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cài jùn Cai Jun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978niánshíèryuè23rì)
貓眼
  小說是對命運的展示,並且以展示本身滲透閱讀者,使他的心靈與肉身舒緩或緊張,經由此獲得一種力量。這力量,並不是爭取幸福的力量,而是承受不幸的力量。命運麯折、反復、多變。
引子(1)
  “丫每天怎麽來這麽早?”“哦,我在附近租了個一居室。”“多少錢一個月?”“1200塊錢。”“丫真捨得,你丫還是有錢。”同事有點妒忌,身子轉過去不理他了。1他想解釋,可人露着個大屁股給他看呢,衹好笑了笑,也忙自個兒的去了。程水平31歲,性格內嚮,跟人交流一嚮有點障礙。尤其是衆目睽睽下被人追着問究竟,有如掐着脖子似的越發說不出來。表面上看去他不長言詞,但是人卻活得清楚明白。房子貴是貴了點兒,離單位近,衹要不堵車,坐半個小時公共汽車就到。打租了這個房子,他就從來沒有遲到過。不僅沒有遲到過,他幾乎每天上午第一個到位,比老闆張總還勤快。辦公室靜悄悄的,衹有他們兩個像患難中的兄弟似的分享了這個公司最為敬業的兩個角色。時間一長,張總看到他來上班,會隔着玻璃窗對他打招呼,有時還特意打開門扔給他一包速溶咖啡,說起早了容易打瞌睡,喝了提提神。他不是傻子,知道上司關註他,越發比以前起得早了。人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果然張總在一次喝得迷迷登登的情況下嚮他透露了一個絶密,說明年新設一個部門,讓他當部門經理。天氣奇熱,張總的許諾卻有如熱天裏的冰水使人通體透涼。他想起那年去五臺山見過一個相面先生,扔下咣當作響的硬幣之後,相面先生斷言他“方面大耳必然有飛黃騰達之日”,信則有不信則無,莫須有不若真有,所以不久他該升職,好日子像紅旗一樣撲拉拉招搖。上司近了,同事卻遠了。幾乎每個同事看他的眼神都閃爍不定,虛虛實實,生怕他是老闆派來的臥底,從而影響他們的飯碗。剛說過程水平性格內嚮天生不善言辭,可後天他也不想在這方面下功夫,一看同事冷淡他,更加無話可說,幹脆一天到晚紮進電腦裏,在虛擬世界裏自由自在的,省去了與人相處的麻煩。中關村這鬼地方每天都在堵車。四面八方的車流和人群被各種生意驅趕涌入這塊黃金寶地,然後又難捨難分地各自東西。天氣越來越熱,在公共汽車這個密不透風的人肉罐頭裏擠擠出出,那些上班族就像在臭水溝裏趟過似的,又濕又臭。每天上午快到9點,同事們就仿佛同時從地底下冒出來,齊刷刷地出現在程水平面前,不早也不晚,就差那麽三四分鐘上班的樣子。這時,張總就從辦公室裏踱出來,威風凜凜,目光曖昧地望着大。閑聊聲變低,衝進來的人悄沒聲息地自動排隊打卡,電話響成一片,公司忙碌的一天開始了。與衆不同的程水平一臉問心無愧的樣子,打疲憊的哈欠並做飛翔的伸懶腰動作,然後端起杯子。清瓷緑茶,清涼剔透。他撮着嘴,輕輕地吹開飄在水面上的幾片碧緑的葉子,那葉子見了他嘴裏的冷氣,一古腦兒紮到水底,靜靜地沉下去了。程水平每天早出晚歸,除了表示出敬業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辦公室有空調。空調把炎熱隔斷在玻璃窗之外,但他住的地方卻沒有這樣的條件。倒是有一臺房東老太太留給他的電扇,那電扇會唱歌,一插進電源,會慢騰騰發出烏鴉一樣暗啞的聲音,在這種聲音下,風是滾燙滾燙的熱的沙子捂着他喘不過氣來。屋子朝北,窗雖設而常關。總共不過四十平米的屋子放了必備的幾樣破具就轉不下身了,所以一想到晚上要下班回去,他就覺得自己熱得像狗一樣要伸着舌頭乘涼纔心裏好受些。晚上睡覺肯定睡不好,大概兩三個鐘頭醒一次,醒來的時候一身是汗,而床邊密密的暖氣片,就像一排鑲了銀的牙齒橫在面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幸虧北京的秋天來得早,再過一個月就是八月份,晚上睡覺可以不用電扇,接下來又是長長的鼕天,暖氣很暖,日子變得從容,就是打飛機,也比以前爽。早上離開去上班,程水平喜歡看看對門有沒有住人,因為那邊朝南。衹要朝南的門一打開,兩邊空氣對流,他就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感受外面的陰睛變化。他也知道這無非是望梅止渴。普通人嘛,沒有錢,願望就是種在心裏的芽。每天上下班,程水平從公寓樓門口來回兩趟,眼睛總是很難適應內外光綫的強烈反差。那是一種晝夜交割,陰陽顛倒的感覺。公寓12層,被四周比它高得多的建築物圍了個水泄不通,因此,樓裏黑得令人絶望,而且鐵屋一樣密不透風。他老不是這樣。不乏有足夠的風,足夠的陽光,足夠的海的嘯聲。每天曬免費的太陽,呼吸新鮮的風,遠望還能看見海裏跳躍的魚的尾巴。真的是陽光雨露隨時可取,清風朗月不須錢買。養了一隻叫天天的奶牛小貓,玩纍了趴樹底下睡覺,餓了纔睜開極圓極大的眼睛搭訕搭訕他,打一個軟軟的哈欠。在他的記憶裏,他的日子過得很舒服,天天也很舒服,他在看書的時候,天天總是趴在樹底下眯着眼一動不動,睡得四腳朝天。但是,上了班就不一樣了,用了最大的努力,反而什麽都得不到,沒有錢,沒有女人,更沒有快樂。不知道十年寒窗之後竟然落得這樣的一個結果,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在家乡當一個漁民也比現在強!程水平戴一付眼鏡,個子中等,很健壯,模樣兒長得算是端正的。衹不過他給人感覺極不自信,心裏明明充滿了欲望,眼睛卻躲躲閃閃不敢讓別人看見。他這躲躲閃閃的毛病在接觸異性時尤其發作得厲害,幸好有一幅大眼鏡片兒蓋着,否則晚上放到街上去,110還真把他當做盲流逮起來。
引子(2)
  站在暗無天日的公寓樓門口,程水平用留戀的眼光回頭去看小區的天空,因為這一眼過去,裏頭就是點着暗淡燈光的永遠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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