森小姐站起身来。显得有些突然。
   “我想我得和将军一起去做一些保健运动了。”她说道。
   波洛礼貌地站起身来。
   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就走上了甲板。
   波洛的眼里掠过一丝疑惑。一会儿,他的嘴唇上露出了笑意,他站起身,探出头去,朝甲板上望去。亨德森小姐正倚着栏杆和一位个子高高、军人模样的人说话。
   波洛笑得更开心了。他小心地回到了吸烟室,那份小心很是夸张,就好像一只乌龟缩回到它的壳里一样。这会儿,吸烟室里就他一个人,虽然他觉得这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
   果真,克拉珀顿夫人从酒吧过来了。她那仔细烫成波浪的银灰色头发由一个网保护着,她那按摩过的、按规定进食的身体穿着一套运动服。她故意做出那么一种样子,让人感觉她总能为她所需要的任何东西付最高的价钱。
   她说道:“约翰—噢!早上好。波洛先生—您有没有看见约翰?”
   “他在右舷甲板上,夫人。要不要我—”她用手势制止了他:“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款款坐下。从远处看,她看上去像二十八岁。而现在,尽管她的脸精心化妆过,她的眉毛仔细修过。她看上去不像她实际四十九岁的年龄,倒像是有五十五岁了。她的眼睛是淡蓝色的,很亮,瞳孔很小。
   “很抱歉,昨天晚饭没见到您,”她说道,“波浪有些大,当然—”“的确是这样的。”波洛很同意。
   “幸运的是,我是一个很棒的水手……克拉珀顿夫人说道,“我说幸运是因为,我的心脏很不好,晕船可能会要我的命。”
   “您的心脏不好吗,夫人?”
   “是的,我得非常小心。我不能太累自己!所有的专家都这么说!”克拉珀顿夫人又谈起了对她来说永远迷人的话题—她的健康。“约翰,我可怜的,为了让我少做点而累坏了。我活得真是紧张。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波洛先生?”
   “明白,明白。”
   “他总是对我说,再懒散一点,艾德琳。但我做不来。
   我感觉生活就是干活。事实上,战争期间,我还是个女孩,那时我累坏了。我的医院—您听说过我的医院吗?当然我有护士,有护士长,什么都有—但事实上还是我进行管理。”她叹了口气。
   “您的精力过人。亲爱的夫人。”波洛说道。话有些机械,好像是在暗示之下说的。
   克拉珀顿夫人笑了起来。像个女孩似的。
   “大家都说我有多年轻!这很荒唐。我从不假装我不到四十三岁。”她继续撒谎道,“但很多人都很难相信。.你这么有活力。艾德琳!,他们总这么对我说。但真的,波洛先生,如果人没有活力的话。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死了。”波洛说。
   克拉珀顿夫人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这个回答。她觉得。这个男人是想逗乐。她站起身,冷冷地说道:“我得去找约翰。”
   她迈出门去的时候,手提包掉下来并且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波洛殷勤地跑上前去帮忙。忙活了好几分钟。才将唇膏、小梳妆盒、烟盒、打火机以及其他一些零碎东西全收拾起来。克拉珀顿夫人礼貌地向他表示了感谢,然后就跑上甲板并喊道:“约翰—”克拉珀顿上校和亨德森小姐正谈得起劲。他迅速转过身来到他妻子的跟前。他弯下腰。很是关切爱护。她的甲板椅放得是不是地方?是不是更好?他的态度很礼貌—充满了温柔的呵护。很明显,她是一个被体贴人的丈夫深爱着并被宠坏了的妻子。
   埃利。亨德森小姐望着远处的水平线,仿佛什么东西使她感到很恶心。
   波洛站在吸烟室的门边,冷眼瞧着。
   一个沙哑的、战抖的声音在他后面响起:“我要是她的丈夫。我就会带把斧子给她。”船上稍稍年轻一些的人都不客气地称这位老先生为“所有茶叶种植园主的祖父,”他刚刚拖着脚走了进来。“孩子!”他喊道,“给我来一杯威士忌。”
   波洛俯身拣起一张撕下来的便条纸,它是克拉珀顿夫人手提包里的东西,刚才没有拣起来。他注意到那是一个处方的一部分,上面有洋地黄。他将它放进口袋,想以后把它还给克拉珀顿夫人。
   “是的,”这位年长的乘客继续道。“讨厌的女人。我记得在浦那那个地方有个女人像她。那是一八八七年。”
   “有没有人给她带去一把斧子?”波洛问道。
   老先生很是悲伤地摇了摇头。
   “那年就把她丈夫给愁死了。克拉珀顿应该坚持自己的权利。他在他妻子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
   “她掌握着钱袋。”波洛严肃地说。
   “哈哈!”老先生笑道,“言之有理。掌握着钱袋。哈哈!”
   两个女孩冲进了吸烟室。其中一个圆脸,脸上有雀斑。
   黑黑的头发像是被风吹乱了。另一个也有雀斑。和一头栗色卷发。
   “援救—援救!”基蒂。穆尼喊道。“帕姆和我要去援救克拉珀顿上校。”
   “从他妻子那里。”帕梅拉。克里根喘着气说道。
   “我们觉得他是个宝贝……”
   “而她真是太糟了→她什么也不让他做。”两个女孩大声喊道。
   “如果他不和她在一起的话,他总是被亨德森那个女人霸占着……”“她挺不错的,但太老了……”她们跑了出去,一边笑着一边喘着气嚷道:“援救—援救……”当天晚上。十八岁的帕姆。克里根走到赫尔克里。波洛跟前,说明了援救克拉珀顿上校不是一次突然行动,而是一个制定下来的计划。她低声道:“听着,波洛先生,我们会在她的鼻子底下将他弄出来,带他上甲板在月色里散步。”
   就在这时听见克拉珀顿上校在说:“我给你一辆罗尔斯—罗伊斯汽车的钱。但这几乎一辈子都有用。现在我的车“我想是我的车。约翰。”克拉珀顿夫人的话音很尖利。
   对她的粗鲁他没有生气,或许是他对此已经很习惯了,抑或是—“抑或是?”波洛陷入了沉思。
   “当然,亲爱的,是你的车。”克拉珀顿向他妻子鞠了一躬,不再说了,很是平静。
   “他真是一位绅士啊,”波洛想到,“但福布斯将军说克拉珀顿根本就不是一个绅士。我现在有些怀疑了。”
   有人建议打桥牌。克拉珀顿夫人,福布斯将军和一对目光锐利如鹰的夫妇坐了下来。亨德森小姐说了声“请原谅”就出去上了甲板。
   “您丈夫呢?”福布斯将军问道,有些犹豫。
   “约翰不打桥牌,”克拉珀顿夫人说道,“他很没劲。”
   四个人开始洗牌了。
   帕姆和基蒂走到克拉珀顿上校跟前,一人抓住他的一个胳膊。
   “你得和我们一起去!”帕姆说道,“去甲板,天上有月亮。”
   “约翰,别胡来,”克拉珀顿夫人说道,“你会冻着的。”
   “跟我们一起去,不会的,”基蒂说道,“我们很热的。”
   他和她们一同走了。一路笑声。
   波洛注意到了克拉珀顿夫人在开始叫了两草花之后。
   没再叫牌。
   他踱步出去上了上层甲板。亨德森小姐正站在栏杆边。
   她四下看着。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他看得出她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不少。
   他们聊了一会儿。不久当他沉默的时候,她问道:“你在想什么?”
   波洛答道:“我正在琢磨我的英语。克拉珀顿夫人说。
   约翰不打桥牌。,通常不是说不会打吗?”
   “我想。他不打桥牌是对她的侮辱。”埃利干巴巴地说道,“他跟她结婚真是傻透了。”
   黑暗中,波洛笑了:“你不觉得这个婚姻可能会很成功吗?”他问道。并不自信。
   “和那样一个女人?”
   波洛耸耸肩:“很多令人作呕的妻子都有很忠实的丈夫。这是大自然令人费解的事情。你得承认她说的话、做的事好像都不会使他恼火。”亨德森小姐正在考虑该如何回答,这时候克拉珀顿夫人的声音从吸烟室的窗户传了出来。
   “不—我不想再打一局了。很闷。我想我得上甲板上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晚安。”亨德森小姐对波洛说。“我得睡觉了。”她很快就消失了。
   波洛踱步来到娱乐室—里面除了克拉珀顿上校和那两个女孩之外,没有别的人。他正在为她们表演牌的魔术。
   看到他在灵巧地洗牌、弄牌,波洛想起了将军讲过他曾经干过歌舞杂耍。
   “看得出你虽然不打桥牌,但你很喜欢玩牌。”波洛道。
   “我不打桥脾是有原因的,”克拉珀顿说道,脸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我这就让你看。我们来打一盘牌。”
   他飞快地发了牌:“把你们的牌拿起来。哼,怎么样?”看到基蒂脸上迷惑不解的神情,他笑了。他将手中的那手牌摊出来,大伙也跟着做了。基蒂是整个草花套,波洛先生一手红心,帕姆方块。而克拉珀顿上校则是一手黑桃。
   “看到了吗?”他说道,“一个能够随心所欲地给他的同伴和对方任何一手牌的人最好不要参与一场友好的比赛!
   他的运气要是太好了,别人就会说些很恶毒的话。”
   “噢!”基蒂喘着气说道。“你怎么做的?看上去很寻常埃”“敏捷的手能够欺骗眼睛。”波洛一针见血地说道,并且注意到了他表情的突然变化。
   好像他突然意识到他一时放松了警惕。
   波洛徽微一笑。绅士形象后面那魔术师的一面露了出来。
   第二天拂晓。船抵达亚历山大城。
   吃完早饭,波洛上到甲板,他发现那两个女孩正准备上岸。此时她们正在和克拉珀顿上校说话。
   “我们现在就该走了,”基蒂催促道。“管护照的人一会儿就会下船了。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你不会让我们自己上岸的。是吗?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的。”
   “我当然觉得得有人和你们一起上岸,”克拉珀顿微笑着说道,“但我不知道我妻子能不能行。”
   “那太槽了,”帕姆说道。“但她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克拉珀顿上校看上去有些犹豫不决。很明显他非常想玩忽职守。他看到了波洛。
   “您好,波洛先生—您上岸吗?”
   “不。不。”波洛先生答道。
   “我,我,去跟艾德琳说一声。”克拉珀顿上校拿定了主意。
   “我们和你一起去。”帕姆冲波洛眨了一下眼睛。“也许我们能劝她一块来。”她又严肃地加了一句。
   克拉珀顿上校似乎很欢迎这个建议,他好像松了一口气。
   “那就一块儿来吧,你们两个一起来。”他愉快地说道。
   他们三个一起沿着第二层甲板的通道走着。
   波洛的船舱就在克拉珀顿的对面,出于好奇他也跟着走。
   克拉珀顿上校敲船舱门的时候,有些紧张。
   “艾德琳,亲爱的,你起床了吗?”
   里面传出克拉珀顿夫人睡意朦胧的声音:“噢,讨厌—什么事?”
   “是我,约翰。上岸去玩玩怎么样?”
   “绝不。”声音很尖利也很坚决。“我昨晚睡得很糟。我今天得睡足。”
   帕姆很快插进去:“噢,克拉珀顿夫人。太遗憾了。我们真的很希望您能和我们一起去。您真的不行吗?”
   “我很肯定。”克拉珀顿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尖利了。
   上校转转门把手。却是徒劳。
   “怎么啦。约翰?门关着呢!我不想让乘务员打扰我。”
   “对不起。亲爱的,对不起。我只是想拿我的旅游指南。”
   “哼。你休想。”克拉珀顿夫人厉声说道。“我不会起床的。走开,约翰,让我安静一会。”
   “当然。当然。亲爱的。”上校从门口退了回去。帕姆和基蒂紧紧跟着他。
   “我们现在就走吧。感谢上帝,你的帽子在头上。噢。天啦—你的护照不会在船舱里吧?”
   “事实上,它在我的口袋里—”上校说道。
   基蒂掐了掐他的胳膊。“太妙了,”她喊道。“好了,走吧!”
   波洛俯身靠着栏杆,看着他们三个离去。他听见身边一个轻轻的吸气的声音。他转身看见了亨德森小姐。她的眼睛正盯着那三个离去的身影。
   “他们上岸了。”她毫无表情地说道。
   “是的,你去吗?”
   他注意到她戴着遮阳帽,包和鞋都很漂亮,一副要上岸的样子。然而,极短暂的犹豫之后,她摇了摇头。
   “不,”她说道,“我想我还是呆在船上吧。我有好多信要写。”
   她转身离开了。
   福布斯将军在做完甲板上的四十八圈早锻炼之后,喘着粗气,走了过来。“啊哈!”当他注意到上校和那两个女孩离去的身影时,喊道。“原来如此!夫人在什么地方?”
   波洛解释说克拉珀顿夫人想在床上静静地躺一天。
   “您别信!”这位老战士闭上-只眼睛,“她会起来吃午饭的—如果那个可伶的家伙没请假就离开的话,他们会吵架的。”
   但将军的话没有应验。克拉珀顿夫人午饭没有出现,等到上校和那两个女孩四点钟回到船上的时候,她也没有出现。
   波洛呆在他的船舱里,听见这位丈夫有些歉意地敲着他们的舱房门。他听见他敲了好长一会儿,也试着将门打开,最后听见他喊乘务员。
   “这边。我听不见回音。你有钥匙吗?”
   波洛立刻从他的床上起来,出来到了过道里。
   消息很快就在船上传遍了。人们惊愕地听说克拉珀顿夫人死在了她的床上—一把当地的匕首穿透了她的心脏。在她船舱的地上发现了一串琥珀珠子。
   流言不断。那天所有被允许上船卖珠子的人都被逮起来接受盘问!船舱抽屉里一大笔钱不见了!钱已经找到了!
   钱还没有找到!价值连城的珠宝丢了!根本没有丢什么珠宝!一个乘务员被逮了起来,承认了谋杀罪行……“究竟是什么?”埃利。亨德森小姐拦住波洛问道。
   她的脸很苍白。显得很不安。
   “亲爱的夫人,我怎么会知道?”
   “你当然知道。”亨德森小姐说道。
   夜已经很深了。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到了他们的舱房。亨德森小姐领着波洛走到船上有顶盖的那边的几把甲板椅子边。“现在告诉我。”她要求道。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这案子很有趣。”
   “她的一些价值昂贵的珠宝被偷了,是不是真的?”
   波洛摇摇头:“不,没有珠宝被偷。但抽屉里不多的现金不见了。”
   “在船上我再也不会感到安全了,”亨德森小姐战抖了一下,“有没有线索,是哪个咖啡色的野人干的?”
   “没有,”赫尔克里。波洛说道,“整个事情非常奇怪。”
   “你什么意思?”埃利尖声问道。
   波洛摊开手:“好了—接受事实吧。克拉珀顿夫人被发现时至少已经死掉五个小时了。一些钱丢了、一串珠子在她床边的地上。门是锁着的,钥匙不见了。对着甲板的窗户—是窗户,不是舷窗,是开着的。”
   “怎么样?”这个女人有些不耐烦了。
   “你不觉得谋杀发生在这些特定的情况下有点奇怪吗?
   记住,对那些被允许上船卖明信片的人,换钱的人,卖珠子的人都是了如指掌的。”
   “尽管这样。通常还是乘务员关舱房的门。”埃利指出来。
   “是的。那是为了防止小偷小摸,但这是谋杀。”
   “你究竟在想什么,波洛先生?”她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在想那扇关着的门。”
   亨德森小姐也想了想广我没看出什么。那个人从门出去,锁上了,并且把钥匙带走了,这样谋杀案就会太快被发现。他很聪明,这件谋杀案直到下午两点才被发现。”
   “不,不,小姐,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担心他是怎么出去的,而是他怎么进去的。”
   “当然是窗户了。”
   “这是可能的。但太难了—总是有人在甲板来来往往,这一点不能忘记。”
   “那就是门了。”亨德森小姐不耐烦地说道。
   “但你忘了,小姐。克拉珀顿夫人把门从里面锁了起来。
   在宽拉珀顿上校早晨离船之前,她就这样做了。他还试了试—所以我们知道是这样的。”
   “废话。门也许卡住了—或者他把手转得不对。”
   “但不是他说这样就这样。事实上我们门听见克拉珀顿夫人她自已这么说的。”
   “我们?”
   “穆尼小姐,克里根小姐,克拉珀顿上校,还有我自己。”
   埃利。亨德森小姐轻轻跺着脚,脚上的鞋很漂亮。有一阵儿她没有说话。然后,她有些愠怒地说道。“好了—你究竟推断出什么了?我想如果克拉珀顿夫人可以关门,她也可以开门。”
   “正是,正是。”波洛望着她,满面笑容,“你看不出来我们没注意的。克拉珀顿夫人打开门,放进了杀人者。她可能会给一个卖珠子的人打开门吗?”
   埃利反对道:“她也许不知道是谁。他也许敲门了一她起来开了门—他硬挤进来然后杀了她。”
   波洛摇摇头:“正相反。她被杀的时候,正静静地躺在床上。”
   亨德森小姐盯着他。“你的意思是?”她突然问道。
   波洛微笑道,“哼,好像她是认识那个进来的人的,难道不是吗?”
   “你是说,”亨德森小姐说道,她的声音有些刺耳,“凶手是船上的一个乘客?”
   波洛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丢在地上的珠子只是一个烟幕弹?”
   “正是。,,
   “钱的失窃也是?”
   “正是。”
   稍稍停了一下,亨德森小姐慢慢说道,“我认为克拉珀顿夫人是一个非常令人不愉快的人,而且我觉得这个船上没有人真正喜欢她ˉ但没有人会有什么原因要杀了她。”
   “也许,除了她的丈夫,没有别人。”波洛说道。
   “你不是真的以为—”她停了下来。
   “这个船上每个人都认为克拉珀顿上校很有理由给她带把斧子。我想,那是他们的说法。”
   埃利。亨德森看着他一等着。
   “但我得说,”波洛继续道,“我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位好上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他整天和那两个女孩在一起,直到四点钟才回到船上。那时候,克拉珀顿夫人已经死了好多小时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埃利。亨德森轻声说;“但你还是认为—是船上的一个乘客?”
   波洛点了点头。
   埃利。亨德森突然笑了—一种肆无忌惮、目空一切的笑:“你的理论也许很难证明,波洛先生,船上有好多乘客。”
   波洛鞠了一躬;“我得用一个贵国侦探小说中的说法:我有我自己的办法,华生。”
   第二天晚饭时,每一个乘客都在碟子边发现一张打印的纸条,要求他们在八点半时到主休息室去。当人们到齐了之后,船长站到通常是乐队表演的突出的台子上向大家讲话:“女士们,先生们;你们都听说了昨天发生的悲剧。我相信你们都愿意合作将那个惨案的作案者绳之以法。”他停下来,清清嗓子,“在船上和我们门在一起的有赫尔克里。波洛,你们大家很可能都知道了在—哦—这些事情上很有经验。我希望你们仔细呀他讲讲。”
   就在这时,克拉珀顿上校进来了坐在福布斯将军的身边,他没有去吃晚饭。看起来,他很悲伤茫然,根本不像感到很是解脱的样子。要不然就是他是一个很好的演员。要不然就是他真的很喜欢他那很难相处的妻子。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船长说着。从台上下来了。波浴走上去,他冲大家笑着。一副妄自尊大的样子,看上去很可笑。
   “先生们,女士”他开始道,“你们能如此宽容听我说话,我不胜感激。船长先生告诉你们,我在这方面有些经验。
   事实上,我的确在如何将这个案子刨根问底上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他做了个手势,一个乘务员走上前去,递给他一个包在床单里的很大的、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我要做的事也许会使你们吃一惊,”波洛提醒道,“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很古怪,或许,很疯狂。然而我向你们保证在我的疯狂之后有—正像你们英国人所说的—一个方法。”
   他和亨德森小姐对视了一会儿。他开始打开那很大的包。
   “这儿,先生们,女士们,我有一个很重要的证人,证明谁杀了克拉珀顿夫人。”他灵巧的手将蒙着的最后一块布迅速拿开,现出了里面的东西—一个几乎和真人一样大的木玩偶,穿着一件丝绒套服,上有花边的领子。
   “好了,阿瑟,”波洛说道,他的声音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外国味的—相反是一口很自信的英语,声调带着伦教佬的抑扬顿挫,“你能告诉我—我重复一遍一你能告诉我—任何有关克拉珀顿夫人死亡的事吗?”
   玩偶的脖子摆动了一下。它的木头下巴动了动,晃了晃,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女高音在说,“怎么啦,约翰?门关着呢!我不想让乘务员打扰我……”只听得一声尖叫,一张椅子倒了,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身子歪向一边,他的手放在脖子上—努力着想说话—努力着……突然,他的身子瘫成一团。一头栽倒在地。
   是克拉珀顿上校。
   波洛和船上的医生从俯伏在地上的人身边站起身来。
   “我想是完了。心脏玻”,医生的话很短。
   波洛点点头:“把戏被人戳穿了,给吓的。”
   他转身对福布斯将军说道:“是您,将军,给了我一个很有用的暗示,您提到了音乐歌舞舞台。我一直不解。后来我想起了这个。假设战前克拉珀顿是个艺人,那样的话,三个人在克拉珀顿夫人已经死了的时侯,还能够听到她从船舱里面说话,是完全有可能的……”埃利。亨德森站在他身边。她的眼睛很黑,充满了痛苦。“你知道他心脏不好吗?”她问道。
   “我猜到了……克拉珀顿夫人说到她自己的心脏不好,但给我的感觉她是喜欢让人觉得她有病的那种女人。后来,我拣到了一张撕碎了的处方,上面开了很大剂量的洋地黄.洋地黄是一种治心脏病的药,但不可能是克拉珀顿夫人的,因为这种药会使瞳孔放大。我从没有发现她有这种情况—但当我看他的眼睛时,立刻就看出了这种迹象。”
   埃利喃喃道:“所以你认为—事情可能会—这样结束?”
   “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小姐?”他轻声说道。
   他看见她眼里涌出泪水。她说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爱……但他不爱我……是那些女孩—是她们的年轻—使他感到他受到奴役。他想获得自由,要不然就太晚了……是的,我想是那样的……你什么时候猜到是他的?”
   “他的自制力太强了,”波洛三言两语地说道,“不管他妻子的所作所为是多么让人恼火,好像他都无动于衷。这表明要不就是他对此习惯了,这不会刺痛他。要不就是—好了—
  特使送来了一封短信.波洛读着读着.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他几句话将来人打发走了,然后转身对我说,“赶快打一个包,我的朋友,我们这就去夏普尔斯。”
   提到阿洛韦勋爵著名的乡间别墅,我很是惊讶.阿洛韦勋爵是刚组建的国防部部长,是杰出的内阁成员。当他还是拉尔夫.柯蒂斯爵士,一个大工程公司的头头的时候.他就在下议院留下了深刻影响。人们把他作为将来的首相而自由地谈论,如果有关大卫.麦克亚当首相身体状况的传言属实的话,极有可能会让他来组阁。
   一辆很大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在下面等着我们.当我们驶人夜幕的时候,我不断地问波洛问题。
   “他们这时候叫我们究竟有什么事情?”我问道。这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波洛摇摇头说:“无疑是最紧急的事情。”
   “我记得。”我说道.“几年前曾盛传有关拉尔夫.柯蒂斯的一桩丑闻.我想是股票欺骗。最后.他被证明是完全清白的,是不是这种事又发生了呢?”
   “那他没必要半夜叫我啊.我的朋友。”
   我同意了,剩下的旅途我们都沉默不言。一出伦敦,这辆功率强大的汽车飞驰起来.不到一小时我们就到了夏普尔斯。
   一个威严的男管家立刻将我们引到了一个小书房。阿洛韦勋爵正在那儿等着我们。他立即起身和我们打招呼—他又瘦又高.周身都透出权力和精力。
   “波洛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这是政府第二次请求你的帮助了.我对战争期间你为我们所做的事情记得很清楚,那时首相令人震惊地被绑架了.你精湛的推理技巧一还有我可不可以加上,你的谨慎—挽救了危险的局面。”
   波洛的眼睛有些亮了。
   “那么我想,大人,这是不是又需谨慎的案子?”
   “正是。哈里爵士和我.—噢.让我介绍一下—海军上将哈里.韦尔戴尔爵士.我们的海军第一大臣—波洛先生和—我想想,上尉—”
   “黑斯廷斯。”我接上说。
   “我经常听说你,波洛先生,”哈里爵士一边握手,一边说道,“这是件莫名其妙的案子.如果你能解决的话.我们将不胜感激。”
   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位海军第一大臣,那种传统的很魁梧、很坦率的水手。
   波洛看着他俩,脸上露出探问的神色.于是阿洛韦开始讲起来。
   “当然,你明白这一切都是保密的,波洛先生.我们损失很严重.新的Z型潜艇的图纸被盗了。”
   “什么时候?”
   “今晚—不到三小时之前。也许,波洛先生.你能明白这个灾难的严重性.此事不能公开.这至关重要.我把事实尽可能短地说一下.我周末的客人有这位海军上将,他的夫人和儿子,还有康拉德夫人.伦敦上流社会很出名的一位女士。女士们早早就上了床—大约十点钟,伦纳德.韦尔戴尔也是如此.哈里爵士想和我讨论一下这种新型潜艇的建设问题,于是.我就叫菲茨罗伊,我的秘书.将图纸从屋角的保险箱里拿出来,为我们放好.当然还有和这事有关的其他文件。他在干这事的时候,海军上将和我在露台上来回踱步,抽着雪茄.尽情呼吸着六月温润的空气.抽完烟.谈完话,我们决定干正事了。当我在露台的另一端转身的时候,我想我是看见了一个人影从这边的落地窗悄悄出去,穿过露台,消失了.我知道菲茨罗伊在这屋里.因此也就没觉得会有什么差错.当然.是我的错.好了,我们顺着露台回来通过落地窗走进屋子,而这时菲茨罗伊正从厅里进来。
   “‘是不是把我们要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菲茨罗伊?’我问道。
   “‘我想是的,阿洛韦勋爵,文件都在您的桌上.’他答道,然后他向我们道晚安。
   “‘等一会儿,’我一边向桌边走去,一边说,‘也许我得要一些我没提到的东西.’
   “我很快浏览了一下放在那儿的文件。
   “‘你把这里面最重要的给忘了.菲茨罗伊,’我说道,‘潜艇图纸本身!’
   “‘图纸就在上面,阿洛韦勋爵。’
   “‘噢不,不在。’我边说边翻着那些文件。
   “‘但我是刚放在那儿的.’
   “‘嗯.它们现在不见了.’我说道。
   “菲茨罗伊走上前来,一脸迷惑。这事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我们翻找了放在桌上的文件,我们又翻遍了保险箱,但最后我们不得不断定图纸丢了—是在菲茨罗伊不在屋里的那短短的三分钟时间里丢的。”
   “他为什么要离开房间?”波洛很快问道。
   “正是我问他的问题。”哈里爵士喊道。
   “好像是,”阿洛韦勋爵说道,“他刚刚把文件在我的桌上放好,他听到一个女人的惊叫,吓了一跳.他冲出去进了大厅,在楼梯上他看见科纳德夫人的女仆.那女孩看上去脸色惨白.很是不安,她宣称她刚见了鬼—一个全身穿着白色衣服,走起路来没有声音的高高的身影.对她的害怕,菲茨罗伊一笑置之,并且多多少少有些礼貌地让她别犯傻了.然后就在我们从落地窗进来的时候,他也回到了这个房间。”
   “一切好像都很清楚,”波洛若有所思地说,“惟一的问题就是,那个女仆是个同谋吗?她是不是按计划惊叫,而这时她的同伙正潜伏在外面,还是他只是在外面等着机会出现?我想,您见到的是个男人.而不是个女人?”
   “很难说,波洛先生.只是一个影子。”
   海军上将古怪地哼了一声.大家都注意到了。
   “我想,上将先生有些话要说。”波洛微笑着轻声说道,“您看见了这个影子了吗,哈里爵士?”
   “不.我没有。”他答道,“阿洛韦也没有.树枝摇了一下.或别的什么情况,然后,当我们发现图纸失窃了.他就匆匆下了结论说他看见有人从露台上过去了.他的想象力欺骗了他,就是这样的。”
   “一般来讲,大家都不认为我想象力很丰富。”阿洛韦勋爵微笑着说道。
   “废话,我们都有想象力。我们都能激动起来.使自己相信我们看见了本没有看见的东西.我一生都在海上,新水手时常看不清楚.我总得帮帮他们。我也看着露台,如果有什么东西的话.我会同样看见的。”
   对这事他很是激动。波洛站起身很快走到窗户旁.他走上露台,我们跟在他后面。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电,在露台边上的革地照来照去。
   “他是从哪儿穿过露台的.大人?”他问道。
   “我想差不多在窗户对面。”
   波洛又照了一会,走到露台尽头又折了回来.然后他关上手电,直起身来。
   “哈里爵士是对的—您错了,大人,”他轻声说道,“今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穿过那片草地的话不可能不留下脚印.但没有脚印,什么也没有。”
   他的目光从一个人的脸上又移到另一人的脸上.阿洛韦勋爵看上去有些迷惑不解,也不太相信,海军上将吵吵嚷嚷地表示他很满意。
   “我知道我不会错的,”他大声说道.“在任何场合我都相信我的眼睛。”
   他一副诚实的老水手的样子,使我忍不住笑了。
   “那样就得考虑屋里的人了,”波洛平静地说道,“我们都进来。嗯,大人,在菲茨罗伊先生在楼梯上和女仆说话的时候.会不会有人抓住这个机会从厅里进人书房呢?”
   阿洛韦勋爵摇摇头。
   “绝不可能—要这样做的话得经过菲茨罗伊身边。”
   “菲茨罗伊先生自己—您对他绝对相信吗?”
   阿洛韦勋爵脸红了。
   “绝对,波洛先生。我有信心对我的秘书负责.他和这事有关是绝不可能的。”
   “一切好像都不可能,”波洛不动感情地说道,“也许那些图纸自己装上了一对小翅膀.飞走了—像这样!”他翘起嘴唇,像一个令人发笑的天使。
   “整个事情都不可能,”阿洛韦勋爵不耐烦地宣称道。
   “但波洛先生,我请您做梦也不要怀疑菲茨罗伊先生。只要想一想—如果他想要拿图纸的话,有什么会比将它们映描下来更容易呢?他不必麻烦去偷它们。”
   “是的.大人,”波洛表示同意,“你说的很公正—可以看出您头脑很清楚.很有条理。英国人有了你真是幸福。”
   这突如其来的表扬使得阿洛韦勋爵看上去很是尴尬。
   波洛又回到了这件事情上。
   “您晚上一直坐在里面的那个房间—”
   “起居室?怎么呢?”
   “那房间也有一个窗户通到露台.我记得您是那么出去的。有没有可能在菲茨罗伊先生不在屋里的时候,会有人通过起居室的窗户出来并通过这个窗户进去,然后按同祥的方法离开呢?”
   “但那样的话.我们会看见他们的。”海军上将反对说。
   “如果你们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的话.就看不见。”
   “菲茨罗伊只离开屋子几分钟,这段时间我们可以走到尽头又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可能性.事实上,是在这种情况下惟一的可能性。”
   “但我们出来的时候,起居室里没有人。”海军上将说道。
   “他们可能随后就到那儿。”
   “您是说,”阿洛韦勋爵慢慢说道,“当菲茨罗伊听到女仆的喊叫出去的时候.有人已经藏在起居室里,并旦通过窗户冲进来.冲出去;而当菲茨罗伊回到这个房间的时候,那人刚刚离开起居室?”
   “您的头脑又一次很有条理。”波洛一边鞠躬一边说。
   “您把事情讲得很清楚了。”
   “也许是一个佣人?”
   “或者是一个客人.惊叫的是科纳德夫人的女仆.有关科纳德夫人您能给我讲些什么?”
   阿洛韦勋爵想了一会儿后说道。
   “我己经说过她是一个社交界很出名的人物.她举行盛大晚会,她到处都去,在这个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这样的。但究竟她从哪里来,她过去的生活什么样就知之甚少了.她尽可能多地经常涉足外交和外事圈.情报机关总想问—为什么?”
   “我明白了。”波洛说道,“这个周末她应邀来到这里
   “那样的话—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说—我们得密切监视她。”
   “正是!有可能她会很利落地扭转局面,占了您的上风。”
   阿洛韦勋爵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波洛继续道:“告诉我,大人,在她能听到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提到你和上将将要讨论的事情?”
   “是的,”阿洛韦勋爵承认说,“哈里爵士说.‘现在我们谈谈潜艇!该工作了.’或类似的话。别的人都离开了房间.但她回来取一本书。”
   “我明白了。”波洛若有所思地说,“大人,已经很晚了—但情况很紧急.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向参加这个招待会的人问一些问题。”
   “当然,可以做到,”阿洛韦勋爵说道,“糟糕的是,我们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当然.朱丽叶.韦尔戴尔夫人和小伦纳德没关系一但科纳德夫人,如果她是清白的话.就是很不一样了.也许你可以说一个重要的文件丢了,不要具体说是什么,或者谈论丢失的细节。”
   “这正是我准备建议的,”波洛说道,满面笑容,“事实上.三种情况,上将先生得原谅我,但即使是最好的妻子“没关系,”哈里爵士说道,“所有的女人话都不少,上帝保佑她们!我倒希望朱丽叶能够多说一点,少打一点桥牌。但现在女人都是那样,她们要是不跳舞、不赌博的话,她们就不高兴。我去叫朱丽叶和伦纳德起来,要吗,阿洛韦?”
   “谢谢您。我去叫那个法国女仆.波洛先生会想见她的,她可以叫她的太太。我现在就去做这些。同时,我会让菲茨罗伊一块儿过来。”
   菲茨罗伊先生很瘦,脸色苍白,戴着夹鼻眼镜,表情很拘谨.他的话和阿洛韦勋爵告诉我们的几乎一字不差。
   “你怎么看,菲茨罗伊先生?”
   菲茨罗伊先生耸耸肩。
   “毫无疑问,知道情况的人在外面等着机会。他可以通过窗户看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当我离开屋子的时候,他偷偷地进来了.很遗憾,在阿洛韦勋爵看见那家伙离开的时候,他当时没有追。”
   波洛没有将告诉他.相反他问道:“你相信那个法国女仆的话吗—说她看见了一个鬼?”
   “嗯,不太相信,波洛先生。”
   “我是说—她真的这么想吗?”
   “噢.至于这个,我很难说.她看上去真的很不安。她的手放在头上。”
   “啊哈!”波洛喊道.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真的是那样吗—毫无疑问她是一个漂亮女孩.是吗?”
   “我没有特别注意。”菲茨罗伊先生压低嗓音说道。
   “我想,你没有见到她的主人?”
   “事实上,我见到了。她在楼梯上面的走廊,正在叫她—利奥尼!然后她看见了我—当然就退回去了。”
   “在楼上。”波洛皱着眉头。
   “当然.我意识到这一切对我来说都很不愉快—或者会很不愉快的.如果阿洛韦勋爵没有碰巧看见那人正在离开.无论如何.如果你们要特意搜一下我的房间和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你真的希望这样吗?”
   “当然。”
   波洛会怎么回答,我不知道,但就在这时阿洛韦勋爵回来通知我们.两位夫人和伦纳德.韦尔戴尔先生正在起居室里。
   女士们都穿着合身的女便服.科纳德夫人是一个三十五岁的漂亮女人,长着金色头发.有一点丰满的趋势。朱丽叶.韦尔戴尔夫人一定有四十岁了,很高很瘦,皮肤有些黑,仍旧很漂亮,手、脚很精致,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她的儿子是一个看上去女人气十足的年轻男子.和他父亲的热忱坦率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波洛按照他们商量好的说法跟他们说了一遍,然后解释说他很想知道今晚是否有人听见或者看见会对我们有用的什么东西。
   他首先转向科纳德夫人,他请她说说她都做了些什么。
   “我想想……我上了楼。我按铃叫我的佣人.然后.因为她没有出现.我出来叫她.我听到她在楼梯上说话.她为我梳了头发之后,我让她走了—她处于一种奇怪的紧张状态。我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就上床了。”
   “您呢,朱丽叶夫人?”
   “我径直上褛睡觉了.我太累了。”
   “亲爱的.你的书怎么样呢?”科纳德夫人问道,甜甜地笑着。
   “我的书?”朱丽叶夫人脸红了。
   “是的,你知道,我让利奥尼走的时候,你正在上楼.你说你是下楼去起居室取一本书。”
   “噢,是的,我是下楼了.我—我忘了。”
   朱丽叶夫人两手交叉.很是紧张。
   “您有没有听到科纳德夫人的女仆惊叫,夫人?”
   “不.不,我没有。”
   “多奇怪—因为那时候你一定在起居室。”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朱丽叶夫人说,语气坚定了些。
   波洛转向年轻的伦纳德。
   “先生?”
   “什么也没做.我直接上楼睡觉了。”
   波洛摸着下巴。
   “哎呀,我怕这儿没有什么可以帮我了。女士们.先生们.我遗憾—特别遗憾因为这么点小事把你们从睡梦中打扰起来.请接受我的道歉。”
   一边做着手势一边道着歉.他将他们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他带着法国女仆,一个漂亮的、看上去很谨慎的女孩.阿洛韦和韦尔戴尔和夫人们一起出去了。
   “嗯.小姐,”波洛轻快地说道.“请讲实情。别跟我讲历史.你为什么要在楼梯上惊叫?”
   “啊.先生,我看见一个高高的人影一全身都是白的波洛的食指有力地摇了摇.止住了她的话。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跟我讲历史?我会猜的。他吻了你.是不是?我是说伦纳德.韦尔戴尔先生。”
   “好吧.先生.你毕竟明白什么是吻吧?”
   “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很自然的。”波洛殷勤地回答道,
   “我自己,或者这里的黑斯廷斯—但跟我说发生的事情。”
   “他走到我后边,抓住了我.我吓了一跳,于是就惊叫起来.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叫了—但他像一只猫那样来到了身边。然后秘书先生就来了.伦纳德先生飞快地上了褛梯.我能说什么?尤其对一个这样年轻的男子一他这么有教养!肯定的,我就编了鬼的故事。”
   “一切都清楚了。”波洛高兴地喊道,“然后你就上楼去了你主人的房间,顺使问一下.哪间是她的?”
   “先生.在尽头.那个方向。”
   “那么说就在书房上面.好的,小姐,我不耽搁你了.下一次.别再叫了。”
   将她送了出去,他回来时脸上带着笑容。
   “一个有趣的案子,不是吗,黑斯廷斯?我开始有些头绪了,你呢?”
   “伦纳德.韦尔戴尔在褛梯上做什么?我不喜欢这个年轻人,波洛.我应该说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浪荡子。”
   “我同意,我的朋友。”
   “菲茨罗伊好像是挺诚实的。”
   “阿洛韦勋爵一定会坚持这一点的。”
   “然而他的举止中有一些—”
   “几乎是太好了而不像真的?我自己也感到了.另一方面.我们的朋友科纳德夫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房间就在书房上面。”我沉思着说道.紧紧地盯着波洛。
   他轻轻一笑摇摇头。
   “不,我的朋友,我不能真的相信那位完美的女士会从烟囱挤下来.或者从阳台吊下来。”
   在他说话的时候.门开了,让我感到特别惊讶的是,朱丽叶.韦尔戴尔夫人轻快地走了进来。
   “波洛先生,”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我能单独和您谈谈吗?”
   “夫人,黑斯廷斯上尉就跟我自己一样.在他面前你可以随使怎么说,就像没有他一样.请坐。”
   她坐了下来,眼睛还盯着波洛。
   “我不得不说的是一很难。您负责这个案子,如果—文件送回来了,这事儿是不是就可以了结呢?我是说,可不可以不问问题就可以做完呢?”
   波洛紧紧盯着她。
   “夫人.让我理解您。它们会放到我的手里—对吗?然后我将它们送回阿洛韦勋爵那里,条件是他不要问我从哪里找到的?”
   她点点头:“那是我的意思.但我必须得到保证这事不被宣扬。”
   “我想阿洛韦勋爵是不特别急于宣扬这事的。”波洛板着脸说道。
   “那么说您同意了?”她急切地回应道。
   “等一会儿,夫人,这得看多快你能将那些文件送到我手里。”
   “几乎立刻。”
   波洛抬头扫了一下钟。
   “多快.准确地说?”
   “比如—十分钟。”她轻声说道。
   “我同意.夫人。”
   她从房间匆匆离去。我撅着嘴吹着口哨。
   “黑斯廷斯.你能替我将这总结一下吗?”
   “桥牌。”我清楚地回答道。
   “啊,你还记得海军上将先生那无意的话!你的记忆力真好啊!黑斯廷斯.我祝贺你。”
   我们没再说下去.因为阿洛韦勋爵进来了,探问地看着波洛。
   “波洛先生.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想法吗?我想他们对您提的问题所作的回答很让您失望。”
   “一点也不.大人。这些回答很有启发性。我没必要再呆在这儿了.若是您同意的话.我想立刻回伦敦去。”
   阿洛韦勋爵好像懵了。
   “但—但您发现什么了?你知道谁拿了图纸吗?”
   “是的,大人,我知道.告诉我—要是图纸被人匿名送回到您手中,您不会刨根问底吧?”
   阿洛韦勋爵盯着他。
   “你是说得付一笔钱吗?”
   “不,大人,无条件地送回来。”
   “当然.图纸失而复得是最重要的事。”阿洛韦勋爵慢慢说道.看上去,他很茫然.对这一切很难理解。
   “那样的话.我郑重建议您这样做.只有您,海军上将和您的秘书知道图纸失窃。我是尽全力帮您的.这一点请您放心—将这个谜案交给我吧.您让我找回失窃的图纸—我这样做了.别的您就别问了。”他站起身,伸出手,“大人,很高兴见到您.我相信您一以及您对英国的忠诚。您会坚定不移地把握住她的命运的。”
   “波洛先生—我向您发誓我会尽我的努力的.这也许是优点,也许是缺点,但我相信自己。”
   “每一个伟人都是这样的,我,也一样!”波洛大言不惭地说。
   车很快开到了门边,阿洛韦勋爵重新热情起来,站在台阶上和我们道别。
   “那是个伟人,黑斯廷斯。”车开动之后,波洛这么说。
   “他有脑子.有谋略,有权力.在英国重整旗鼓的艰难日子里.就需要这样坚强的人。”
   “我很同意你说的一切,波洛—但朱丽叶夫人又怎样?她会直接将图纸交给阿洛韦吗?当她发现你不辞而别会怎么想呢?”
   “黑斯廷斯.我问你一个小问题.当她和我说话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当时当地将图纸交给我呢?”
   “她没带在身上。”
   “正是.她去她房里取要多长时间?或是去别墅里任何藏匿之地去取?你不需要回答。我会告诉你的.也许两分半钟!可她要十分钟.为什么?很明显她得从另外一个人那儿去取,并且得和那个人交涉甚至争论.直至那个人不再坚持。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不是科纳德夫人,这很明显,而是她自己家里的一个什么人,她的丈夫或是儿子.可能会是哪一个呢?伦纳德.韦尔戴尔说他径直上床了。我们知道那不是真的。假设他母亲去了他的房间,发现里面没人;假设她下来时,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恐惧一她的那个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没找到他,但后来她听到他否认他曾经离开房间.她立刻就得出结论,他就是贼。因此她来见了我。
   “但是,我的朋友,我们知道一些事情,而朱丽叶夫人不知道。我们知道她的儿子不可能去过书房,因为他在楼梯上,正向那位漂亮的法国女佣调情。虽然她不知道这个,但伦纳德.韦尔戴尔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好了.那么.究竟是谁偷了图纸?我们好像排除了所有的人—朱丽叶夫人,她的儿子,科纳德夫人.法国女佣。”
   “正是。动动脑子,我的朋友,答案就在你的面前。”
   我茫然地摇摇头。
   “但确实如此!如果你坚待的话!那么,请注意菲茨罗伊出了书房,他将图纸留在了桌上.几分钟之后阿洛韦勋爵进了房间,走到桌边,然后图纸就没了.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菲茨罗伊没有将图纸留在桌上.而是将之放进了他的口袋—但那讲不通,因为,正像阿洛韦指出的那样,他可以在他方便的任何时候将图纸描摹下来-要么就是当阿浴韦勋爵走到桌边的时候,图纸还在桌子上—这样的话就是说图纸进了他的口袋。”
   “阿洛韦勋爵是小偷!”我懵了,“但为什么?为什么呢?”
   “你不是跟我谈过过去的一桩丑闻吗?你说,他被宣布无罪.但假设.那终归是真的呢?在英国社会生活中是绝不能有丑闻的.如果这件事全抖露出来,并且被证明对他不利的话一他的生涯就结束了。我们可以假设他是被人敲诈勒索的,而索要的价码就是潜艇图纸。”
   “但这家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叛徒啊!”我失声喊道。
   “噢,不,他不是.他很聪明,很是足智多谋.假设,我的朋友,他将那些图纸拷贝下来.因为他是一个聪明的工程师,在每一个部分都作一点小小改动,这样的话,就使这些图纸成为-堆废纸。他将假图纸交给了敌方的特工一我想是科纳德夫人;但为了使它的真实性不受怀疑,图纸得好像是丢了.他假称说他看见一个人从窗户出去了,这样尽可能不使别墅里的任何人受到怀疑,但他磁上了海军上将的执拗。于是他的下一步考虑就是不要让人怀疑菲茨罗伊。”
   “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波洛。”我反对道。
   “这是心理学,我的朋友.一个将真图纸交出去的人是不会在怀疑谁的问题上那样小心谨慎的。另外为什么他如此顾虑,不希望科纳德夫人知道图纸失窈的细节呢?因为今晚上早些时候.他就将假阁纸交给了她.他不想让她知道图纸的失窃是在她得到图纸之后发生的。”
   “我不知道你对不。”我说道。
   “我当然是正确的。我和阿洛韦说话的时候,就像一个伟人对另一个伟人说话—他完全理解.你会明白的。”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当阿洛韦勋爵成为首相的那一天,波洛收到了一张支票和一张署名的相片;相片上的字是这样的:
   赠给我谨慎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
   —阿洛韦
   我相信Z型潜艇在海军里引起了一片欢腾。他们说它使现代海战发生性的变化。我也听说了某一个强国试图制造同样的东西,结果却令人沮丧地失败了。但我仍然认为波洛办这个案子全是靠猜测。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老房子,整个广场都是古老的,在教区里,人们经常会遇见像它那样不合时宜的威严而古老的东西。但是,19号给人的印象是古老中最古老的;它具有那种真正的家长似的庄严;它高耸着,是灰色中的最灰色,傲慢中的最傲慢,冰冷中的最冰冷。严肃,冷峻,以及带着那种所有房子在长时间内无人居住所特有的荒芜印记,它傲视着其他建筑物。
   在别的教区中,它肯定被自由地定义为“鬼屋”了,但是,韦敏斯特是一个不受鬼神欢迎的地方,在那里,鬼神很少被看作是可以尊敬的东西,除非是在“郡出身的贵族”的属地。所以,第19号从来没被认为是一栋鬼屋,但是,它仍然被荒置在那里,一年又一年,要么就废置,要么就出售。
   兰开斯特太太一边跟在滔滔不绝的房屋代理人身后往上走,一边用赞许的目光打量着这栋房子。那位代理人正用着一种引人发笑的态度,努力要把19号房子从他的手中卖出去。他把钥匙插了进去,一边继续着他那充满欣赏意味的介绍。
   “这栋房子已经废置多久了?”兰开斯特太太问道,非常唐突地打断了代理人滔滔不绝的话流。
   拉迪斯(拉迪斯·福普洛)先生变得有点儿惊慌失措。
   “呃——呃——有一段时间了。”他温和地说道。
   “我也觉得是这样。”兰开斯特太太冷冷地说道。
   朦胧的大厅里弥漫着一种阴森的气氛,看到这些,富有想象力的女人肯定会发起抖来,但是,这个女人恰好是一个卓越实干的人,她长着高高的个子,一双冷冷的蓝眼睛,漆黑的头发中掺杂了一两根白丝。
   她从房子的阁楼走到房子的地窖,并不时地提出一两个中肯的问题。审查结束后,她回到前面的房间里,看着下面的广场,用坚毅的态度直视着代理人。
   “这栋房子出了什么问题?”
   拉迪斯先生吃了一惊。
   “当然,一栋没有装修的房子,总是多多少少有点阴暗的。”他无力地搪塞着。
   “胡说,”兰开斯特太太说道,“这样的房子只要如此低的租金——纯粹是名义上的,里面肯定有原因。我猜想,这栋房子是不是一栋鬼屋?”
   拉迪斯先生吓了一跳,有点儿慌慌张张的,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兰开斯特太太的眼睛尖利地盯着他。过了几分钟,她又说道:
   “当然,那都是些胡说八道,我就不相信鬼神一类的东西,而且,从个人角度来说,那也不会阻碍我买下这栋房子。但是很不幸,仆人们,他们非常轻信,并且很容易就被这些吓倒,你最好就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使得这个地方被荒置的。”
   “我——呃——我真的不知道。”房屋代理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敢肯定你知道,”这位夫人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就不买下这栋房子。是什么?因为出了杀人犯?”
   “噢!不是的,”拉迪斯先生叫道,被这种与广场的尊严非常不符的想法吓了一跳。“这只是——这只是因为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是的。”
   “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确切情况,”他不情愿地继续说道,“当然,它有各种各样的版本,但是,我相信,大约在三十年前,有一个叫作威廉的人买下了19号房子。关于他,人们一无所知。他没有仆人,也没有朋友,白天他很少出去,他有一个孩子,一个小男孩。搬到那里大约两个月以后,他就到伦敦去了,以后,他很少出现在这个教区里,直到他被人认了出来,他牵扯到一些案件中,是一个被‘追捕’的逃犯——确切怎样,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很严重,因为,与被捕入狱相比,他选择了自杀。而那个孩子还住在那里,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那所房子里。他有点粮食,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他天天等待着他爸爸的归来。非常不幸,他时刻都紧紧记住父亲吩咐他的话,他绝对不离开那所房子,也不对别人诉说。他是一个虚弱、多病的小家伙,而且,从来不会反抗命令。到了晚上,邻居们,还不知道他爸爸已经离开了,他们经常听到他一个人在空寂可怕的房间里哭泣。”
   拉迪斯先生停了一会儿。
   “而且——呃——最后,这个孩子饿死了。”他用那种宣告天就要下雨的口吻把故事结束了。
   “那么,在这间房子里出没的就是这个孩子的鬼魂了?”兰开斯特太太问道。
   “说真的,那一点儿也不重要,”拉迪斯先生赶紧向她保证道,“什么也没有看到过,没有谁看到过,只是有人这么说而已。当然,这很荒谬,但是,他们说他们真的听到了——那个孩子——在哭泣,你知道的。”
   兰开斯特太太朝着前面走去。
   “我非常喜欢这栋房子,”她说道,“价钱这么好,我几乎不需要花费什么。我考虑一下,然后再给你答复。”
   “它看起来真的非常亮堂,不是吗,爸爸?”
   兰开斯特太太用赞许的眼光视察着她的新领地。华丽的地毯,打磨得崭新发亮的家具,还有各种各样装饰用的小玩意儿,把19号房子的阴暗一扫而光。
   她正朝着一个瘦弱的老人说话。老人的腰有点儿弯,双肩略微倾斜,长着一张高雅而神秘的脸。温伯恩先生不像他的女儿。事实上,再也没有比女儿卓越实干而父亲富于幻想之间的反差更大了。
   “是的,”他微笑着回答道,“没有人会想象得出,这房子是一栋鬼屋。”
   “爸爸,不要胡说!而且,这是我们搬进来的第一天。”
   温伯恩先生笑了。
   “那好,我亲爱的,我们同意没有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
   “而且请你,”兰开斯特太太继续说道,“不要在杰弗里前面说这些,因为他是那么地喜欢幻想。”
   杰弗里是兰开斯特太太的小男孩。这个家庭由温伯恩先生、他的寡妇女儿和杰弗里组成。
   天开始下雨了,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噼啪,噼啪。
   “听,”温伯恩先生说道,“那像不像轻轻的脚步声?”
   “那更像是雨声。”兰开斯特太太说道,并微笑着。
   “但是,那,那真是脚步声。”她的父亲叫道,并弯下腰去听。
   兰开斯特太太爽朗地笑起来。
   温伯恩先生只好也笑了。他们在客厅里喝着茶,他背对楼梯坐着,现在,他把椅子转过来,朝楼梯望去。
   小杰弗里正走下来,走得非常缓慢而且安静,带着孩子特有的那种对陌生环境的惶恐。橡木做的楼梯刚漆过,还没铺上地毯。他走了过来,站在母亲的旁边。温伯恩先生微微吃了一惊,当孩子走过地板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了楼梯上有另一串脚步声,似乎有人跟着杰弗里。那是一种拖拖拉拉的、非常轻微的脚步声。但是,他怀疑地耸了耸肩。“雨声,毫无疑问。”他想到。
   “我在看海绵蛋糕呢。”杰弗里说道,他的样子就像是指出一个有趣的事实那样美妙而超然。
   他的母亲赶紧把话题接了过来。
   “嗯,乖孩子,你怎样看待你的新房子?”她问道。
   “很多,”杰弗里叽哩呜噜地回答道,嘴巴塞得满满的,“磅饼磅饼磅饼。”最后一句话明显地表达了他深深的满足,之后,他陷入了安静中,好像是尽可能看它最后一眼的人那样,只关心海绵蛋糕是不是被移走了。
   吞下最后满满的一口后,他突然开始大说起来。
   “噢!妈妈,这里还有阁楼呢,简说的。我可以马上去那里探险吗?那里肯定有一个密室,简说那里没有,但是,我想那里肯定有,而且,不管怎样,我知道,那里肯定会有管子,水管(满脸失神入迷的表情),而且,我可以玩玩它们,而且,噢!我可以去看看锅——锅炉吗?”
   他把最后一个字拉得长长的,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狂喜,以致于他祖父都对他这种幼年期的无比开心感到了羞耻,在他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一幅图画,画里面,热水不热了,还有一大叠沉甸甸的要付给管道工的账单。
   “我们明天再看阁楼吧,亲爱的,”兰开斯特太太说道,“想象一下,你用你的砖头建造了一栋非常漂亮的建筑物,或者一个发动机。”
   “我不要造‘盘子’。”
   “是房子。”
   “房子,我也不要造‘挖动机’。”
   “那么,就造一个锅炉吧。”他的祖父建议道。
   杰弗里很高兴。
   “用管子来造吗?”
   “是的,用一大堆管子。”
   杰弗里开心地跑出去搬他的砖头。
   雨还继续下着,温伯恩先生在听。是的,他听到的肯定是雨点声,但是,那真像是脚步声。
   那天晚上,他作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自己走过一个教区,在他看来,那个教区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但是,那是一个孩子们的城市,那里没有成年人,除了孩子,什么也没有,只有孩子,一群又一群的孩子。在梦里,那些孩子冲到这个陌生人跟前,叫道:“你把他带来了吗?”看来,他似乎明白他们要的是什么,他悲伤地摇摇头,看到这时,孩子们转身跑开了,他们开始哭泣,非常悲苦地抽泣着。
   城市和孩子们渐渐模糊了,他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但是,哭泣声仍然在他耳边回荡,尽管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仍然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哭声。他记得杰弗里是睡在下面的那层楼里,但是,那些孩子的哭声却是从上面传下来的。他坐了起来,划了一根火柴,哭泣声马上停止了。
   温伯恩先生并没有把他的梦境以及它的结局告诉他女儿。那不是他的幻想在开玩笑,他坚信,事实上,在那以后不久,他又在白天听到了那种哭声,好像是风刮进了烟囱,但是,这不是风声——而是清清楚楚的哭声,不会听错的;是那种令人同情并且心碎的哭泣声。
   同时他还发现,他不是唯一听到这种哭声的人。他无意中听到了女仆对客厅仆人说,她觉得那些保姆对小主人肯定不好,那天早上,她听到了他在小声哭泣。但是,杰弗里走下来吃早饭和午饭时,神情里充满了健康和开心。温伯恩先生知道,那不是杰弗里在哭泣,那些哭泣声,是那个不止一次用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使他吃惊的孩子发出的。
   只有兰开斯特太太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听到,她的耳朵或许不适合于接收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但是,有一天她也被吓了一跳。
   “妈妈,”杰弗里悲哀地说道,“我希望,你同意我和那个小男孩一起玩。”
   兰开斯特太太从写字台上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他。
   “亲爱的,什么小男孩?”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住在阁楼里,坐在地板上哭泣,但是,他看到我的时候,他就跑开了,我想他很害羞(带着一点自豪和满足),他不像是一个强壮的孩子。然后,当我在婴儿房里做着我的建筑时,我看见,他站在门口盯着我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寂寞,似乎,他很希望和我一起玩。我说:‘来,我们一起建造一个“挖动机”吧。’但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那神情就像是——就像是盯着一大堆爸爸不许他碰的巧克力一样。”
   杰弗里叹了口气,显然,他已经开始对那个小男孩满怀了人性的悲悯。
   “但是,当我问简那个小男孩是谁,并且告诉她我希望和他一起玩时,她说这间房子里没有别的小男孩,她要我别再讲那些淘气的话了,我一点也不喜欢简。”
   兰开斯特太太站了起来。
   “简说得对,这里没有别的小男孩。”
   “但是,我看见他了。噢!妈妈,让我和他一起玩吧,他看起来真的非常寂寞,非常不开心,我真的希望可以做什么,可以‘使他开心点儿’。”
   兰开斯特太太正准备说话,但是,她的父亲摇头制止了她。
   “杰弗里,”他非常温柔地说道,“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很寂寞,或许,你可以做些什么来安慰一下他;但是怎样做,你必须自己想方法——就像是猜一个谜——你明白吗?”
   “那是因为我强壮吗?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做吗?”
   “是的,因为你强壮。”
   当孩子离开房间之后,兰开斯特太太忍无可忍地转向她父亲。
   “爸爸,这真荒谬,你鼓励一个孩子去相信那些仆人的闲言碎语!”
   “仆人们什么也没对孩子说过。”老人温和地说道。“他已经看到了——但是,我听到了,如果我是他那样的年龄,我也会听到看到的。”
   “但,这都是胡说八道!为什么我就看不见听不到?”
   温伯恩先生笑了,笑得奇怪而且疲倦,但是,他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
   “为什么?”他的女儿继续问道,“而且,为什么你告诉他,他可以帮助这个——这个——小东西。这——这根本就不可能。”
   老人用沉思的眼光看着她。
   “为什么不可能呢?”他说道,“你还记得那些的歌词吗
   ?在黑暗中,是什么样的灯具被赋予了天命,去引导那些蹒跚摸索的孩子们,‘瞎子的天赋。’上帝回答道。”
   “杰弗里就具有这种——瞎子的天赋。所有孩子都具有这种天赋,只有当我们长大以后,我们才丧失了它,我们才把它从身上扫除出去。有的时候,当我们很老了,一些微弱的光亮也会重新点燃我们,但是,这盏灯在孩提时代燃烧得最亮。这就是为什么我想,杰弗里可能会对它有所帮助。”
   “我不理解。”兰开斯特太太无力地喃喃道。
   “我也不理解。那个——那个孩子遇到了麻烦,他希望——希望得到解脱。但是,怎样才可以得到解脱?我也不知道,但是——想起来真可怕——它把心都哭出来了——这个孩子。”
   这次谈话后的一个月,杰弗里患上了一场非常严重的病。那时东风刮得非常猛烈,而且,他也不是一个很强壮的孩子。医生摇着头说孩子的病已经非常严重了,而对温伯恩先生,他更为坦白,他明白地承认已经没什么希望了。“这个孩子活不大了,不管如何努力。”他又补充道:“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患有严重的肺病。”
   在看护杰弗里的时候,兰开斯特太太开始慢慢地感觉到那个——别的孩子的存在了。刚开始的时候,那些哭泣声和风声还不大能分得清楚,但是,渐渐地,它们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庸置疑。最后,兰开斯特太太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也听到了:那是一个孩子的哭泣声——阴暗,无望,令人心碎。
   杰弗里的状况越来越坏了,在昏迷的时候,他不停地。一次又一次地对那个孩子说话:“我真的希望可以帮助你离开,我真的希望!”他叫道。
   昏迷过后,杰弗里就陷入了沉睡之中,他非常平静地躺着,呼吸沉重,似乎已经毫无知觉了。除了耐心等待和密切注视之外,再也不能做什么了。接着是一个平静的夜晚,空气清新且宁静,没有一丝风。
   突然,孩子惊醒了,他睁开了眼睛,绕过他的母亲朝门口望去。他试图说些什么,母亲弯下腰听他喃喃低语:“好的,我就来。”他小声说道,接着,又昏睡了过去。
   母亲突然感到无比的恐惧,她穿过房间跑到她父亲那里。在他们身旁的某个地方,有个孩子在大声笑着,笑得非常开心,而且满足,银铃般的得意洋洋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我很害怕,我很害怕。”她着。
   他用手围住她、保护她。突然猛地刮来一阵狂风,使得他们两个都吃了一惊,但是,狂风过后,留下的,又是刚才那种死一般的宁静。
   笑声停止了,一阵微弱的声音慢慢地向他们爬过来,非常微弱,几乎都听不到了,但是,它越来越响亮,直到他们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那是脚步声——轻微的、慢慢离开的脚步声。
   噼啪,噼啪,它们走了——那些熟悉的、拖拖拉拉的、细细的脚步声。然而——肯定没错——突然,又有另一个脚步声加了进来,它走得又迅速又轻快。
   接着,它们用一致的步伐,一起朝着门口走去。
   往下,往下,往下,经过门口,关上门,噼啪,噼啪,看不见的孩子的脚步一起往前走着。
   兰开斯特太太疯狂而绝望地听着。
   “它们是两个——是两个!”
   她的脸色由于恐惧变灰了,她朝着角落里的婴儿床扑去,但是,她父亲温柔地阻止了她,并指着远处。
   “在那里。”他简单地说道。
   噼啪,噼啪——声音越来越微弱、模糊。
   最后,是——无边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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