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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驿妓红尘往事:妖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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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欲解放身心徒劳尝试: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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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妹俩成了情敌,在一次冲突中妹妹不慎丧命。姐姐李水珠因恐惧开始了逃亡。逃亡途中在每一个落脚点遇到男人,都会成为她新逃亡起点,人性和##,幻念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成为傀儡李水珠难以脱身
我的秘密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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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秘密之花
  这部个人秘史,在海男细密感性文字与记载心绪图像中,浮现出来,敞露出来。从1962年一直到2003年,是海男出生、成长与成熟时间,身体上,心灵上。作者本人,更愿意把这段日子称为一种沿着心灵图像在漫游生活。最后,关于这段被诗性左右生命成长历程,作者写道:“我偶然来到世上,偶然写诗、写小说,那是一件忧伤事情,因为许多事情都必须由我独自解决,由我独自去承担。这是宿命中宿命,正像在花瓶中,我发现了花;在雷击中,我发现了叶在抽芽;在偶然中,我发现了我影子在前移。
县城:海男另类生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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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男是近年来一位十分活跃而又个性鲜明畅销女作家。新作以第一人称,通过一个青春少女眼睛,让我们真切地看到了,发生在云南边陲一个小县城里故事,和各色人物所经历种种美丽诱人生活。故事从一条橘红色喇叭裤开始,让我们回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
情奴——典型南方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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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活》:海男解读私秘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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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重不堪私生活已经捆绑我们太久,米兰·昆德拉说:“最沉重负担压得我们崩塌了,沉没了,将我们钉在地上。可是在每一个时代爱情诗篇里,##总渴望压在男人身躯之下。也许最沉重负担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最为充实象征,负担越沉,我们生活也就越贴近大地,越趋近真切和实在。”所以,面对私生活,尤为重要是为了松梆我们私生活;让我们由沉重走向轻盈或者走向遥远地平线。
女性身体成长史——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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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恒窗玻璃上,留下了我气息,以及我体内热能。那上面留 下一道花纹,在它变得模糊不清以前。但愿从凝聚中流逝瞬间,不会抹去心爱花纹
  星期天太阳升起在窗帘上时,罗韵才醒来。这是她婚姻生活第一个星期日,
  所以,这也是她睡得最好一个觉。她睁开双眼,从她躺在这个男人身边时,她就
  一遍遍地告诫自己:我已经结婚了,躺在我身边这个男人是我丈夫。罗韵26岁
  嫁给了肖克华,在这之前,她与肖克华恋爱却历经了六年时间。19岁生日那天
  晚上,罗韵认识了肖克华,而肖克华又是罗韵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男友陈涛好朋
  友。那天晚上,是陈涛将肖克华带到罗韵19岁生日聚会上。19岁是罗韵最快乐
  年龄,在19岁那一年,罗韵几乎没有任何烦恼,心灵中连一丝波纹也没有,她在
  G城那座著名有云杏树弥漫出绿色空气校园中穿来穿去。她是哲学系大学生,
  可她并不喜欢哲学。当她在哲学词典中穿巡了一遍出来后,就坐在校园门口一百
  级台阶上等待陈涛。
  
   陈涛比她年长五岁,他已经从法律系毕业,如今是一家律师事务所年轻律师。
  陈涛总是带着罗韵去一些别地方度过周末,比如这座城市里动物园、翠湖公园
  等等。坐在公园椅子上时,说话总是陈涛,他诉说着他工作中烦恼,而坐在
  对面罗韵总是微笑地看着陈涛。她有一张微黑面孔,前额宽阔,披着一头黑发。
  陈涛说话时,她眼神总是很凝固,这使得陈涛说话更加流畅。也许是有一个倾听
  者,陈涛有一种倾诉力量。而就在罗韵19岁生日那天晚上,她生活突然被改
  变了,肖克华闯进了罗韵生活之中。实际上,罗韵并没有对肖克华有什么印象,
  在那天生日聚会上,她身边簇拥着许多朋友,但除了陈涛和肖克华之外,大都是罗
  韵哲学系男女同学。肖克华从此以后开始对罗韵漫长追求。六年以后,罗韵嫁
  给了肖克华,而她已经26岁了。她在这六年之中没有停止过与肖克华约会。可以
  这样说,肖克华是罗韵第一个追求者也是第一个求婚者,也许这是惟一原因,
  罗韵就这样嫁给了外科医生肖克华。
  
   她嗅着他身上气味,他衣服上永远有一种乙醚味,从他第一次与她约会时,
  他就把这种乙醚味带进了她生活之中。结婚了,在历经了与肖克华六年时间
  频约会之后,罗韵躺在了一个男人身边。历经了漫长恋爱,她第一次将自己
  体展现在外科医生肖克华身边。他开始抚摸她,慢慢地用他手使她身体不再痉
  挛。之后,他们结合了。除了拥有婚姻契约之外,他们也开始在肉体中结合,这
  是一种新生活,是罗韵在过去从未感受到生活。她感觉到了自己呼吸急促,
  当肖克华拥抱住她身体问她爱不爱他时,她点点头,她闭上双眼,她没有别
  界,在此时此刻,躺在她身边这个男人给了她另一个世界。所以她告诉自己:我
  已经结婚了,躺在我身边这个男人是我丈夫。
  
   罗韵睁开双眼,窗帘上阳光使她清醒地意识到黑夜已经过去了,星期天
  晨已经到来,她打了一个哈欠--一个懒洋洋从婚姻生活空中楼阁顶部散发出
  一团迷雾,有些像烟圈,那些吸烟人从嘴里喷射而出干燥烟圈。因而,她
  感到了自己嗓子有些干涩,她不能再继续在这个星期天早晨躺在床上了。她已
  经起床,但又回过头看了看零乱枕头和床罩,她想起了性,婚姻生活中性。这
  张床是性全部--但她没有去寻找答案就穿着白色丝绸睡衣站在窗口。她又打
  了一个哈欠,将窗帘拉开了。外面世界是一个怎样世界啊,罗韵眯着双眼,看
  上去她眼睛就变成了两条缝。罗韵有一双单眼皮眼睛,曾有人说她长得像日本女
  人。她身体柔软,举止轻盈,加上那到单眼皮确实像一个温柔而单纯日本女人
  --今男人们值得信赖那类女人。所以,肖克华历经了六年时间来追求罗韵,而
  罗韵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男友陈涛呢似乎永远把罗韵当作自己倾听者,无论罗韵
  生活怎样改变,这似乎都影响不了他与罗韵关系。
  
   肖克华给罗韵留下字条,今天上午他去参加一个大型手术去了。肖克华在留言
  中表示了他歉意和爱,罗韵很理解肖克华工作,从她与肖克华恋爱以来,她就
  慢慢地开始理解这位年轻外科医生。她嗅着从他身上弥漫过来乙醚之味,似乎
  溶进了那气味之中,只有那气味说明他是属于医院。他执着手术器具,他操纵着
  病人命运,他可以决定一个人是死去还是活着,也许正是理解了这一切,她进入
  了恋爱角色,虽然她并没有感到自己想象中那种风暴似爱情。在未进入恋爱
  之前,她在作为旁观者看到公园中成双成对恋爱者时,她就坐在公园深处一把
  褪尽了颜色椅子上,她对自己说,爱情应该是一场风暴。她眯着双眼,看着树荫
  中男女在拥抱、亲吻,她想着自己有一天恋爱了,感受到一定是风暴而不是别
  什么。婚姻终于降临了,她品尝着那滋味,并没有想象中那场风暴,但婚姻已
  经笼罩在她头上。哦,电话铃响了,这是星期天早上在这座婚姻楼阁中她听到
  第一种声音。她身体有些兴奋,仿佛从一种被禁锢氛围中抽身而出,她冲出
  卧室。电话在另一间房子里,她将电话抱到膝头,黑色电话线似乎缠绕着她
  体。她喂了一声,接着她脸上露出了微笑,这微笑很明媚,似乎是从一场旷日持久
  等待中发出来。她回答道:“我马上到公园来,好吗?对,不见不散。”
  
   她已经放下了话筒,但仍抱着那架黑色电话机。电话是陈涛订来,陈涛告
  诉罗韵,他心情不好,想跟罗韵谈谈。罗韵是倾听者,她已经习惯了坐在陈涛对面
  --她能够保持着专心一致神态,听清楚陈涛所说每一句话。陈涛几乎会将他
  所有烦恼都告诉罗韵,坐在公园里,喝着茶,别人以为他们是一对恋爱者,殊不
  知,他们俩在一起时却从来没有在爱情河流中趟过一次。久而久之,他们像是一
  对没有性别男女,罗韵没有对旁边这个男人产生过一点幻想。她角色是清晰
  ,往往在最后,当她倾听完了陈涛叙述之后,她会用几句话安慰他。她语言
  简单极了,比如:“你不用为这事烦恼,过了明天事情就会变得好起来,”她一边
  说一边侧过身去看着公园深处飘起来那些蓝风筝。她嘴唇有一丝微笑,把他在
  不知不觉之中引向那些蓝风筝。后来他对她说:“罗韵,我们放风筝去吧!”他没
  有了烦恼,他们对着天空放着一只很大蓝风筝。一个休息日结束了,他和她走出
  了公园大门,他用他轿车将她送到她住处,然后他再离去。这样生活似乎
  从没有中断过,即使是她与肖克华进入恋爱状态中时,她也会听从陈涛召唤,
  陪他到公园和郊外去。
  
   罗韵现在又听从了陈涛召唤,她轻轻地拧开衣柜弹簧锁。在结婚之前,肖
  克华已经为罗韵准备了十几套时装作为礼物送给罗韵,而罗韵却从来没有试穿过。
  今天是星期天,而且她已经与陈涛约定了时间,两个小时后陈涛就会开着轿车来到
  楼下来接她。罗韵面对着那些时装,就像所有女人一样不知不觉地接受着时装
  诱惑,尤其是那套白色时装,它像是衣柜中惟一诱饵使罗韵手伸了进去,她
  指尖已经触到了时装柔软布料,她发现自己已经感受到了穿在身上那种感觉。
  她似乎能够把自己一分为二,其中一个在想像自己穿上那套白色时装情景,另一
  个却是旁观者,就像一面镜子映现出一个影子,自己就在镜子之外看着那团白色
  影子。罗韵决心试穿那套白色时装了,她脱下丝绸睡衣,不错,她需要把一切过去
  东西部扔去。自从看到衣柜中那套白色时装之后,她就开始了另一种生活O
  
   柔软长裙更像水中泡沫,其质地仿佛使她身体躺在浴缸中白色泡沫中
  一样,她头一次用自己身体感受到了一条长裙给予她惬意,26年来她还是头一
  次在镜子里发现自己变化,哦,那变化竟然是一条白色长裙给她带来。她抬
  起头来望着镜子,她真有些惊讶,那个眯着双眼女人,身体像蛇一样柔软,她
  会是自己吗?她身体有了线条,十分流畅线条使她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突然
  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她那热烈身体颤栗了一下。
  
   两小时过得那样快,她几乎是面对镜子度过了两小时,似乎只有镜子才能使她
  身体敞开着。她穿着那套白色长裙出现在楼下。她已经看到了那辆黑色轿车,
  但发现轿车里面那个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她,他视线似乎与她擦肩而过,停留在
  别地方。她确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当她站在车门口时,他惊讶得有些不相
  信地看着她。
  
   罗韵坐在他旁边,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启动了车,目光停留在马路上。轿
  车终于驶出了郊外,罗韵以为出了什么事。她问沉默不语陈涛,到底出了什么事
  情?陈涛摇了摇头说:“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罗韵?我过去从来没有发现你
  亮,现在,我感觉到你漂亮极了,罗韵……,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这种变化,我
  有些心跳……”罗韵嘘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原来并没有什么事发生。她听着
  陈涛刚才话语,转而感到惊喜,因为陈涛从未说过她漂亮,也从未在她面前表现
  出对她新奇,而且是令他心跳。罗韵看着陈涛,他在电话中告诉过她,他想跟
  她谈谈,因为他心情不好。不过,看上去似乎看不出他有什么坏情绪。罗韵说:
  “陈涛,有话就告诉我吧!”陈涛说:“罗韵,自从看见你那一瞬间,好像所有
  坏情绪都已经烟消云散了……罗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来我是想告诉你,我
  想跟你同学亚静结婚……”“哦,亚静?你们俩……”“我们俩已经认识好久了,
  但是关于结婚事情……我迟迟未下决心……,今天我想告诉你我与亚静事情,
  这件事情我还从未对你说过,对吗?”罗韵点点头,她眼前出现了亚静身影,
  她毕业以后分配到报社做记者。亚静与她名字很不吻合,她名字像一道月光一
  样沉静,而她本人却像一团火焰,也像一块磁铁。如果她喜欢一个人,她会不顾一
  切地想得到他。对于亚静与陈涛这种关系,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当她想起亚静时
  就觉得四周有一团火焰荡来。陈涛说:“罗韵,快到森林公园了,我还是第一次带
  你到这片公园里来……”罗韵点点头,她显得有些迟疑,也许是那团火焰仍在她
  视野之中荡来荡去。
  
   陈涛将罗韵带进了森林公园,这是一座郊野公园,四周散发出松针香气。陈
  涛依然像以往一样寻找幽静角隅作为他们谈话场所。他走在前面,多少年来一
  直是这样,他似乎想在这个世界猛然建立起四道篱栅,让外面人无法走进来,因
  为他已经习惯每隔一个阶段就要寻找到那个让他信赖人,从而使他滞留在喉咙中
  那些语言倾诉而出,多年来一直是这样。他面对着那双单眼皮,宛如面对着一股
  清澈细流,他似乎可以什么话都告诉她。等到他将所有语言倾诉完毕时,他好
  像是累了,又好像是变得已经轻松了。他神志恍惚,和她去放那只蓝风筝,一切都
  像梦一样简单,他与罗韵这种生活就这样已经延续到了今天。现在,他已经不满
  足于一个角隅,因为他明明从许多僻静角隅通过,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停留下来。
  罗韵眯着双眼,她第一次感到陈涛焦躁不安,他有些像一只草原上困兽,他到
  底怎么了?罗韵跟在身后,陈涛突然说:“罗韵,这里没有一个谈话地方,还是
  到我住处。罗韵,你好像从来没有去过我住处,对吗?”罗韵点点头,她与陈涛
  交往已经有许多年了,实际上他们从青梅竹马长大那天开始就从未停止过交往,
  但他们交往仅只限于谈话,而谈话地点总是在公园或者咖啡厅。既然今天他带
  她到他住处去,那么就去看看他家吧,罗韵答应了。然而,她觉得陈涛今天
  情绪有些变幻莫测,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事要告诉自己?罗韵想,也许他是真
  想与亚静结婚了,那么,就祝贺他们吧!
  
   26岁罗韵也许算是陈涛知己,因为她一直伴随着他,并理解地叙述中
  恼,当他一边抽着雪茄,一边说话时,她喜欢雪茄味道,喜欢一小股烟从雪茄和
  手指缝中冒出来。她理解他并给予他语言安慰,直到她已经成为别人妻子,但
  她仍然喜欢听从陈涛召唤。
  
   他用钥匙开门,钥匙掉在了地上。他似乎一直是慌乱,这不像他风格,他
  平常做事很沉稳,罗韵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慌乱和焦虑不安。钥匙被他捡起来了,
  她听到钥匙已经伸进了漆黑孔道,钥匙已经接触到了齿轮,钥匙一转动门就打开
  了。罗韵站在门口,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门口,她有些不大习惯他把她带到这
  里来,但她很快就协调好了自己窘态。是,也许到这里来,他谈话更方便一些。
  他关上门,突然一种令人窒息拥抱扑面而来,罗韵感到自己血液已经不再流动
  了。她肩上包掉在地上,她听到他急促地呼吸声,她完全被他带进了另外一个世
  界,她试图挣脱出来,但她后来再没有挣扎。她似乎一直紧闭双眼,任随他把她带
  到别处去,她似乎感觉到了想像中那场风暴,而这仿佛就是。她有一种即将窒息
  而死感觉,仿佛感到他带着她在峡谷中行走,而她身体就是那道峡谷,他就在
  她上面,在她身体上面晃动着,说着梦吃般语言。她和他躺在木地板上,好久
  以后,风暴终于停止了,但她仍然闭着双眼,直到他吻了吻她前额,叫了声她
  名字。她似乎从梦中醒来,睁开双眼,他就躺在她旁边,头紧靠着她头。他对她
  说,过去他从来没有想跟她这样,今天无法控制自己,请罗韵能原谅。罗韵睁大了
  双眼,听完了他解释,有那么一会儿,她脑海里空空如也。但她竭力想回到现在,
  回到她所置身房间里来。
  
   在风暴里,性爱像燃烧她身体火焰,她开始时挣扎是为了摆脱它,但后来却
  被那团火焰所燃烧着。在那场风暴里她真愿意被燃烧而死,但风暴突然结束了。罗
  韵睁开了双眼,他已经在她之前回到了现实之中,到暖水瓶旁边为她去沏茶了。罗
  韵站起来。当她从那给她带来过风暴地板上站起来时,她突然感到与陈涛多年来
  那种纯、没有男女性别关系转眼之间突然被改变了。她站在窗口,想起了肖
  克华。在风暴之中她一直没有想起他,直到她重新回到现实中来。因而,她似乎在
  窗口荡来风中嗅到了肖克华身上独特气味--乙醚。她想起了他们之间婚姻
  楼阁,而他们婚姻刚刚开始一星期,她就背叛了他。
  
   有钥匙在转动,似乎是从房间里沉滞气氛中传来。罗韵本能地瞧了瞧自己
  白裙上皱褶,这是那场风暴留下来痕迹。刚抬起头罗韵就与进屋来亚静
  光相遇了,亚静见到罗韵并不惊讶,因为她知道陈涛与罗韵作为好朋友历史是从
  儿时游戏开始,她甚至没有发觉罗韵目光是异样,所以更不会发现罗韵那
  套漂亮时装上皱褶--可以看出来那些不平静皱格是一个故事,一个在风暴中
  发生了故事。但犹如一团火焰般亚静缺少判断力,也缺少对所追求对象陈涛
  足够、精确了解,所以她根本没有觉察到在她进屋之前,房间里那场强烈
  风暴。陈涛端着沏开茶水出来了,罗韵第一次感到陈涛是如此从容,仿佛他们俩
  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甚至当他将一杯茶水递给罗韵时也没有什么破绽。他不愧是
  律师,很轻易就平衡了身体中晃动硅码,他简直是一个老练演员,面对着用钥
  匙开门进屋亚静,似乎在说:喏,你来了。罗韵抑制着自己身体中颤栗,她知
  道自己会在这房间里戏剧一般气氛中成为一个笨拙演员,因为她不是老练
  涛。所以,她已经选择了从这间房子里尽快过去,看来只有出去才会逃离这场令她
  颤栗、荒谬不堪戏剧。她站了起来,也许这正是陈涛期待中事情,因为他没
  有任何挽留她意思。倒是亚静在挽留她,亚静说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问她是不是仍然在那家广告公司工作。罗韵尽量用最简洁语言回答她,她想尽快
  到门外去,到那场风暴之外去。为了逃避,她告别时连头也没有回,她那散开在肩
  上长发遮住了裸露双肩。当她顺着楼梯一道道阴影终于来到大街上时,她如
  释重负,感到自己终于不再是一个笨拙演员了,她再也不需要进入那种戏剧般
  情节之中了。她要了一根冰棒,她小时候很贪恋这种紧硬而冰冷东西。她一边行
  走着,一边用舌尖吮吸着,有一种凉丝丝感觉使她回到现实。有那么一会儿,她
  看到一个年轻、充满活力女孩穿着紧身弹力牛仔裤从她身边走过去,她那青春
  腿和顾盼目光似乎在精力充沛地关注着一切事物。罗韵看着那个女孩背影,
  感觉到自己已经是26岁女人,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像那个女孩一样充满活力了。
  她将冰棒那根木棍子扔进一只淡绿色垃圾桶。热风将她裙装吹起来,风暴中
  那些皱褶慢慢消失了。
  
   那天傍晚,罗韵准备了晚餐等待着肖克华回来,也许是为了赎罪,为了让自己
  结婚才一星期背叛行为在精神上得到缓解,那天傍晚,罗韵用尽了自己全部本
  领和想像力烧了十几道菜,屋子里到处是油烟和各种调味品味道,罗韵穿着另一
  套粉红色短裙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那条小径,而阳台上凉衣架上挂着那套洗干
  净了白色长裙。罗韵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到浴室,当她站在水蒸气中洗浴出屋时
  她找到了衣柜里那套粉色短装。粉色是一种柔和之色,罗韵在粉色中感到自己开
  始做一个妻子了,所以,她把那套白裙抛进了洗衣机中,她关上洗衣机,听着机内
  旋转声,她感到了那些皱褶终于没有了。她抬起头来,看到肖克华身着西装
  子,还看到了他鼻梁上那副眼镜。她像一团粉红色突然飘到门后,肖克华将钥匙
  塞进门上锁孔时,她心跳动着,这是异样心跳,在她与肖克华恋爱六年到结
  婚这一过程之中,她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心跳。因而她显得有些兴奋,当肖克
  华进屋时,她快得连她自己也无法想像地就抱紧了肖克华腰。她在他背后,有
  一刹那,她突然感到自己想哭,但她抑制住了自己。
  
   肖克华把她拉到胸前,他似乎也发现了她那种变化。她全身飘荡着一种粉色,
  她把他引到餐桌前坐下,浑身有着乙醚之味在弥散肖克华感受到了家庭气氛,
  罗韵给他带来了从手术台上下来之后生活,但他并不知道,在这漫长一天里,
  罗韵有过一场短暂风暴。但不管这场风暴有没有影响他们之间婚姻生活,在那
  天傍晚,罗韵为肖克华准备晚餐中,他感到自己是幸福。坐在身边那个年轻
  女人正在让他感受到一个家,感受到她全身飘荡着那种粉色。而罗韵呢,她两
  手放在餐桌上,她嘴唇开始动起来,她也许在自言自语,也许是告诉坐在身边
  肖克华,生活将如此继续下去,由这晚餐开始,由帷幕挂着那块金黄色浮云开
  始,生活将从这里开始。她仿佛有许多话要告诉别人,从今天早晨电话铃开始响
  起来时,她确实经历了一场风暴,虽然她此刻没有细细考虑地与陈涛今后关系,
  但她知道,她与陈涛关系已经被今天这场风暴所改变。就在这时肖克华站起来
  打开了电视机,晚间新闻已经快结束了。肖克华坐在黑色沙发上,她看不见他背,
  只看见了他头,他已经换了另一个频道,嘈杂声音正在转移肖克华视线。而
  罗韵并不喜欢电视机声音。上班了,明天就到广告公司去上班。明天是什么呢?
  罗韵把那些餐具搬进了水龙头下面,洗涤液激起泡沫已经清除了那些油垢。她弯
  着腰,听着水龙头声音,她开始从容不迫地将各种餐器放进柜子里,这时候似乎
  一天快结束了。她将双手从水中伸出来,回到了卧室。她站在窗口,此刻,街灯已
  经高悬于空中。一切景物都变得模糊,而人却变得神秘起来,罗韵透过夜色中
  幕感到世界似乎是一个人在不停地移动着身体,有时候在移动中身体充满了阴影,
  有时候充满了斑斑驳驳色彩,她感到明天会如期降临,那么,明天到底为谁而
  降临呢?她双手触到了夜色或身上粉色,她换上了睡衣并把那套粉色短装用衣
  架挂起来。明天,她要穿着这套粉色短装到公司上班。哦,她喜欢上班,那里有她
  办公室和办公桌,她将一枝康乃馨扔进一只修长花瓶中,她参与设计每一种平
  面广告,尽管她不是直接设计者,但她对广告创意却有自己独特鉴定。哦,罗
  韵想着明天,然后就钻进了被子里面,她不想去打扰肖克华沉浮在电视中世界。
  
   罗韵第一天上班与众不同,她是刚度过蜜月之后新娘。公司里年轻人问她
  度蜜月有没有幸福感,她刚琢磨着怎么回答,突然看见一个人走进了办公室,那是
  一个陌生男人,他坐在她办公桌对面。罗韵才发现办公桌对面新添了一张桌子,
  原来她自己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而现在一个陌生男人在她对面放了一张办公
  桌,这就是说那个男人将在此上班,和她共同在一间办公室上班。陌生男人伸出手
  来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我叫余刚,”他握住了她柔软右手并说道:“我来这
  家公司时你恰好去度蜜月了,你就是罗韵,我已经知道你名字了。”他一边说话
  一边握着她手,罗韵感到这个叫余刚男人正用一种灼热目光看着自己。罗韵
  刚想说什么话,能让自己手从他手里脱离出来,办公室电话铃响了。他手终
  于松开了,去接电话,转而就把电话交给了罗韵,电话是找罗韵。罗韵有些恍惚,
  办公室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男人,这太突然了。哦,办公室,过去那间独立办公
  室如今已不再存在了。她恍惚地走过去接电话,那声音即使她在月球上也能听得清
  清楚楚,是陈涛。他在电话中告诉罗韵,他非常想见到她,罗韵低声说今天是我头
  一天上班……陈涛又说那么今天晚上怎么样?罗韵想了想,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与陈
  涛约会,她沉默着,她发现陈涛声音似乎变得温存多了,过去他可从来没有这
  样急不可待地等待着她回答。她就这样在沉默中默许了与陈涛晚上约会。搁下
  了电话,她两颊有些灼热。她抬起头来,发现余刚正看着自己。她回到自己
  公桌前坐下来。她对自己说:我必须适应与他同室办公。然而,过了几分钟他又开
  始说话了,他告诉她,他刚到这座城市,属于那种喜欢在一个国家走来走去人,
  经常变换城市、街区、办公室,使他感到活着愉快。他还告诉她,来到这座城市
  感到很兴奋,因为这是惟一一座没有工业污染城市,他希望能够在这座城市生活
  很长一段时间。他一边说一边看着罗韵,他告诉罗韵,你是我见到最适合穿粉色
  时装女人。罗韵置身在椅子上,她似乎一直专心致志地听余刚说话,也许是多年
  来养成习惯,别人说话时,她总是会忘记所有心事和所有烦恼。她似乎从别人
  语言之中穿过去,然后再回过头来环顾那条语言之河,河中各式波浪使她看到了
  人是在语言中生活。就在刚才,余刚跟她讲了很多,她现在开始了解着他一些
  生活习惯,他喜欢无规则地生活在自己感觉之中,让罗韵感到愉快是他说了一
  句赞美她话:你是我见到最适合穿粉色时装女人。这是她进入办公室后听到
  最为愉快话语,因为她很重视穿在自己身上这套粉色时装,她有一种预感,
  自己会在粉色中经历过去从未有过东西,因为多少年来,她从未用皮肤感受过别
  颜色会像粉色一样流动在她静脉血管之中,流动在她感受到性爱之上。她感
  到愉快,这是因为一个局外人--在颜色之外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他肯定
  了她适宜粉色。罗韵两颊鲜红,这时从空旷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
  音,他们停止了谈话,尤其是余刚好像在等着什么。高跟鞋仿佛踩在坚硬牛皮鼓
  上,声音已经停留在办公室门口,接下来是敲门声,余刚站起来开门。罗韵看到了
  一个年轻女入,她有着年轻模特身段,有着细腻皮肤,留着一头时髦短发。
  余刚请她到沙发上坐下来,看上去,余刚并不认识她,她也许是余刚合作人吧,
  罗韵低下头去。沙发另一边,他们两个人正在交谈。大约半小时后,那个女
  了起来,余刚也站起来把她送到门外,余刚好像还说了一声对不起什么。罗韵看
  到了余刚失望,他对罗韵说:“我要找一个模特做一个平面设计,但见到她以后,
  我才发现她并不是我要找那个人。”罗韵哦了一声,余刚突然对罗韵说:“我现
  在找到了一个人,罗韵,你气质和形象非常适宜做照相机广告……”。罗韵以为
  余刚是在开玩笑,但余刚告诉她这是真,如果罗韵愿意话,他们明天就开始合
  作。罗韵还是摇了摇头,她从未想过自己去做广告,这太遥远了。余刚严肃地告诉
  她:“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已经决定与你合作,罗韵,你形象很特别,而且你
  适宜将粉色带到照相机广告之中去。罗韵,想想吧,你现在可以不告诉我,明天
  早晨我会给你打电话。”余刚说他刚在外面租到一套房子,约好了今天上午去拿钥
  匙,所以,他今天就不来了,他希望罗韵能够好好考虑一下他要求。余刚站了起
  来,好像现在罗韵才发现他是一个高高男人,穿着白色T恤衫和休闲裤,头发不
  长但很浓密。他在办公室里消失了,罗韵站了起来,她身上有些燥热,仿佛她
  一只手被谁抓着。余刚话使她有些惊讶,因为自己从未想到过要干别事情,除
  了同别人策划广告之外,她从未想到过自己形象和气质可以做广告。然而,另一
  只手却紧紧抓住她,想把她带到别地方去。26年来,一只手把她拉进了婚姻,但
  还没有另一只手把她拉到别地方去。粉色--她感到粉色正在弥漫着自己,粉色
  像是从一只深长瓶子里轻轻荡漾而出,开始时染着她指甲,后来似乎成为一种
  液体在空气中流动;粉色--使她身体变得灼热,就像太阳升起来照在她纤长
  脖颈上,渐渐地,空气、水和呼吸由蓝色变成了红色,由透明而变成了粉色。她26
  岁身体有始以来第一次感到有一种梦幻正依傍在自己身上,那是一团粉色迷雾,
  那是一道粉色窗口,那是一条粉色河流。她似乎也在马路上穿越那条条街道,
  她被另一只手抓住,她身体想穿透那道粉色墙壁到窗外。她想象自己成为一架
  照相机广告模特,如果是这样,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种意想不到奇迹和梦幻。
  
   当罗韵带着自己身体中质变化来到她与陈涛约定地点时,陈涛早已在用一
  种翘首相望目光等待着她。今天约会地点选在咖啡屋,罗韵太熟悉这座黑色
  咖啡屋了,她曾经坐在里面,作为倾听者看着陈涛手中雪茄烟圈在飘动。她站在
  门口,由于她刚从眩目阳光中进屋,她感到与往常一样,咖啡厅似乎是黑色
  但她还是看清楚了陈涛就坐在一个角隅,那似乎是单独属于他们位置。她身上
  粉色使咖啡厅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她看到了陈涛目光,这目光已经发生了变化,
  仿佛她到来可以使一切倦息、沉寂东西消除。她坐在他对面,他给她要了一杯
  热咖啡,她将双肘放在桌布上。陈涛说,我很想你。罗韵有一种畏惧,不知道她畏
  惧什么,她害怕陈涛对她表达另一种东西,她害怕陈涛再提昨天发生那件事情。
  但随着话语在进行,陈涛却沉浸在对那件事陈述之中,据陈涛讲他与罗韵昨天发
  生那件事将会影响他今后生活,包括影响他婚姻选择。他还告诉罗韵,他过
  去跟她在一起时从来没有一种异样感情,他只是觉得她是他挚友和知己。陈涛
  说:“现在,一切都被改变了,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他有些歇斯底里,
  他手从桌布上伸过来,他是想顺着桌布寻找罗韵手,就这样罗韵右手被他捉
  住了。罗韵拒绝道:“其实,我们之间应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们应该就像从前
  一样……”罗韵一边这样说一边却回想起自己白裙上被风暴所挟裹而成那些波浪
  似被招,她头望着别处,不敢正视陈涛目光。哦,这一切似乎跟从前大不一
  样了,因为她不敢再面对陈涛目光了,她手无力地拒绝着,但眼睛却望着别处。
  在她凝视着墙壁上花纹时,一对男女走进来了,他们就坐在墙壁下面花纹中,
  那男人一直到坐下来仍拉着那女人一只手,仿佛再也不想与那女人分开。罗韵几
  乎看不清楚他们之间面孔,一种银色之雾移动过来,似乎想把她双眼笼罩住,
  她手已经不再拒绝了,这并不是她想把她手放在他手心里,而是有一团银色
  之雾飘到她身边来,飘到她那粉色衣服上面。她望着陈涛,所有东西都好像暗
  淡、纤弱而亲切,她与他关系已经被改变了,他们沉默着。陈涛对罗韵说:“如
  果你现在没有结婚话,我想我会马上娶你……”罗韵嘴唇颤抖着,她被这句突
  如其来话所震撼着,但她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实,她毕竟才26岁,亲身经历事情
  是那么少,如果这句话发生在她与肖克华结婚之前,她会不会嫁给陈涛呢?现在,
  她没有用眼睛望着别处,似乎想透过那层银色之雾看清楚陈涛面孔,但是那张面
  孔是那样模糊,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当她坐在他对面时,她可以看清楚他那清晰
  线条以及做律师而养成敏锐目光。他终于把手松开了,大约是他那颗跳动
  心回到了现在,意识到了罗韵已是他朋友妻子,他再也没有机会和权利向她求婚
  了。他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刚才激情没有了,似乎丧失了一切希望。罗韵问他
  是不是情绪又变了,他沉默着点起一根雪茄烟,一团烟雾比银色迷雾更猛烈地笼罩
  着罗韵那团粉色身影。
  
   几个小时后他们走出咖啡屋,在夜色上升中他们站在一块广告牌下面分手,这
  是一块巨大关于洗发精广告牌,她看到了周润发举起那只玻璃水缸微笑着,厚
  实玻璃水缸中水正流在下面那个女人黑头发上。陈涛已经走了,她们站在那
  块广告牌下面,她想起了余刚建议,明天早晨就要回答余刚,这是一个生活
  折点,从今夜到明天早晨,她将选择一件事情。现在,她回到了现实,她似乎已经
  有很长时间没有单独一个人在城市夜色中行走了,自从与肖克华进入恋爱角色之
  后,总有一个人陪着她慢慢地在这样夜色中行走,不管她有没有激情和感觉,那
  个人始终走在她身边,在六年以后他们便走到了婚姻一纸契约之中。她抬起头来,
  到处是车和人影子,夜色之中,她终于有了机会独自行走,六年来她从没有这样
  机会,直到那一纸契约划定了他们圆圈,罗韵从圆圈中掉了进去。但无论怎样,
  她最终还是找到了回家路线。当她走进那道属于肖克华所在医院宿舍区大门
  时,她有一种被圈住感觉。她看到了阳台那道影子,他在等她,现在,她已经
  上楼,她在掏钥匙,但还没有等到她用钥匙开门,门已经敞开了,肖克华站在门口,
  那道暗影已经笼罩着她。
  
   他拉着她手进了里屋,门在他们身后(口平)地一声关上了,他们将世界关在
  了外面。肖克华开始拥抱她,罗韵嗅到了他衣服上乙醚气味,他问她到哪里去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罗韵解释说他们公司里有事。肖克华说我在等你,你知道吗?
  罗韵点点头。肖克华说:我还没有吃晚饭,我以为回家来就会看到你,你会做好饭
  等待着我回来……,罗韵说我陪你到外面餐厅吃饭去好吗?肖克华说太晚了,冰箱
  里有面包,今晚就吃面包吧。肖克华放开了罗韵,罗韵给他把面包切开,又将面包
  果酱放在他面前,他已经饥饿至极。在他狠吞虎咽时罗韵推开了浴室门。
  
   她累了,想站在水龙头下面让热水淋湿自己身体,她掩上门并且把弹簧锁锁
  上,她想独自一室没有人干扰地洗沐。她脱掉了那套粉色短装,赤裸着站在镜子
  前面,使她感到欣慰是她还是那么年轻,她额头上没有任何皱纹,她躯体充
  满了活力,她冲着镜子中自己那双单眼皮笑了笑,她笑起来时眼睛更小了。她不
  再笑,而是看着自己裸体,她对自己说:我才26岁,有一天当我老了时,我
  室中将废弃镜子。她听到了敲门声,肖克华问她为什么把门关上,她没有回答他,
  放开了水龙头,强大水流声迅速地淹没了外面声音。
  
   洗澡对于26岁罗韵来说从来都是一件十分美好事情,好像只有现在她才能
  回到自身,回到她独自享受生活某一瞬间中来。世界已经在水龙头声音之外,
  也可以这么说,一切声音都被淹没了,或者说一切外界声音都消失了,剩下了她
  躺在浴缸里或站起来,甚至没有任何思绪飘到泡沫和水声中来,她身体得到了最
  大放松。所以,她找到了一种只有她独自体会到秘密,如果一个女人累了,痛
  苦不堪,她应该逃到浴室中去调整自己。她不知道别女人有没有感受到这一切,
  她告诉自己,我已经找到这个秘密,而且我正在享受着这个秘密。浴室占据了她两
  个小时时间,等到她穿上睡衣出来时,肖克华抓住她手惊讶地问她:“你怎么在
  浴室中呆那么长时间?”她不想把自己体会到秘密告诉肖克华。现在,她想到卧
  室去了,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是累了,变得昏昏欲睡。她不明白进入这个婚姻
  圈之后为什么没有激情,甚至也不想做爱。但是半小时后肖克华洗漱完毕来到了她
  身边,她睁开睡意朦胧双眼看着面前移动过来那个人影,她明白那双眼睛中
  含义,罗韵闭上双眼,没有抗拒。他已经进入了她身体,然而为什么她从来没有
  体会到一种有风暴感觉呢?罗韵已经没有一点睡意了,她想逃避这个夜晚,她想
  逃避这个没有风暴夜晚。她听到了他呼吸声,他已经睡着了。
  
   电话铃声吵醒了罗韵,她侧过身,肖克华已经上班去了,这么说,时间已经不
  早了。罗韵穿过卧室来到客厅,在她双手抱住电话机那一时刻预感到这个电话
  也许是余刚来
  
   半小时后她已经来到楼下,罗韵就这样选择了自己从未经历过另一种生活-
  -去做照相机广告模特。余刚嘱咐过她一定要穿上那套粉色时装,所以,她又穿
  上了昨天穿过那套粉色短装,经过了一夜与失眠搏斗,在天亮时她才进入睡眠,
  大约有半小时左右,但余刚电话就来了。所以,她看上去有一种微微疲倦,但
  她只有26岁,她年龄可以抵抗睡眠不足给她带来一切。
  
   余刚驾驶着一辆租来车来到她面前,余刚说这辆北京吉普可以到山路和丘陵
  起伏地方去。余刚驾着车,他今天穿了一件黄色T恤,两只胳膊露在外面,大概
  是与阳光接触得太多,他两只胳膊显得有些黝黑。他一边开车一边跟罗韵说话,
  他说他很高兴罗韵会这样选择。他对罗韵说:“你知道不知道你正在粉色时期?”
  罗韵摇摇头,余刚笑了,罗韵也笑了。郊外风吹着她面颊和脖颈。余刚就说:
  “所谓粉色时期就是你正在拥有着青春,所谓粉色时期就是说那是一团颜色,就像
  你衣服一样颜色,只有你配穿这种颜色,只有你享受着这种颜色,你知道吗,
  罗韵?”罗韵惊愕地听着这一切,26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另一个男人评判自
  己,并且把自己宣判为粉色。哦,粉色,罗韵躯体正在慢慢地涌动,难道自己果
  然像余刚所说一样是一团粉色?难道自己正面临着粉色时期?包括今天所选择
  一切--为照相机做广告模特。风吹着她湿润嘴唇,一切都是湿润,也许粉色
  时期就是一种湿润。罗韵面对车窗,她感到惬意而迷蒙,因为在她生活中从来没
  梦想要做一名广告模特,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深信过自己拥有这种能力,而且从来也
  没有一个人召唤过她,把她从个人影子中召唤出来,用她形象去创造另一种形
  象。她转身看着余刚,是他把她召唤出来了。罗韵想,虽然初次见面,现在也是第
  二次,然而他为什么说我生活在粉色时期呢?
  
   余刚驾驶着吉普车上了一片山坡,山坡上没有路,余刚说你看到前面那些野花
  了吗?罗韵这才抬起头来,一片紫色和粉色野花摇曳着进入了她视线。余刚说
  我们就到前面去,到那片开放野花草地上去拍摄照片。罗韵将头探出车窗外,一
  种前所未有激情冲击着她,她恨不得从车窗里跳出去。余刚终于停住了车子,罗
  韵拉开车门,现在,她一点也不像一个学过哲学女人,蹦跳着,因为她活了26岁,
  从未看到过这样一片紫色和粉色相缀鲜花,阵阵野花香味扑面而来。余刚说:
  “罗韵,跑到野花那边去,跑快一点,加快速度到野花那边去。”罗韵并不知道余
  刚为什么要让她跑,但她已经情不自禁地听从了余刚召唤,她脚开始奔跑起来,
  而余刚在她身后举起了照相机按响了快门,她每一种奔跑都被余刚镜头抓住了。
  当罗韵跑到野花那边回过头来那一瞬间,她黑发被风扬起来,那充满喜悦面庞
  被余刚举在空中照相机永久地保留下来了。这就是那张使罗韵成为照相机广告模
  特照片,后来这张照片中镶嵌着一架黑色照相机,它悬挂在这座城市露天广
  场。这当然是后来事情,让叙述重新回到现在。当罗韵带着一身花粉从野花中走
  出来时,余刚说,罗韵,你是我见到过最具有粉色气质女人。粉色,他一直在
  不停地申说粉色这个词汇。罗韵有些迷惑,她看着余刚眼睛,试图让余刚再告诉
  她点什么,但余刚却说:“罗韵,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今天工作,现在我
  们回去吧,罗韵,我要回去尽快地完成这张广告。”罗韵说你还没有拍摄照片呢?
  余刚说就在你跑起来那一瞬间我已经完成了我工作。罗韵不解地看着余刚。余
  刚说:“两天后你就可以看到我制作广告了。”“两天?”“是,只需要两天
  时间你就会看到你做广告模特形象。”看样子,罗韵简直难以置信这一切,再有
  两天时间她就会看到自己另一种形象,生活另一道窗口将被她打开,这真是一
  件不可思议事情。罗韵坐在车上,余刚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在加快速度,他似乎
  想尽快赶到城里去,坐在身边罗韵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激情,她有些心跳,她
  坐在车上想象着余刚设计那张广告。余刚说她正生活在粉色时期,所以,她
  待就是她梦。但多少年来她还是头一次为自己做一场梦,但愿这个梦是粉色
  一切都是纯净粉色,除了那些紫颜色之外。
  
   余刚将罗韵先送回她住处,然后就开着车走了。他临走只说了一句话:“两
  天后见。”罗韵目送着那辆白色吉普车消失在马路上后才转过身来,余刚要她等
  待两天时间,她除了自己已经在等待之外,她身体却开始变得虚弱起来。两天是
  怎么一回事,两天就是两个晚上后另一天,两天就是短促一瞥,两天就是她将
  手举在空中又将双手放下来那一刹那。罗韵准备回家去等待,办公室人太多了,
  她想单独感受那种等待心情,她要具体地体会等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年
  来,还没有一个人告诉她,两天以后你就会看到一场奇迹。她用钥匙打开门,肖克
  华白天是永远也不会呆在家里,所以,她就可以独自一个人等待了,两天时间对
  于现在罗韵来说显得漫长一些,但好像她就是要在这漫长时间中体会余刚所说
  粉色时期是什么?她刚想开门,突然感到自己应该到花店中去买一束粉色玫瑰。
  以往,花瓶中鲜花都是肖克华下班经过花店时买来,他喜欢带回黄色玫瑰。
  他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他告诉罗韵,家里如果常年插上黄色玫瑰就能让婚姻
  幸福、长久。罗韵想,余刚说过,我生活在粉色时期,那么,粉色玫瑰会给我带
  来什么呢?她穿过马路来到了一家花店,花店里各色玫瑰正灿烂地开放着。“粉
  色是一团颜色,就像你衣服一样颜色,只有你配穿这种颜色,只有你享受着这
  种颜色……”她想起了余刚话,当她告诉花店女老板为她选一束粉色玫瑰时,是
  余刚声音给了她信心。女老板将大花瓶里粉色玫瑰一枝枝拿出来用花纸包装好。
  当她接到那束鲜花时她感到有些目眩,现在,她已经抱着那束粉色玫瑰穿过了马路,
  玫瑰味道也就是粉色香气缭绕着她,当她回家将玫瑰插在花瓶中时,她觉得自
  己犹如一只粉红色翅膀蝴蝶,翅膀张开了又会上,翅膀张开了又合上……直到肖
  克华回来,当他看到花瓶中那束粉色玫瑰时,她和他之间便发生了一场意想不到
  战争。
  
   战争主要是由粉色玫瑰开始,肖克华今天恰好到花店去买了一束黄玫瑰回来,
  当他叫唤着罗韵名字让她出来插花时,无意之中看到了那束粉色玫瑰,他对罗韵
  大声说道:“你怎么会把粉色玫瑰带回来,粉色是一种浅薄之色,也是一种易于消
  失颜色。”罗韵问他是谁告诉他,他说是哪一本书上说。罗韵便问他,既然
  如此,那么为什么还为她买回粉色时装来,肖克华便解释说那些时装是他同事
  为他去挑选。罗韵说我喜欢粉色玫瑰,肖克华就说你喜欢就把它藏在我看不见
  地方,最好放到阳台上去。罗韵说我就不放在阳台上去。肖克华就说,我知道你是
  女人,你喜欢鲜花,我不是经常给你带黄玫瑰回来吗?罗韵看了一眼桌上那束黄玫
  瑰说我并不喜欢它,肖克华听了暗吃一惊,他大声说:“罗韵,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们现在生活。”罗韵听后感到荒唐,她开始发现肖克华是一个多么脆弱男人,
  他把书上看来东西套用在他们婚姻生活之中。她想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
  人战争。她决定把那只插放着粉色玫瑰花瓶挪动到阳台上去,因为那里是她自己
  天地,她经常坐在阳台上看杂志和书籍。就这样关于黄玫瑰和粉色玫瑰战争算
  是结束了。不过,罗韵却感到了她与肖克华之间距离。粉色时期,并不是每个人
  都意识到了罗韵粉色时期,就连与她谈了六年恋爱到结婚肖克华也没有意识到
  她粉色时期。肖克华对于粉色是麻木,也可以说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与他生活
  在一起这个女人身上粉色气质。为此,罗韵站在窗口,每当她迷惑时她就习惯
  站在窗口,伫立到眺望,也是一个女人从内心到远处过程。她内心就像一只蝴
  蝶张开了又合上,她开始想起一个人来,那个引导她做广告模特男人,穿着T恤衫,
  热情奔放,他第一眼看她似乎就已经看到了粉色正弥漫着她身体。不知道为什么,
  想起他来她就渴望见到他,也许是因为她在期待着他广告设计,也许跟他在一起
  时,尽管非常短暂他告诉了她粉色是什么,粉色就是她衣服上颜色,粉色就是她
  26岁躯体正在流动时间。
  
   婚姻就是这样--将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限定在一座房子里,用餐到睡觉,
  他们要在日日夜夜。年复一年厮守之中确定他们共同方向。罗韵坐在了肖克华
  身边--她开始忍受他们夜晚在一起时间,因为她在等待,也许如果她生活中没
  有等待话,她就不会感到她躺在他身边那种沉闷。
  
   日历翻过了一页,只剩下最后一天时间了。从早到晚,罗韵似乎一直在等待余
  刚,到了晚上她等待变得有些焦躁不安。当肖克华从电视机旁回到她身边时地假
  寐着,因为这样肖克华就不会把她从安恬睡眠中唤醒,她没有丝毫与肖克华干那
  件事准备,因为从早到晚她都在等待一个人电话,除了等待电话之外她就像一
  只蝴蝶--翅膀张开了又合上。肖克华果然没有把她弄醒,他以为她睡着了,她
  假寐也就成功了。她侧过身面对着窗户,她期待着时间快一点进入拂晓,进入最后
  时刻:她要像那只已经张开了翅膀蝴蝶从窗口飞出去。
  
   只有体验过等待人才想从窗口飞出去,当电话铃声在上午九点钟响起来时,
  这无疑是让等待之中度日罗韵张开翅膀时刻。余刚告诉她快到他那里去,罗韵
  问他现在在哪里,余刚说他在他租住住房兼工作室里,并告诉了他地址。有生
  以来,罗韵从没有催促过自己要尽快出发,就像那只张开了翅膀蝴蝶出发到别处
  去,罗韵抑制着自己激动,尽管余刚并没有告诉她在前面等待自己是什么,但
  她凭着女人感觉,凭着在电话中她对他声音那种把握便知道了她现在要出发到
  一片令她目眩地方去。所以,她将懒洋洋脚从红色拖鞋中抽出来放到黑色
  鞋之中去时,她注视着它,鞋子将带领她穿越迷雾,穿越一种蝴蝶翅膀上粉色
  毛。她蹑手蹑脚地奔到镜子前面,张开粉盒,因为她很重视这次出发,因为她非常
  期待这次约会,她要让自己每一个地方,从面孔到衣着都有一种崭新飞跃。就
  这样,罗韵拉开了门,乘着屋外深邃楼梯开始了她出发。
  
   她没有想到当她刚拉开出租车门时,有一个熟悉声音使她回过了头,是亚静
  向她走来了。亚静脸上没有表情,问罗韵要到哪里去。罗韵说她有一个约会,亚
  静便神经质地问道:是不是与陈涛约会,罗韵摇摇头。亚静就说陈涛原来已经答
  应了与她马上结婚,现在突然要改变生意了,所以想找罗韵谈谈,她解释说因为她
  知道罗韵与陈涛是好朋友。罗韵有些慌乱,有一瞬间,她目光不敢直视亚静,她
  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在那一瞬间里,她目光在横穿马路,跟随着一群人穿过马
  路上一片斑马线。她知道陈涛改变了结婚主意主要是因为自己,她闯入了他们
  之间那片禁地,好像突然之间他和她关系再也没有像过去一样纯净境地,而
  且再也没有禁地了。所以,当她看到亚静目光在盯着自己时,她感到虚弱,她说
  有机会她会劝劝陈涛。亚静似乎突然感到了一线希望,她声音有些颤抖,她告诉
  罗韵,她已经与陈涛同居了很长时间,现在是真已经无法离开他了。罗韵点点头,
  她目光仍然没有离开那片斑马线。
  
   罗韵终于看着亚静离开了自己,亚静感情像一团火焰,而她今天竟然穿一身
  黑色裙装。罗韵重新要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到哪里去,罗韵告诉他到新民小
  区。司机说新民小区很远,在飞机场附近,罗韵说我知道了。她目光感到有些
  困倦,亚静身上那套黑色裙装总是在眼前飘荡,对于罗韵来说,她从来就不喜欢
  黑色,也许是她惧怕黑色。她不明白亚静为什么会选择黑色,也许是她情绪败坏,
  因为陈涛突然之间改变了他们俩结婚念头,这对于把陈涛看得太重要亚静来说
  无疑是一场致命蜕变。当她把全部热情投入到她与陈涛恋爱中去时,当她一心
  一意地想着要嫁给陈涛时,一场意想不到蜕变却开始了……罗韵明白了亚静穿黑
  衣服意味,她开始明白了女人穿衣服是跟心情有关系,她感到自己身体有一
  种轻飘感觉,多少天来,自己所有感觉都像是一只蝴蝶:张开了翅膀又合上。
  所以,自己心情看上去还不错,这是一种从等待到最后出发心情。罗韵洋溢在
  粉色中,粉色似乎从车窗外城市所有马路上洋溢而出。粉色似乎在微风中沙沙作
  响。出租车司机告诉她新民小区马上就要到了,罗韵抬起头来,她看到了去飞机场
  高速公路,路两边粉色夹竹桃摇曳着。粉色,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一种颜色能够
  像粉色一样令她激动了,因为余刚告诉过她,粉色是属于她自己一种颜色。出租
  车进入了新民小区。
  
   她站在门口,她心开始跳起来,这是七楼;是这幢房最高楼层,电梯坏了,
  她只好走上来,这可能是心跳原因之一,但这并不是全部,因为这次心跳纯粹是
  一种与期待有关心跳。她上楼时感到有一层薄雾环绕着自己,她似乎看不清楚向
  上延伸一级级楼梯,也看不清楚自己粉色影子到底有没有向上攀登,这是上楼
  梯感觉,她确实是在上楼梯,因为余刚就住在七楼,因为她期待中地点就在上
  面。她开始敲门,好像当她敲第二下时门就打开了,她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包括自己敲门声也没有听到,门就已经打开了。她还来不及看清楚余刚面孔,
  就被紧紧地拥抱住了,几乎跟上次在陈涛家里所发生完全一样,而她感受呢?
  
   罗韵在他拥抱自己时已经看见了墙壁上悬挂起来广告牌,这是一片粉色
  眩迎着她目光和躯体而来,她已经穿越了上楼时弥漫她那片薄雾,她看到了自
  己在奔跑时突然回过头来冲着自己微笑,而一架黑色照相机就在那团粉色中升起
  来,而他也在这时将拥抱她双手松开了。那幅广告牌已经占领了罗韵全部视线,
  她一点声音也没有,闭着双唇,注视着它。26年来她头一次感到她可以径直走到里
  面去,因为那个人,那个微笑女人,奔跑女人竟然是自己--她潮湿翅膀
  张开了又合上。她就在上面,望着她自己,而那个里面女人却使她着迷,她回过
  头,看到余刚就站在墙边微笑着看着自己。一些潮湿水流声,有红色、黄色
  褐色,最后还有粉色……声音正溅响了屋子,将朵朵浪花带到他们之间来。余
  刚似乎在说:罗韵,这就是你,你就是这样,像一团粉红色秘密。余刚告诉罗
  韵,再过半小时城里所有广告牌上都将悬挂上由余刚所做这幅广告。余刚告诉
  罗韵,从今以后,你生活将发生你从未想到过变化,罗韵,你将不再是昔日在
  公司里上下班女人……余刚说话时,罗韵眼睛开始睁开,她不明白余刚指
  什么。她看着余刚,他穿着白色T恤衫,站在墙边,他是她见过惟一正在解说她
  生活人,他是她经历着那团粉色中惟一让她充满想像力男人。她双眼开始
  变得潮湿,她心灵深处正荡起层层漩涡,她想起了她进门时,他好像在拥抱她,
  后来他松开了手,现在她似乎渴望他来拥抱自己……对,是那场风暴,这是她心底
  诞生一场风暴,而不是别人给她设置风暴……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她不希望余刚去开门,因为她感到那场风暴就要到来了。但是,余刚却走到门后,
  罗韵感觉到他手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把门拉开了。门拉开那一刹那,罗韵转
  过身去,无论谁到来,她都在拒绝着,那场风暴仍在她心底震动着,风暴正奔腾而
  下……而余刚却把另一个人带了进来。余刚在叫她名字,她不得不回过头,站在
  屋子里男人很年轻,手里拎着一只箱子,是罗韵经常看见男人们拎着那种时
  髦箱子。余刚招呼他坐下来,他让罗韵也坐下来,几分钟过去后,那个年轻
  人打开了箱子,他将几叠,大约是六叠壹佰元一张人民币交给了罗韵。罗韵神情
  恍惚地看着余刚,但余刚手中已经接下了同样六叠人民币。余刚脸上有一种
  微笑,罗韵刚想说话,余刚就用眼神制止了她。年轻男人拎着那只空箱子站起来告
  别,他告诉余刚,广告牌已经全都挂上了,这是他们公司代理日本照相机以来最好
  广告,他希望今后能够继续合作。余刚送走了那个年轻人后将门关上,他对罗韵
  说,这六万块钱是他们公司付给你广告费,罗韵不无惊讶地看着余刚。余刚说:
  “罗韵,我说过你生活将发生你意想不到变化……”罗韵有些畏惧,她看着六
  叠人民币,神色更加恍惚。余刚说:“罗韵,虽然你不是非常漂亮女人,但你是
  一个有特点女人,你身上有一种粉色,别女人所缺乏正是这种粉色……”罗
  韵迷惑地望着余刚,余刚说:“罗韵,好了,我带你到外面看看去吧。”余刚将六
  万块钱装进罗韵包里,罗韵恍惚地将那只黑色包背在肩上。
  
   那个女人让她着迷时候也让她感到惊讶,这是真正惊讶。她形象已经占
  据了所有路牌广告,她就在里面,奔跑着回过头来向着这个城市微笑。她想起来,
  当余刚叫她奔跑起来时她是那么兴奋,她当时只想尽快跑到紫色和粉色花朵之中
  去,但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瞬间却永远保留了下来。余刚就站在她旁边,轻声说:
  “罗韵,不要太激动,这只不过是你开始……”余刚说:“罗韵,我今天还有事,
  我要去谈另一件广告制作,我不能陪你了,今天晚上我可能会给你家打电话。”余
  刚说完便匆匆走了。
  
   罗韵并没有觉得什么人离她而去,她一路上总看到自己广告牌,她躯体从
  没有像今天这样兴奋过,对,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即使是恋爱和性也没有让她如
  此兴奋。罗韵就是在自己躯体越来越兴奋时感受到了26年来自己正在开始真正
  生活。是,生活,她过去只是活着而没有感到自己是在生活着,罗韵走遍了整座
  城市。当她回到家时,并没有意识到又一场战争正在等待着自己。黄昏已经把天空
  染成金黄色,当她用钥匙打开门时,一种极度寂静向她袭来,她叫着肖克华
  字,她身体是兴奋,甚至声音也是兴奋,并且有些颤抖。然而,一种极度
  寂静正向她涌来,罗韵从一间房到另一间房,她在叫着肖克华名字,她来到了阳
  台上,看到了一个身影。阳台上没有灯光,那道身影就成了一道阴影。然而,罗韵
  并没有预感到一场战争将到来,她向着那道阴影正在慢慢走去。她说:肖克华,你
  站在那里干什么?肖克华被那团阴影笼罩着,他径直奔向会客厅打开了所有灯,
  他声音虽然被他抑制着,但仍然使罗韵感到惊讶。他问罗韵到底欺骗他多长时间
  了,罗韵摇摇头,他便面对着她,他身上那种独特乙醚味今天显得更加浓烈。
  他又重复了刚才话,罗韵困惑地看着他。肖克华说,这座城市到处都挂满你广
  告牌,你干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久了?你为什么要欺骗我?罗韵看着肖克华,他镜片
  后面那双眼睛让她感到有些畏惧,她过去从未发现过他眼睛冷飕飕,吹着凉
  风。他在审视她全身,他继续说:原来你一直在欺骗我,对吗?就连这样重大
  事你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是什么人替你做广告?广告人到底是谁?罗韵扭过头
  去,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肖克华有这样一副面孔,过去她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过他那猜
  疑目光,那凉飕飕目光,那古怪目光。罗韵扭过头去,她已经想好了,如果
  肖克华再用这样腔调审判她,那么她就走,她就到外面去。如果肖克华不再发出
  声音了,那么她就原谅他,并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她听到了花瓶在阳台
  上碎裂声音,哦,是那只花瓶,那只插着粉色玫瑰花瓶在碎裂。罗韵冲到阳台
  上,插了几天正开得鲜艳玫瑰已经被抛到地上,那只白色花瓶已经变成碎片。
  电话铃就在这时在客厅那边响了起来,罗韵想起余刚临走时曾告诉过她,也许他今
  天晚上会来电话,那么,电话也许就是余刚打来。罗韵来到了客厅,她拿起了电
  话,果然是余刚来。他告诉罗韵,他已经签约了另一项广告,是一项关于化妆品
  广告,他们明天就可以开始工作。罗韵不住地点头,然后就放下了电话。她刚把
  电话放下来,肖克华便又开始质问她:罗韵,刚才是谁给你打来电话?是不是你
  广告人?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罗韵已经站起来去整东西了,她将一只箱子从衣柜上方取下来。当她取那只箱
  子时,肖克华站在她旁边加大了声音:罗韵,你想出走吗?罗韵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奇怪他怎么会那么准确地讲出那个词来,“出走”,这是一个多么好词汇啊,
  自己活了26年,还没有真正地出走过。她在大学时曾看过易卜生剧本《玩偶之家》,
  娜拉出走行动曾使她很激动,她曾钦佩娜拉出走勇气。而现在,肖克华问她是
  不是想出走,她原来只是想走,而并没有想出走。现在,正像他说一样,她已经
  将衣物装进了箱子里去,她庆幸今天没有穿肖克华为她购买衣服,她也没有带走
  衣柜里任何一件衣服。她有一种预感,只要她拎着这只箱子走出这间房子,那么她
  将把这次出门变成永远出走了。肖克华终于意识到罗韵是真要出走了,他便走
  过来试图从她手中抢走那只箱子,罗韵手中箱子果然被他抢走了。罗韵没有再去
  夺回那只箱子,她从卧室奔到客厅,背起那只包拉开了门。
  
   她没有想到她会用如此之快速度奔下楼梯。当她隐现在黑暗小径上时,她
  听到了肖克华在后面赶她脚步声,但她已经走完了小径,来到门外挡住了一辆出
  租车。司机问她到哪里去,她说到一家旅馆去;司机问她到哪一家旅馆,罗韵说最
  好离她上车地点越远越好。司机对她诡秘地一笑,问她是不是碰上麻烦了。“麻
  烦”,罗韵咀嚼着这个字眼,她对他发出一种困惑微笑。但当她笑时,司机一边
  看着她一边看着前面悬挂在电缆上路牌,说你笑起来有点像广告牌上女人。罗
  韵哦了一声,她抬起头来,夜色中广告牌上荡漾着她微笑,而她却在出走,在
  这座城市寻找一家离家较远旅馆。她目光有些凄楚,她有些累了,真想躺下来
  休息。
  
   出租车司机将她拉到一家旅馆门口时,她似乎快要睡着了。她挎着那只包步入
  旅馆大门,然后再进入大厅。在她一生中,似乎很少住过旅馆,因为她很少出门,
  而旅馆又是为那些异乡人准备,是异乡人居住客栈。但她却拿到了一把钥匙。
  当她从包里寻找身份证时,她才感到包里有那么多人民币,如果她想真正出走话,
  那些人民币可以帮助她漫游很多地方。可她并不想离开这座城市,她寻找到这座旅
  馆是想摆脱肖克华。她用钥匙打开门,离开家才半小时,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
  空间。她将包扔在床上,冲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拉上被子。她才26岁,明天要发生
  事对她没有任何压力,而且从早晨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她意想不到许多事情。
  但是,发生了任何事并不会影响她进入睡眠。她睡眠好像是一道优美弧线,
  她梦是彩色,她正在这道优美弧线中进入粉色河流之中去。清晨醒来,她
  还是给肖克华拨了一个电话,当肖克华正惊慌地问她现在在哪里时,罗韵告诉肖克
  华她很好,一切都好极了。肖克华说那你快回来吧,我保证不会再那样对你说话了。
  罗韵把电话挂断了,她不愿意再听到肖克华任何一种声音,她之所以给肖克华打电
  话,只是告诉他别到处寻找她,除此之外,肖克华给她那个家对于她来说似乎到
  处是被折断粉色玫瑰和遍地碎花瓶,那些场景让她感到疼痛。她拉开窗帘,开
  始了离家第一天生活。她发现除了一只包外,她没有带任何衣物,今天最为重要
  是她要找一家商场,买一只箱子再买几套时装。而且她得先到一家银行去,包里
  那些硬邦邦人民币对她来说是一种包袱,卸下这堆包袱惟一办法就是到银行去。
  从银行到商场,罗韵包袱已经减轻,她乘着商场电梯上上下下。然而,即使在
  商场里,她也看到了自己广告像。虽然她从家中出走了,但她又迎来了新一天,
  肖克华折断那些粉色玫瑰和砸碎花瓶并没有影响她今天情绪。她钱包里已经
  有足够钱让她购物,噢,购物在这样时刻对26岁罗韵显示出了巨大吸引力。
  商场里专卖店行走大都是年轻女人,购物能给女人带来男人无法带来快乐,
  罗韵早就在书上看到过这句话。现在,当她购物时她确实在诠释那句话含义,她
  给自己选择了一大堆粉色外套、内衣和裙装,她对自己说,也许我只适合穿粉色,
  别颜色并不适合我,商场里粉色商品几乎全装进她箱子里了。她回到旅馆已经
  是上午十一点钟了,罗韵这才想起来余刚今天上午让她去他那里。她开始穿上属于
  自己衣服,这衣服不再是肖克华为她采购,而且不是从他们卧室柜子中拿出
  来,这是她自己衣服。她问自己,你为什么如此地得意呢?她站在窗口,看到
  马路上行走人流就像是在蓝色笼罩下街道中移动着梦幻,而自己却是粉色
  噢,粉色。就因为自己是粉色,所以,生活正在开始,但她仍然没有想清楚自
  己到底是得意什么。
  
   罗韵来到了旅馆大厅,她完全没有想到肖克华正迎面向她走来,肖克华攥紧
  了她手臂,仿佛她要跑。他力气真大,他用手攥紧她时就像用钳子卡住了她,
  她痛得叫了起来,肖克华仍没有放松。罗韵说:“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肖克华
  诡秘地一笑说:“我为什么不能到这里来,告诉你吧,你放下电话后,我请电信局
  帮我查询了你电话号码……”罗韵说:“你就像一个侦探……”肖克华笑了笑:
  “就让我做一回侦探好了,罗韵,现在你跟我回去吧!”罗韵说:“我为什么要跟
  你回去呢?”她望着他镜片后眼睛,他是那么陌生。一个男人如果与一个女人进
  入了婚姻,他可千万不能轻易地砸碎那个女人心爱之物,如果那些东西已经变成
  了碎片,那么裂痕一定开始了,然而,这是惟一原因吗?当然,她已经不堪回首
  阳台上那些碎片了,它们使她感到畏惧。她如果不看到那些碎片,也许并不会拎着
  箱子出走……也许,并不会进入这座旅馆。她得摆脱他,但要生硬地摆脱是万分艰
  难。她突然对肖克华说:“我想上一趟卫生间,然后就跟你回去,好吗?”她
  声音很柔和,这感染了肖克华,他手果然松开了。罗韵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大厅
  里卫生间可以通向另一条走廊,因为她昨晚进大厅时是先去了卫生间,由于不熟
  悉大厅布局,从卫生间出来时走错了路进入了那条走廊,后来又从走廊返回了大
  厅。她不知道那条走廊通往何处,但她知道从那条走廊就可以走出去。罗韵让肖克
  华坐在厅里沙发上等她,然后不慌不忙地向着大厅里拐角处走去,她身子拐
  过了一个弯,闪进了卫生间,但她迅速地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她知道现在是逃跑
  时候了,只要走上那条走廊,她就可以找到另一条路。果然在走廊深处发现了旅
  馆停车场,而且还看见一辆白色出租车正在启动。她挥了挥手,钻进了出租车,
  轻声对司机说请快一点。司机笑了笑问她是不是有急事,她说有一个人在等她。司
  机便说是去约会吧,我加快速度就是了。罗韵觉得出租车司机真好,仿佛学过心
  理学,能理解她困境。她困境就是尽快摆脱肖克华,罗韵奇怪自己怎么会没有
  一点情绪,甚至连难受也没有。相反,她只想尽快地走,走到肖克华无法找到她
  地方去。但是这个世界上到底何处是她藏身地方呢?她想因为已经与余刚约定了
  时间,那么就先到余刚那里去吧。她微眯着双眼,尽管已经摆脱了那座旅馆,但她
  仍然觉得肖克华正追赶自己,她没有想自己为什么要摆脱他,这个问题就像一只蜘
  蛛网络那样呈现出迷乱状态。她还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她在想着余刚租
  住房间以及那间宽大工作室悬挂着她奔跑和微笑身影,悬挂着那些粉色,中
  间有一些紫色在晃动。她开始激动起来,从出租车下来,跑着穿过两条交叉小径。
  她还没有伸手敲门,门已经打开了,余刚站在门口。看着气喘吁吁罗韵,他说:
  “我一直站在阳台上等你,整个上午我一直在等你,我看见你是跑着来,你跑起
  来时呈现出一种活力,罗韵……”他伸过手来将她拉进了房间,门在他们身后(口平)
  地一声关上了。他拥抱着她,他说你心在跳,罗韵,你好像在颤抖,你需要放松,
  罗韵从他怀中脱身,她来到阳台上。余刚说,你看什么罗韵?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刚才奔跑时小径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她重新被余刚拥抱住。现在,她已经摆脱
  肖克华了,他是不会追到这里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追到这里来。罗韵身体在慢
  慢地松弛,如同从海绵中站起来一样,她感到余刚在吻自己前额,她闭上双眼,
  她开始想着那场风暴,那场梦幻中情爱风暴,他开始亲吻她脖颈,当亲吻到她
  胸部时她感到那场风暴已经到来了,多年来,她一直在梦幻中寻找那场强劲有力
  情爱风暴。它属于爱情,属于两个人身体在风暴中死去又活来现实,不是梦
  幻而是现实。她紧闭着双眼,伸出手去抚摸他赤裸肩肿。他身体有一种力量将
  她带进深渊中力量,她开始发出一种在梦幻中时高时低声音,那声音一直延续
  了很长时间。她睁开双眼,他仍在亲吻着她耳根。风暴停止了,他们坐在房间里
  喝着咖啡,余刚说,罗韵,你喜欢喝咖啡吗?罗韵点点头。余刚说:“我喜欢喝咖
  啡,在这样时刻,咖啡会使我清醒……”“清醒……”罗韵看着余刚面孔,他
  真开始清醒了,那一场风暴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长时间。而罗韵却不同,
  她身体中仍有潮汐在流动,宛如海边潮汐。罗韵端着那只褐色杯子,她问道:
  “在这之前,你爱过别人吗?你有另外女人吗?”她觉得自己很愚蠢,为什么要
  问他这样问题?然而,她已经问过了,所以她等待着他回答。余刚看着那只杯里
  咖啡,抬起头来说:“为什么要去爱人呢?爱别人太累了。女人?你是问我除了
  你之外有没有别女人……哦,罗韵,别问这个问题,跟男人在一起时最好别问这
  个问题,好吗?”罗韵一直在看着他眼睛,他说话时,他眼睛在看着那些窗外
  空气或者阳光。但是罗韵无法看清楚他眼睛,那到底是一双历尽沧桑眼睛呢,
  还是一双没有岁月眼睛。而且他刚才话让她感到自己身体正擦着一些白天
  雾,房间里也有雾在弥漫吗?那么,到底是什么颜色雾?到底是从哪里飘进来
  雾?罗韵已经喝完了咖啡,但她并没有清醒过来,因为她恍惚着,她无法看清楚那
  场刚刚发生风暴到底是不是梦幻中那场风暴。她有些迷惑,他已经站起来到工
  作室去了,穿着拖鞋,他已经知道他应该干什么事了。罗韵想,男人终究是男人,
  男人是清醒,男人可以没有迷雾地生活,男人可以消除生活在其中任何迹象,
  他们可以理智地不跟女人谈论爱情就进入性……不,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
  罗韵想,应该理解他,因为她知道发生一切都太突然了,他们都还没有时间进入
  爱情阶段,性却已经开始了,因为他们是相互吸引,因为他们都已经被卷入了那
  场风暴……罗韵来到他工作室,余刚说:“罗韵,你好像有些疲倦,我们先到外
  面吃些东西吧!”他已经真正回到了现实,连他胃也感受到了饥饿。余刚走过来
  拥抱一下她说:“罗韵,你好像是一个哲学家,总在想些什么问题?”罗韵笑了,
  她告诉余刚,她本来就是学哲学,但她并不喜欢枯燥哲学。余刚说,这就对了,
  女人不该变成哲学家,女人应该处处在享受生活。他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来吻了吻罗
  韵腮帮。罗韵并没有感到他吻给她带来了什么,幸福?愉快?颤栗?这些东西
  她都没有感受到。有一样东西她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这就是失望。她觉得余刚不该
  是这样一个人,然而她又想不清楚余刚这个人到底怎样了。喏,罗韵,你看见那
  堆名牌化妆品了吗?这就是我们两人合作工作,我们会得到一笔钱,一笔数额很
  大钱,有了这些钱我们可以买房子和轿车,这就是享受生活,你知道吗?罗韵看
  到了工作间中陈列一堆瓶子,那就是化妆品,那些瓶子精美至极。罗韵喜欢那些
  瓶子,但她感到余刚不停地在讲到钱,讲到钱时,她发现他眼睛很明亮。他不停
  地讲到钱将给他们带来好处,轿车、房子。罗韵眨着眼睛,她就想看清楚余刚
  面孔,但除了看到他那双明亮眼睛之外,什么也没有看清楚。他们下楼时,余刚
  问她有没有梦想过有一辆属于自己轿车。罗韵摇摇头,余刚说那你梦想过什么呢?
  罗韵说:我曾经幻想过有一场风暴……余刚转过头看她:你说什么?风暴,什么风
  暴?罗韵走在前面,她已经下完了最后一级楼梯。一阵热风吹来,余刚说,可能要
  下暴雨了。余刚将罗韵带到了下面不远处一家快餐厅,正像余刚所说一样,马
  上就要下暴雨了,天空中浮云点点,他们刚坐下来不久,一声轰鸣雷声响彻四周。
  罗韵觉得很痛快,她喜欢下雨,雨下得越大越好。转眼之间,雨就真下起来了。
  余刚说:罗韵,你刚才说你在幻想着有一场风暴?罗韵仍然看着窗外大雨,这是
  真正暴雨。是,她幻想有一场风暴,然而它必须就像这场暴雨一样突然来临,
  风暴就像雨点一样淋湿了自己身体,让自己身体感受到自己已经穿过了一艘船、
  一片荒漠,风暴正带着自己上岸,风暴使大群飞蛾飞过那边有火焰飘动窗口,
  这是她惟一梦想,但是她并没有告诉余刚。他们各自要了一份快餐,他们枯燥地
  吃着,咀嚼着。暴雨拍打着窗户。
  
   那天下午她不得不向余刚说清楚自己已经出走了,她不能再回家去住。她这样
  说是想请余刚天黑以后到那家旅馆去将她东西取出来,顺便将那间客房退去,因
  为她不能亲自去,她知道肖克华不会轻易放弃她,万一被他发现了,那她就很难
  再逃走了。晚饭后雨一直在下着,余刚只好撑着雨伞出去取东西。余刚似乎很理解
  她出走,说:“罗韵,你别害怕,你就住在我这里。哪儿也不去。余刚终于冒着
  大雨取回了那只箱子和肖克华留下条子,上面写道:罗韵,我是一个医生,这个
  星期我有好几场手术,所以我没有时间到处找你了,你是我妻子,不再是小女孩了,
  我是恳求你尽快回来吧,我想,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再追问你做广告事了。罗韵揉
  皱了那张纸条。余刚说,你想过你今后选择了吗?罗韵摇摇头。余刚说,过几天
  你也许就会平静下来。罗韵说,我现在就很平静。罗韵真很平静。晚上,她躺在
  余刚怀抱里,白天他们工作。她跟余刚做爱时仍幻想着那场风暴到来,就像火
  焰一样要将她身体燃烧起来。然而,当她睁开眼睛时,她并没有感到有任何风暴
  降临,躺在她身边这个男人只是她合作者--广告制作人,这个男人并没有使
  她有一种发疯念头。她是那样平静。当他伸出手拥抱她或抚摸她皮肤时,她就
  闭上双眼,希望能够忘记现实,进入另一个世界之中去。她希望自己身体能够发
  疯,能够在一条河里淹死,或者为一个人去死,但她并没有相遇到那个人。
  
   当然,她已经喜欢上做广告模特,而且余刚是一个唤醒她感觉广告制作者。
  他能够将她潜意识里所有感觉重新调动起来,她兴奋地看着他,而他举起照相机,
  他拍了她许多最珍贵瞬间,他从来就把这种瞬间称为她粉色时期。当他看着她
  时,他欣赏她,并挖掘出她潜力。而她粉色在颤抖,在围着他摄影机和工作
  室颤抖,因而她已经进入一个广告模特最佳状态。一个星期合作最后结束在一
  个傍晚。罗韵张开唇,口红颜色在唇上弥漫,她梦幻般地站起来,那些精美
  妆瓶像彩色鹅卵石向她涌来,这就是使26岁罗韵真正跨入了广告模特行列第二
  幅广告。余刚说,这是他做得最好广告,我们俩会继续合作下去,对吗?罗韵说
  她有些累了,她想休息,余刚说那你到床上休息一会儿去吧。罗韵说,不是到他
  床上去休息,而是想找一间属于自己房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余刚明白了她
  思,余刚说,等到化妆品代理公司送来她酬金时,她就可以去买一座属于自己
  房子。罗韵说,她想独自一人到外面去走走。余刚说他不能陪她去,因为化妆品公
  司人今晚会送酬金来。
  
   罗韵下了楼,她穿着那件粉色套裙,长裙几乎可以覆盖住她脚踝。她找到了
  一家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家里电话。肖克华在电话那边说:“喂,我知道你是罗
  韵,你说话呀,罗韵……”罗韵挂断了电话,她觉得没有什么要告诉肖克华,她
  与肖克华之间似乎横亘着一片荒漠,上面撒满了粉色玫瑰花瓣和花瓶碎片,她无
  法站在上面与他对话,也无法再回到那片荒漠上去。她突然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她
  想了陈涛,她拨通了陈涛家电话。陈涛说:罗韵,你到底在哪里?肖克华说你出
  走了。罗韵说:你能出来吗?他们又来到了那家咖啡屋。今天是罗韵先到咖啡屋,
  当她坐在角隅中等他到来时,她想起了在过去许多时间里,他们曾在这里说话,
  罗韵一直听到那位年轻律师慢慢地叙述他苦恼。而今天他们之间互换了位置,
  叙述苦恼人变成了罗韵。所以,当陈涛身影出现在咖啡屋时她是那样高兴,他
  们毕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朋友。陈涛坐在对面,由于是晚上,咖啡屋里已经座
  无虚席,烟雾到处飘动。陈涛点燃一根雪茄烟,他问罗韵为什么出走,罗韵很想告
  诉他,如果一个男人不想看到他妻子出走话,最好不要作为一个审判者面对他
  妻子,也不要让他妻子看到被他砸碎花瓶,但她没有这样说。陈涛说:我知
  道,你去做广告模特了,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当我睁开双眼时,大街上
  到处是你微笑,罗韵,你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这是你从家出走原因吗?
  罗韵看着陈涛,她知道陈涛也正在判断她目前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像肖
  克华一样想抓住她发生了变化生活,她对他们来说都已经成为一个谜,他们想解
  开她生活中谜。陈涛说:罗韵,你似乎变了,你不像过去那样了……事实上,
  我一直问自己,你到哪里去了?你成了一名广告模特,难道你就消失了吗?罗韵说,
  我不是坐在你对面吗?我并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我
  定,我想跟肖克华离婚……其实,对罗韵来说,这个决定在进咖啡屋之前并没有形
  成,几乎是在她说话之前形成。陈涛说,你已经仔细考虑过了?罗韵说:我已经
  考虑好了。
  
   罗韵这个决定对陈涛来说不知是兴奋还是疑惑,总之,他手想伸出去寻找
  到罗韵手。他说:罗韵,不久以前,我跟你说过,如果你没有结婚,我想娶你……
  罗韵,我现在问你,如果你踉肖克华离婚了,你会嫁给我吗?罗韵没有让陈涛抓住
  她手,她想起了亚静。她对陈涛说:亚静是爱你,我想你应该娶亚静为妻。陈
  涛点点头,他告诉罗韵:当然,如果你不肯嫁给我,我只好与亚静结婚。罗韵点点
  头,她被陈涛手指间雪茄烟烟雾弥漫着,她现在知道了男人身上弥漫出另一种
  东西,他们正在学会妥协。而她呢?她坐在这角隅,她已经坚定了离婚计划,过
  几天她就写一份离婚申请书寄给肖克华先看看。当然,如果他能同意,能够协议离
  婚,这是再好不过事了。
  
   陈涛试图解开罗韵之谜,他似乎觉得罗韵越来越神秘了。他们分手时,陈涛说:
  罗韵,你确实已经变了。罗韵站在马路上,她面庞上笼罩着夜色和街灯,也笼罩
  着陈涛无法看清楚那些粉色。陈涛问罗韵到哪里去,罗韵说她住在一个男友家里。
  陈涛像明白了什么似问道:你会嫁给他吗?罗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已经转过
  了身,乘上了一辆出租车。她回到了余刚家里,余刚将一笔令她惊讶酬金交给她
  时,她不相信,因为她一下子变得那么富有了。余刚说:罗韵,这就是我们之间合
  作快乐,金钱能给我们带来快乐。那天晚上,罗韵是最后一次在余刚家里过夜,
  不过,她没有跟余刚做爱,她拒绝了他,她说她累了。余刚说我知道。他翻过身去,
  似乎也累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面庞上有一种十分满足微笑。罗韵在天亮
  时拎着箱子离开了余刚家,她在街上行走着,最后到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她轻易
  地就拿到了房产证。当她进入一栋新房子时,她最重要就去寻浴室,这是她在过
  去从未梦想过浴室。她藏在浴室中,从清晨到中午。当她从浴室出来时,电话铃
  响了,电话竟然是余刚打来。在这么快时间里,余刚就已经找到了她私人电
  话。余刚说他就住在她旁边另一座房子里,只要她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到他
  影。罗韵觉得生活简直像梦一样离奇,她来到了阳台,披着浴巾。她看到了对面
  另一栋房子,余刚正站在阳台上向她微笑。罗韵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她本来以为
  她已经从余刚房间里逃了出来,然而,他却就在她旁边。
  
   罗韵给肖克华打去了电话,她认为不需要写那张离婚申请书了,如果肖克华同
  意话,他们现在就可以到街道办事处去协议离婚。肖克华在电话中大声说:“罗
  韵,你疯了……”她挂断了电话,她没有疯,她确实期待着进入疯狂状态。她站
  起来,那个幻想依然存在,她期待着一场风暴降临,那个男人能够给她带来一场爱
  情风暴,因为直到如今,她还没有真正地爱过一个男人。然而,在风暴未降临之前,
  她就这样生活着,她等待着肖克华有一天能够与她解除婚姻关系,她等待着,她
  等待就像那些粉色玫瑰一样弥漫着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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