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言情>> 北村 Bei Cu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65年9月16日)
公路上的灵魂
  中犹混血儿铁红##实录滇缅公路秘密史无前例大公开:“我”母亲(德国犹太人)在滇缅公路与中国父亲相识相爱和结婚,遭遇抗战、内战、土改,终因信仰差异离婚,携“我”回以色列,却卷入中东战争……
人物简介:
  伊利亚:女。德国犹太人,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二战时逃到中国。白皙的皮肤,有点儿厚的嘴唇,长长的黑色头发盘在头上,沉郁平静的表情令人有种安慰感,充满理想主义,耽于幻象。
  铁 山:男。中国人,比伊利亚稍大,伊利亚的第一任丈夫,抗日战争期间是国名党上尉军官,抗战胜利后起义参加共产党。长的高大英俊,略黑的脸庞,双眸很深,胡茬刮的发青,脸上总是流露出一种冷气,沉默寡言,一双深深的眼眸始终笼罩着忧郁。他真诚、无私,是一个彻底的共产主义信仰者。
  阿尔伯特:男。德国犹太人,与伊利亚一起长大,二战时一起逃到中国。内向、刻板、目光游移不定,手中永远拿着一本《旧约》,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毡帽,像一个拉比(犹太教执行教规律法并主持宗教仪式的人)。单纯,真诚地信神,拼命地挣钱。
  我-铁红:女。伊利亚与铁山的女儿,混血儿但是长相和普通的中国人没什么区别,比较好看。1950年生,1957年和母亲来到以色列,后又定居美国,在那里上大学工作结婚。和母亲伊利亚一样,充满理想主义与幻想。
  罕: 男。阿尔伯特和中国妻子的儿子,典型的混血儿,和我差不多大,我们在金三角相爱。个子不高,比较黑,但很精干,深陷的眼睛,不宜让人看到他的表情,眼神极其单纯,脸上有种忧伤的气质,沉默寡言。在金三角长大,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目标与信仰,一旦决定了就勇往直前,致死不悔,这导致了他的死亡。
  卡 尔:男。德国日耳曼人,伊利亚的初恋情人,后加入纳粹。黄黄的头发,连眉毛也是黄色的,这使他的眼睛看上去隐藏在后面,蓝色的眼睛,目光深邃,鼻子坚挺,嘴角下撇,上门牙暴出,不苟言笑,穿着一身军装,胸前别着徽章。为了自己的理想可以舍弃生命。
  马 克:男。美国人,二战时在中国参战,一名空军飞行员,穿着空军皮飞行服,英武不羁,在中国认识伊利亚,伊利亚后来嫁给他。信神,感情专一,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睿智豁达。
  张成功:男。中国人,国名党,团长,铁山的上司,解放后在金三角种植罂粟,成为那里的领导人,罕的养父。短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辈子深爱一个女子,得不到她也留不住她,就绑架了她的儿子当自己的养子,什么都不相信,只相信罂粟。经历很多。
  约 翰:男。我的儿子,他的父亲是美国犹太人。又高又瘦,苍白的脸,眸子在淡黄色的眉毛下,仿佛蕴含着某种深意。沉默寡言,忧伤细腻,极度敏感,喜欢写诗,多愁善感,耽于幻想,诚实善良。参加了伊拉克战争,对战争感到疑惑。
1从柏林到上海(1)
  我叫铁红,中国人,虽然我有着中国和犹太的双重血统,现在拥有的是美国国籍,但我觉得自己更像中国人。虽然我有好几个名字,中国人叫我铁红,犹太人叫我拉结·埃兹拉,美国人则叫我珍妮·里恩,但我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你瞧我的汉语讲得多好,是标准的京腔。我到十六岁才离开中国,这是我的家乡。我的长相和普通的中国妇女没什么不同,你如果不很仔细地观察我,可能看不出我的犹太血统。比起我母亲伊利亚,我的长相更接近我的中国父亲铁山,他在2004年以外交部顾问身份死于北京协和医院。
  关于我父母在中国的著名故事,已经有中国导演跟我联系,要将他们的事迹拍成电影。今年6月,我作为美国和以色列合作生产水下摄影设备公司的驻华代表来到北京,他们表示出对这个故事的浓厚兴趣。他们对这个故事的评价使用了一个耳熟能详的词:爱恨情仇。我说,如果你们这么拍,就是对我父母最大的不敬。
  对我来说,父母的所有故事都和公路有关,这是一个关于公路的故事。没有公路,就没有他们的相遇,也没有我。但要说到我母亲,光讲公路是不行的,必须先说起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叫阿尔伯特·立西纳,这是典型的德国犹太人名字,是他把母亲从德国带出来,逃往中国上海,然后又辗转进入云南,最后出现在一条烟尘滚滚的公路上……
  1941年的冬天,德国犹太人阿尔伯特和伊利亚惊魂未定地辗转来到了中国上海,寻找阿尔伯特的叔叔撒拉铁·立西纳。撒拉铁在1938年1月率妻子和女儿先逃到了上海,那时阿尔伯特的父亲西格门·立西纳还呆在柏林,存留在最后的幻想中。这位在一战中曾经为德国而战的犹太人,因为手中那张可怜的“手工业者证明”,以为能逃过劫难。他的父亲伊扎克·立西纳拉比①,在柏林玫瑰街犹太会堂被德国人乱石砸死后,西格门仍不愿离开德国,他不相信这场骚乱真的会变成一场灾难,但灾难发生了。这个当时担任犹太人委员会委员的西格门居然相信这样的准则:牺牲一些,拯救多数。然而在当年的6月,他自己的灾难降临了。
  阿尔伯特和伊利亚的父母被送到德国南部的达豪集中营。从达豪集中营逃出来的人描述了阿尔伯特父母的死亡情景:他们被派去挖一条沟,西格门领着一队人唱着歌走过集中营大门,门上写着“劳动意味着自由”。西格门挖完了沟,他看到一幕可怕的景象:犹太人被命令排成队,伊利亚的父母随队伍进入沟里,机枪响了,被击中的人像弹簧一样跳动着……血在蔓延,腥气随风吹过,西格门几乎要窒息了,他看见堆积的尸体浸染着鲜血。纳粹命令他和那些还未处决的人往尸体上撒漂白粉,德国人称这是由于“卫生原因”。
  覆盖上一层尸体,西格门就往上撒一层漂白粉。他吓得魂飞魄散,但到此刻他仍然相信,能担任撒漂白粉的工作是一种死亡豁免,这是因为自己曾为德国而战。他看见行刑队累了,坐在土堆上吸烟休息。行动进行到了一半,三十个纳粹已经杀死了一百五十个犹太人,耗时一个半小时。
  休息后行动继续进行。西格门撒完了最后一筐漂白粉,他和妻子被命令进入沟里。他几乎不敢相信死亡已经到来,他趴在伊利亚父亲的尸体上,喊了一声:我的神,我的神!子弹就像暴雨一样射过来。临死前,西格门闻到了漂白粉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的呛鼻味道。
  阿尔伯特听到父母死亡的消息时伤心欲绝而又惊恐不安。他和伊利亚在当地一名神父的帮助下逃出了德国。当时愿意接收犹太人的国家都要收取2500英镑的费用。阿尔伯特不可能支付如此昂贵的费用,他和伊利亚来到了苏联境内的乌克兰,然而苏联也是排犹的国家,阿尔伯特决定取道西伯利亚到中国寻找叔叔撒拉铁。他的手中有一封信,是叔叔寄给他的,撒拉铁让阿尔伯特立刻设法到中国,只有中国是对犹太人完全敞开的国家,他们不收取一分钱,也不需要护照。
  伊利亚和阿尔伯特坐火车穿越苏联境内西伯利亚的茫茫原野,到达了海参崴。他们在海参崴遇到土匪抢劫,做了一年的劳工才得以离开。他们进入中国的满洲,然后坐满铁的火车经过新京(今长春)进入关内。1941年冬天,阿尔伯特和伊利亚从天津坐船来到了上海。
  撒拉铁在码头接到了神色憔悴惊魂未定的二十一岁的阿尔伯特。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下舷梯的时候摔了一跤。他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黑色毡帽(那是祖父留给他的惟一财产),像一个失魂落魄的拉比。他提着的破箱子里几乎空空如也,身上只剩了几个马克。伊利亚下船踏上这片土地时,撒拉铁先拥抱了她,她痛哭起来。
  撒拉铁把他们接到离哈同花园不远的一幢房子里。撒拉铁到上海不到三年,已经在文德里开了一家布匹商店。几乎有两个多月的时间,阿尔伯特和伊利亚都在这个布店帮忙,撒拉铁负责他们的生活。当阿尔伯特把父母的死亡情况告诉叔叔撒拉铁时,撒拉铁哭了。他曾多次劝西格门离开德国,但他的哥哥仍对德国存留幻想。这个有着上帝选民和德国英雄双重优越感的人,至死都不知道他早已在德国人眼里成了“令人讨厌的动物”。在上海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阿尔伯特总会坐在文德里的布店门口,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想着人和动物究竟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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