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中国话剧>> 老舍 Lao She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899年2月3日1966年8月24日)
春华秋实 Fruitful
  春华秋实
  登场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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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登场人物
  老舍作品集------春华秋实 登场人物
  春华秋实
  (三幕话剧)
  登场人物
  张乐仁——男,二十四岁。青年团员,荣昌铁工厂的工会主席。
  周廷焕——男,二十七岁。荣昌厂工会副主席,兼组织委员。
  刘常胜——男,二十三四岁。荣昌厂的工人,积极分子,外号叫“大炮”,厂内工会的劳保委员。
  梁师傅——男,五十多岁。荣昌厂的生产委员。
  马师傅——男,四十三四岁。工头。
  吕 斌——男,二十多岁。工人。
  姜 二——男,二十七八岁。工人。
  老 九——男,工人。
  老 四——男,工人。
  小 王——男,工人
  赵 山——男,工人。
  其他工人——若干名,可多可少。
  冯二爷——男,快六十岁。在厂内打杂儿,与厂主有点亲戚关系。
  林 辉——男,四十岁。共产党员。检查工作组组长。
  平淑文——女,二十一二岁。在某报馆资料室服务,现在参加检查组工作。
  检查组其他工作员——三五人,可多可少。
  丁翼平——男,四十岁。荣昌厂的厂主。
  丁小苹——女,十五岁。丁的爱女,中学生。
  李定国——男,五十多岁。荣昌厂的主任会计(先生),是丁的心腹人。他从前作过私塾先生,教过丁翼平。
  黄庆元——男,二十七八岁。丁的表弟,荣昌厂的跑外的。
  管清波——男,四十一二岁。隆大五金行的经理,丁的好友。
  唐子明——男,四十岁左右。天成铁工厂的厂主,生意不大,往往受制于丁。
  钱掌柜——男,五十多岁。五金行商人。
  王先舟——男,三十岁。跑合的,丁的朋友。
  常 妈——女,四十多岁。管清波的“第二家庭”的女仆。
  于大璋——男,三十三四岁。机关干部(留用)。
第一幕
  时 间 一九五一年春。某日下午。
  地 点 荣昌厂的经理办公室。
  人 物 黄庆元 于大璋 李定国 冯二爷 马师傅 梁师傅
  管清波 唐子明 钱掌柜 丁翼平 丁小苹 张乐仁 周廷焕 刘常胜
  
  〔幕启:荣昌铁工厂的经理办公室,布置得不算奢华,可是也还相当体面。大写字台一张,是丁翼平的办公桌,桌上有电话机,一个他自用的细瓷盖碗和文具、文件,都齐齐整整。一套相当讲究的沙发而外,还有小凳、小茶几、衣架等。壁上有大画一幅,爱国公约一张。两面有门,中通院内,左通会计室。由窗内可见工厂的一角。
  〔幕启时台上无人,唯闻打铁声与马达声。
  〔黄在前,于在中,李在后,谈着话进来。他们在厂内刚看完订做的水车成品。
  黄庆元
  (故作谦虚)于科长,您看那五十台水车,做得怎么样?您还满意吧?请您多提宝贵的意见!
  于大璋
  (轻轻点头,不便立刻发表绝对肯定的意见)也还,也还不错吧。
  李定国 请坐吧,于科长!
  于大璋 别那么称呼,我不过是个副科长。
  李定国
  不久您还不高升一步,作正科长吗?(招呼于坐好,而后小快步跑到门口)冯二爷!冯二爷!
  〔冯从院内答应:“来了。”同时,黄向于敬烟,并代点上。
  李定国
  (向门外说)拿开水来,换换茶叶。(赶快跑回来,轻轻地搓着手)于科长,我大胆地说:您自管去找,找遍了全北京,要找到同样漂亮的活儿,我们荣昌厂就算丢了人!
  黄庆元
  按说呢,我们不该专拣乐观的说,叫您以为我们专会宣传。您比我跟李先生都更专家,您看见了,那五十台水车,每一台都比原来定的规格重着四五斤!
  于大璋 我当然看得出来。
  黄庆元
  我可以代理我们丁经理这么说:您就是告诉我们作低级一点,马虎一点,我们也不会!荣昌厂是北京城的老字号了!(低头笑着,不卑不亢)
  于大璋
  这批活儿你们做得确是不坏!可就怕呀,以后……(话被黄抢去)
  黄庆元
  于科长,你自管放心!凭你一句话,我们大家都热诚地托福!我们丁经理常说,作生意没有不赚钱的,可是不能主观地胡来。我们保证,以后做的活儿要比今天您看见的更加强,更好!以后还求您多分心照顾!
  于大璋
  你们赶紧把这做好了的五十台交出去,农村里抗旱备荒,急等水车用。
  黄庆元
  这五十台马上就送去,还没做好的五十台加紧地做,提前完成。要是还再多做,您可早赏个信儿,我们好预备材料!
  〔冯提水壶上,换茶叶,沏茶。
  于大璋
  就那么办吧。(看表,似怀疑表不准确)局子里还有事,我走啦!
  李定国 刚沏上茶,您喝碗再走!
  于大璋 不喝了,忙得很!还得去开个会!
  李定国
  很对不起,丁经理没能亲自招待您!我们经理当选了工商联的委员,现在正在工商联开会。
  于大璋
  (一边走一边说)丁经理既是工商联的委员,就更可靠了!
  黄庆元
  (陪着于往外走)您别怪我说,他要是品质不可靠,也当选不了工商联的委员。
  李定国 (送到门口)慢走!慢走!于科长!再见!
  于大璋 再见!(同黄下)
  李定国 (欢快地)行了!这批一百台,还许再来五百台呢!
  冯二爷
  (收拾屋里)他是干什么的?是个官儿吧?倒没有多大的架子!
  李定国 他是业务科的副科长呢!
  冯二爷
  好家伙!要搁在解放前,甭说副科长,就是来一位科员,都得把咱们闹得晕头转向的!
  李定国
  哼!别再提解放前。一提起来我就打哆嗦!你记得,那时候,就凭丁经理那么大的本事,会拆卖机器零件过日子!
  冯二爷 是呀!
  李定国
  解放了,政府借给咱们款子,跟咱们订活,厂子才又象了样儿。
  冯二爷 哪儿去找这么好的政府啊!
  李定国 现在,生意越来越好,物价又稳定。
  冯二爷
  啊,东边的臭沟也填平了,电灯一年到头老亮着,多么好!
  〔黄送客回来,很兴奋。
  黄庆元 李先生,他主动地吐了口话。
  李定国 再订五百台?
  黄庆元 也许还多点呢!
  冯二爷 那,咱们可得好好地做,好对得起人哪!
  黄庆元 忙你的去吧,二大爷!
  冯二爷 对,经理太太还叫我给买点东西去呢。(下)
  黄庆元 经理是真行!愣会无条件地白做五十台,一个子儿不赚!
  李定国 第二批的五十台老丁可就(翻了翻手)……不是吗?
  黄庆元
  再来五百台,也这么着(也翻了翻手),够全厂子吃半年的,你信不信?
  李定国 现在,他又作了工商联的委员,就更吃得开了!
  〔马师傅上。
  黄庆元 头儿!
  马师傅 经理还没回来哪?
  李定国 没哪。来,坐一会儿。(递烟)
  黄庆元 对,来一根刚才招待客人的好烟。(去看账)
  马师傅
  (接烟,看看纸烟上的商标)哼,一肚子窝窝头,不配吃这么好的烟!(李已给他划了火柴,不好不吸)
  李定国
  怎么,马师傅,近来手里又紧?省着点呀,别大手大脚地只顾今儿个,不顾明天。
  马师傅
  我一点也不大手大脚。家里人口多,我挣的少,有什么法儿呢?
  李定国 马师傅,经理嘱咐过我,分外照顾着你一点。
  马师傅 唉!经理对我可真不错!
  李定国 经理对准都不错,你可就是别听人家挑拨。
  马师傅 别人是有闲话!
  李定国 我没猜错吧?不用说,又是张乐仁说的!
  黄庆元
  李先生,我是经理的表弟,当然不高兴听人家批评经理。可是,张乐仁是工会主席,咱们不便多得罪他。
  李定国 是!是!
  黄庆元
  马师傅,那还没动手的五十台水车,可得赶紧做,人家催下来了。
  马师傅
  是啊!我正要问问碎铁什么时候能来到,我等着用呢。经理嘱咐了,头一个五十台要做得顶好,第二个五十台得降低成本,用碎铁做。
  黄庆元 碎铁就来,来到就马上做。
  马师傅 还有,要减低成本,连样板都得改一改,我可不敢作主。
  黄庆元 待会儿,我们跟经理请示一下,再传达你。
  马师傅 就那么办。李先生,要是方便的话,就先支给我俩钱吧。
  李定国 下班的时候,你再来吧,顶好别叫大家看见。
  马师傅 我知道!先生您多分心啦!
  〔马下,梁上。在门口相遇,没有过话。
  梁师傅 (带怒地)庆元!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啊?
  黄庆元 (也没好气)梁师傅!怎么啦?
  梁师傅 料又接不上啦,活儿可得赶着做!
  李定国 料马上到,您别着急!
  梁师傅
  我不能不着急!你说料马上到?仓库里有的是好铁,为什么不拿出来?难道要等着坏料吗?
  黄庆元 用什么料,都得听经理的交派!用不着您操心!
  李定国 得啦,老师傅,您先干点别的不好吗?
  梁师傅 做活儿不作兴乱抓,李先生!
  〔外面管清波瓮声瓮气地叫:“翼平!翼平!”
  黄庆元
  (急于支出梁去)有客人来了!待会儿我给您反映,还不行吗?
  李定国 对,先歇歇去!
  梁师傅 我要爱歇着,还不来催呢!哼!(下)
  〔黄、李迎出去;管、唐上。
  李定国 管经理!唐经理!欢迎!欢迎之至!
  管清波 李先生,还这么咬文咂字的,啊,哈哈!
  〔钱掌柜稍迟了几步,一劲地咳嗽,上来。
  黄庆元 哟!钱老掌柜,您也来啦!
  钱掌柜
  (先咳嗽了一小阵)没用了!走这么几步就喘不过气来,我看我快“驾云前往”了!
  管清波 别那么说呀,生意越来越好,怎么能说泄气话呢!
  〔大家落坐,黄、李递烟倒茶。
  唐子明 丁经理呢,我们来给他道喜!
  李定国 他到工商联去开会,大概也快回来了。
  管清波 抖啊!工商联的大委员,老丁是真能钻啊!
  唐子明 管大哥,这年月讲真本事,不靠钻营!
  钱掌柜
  就是准我钻营,当上委员,大伙儿开会,我一阵咳嗽,就得退席!我呀,完喽!
  管清波 老大哥,昨天你可还弄到手一笔俏生意!
  钱掌柜 唉,也不能还有一口气,就躺在棺材里不是?(众笑)
  〔院内丁喊:“小六儿,给车带打打气!”
  黄庆元 经理回来了!
  丁翼平 (上)喝!都来了!对不起,叫大家受等!
  管清波 道喜!道喜!(钱、唐随着道喜)
  丁翼平
  多一分光荣,多一分责任。以后,还仗着大家多指教,多帮助!
  管清波 怎么?作了委员马上就酸溜溜的,跟李先生一样了?
  李定国
  我说不过您,管经理!叫经理陪着您吧,我忙我的去!失陪!失陪!(入会计室)
  管清波 据我看哪,你作了委员,倒该多照顾照顾我们!
  丁翼平
  清波,你可要看明白,作委员是为了给人民服务,我得尽力为大家办事,至少得做到对公家私人都有利。
  唐子明 这话对!
  管清波 别,别尽自耍官腔吧!
  丁翼平
  这一点不是官腔,完全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就说,为什么咱们的生意都这么好?还不是因为咱们的政府好!那么,我们怎能只顾自己,不帮着政府做点事呢?(见黄要说话)庆元,你要告诉我什么?先说吧,说完好忙你的去。
  黄庆元 于大璋科长来过了。
  丁翼平 他看过咱们的活儿了?
  黄庆元
  看过了。叫咱们赶紧把那五十台送去。他还说……(话被丁截住)
  丁翼平
  马上送!你跟马师傅再细细地看一遍,别叫人家检验出一点儿毛病来!
  黄庆元 是啦!(下)
  管清波
  于大璋?哪个于大璋?干钩于,斜玉旁的璋?作副科长?他还是我的亲戚呢!他的二姥姥是我的……
  丁翼平 真的?那,你得求他多照应我点呀!
  管清波 准行!你可也得照应我,别再打官话!
  丁翼平
  什么话呢,彼此照应!公、私都要照顾到!我问你,王先舟给我买了碎铁没有?我急等着用!
  管清波 先舟很卖力气,各处都跑到了,已经凑足了数儿!
  丁翼平
  好,他为我出力,他自己也有好处。告诉他,买到手里的赶紧送来,再继续收买,有多少要多少!
  管清波 丁经理的吩咐,谁敢不遵呢!
  唐子明 好啦,该说说咱们干什么来了吧?
  钱掌柜
  是啊!翼平,今天晚上我们庆祝你作了委员,大家一块儿喝喝酒!
  丁翼平
  那可不行!我请你们!朋友们赏脸来道喜,我难道还不该招待招待吗?
  唐子明
  都是老朋友喽,就别客气了吧!晚上七点钟在德胜馆见,好不好?
  管清波
  老唐,你是堂堂铁工厂的经理,就知道德胜馆吗?我说泰丰楼,谁爱去不去!
  唐子明
  好,好,俗语说得好:“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到无时盼有时!”
  管清波 看你这个小气劲!
  钱掌柜
  好啦,七点见,泰丰楼!我先得回去吃点咳嗽药,好多喝点酒!(起立)
  丁翼平
  那么,过两天我再回请。(见大家都立起来)等一等,我还有点事跟大家商量一下。刚才呀,我在工商联认了五千万元抗美援朝的捐献。这并不是因为我是委员,所以特别地讨好。我这是表现自己的一点爱国心!我们的生意、性命、财产都受着国家的保护,国家的事也就是咱们自己的事。(拿出捐献簿子)
  唐子明
  丁经理,你用不着多交代。日本军队跟国民党怎么祸害咱们,我都记得。我的厂子虽然不大,我可也要尽力而为,我捐献一千万!(往簿上写)
  丁翼平 不少!要是能多一点更好!你呢,清波?
  管清波 我?你的事我能不捧场吗?
  丁翼平
  这不是我个人的私事,是国家安危的大事!再说,自从志愿军出国,咱们的生意就更多了,不也是实话吗?
  管清波
  我刚刚布置了小月亮门九号的小楼,花了不少钱,手里不宽绰!嗯,我也来一千万!(写)老丁,老唐,你们看明白了,钱要花在明处,你们开着铁工厂,我可只有个小小的五金行!
  丁翼平 钱掌柜,你老人家呢?
  钱掌柜
  我又要发喘,我先回家吃点药去!吃完药,我细细搂搂账,再说!
  管清波 老掌柜,钱可是带不到棺材里去啊!
  钱掌柜 这象话吗?
  丁翼平
  按说,您开着大五金行,这里数您老人家手里硬,您至少也得跟我一样,也认五千万!
  钱掌柜
  我是外强中干。不信,你问问你嫂子去!得啦,我也不少拿,干脆一句,五百万!
  丁翼平 我不能强迫您,您可也要再想想去!
  钱掌柜 好吧,咱们泰丰楼见。喝酒的时候可别再谈这个事!
  唐子明 七点见,丁经理!(同管、钱下)
  丁翼平 (送至门口)待会儿见了!
  〔李上。
  李定国
  经理,黄庆元告诉了您没有,于科长吐了个口话,还要再多订水车。
  丁翼平
  他大概刚要说,我把话抢了过去。当着那群人,干吗说咱们自己家里的事?庆元还是不老练,没心眼!
  〔冯端脸水上,放好脸盆,即收拾茶具等。
  李定国
  刚才马师傅说,要是省点本钱,水车的样板可得改一改,您看怎样?
  丁翼平
  (一边擦脸,一边说)冯二爷,我自己收拾我的桌子,你去吧!(冯下)斟酌着办。别太难看了就行。待会儿我亲自嘱咐他。
  李定国
  马师傅手里又不松通,您看可以给他加点工钱吧?他家里人口倒是真多。
  丁翼平
  不便单给他一个人加工资,招别人不愿意。叫他长支着用吧,赶到有特别用钱的时候,你再偷偷地塞给他点。(自己收拾桌子)
  李定国 经理,您可真想得周到!(下)
  〔小苹跑上。
  丁小苹 爸爸!
  丁翼平 怎么回来啦?
  丁小苹
  今儿是星期六,您都忘啦!爸,刚才我和同学上大华看电影去了。看完,我就到您这儿来了,还没到后边看妈妈去呢。
  丁翼平 什么片子,好不好啊?(一边打算盘一边问)
  丁小苹 是《丹娘》,好极了!我们大伙都哭了!
  丁翼平 哭了?这孩子,看电影,哭什么?真是替古人担忧!
  丁小苹
  爸,您真是!您一点也不懂!丹娘真是一个可爱的姑娘!她是那样地热爱自己的祖国:敌人打来了,她就离开了妈妈,参加游击队!她是那么勇敢,凡是人们能做的事,她都能做。敌人抓住了她,用火烧她,剥了衣服,推到大雪地里冻她。那么苦,她都没有叫唤一声,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的祖国就忘了自己!
  丁翼平 好,看完了就算了,别紧自想!
  丁小苹
  我怎么能不想呢?看完了电影,我一直地想着丹娘,我怎么样才能和她比呢?她才比我大三岁,我也有这样一个可爱的祖国,可是我为它做了些什么呢!
  丁翼平
  傻孩子,傻孩子!你不是已经很好了吗?不要想的太多了!想多了会伤身体!你这么爱国,爸真高兴!
  丁小苹
  我总觉得丹娘没死,她还活着!爸,您说,我们志愿军不也和丹娘一样的英勇吗?
  丁翼平
  对,爸爸也和你一样的爱国,爸爸也参加了抗美援朝,刚才我捐献了五千万,你知道吗?
  丁小苹 真的呀!
  丁翼平 爸爸还会骗你呀!(拿出捐献簿)你看,你看!
  丁小苹
  那,你刚一听到抗美援朝的时候,眉毛可皱起这么高,担心生意不好做。
  丁翼平
  那,那,爸爸反正是爱国的。在要解放的时候,好些作买卖的人怕共产党,只有我相信共产党的办法好,有发展,你看现在怎么样?爸爸的眼光不错吧?
  丁小苹
  得了吧,爸爸!你那时候还想到台湾去呢!飞机票都买了。
  丁翼平
  到底我还是把飞机票退了,没去呀!唉,在国民党手底下卖机器零件的日子过够了,你爸爸开的是铁工厂,不是零件拍卖行呀!
  丁小苹
  真的!爸爸现在的生活过的多好呀!我们应该尽一切力量把祖国建设得更好,更美丽!
  丁翼平
  谁说不是这样呢?爸爸办这个厂子,费了多少力气,经过多少困难,现在才可以好好地搞了!小苹,我还想买炼钢炉,赶明儿北京用的钢,都会是我们厂子里出的,你看爸爸的贡献大不大?好孩子,我就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好好念书,学本事,赶明儿帮助爸爸办事业,这不也是替国家效劳吗?
  丁小苹
  不,现在我还不决定将来怎么做,赶到祖国需要我做什么的时候我就做什么。我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国家!
  丁翼平
  小鬼!爱国也不能忘了爸爸呀!好了,好了,到后边看看妈妈去,叫她给你做点好吃的东西!
  〔下班的钟声响。
  丁小苹 下班了。走,一块儿走!
  丁翼平 我外边有个约会,不回家吃饭了。
  丁小苹 爸,你怎么老在外边吃馆子呀!
  丁翼平
  对了,小苹!我还没告诉你,我今天当选了工商联的委员。大家给我道喜,请我吃饭。
  丁小苹 作了委员更应该多为大家做事啦!
  丁翼平 快回去吧!快回去吧!妈妈想你呢!
  丁小苹 爸,那我走啦!……(往外跑)
  〔张乐仁、周廷焕、刘常胜上,与苹在门外彼此招呼一下。苹下。
  丁翼平 乐仁,你们来了?有什么事?来,抽根好烟儿!
  张乐仁 不啦!我们代表工会,提出点要求。
  丁翼平 说吧,大家商量商量。
  张乐仁
  我们每天做十一个钟头的工,看能不能缩短半点钟,晚上好上夜校学习文化。
  丁翼平
  好哇!我愿意大家都热心去学习。可是有一样,厂子里的活越来越多,订活都有限期,到时候交不上不行,怎么能缩短工时呢?这不合实际!
  刘常胜 这顶合实际,我们现在都一天干两天的活,你知道!
  周廷焕
  我们那么积极干活,你也得想想我们支持得了吗!减点工时,倒能更多出活!
  丁翼平
  这不是支持得了支持不了的问题,倒是爱国不爱国的问题!
  刘常胜 什么?我们积极生产就为的是爱国!
  丁翼平
  你听着,老刘。你看,就拿水车说吧,农村里抗旱备荒,急等着用……
  张乐仁
  为抗旱备荒,我们才拼命赶做水车!我们上夜校学习,正为是搞好增产!
  丁翼平
  不过……你们的头一件事总还是应当多干活儿。你们是工人,不是学生!
  周廷焕
  我们是工人,是新国家的工人!我们应当学习,多多学习!
  丁翼平 慢慢地再说吧!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张乐仁
  大家要求,伙食要改好一点。这几个月,你不是不知道,我们一个月出两个月的活。可是,伙食已然很苦,绝不该又时常吃嫂的、凉的,弄得大家时常生病。
  刘常胜
  窝窝头不是象砖头一样硬,就是半生不熟,生了病就耽误生产,对谁都没好处!
  丁翼平 等我调查调查,一定想个办法。
  周廷焕
  这跟大家的身体和生产都有顶大的关系,马上办才好!你不是怕我们耽误了做活吗?
  丁翼平
  我也怪忙的!可是我……要不然先这么办,我跟你们工会干部另开一桌饭,天天在一块儿吃。
  刘常胜 那成什么话呢?我们不能不管大家,只图自己吃口好的。
  张乐仁
  工会干部是给大家办事的,我们那么办,还象什么工会干部呢!
  丁翼平
  别误会了我,我跟你们天天在一块儿吃饭,为是好随时地集思广益,搜集你们的意见,也可以随时解决问题,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愿意呢,就算了!我还要马上出去,咱们明天细谈吧。
  张乐仁
  改善伙食用不着细谈。你可以马上去看看,我们吃的是什么!
  丁翼平
  我嘱咐他们,不准再有馊的、凉的!至于改善伙食,可得慢慢地来!你看,我刚才为抗美援朝捐献了五千万,马上就改善伙食,不是叫我有点为难吗?老刘,你看,一下子就是五千万,连你也不能再说我不办好事吧?
  刘常胜 为抗美援朝捐献是我们工人带的头!
  周廷焕 我们费力气增产,也是为了抗美援朝!
  丁翼平 明天再说吧!我马上就要出去!
  张乐仁 明天继续谈!老刘,咱们走!
  刘常胜 明天我们准来!(同张、周下)
  〔电话铃声。
  丁翼平
  (接电话)喂,荣昌厂。……我就是丁翼平。……您是于科长,刚才失迎,对不起!……是!是!是!……再做一千台水车?……是!您看,刚才管清波来看我,敢情他是您的亲戚。都是熟人,我更得好好地做活儿了。我保证做得好,保证……是,明天早上九点我一定来,签订合同!明天见!(放下电话,愣了一会儿。微笑,挽袖子跃跃欲试)一千台!一千台!
  ——第一场终
  第二场
  时 间 前场后十数日,星期日清早。
  地 点 工人宿舍的小院里。
  人 物 周廷焕 梁师傅 老 九 马师傅 老 四 刘常胜 吕
  斌 美 二 张乐仁 小 王 赵 山
  
  〔幕启:荣昌厂的工人宿舍有好几个小院子,这是其中的一个。姜二等住在这里。
  〔姜二屋的屋门短了一扇。院中放着两条板凳。檐下放着一个小铁炉,上面坐着一把铁壶。
  〔周廷焕正扫院子。
  〔墙角有一丛紫丁香,盛开。望过去,远处是天坛的祈年殿。
  〔梁师傅走进来。
  梁师傅 廷焕!
  周廷焕 噢,梁师傅!
  梁师傅 大星期天的,你一个人在这儿扫院子干吗?
  周廷焕 您还不知道?姜二夜里受了伤!
  梁师傅 (惊)什么?怎么受的伤!
  周廷焕
  昨儿晚上,姜二加夜班,正往炉子里续碎铁哪,铁水爆起来,把眼睛(石崩)了!
  梁师傅
  碎铁,碎铁,又是碎铁!碎铁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事前也没挑一挑?
  周廷焕
  可不是,马师傅净想买经理的好,不让挑,一个劲的穷催:“快着,快着!”
  梁师傅 (看屋门短了一扇)抬走了的?很重吧?
  周廷焕 血流的挺多!谁也看不出来,到底是轻伤重伤。
  梁师傅 嘿!你们怎么不叫我一声呢?看我不中用啊?
  周廷焕 不是!吕斌说的,不用去惊动您了,黑灯下火的!
  梁师傅
  你们这伙年轻的,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遇见这种事,应该找个有胡子的来出出主意!现在怎样啦?
  周廷焕
  还在医院哪!这会儿还不回来,急得我已经扫了两遍院子了!
  梁师傅 (看各屋)他们呢?
  周廷焕
  都跟了去啦!让我在家里好跟经理借点钱。您看,快九点了,经理还不起来,急得我直在这儿转磨!
  梁师傅 你在这儿看着,我上医院!
  周廷焕 您就别再跑一趟了。要去,是我去!
  〔老九匆匆进来。
  梁师傅 老九,姜二怎么样了?
  老 九 不要紧了!万幸,差这么一点,没炸着眼珠子!(入室)
  梁师傅
  谢天谢地!真要是炸瞎了啊……他妈的!(沉静了一会坐下)我说,廷焕,你也忙了一宿啦!该吃点什么去!
  周廷焕
  就快吃饭,不用去了。您是没看见啊,姜二满脸都是血!“大炮”啊,急得黄豆大的汗珠子劈嗒吧嗒往下掉!
  梁师傅 那有不着急的吗?我问你,上医院没钱怎么行啊?
  周廷焕 (看九出来)还不睡会儿?老九!
  老 九
  我还得上业余艺术学校哪,已经误了一个钟头!一个星期才上一次!我走啦!老周,我那儿还有点茶叶,给梁师傅沏一壶!(跑下)
  周廷焕 (追)老九,给我请假吧,我去也是白去,心里乱透了!
  老 九 (在院外)是啦!
  周廷焕 (要入九室去拿茶叶)我先沏壶茶。
  梁师傅
  (发急)你先说,钱到底怎么样?(又后悔了)你先沏茶吧!我不渴,你大概渴啦!
  周廷焕 好吧。(进九室内)
  梁师傅 (掏烟袋,自言自语地)事情不简单!不简单!
  周廷焕 (手心上托着茶叶)什么不简单哪?
  梁师傅
  你看,最近这批水车的活,催的那么紧,净逼着咱们加班加点,可是都用碎铁做,这事儿还简单!
  周廷焕 哼!
  〔马师傅往院内探头。周进姜二屋去拿茶壶。
  马师傅 哦,梁师傅在这儿哪?姜二怎样啦?
  梁师傅 你应当知道,叫他多掺碎铁的是你!
  马师傅
  那可不能那么说,经理的交派,我有什么主意呢?他给什么料,咱们做什么活!
  梁师傅 哼!你我做活儿多年,什么料出什么货,你会不知道!
  周廷焕 (提着茶壶出来)要是专出赖货,这算哪道工厂呢!
  梁师傅
  马师傅,我告诉你句好话!我们现在是翻了身的工人,应当知道自尊自重!
  马师傅
  翻了身?翻多少回身,咱们也得给经理干活!别都跟我报委屈,厂子不是我的!我说,廷焕,姜二要是用钱,告诉我一声,我可以跟经理说去!
  梁师傅 他会自己去,就不劳驾啦!
  周廷焕
  夜里,我跟吕斌去砸经理的门,要点钱好上医院;院子里喊了一声:“走!有什么事,早上再说!”
  梁师傅 等到早上,姜二也许一辈子残废了!
  马师傅 梁师傅,我是好心好意,说话别老带刺儿!
  梁师傅 有拿工人不当人的,还拦得住我说话带刺儿吗?
  马师傅
  得,我不跟老大哥斗嘴皮子,回头见!(要走,又故意买好)梁师傅,我那儿熬好了小米粥,不来喝一碗?
  梁师傅 不啦!
  马师傅 回见!(下)
  梁师傅
  哼!这个家伙,就是他闹的大家不团结!廷焕,你刚才说,钱没借着,到底怎么办的?
  周廷焕
  还不是大家伙凑了点!一时一刻不能耽误,也不知道够不够?
  梁师傅
  那你也——你这小伙子,怪不得不出去吃点东西!(掏钱)来,零的给你,整的给姜二!
  周廷焕 整的你自己交给他吧!
  梁师傅
  不能把好心眼挂在鼻子上,专为别人看!你拿着,去,喝碗豆浆去!
  周廷焕 (接钱)也好,我喝碗去。茶行啦,您喝吧!(下)
  梁师傅 你快去吧!(倒茶,望着祈年殿)
  〔老四拿着绳子、杠子进来。招呼:“梁师傅!”
  梁师傅 姜二呢?老四!
  老 四 回来了,在后边呢。(放下东西)
  梁师傅 怎么不抬回他来?
  老 四 他不叫抬嘛!您坐着,我睡会儿去!(入室)
  〔刘常胜扛着门板,吕斌扶着姜二,姜眼上裹着纱布。
  梁师傅 姜二!姜二!
  姜 二
  (勉强地微笑)不要紧了,梁师傅!一块红铁打歪了一点,没打在眼珠子上!(要坐下)
  刘常胜 躺躺去吧!
  梁师傅 听话,躺下去!
  姜 二 我在这儿坐一会儿,真不要紧了,真的!(坐下)
  梁师傅 (倒茶)来,先喝口热的,吃什么不吃!
  姜 二 (吸了口茶)不想吃!
  梁师傅 吕斌,找茶碗去!你们也喝口!
  吕 斌 好嘛!
  刘常胜
  好家伙,抬他上医院去,我这么棒的人,会直打哆嗦!直把我急坏了!
  姜 二 这点小事,叫大伙着这么大的急!
  吕 斌 小事?你要落了残废,谁管?
  姜 二
  别的倒还不要紧,我就是不放心我的妹妹。我省吃俭用,供给她上技术学校,盼着她能去开矿啊,采石油啊,真给国家做点事!好家伙,我要是瞎了……
  吕 斌 你要是瞎了,咱们跟经理没完!
  刘常胜 半夜里叫经理的门,连理都不理!
  姜 二 谁能象咱们弟兄呢?
  梁师傅 那还用说,当经理的跟咱们是两路人!
  吕 斌
  就是咱们里头,也有不向着自己人的,就说那位吧(指房后),昨儿夜里咱们闹翻了天,他干脆不管!
  梁师傅 他刚才露了露头,卖了点假人情,我给了他几句!
  姜 二 不用抱怨别人啦,总是我该倒霉!
  刘常胜
  老姜,你这个老实头,受了伤还说自己倒霉!我明天去跟经理算账!
  姜 二 那不必!别为了我的事,给你自己找麻烦!
  刘常胜 我才不怕!
  梁师傅 姜二,好好地睡一觉去吧!
  姜 二 (立起)累了大伙一宿……
  刘常胜 别多费话,走!(搀姜入室)
  吕 斌 梁师傅,我心里真别扭!
  梁师傅 谁不别扭啊。
  吕 斌 我还不光是为了姜二这件事!
  梁师傅 啊?
  吕 斌
  我是说,我们流了那么多的汗,卖了那么大的力气,看见活儿就忘了命。可是,人家那儿一劲儿说,倒碎铁,倒碎铁!他妈的,净弄点子碎铁能做出什么好活儿来?咱们的汗白流了,力气白费了,死了也白死!
  〔周廷焕同张乐仁上,张夹着书和笔记本,刘从室内出。
  张乐仁 姜二呢?姜二呢?
  周廷焕 姜二!
  梁师傅 先叫他忍会吧,刚躺下。
  姜 二 (在室内叫)乐仁哪?
  张乐仁 是我!(跑进去)
  梁师傅 乐仁也刚知道?
  周廷焕
  夜里他没在家,今个一清早上了业余艺术学校。刚才我一告诉他,你看他这个急劲儿!(入姜室)
  刘常胜
  (出来)夜里真缺乐仁这么一把手!你看我急得干转磨,老周是慢条斯理儿,老吕急得蹦跳,你看这个乱劲儿!
  张乐仁 (与周前后出来)真是!(愤恨地呆立)
  〔小王上,用帽子盛着些鸡蛋,双手托着。
  小 王 姜二怎么样了?告诉他别着急,有咱们大家伙儿呢!
  张乐仁 刚躺下,让他歇会吧!
  小 王 这个交给你吧!(交鸡蛋给张)
  刘常胜 待会儿吧!(由张手中接过鸡蛋,送入姜室内)
  小 王 不啦!还有事!(下)
  张乐仁 明儿个咱们都上班,谁招呼着他呢?
  周廷焕 我去动员几个家属,天天要有人来给他做点可口的东西!
  张乐仁 就交给你啦!(对别人)老周啊,办这号事行!
  〔赵山进来。
  赵 山 姜二这会儿怎么样了?
  刘常胜 (出来)行啦,不会出大毛病啦,他刚躺下。
  周廷焕 你也一晚上没睡了,该去休息会儿!
  赵 山 反正也快吃饭了,我告诉大伙儿去!
  张乐仁 叫大伙儿都放心吧!
  赵 山 是啦。(下)
  张乐仁 钱凑的够用不够?
  吕 斌
  只花了点挂号费。大夫说了,既是工人,到区上弄个证明,可以不要手术费!
  周廷焕 (掏钱)得啦,梁师傅,您拿着吧!
  梁师傅 留着,给他弄点吃的什么的!
  周廷焕 其实您也不松通。
  梁师傅
  我比你们都强,我老婆子还一个劲儿让我回家呢。可是,我舍不得我的活儿,一天不干活,就五脊子六兽的!
  吕 斌
  我也是那样,回乡下去住一两天还挺新鲜,到第三天头上两手就痒痒,非回来不可!
  张乐仁 不管咱们到哪儿,总忘不了干活!
  周廷焕 哼,做出一样漂亮活儿,真好象生了个胖娃娃那么高兴r
  吕 斌
  你就看理发的吧,他推个头就好象绣一朵花,这么瞧瞧,那么看看,非做满意了不拉倒;你催他快着点,他就不高兴!
  梁师傅
  可是,近来咱们的活越来越不象样儿啦!姜二还不是因为倒碎铁受的伤!
  张乐仁 咱们厂子近来做的活呀,叫我心里扎得慌!在解放前……
  梁师傅 别提解放前!
  张乐仁
  我是说条件那么坏,咱们还希望做出好活儿来。现在呢,咱们知道是给谁做的活儿,为什么干活儿,所以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一天做出两天的活儿,咱们是工人嘛!可是……
  吕 斌
  我刚才说过了,咱们白费心,掌柜的一句话,全完!咱们要往好里做,掌柜的要往坏里做!
  周廷焕
  你看,我一拿有砂眼的东西叫马师傅看,他就说抹点铅粉,这不成了骗子手吗?
  张乐仁
  这是利用咱们的工作热情,给掌柜的多赚钱,咱们一劲儿劳动,他一个劲儿破坏!
  刘常胜
  姜二可常说,交得上活交不上是经理的事,他叫咱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咱们没坏了良心!
  张乐仁 这话不能这么说,姜二没想对!
  梁师傅 不是嘛,我一看咱们做的活,我心里就堵得慌!
  刘常胜 咱们可怎么办呢?
  周廷焕 咱们现在最大的缺点就是工会不健全,拿不出劲头儿来!
  吕 斌 丁翼平破坏工会嘛,谁要一入工会,他就乱吓唬谁!
  周廷焕
  哼,老怕丢了饭碗!说了归齐,还是有人老觉着是给经理干活,吃经理的饭!
  张乐仁
  对!根儿就在这里。咱们知道了这个道理还不够,要让大家伙都知道才行!大伙儿都明白过来,就能有力量!梁师傅,您说对不对?
  〔梁师傅看着远处的祈年殿。
  梁师傅 (出神地)啊?
  众 您干吗哪?
  梁师傅
  啊!你们瞧那个(指祈年殿),我管那叫活儿,那么美,那么结实,在那儿站几百年,老那么美,那么结实!
  张乐仁
  祈年殿,是真美!可是,咱们现在能用机器,应当做出比那更美更结实的活儿来!
  周廷焕
  不大老容易,凭丁翼平那个赚钱劲儿,咱们白费力气,做不出好活来!
  吕 斌 真!咱们工人翻了身,就愣让丁翼平治的做不出好活来吗?
  刘常胜 我看,这号事也长不了!
  梁师傅
  长不了!我常想,咱们有毛主席,一定能做出比祈年殿还美的活来!
  张乐仁 这话说到根上来了!丁翼平那么胡来,毛主席能答应吗?
  刘常胜 毛主席怎能知道呢?
  吕 斌 他老人家事情太多了,怕没工夫管这些事吧?
  张乐仁 毛主席会管,你们瞧着,早晚有那么一天!
  ——第二场终
  第三场
  时 间 前场后一个月左右。某日晚间。
  地 点 管清波的“第二家庭”,楼上。
  人 物 常 妈管清波 王先舟 于大璋 丁翼平 唐子明
  钱掌柜
  
  〔幕启:楼上一间小客厅,收拾得非常庸俗、阔绰,有点象昔日的高等妓院。看见这屋子,就可以知道这里不大能有正派的人与正派的事。两面有门。
  〔这是管清波的“第二家庭”。管清波与丁翼平常常和他们的朋友们在这里聚会,商议“要事”,也顺手儿吃吃喝喝。今天又是他们聚会的日子。
  〔幕还未启,有男女欢笑的声音,大家都在内室里玩牌。幕启,空场。内室的男女通场继续欢笑。少顷,电话铃响,常妈上。(接电话)喂……小月亮门九号。……您贵姓?……等一等,我给您看看。(到内室门口)管经理,管经理,电话!
  〔管清波手里拿着两张扑克牌出来。
  管清波 谁呀?
  常 妈 丁经理。
  〔室内有女人声音:“清波,该你出牌啦!”常下。
  管清波
  (向室内)等一等!(接电话)喂,翼平啊?怎么还不来呀?大家伙儿都等着你来玩玩呢!
  〔室内女人又催:“老管,你快着呀!”
  管清波
  (捂上机口)等一等!(再打电话)什么?……于大璋?他没有来。……噢,你约他九点钟上这儿见面?(看表)现在已经过了几分钟……
  〔室内女人又催,同时王先舟上。
  管清波
  (向王)来啦?给你,(把手中的牌递给他)你先替我玩去。
  王先舟 好吧!(接牌入内室)
  管清波
  (再接电话)不是,不是于大璋,是王先舟来了。……好,于大璋要是先来到,叫他等等你。好,我一定叫他等你;你就快来吧!(门铃响)大家都等着你呢,没有你不热闹啊!好,待会儿见!(挂上电话,要往内室走)
  〔常领于上。
  常 妈 管经理,于先生来了。
  管清波
  (亲热地)大璋!快来,坐下!常妈,沏茶去!(常下)丁翼平刚刚来了电话,叫你在这儿等他一会儿,他马上就来。
  于大璋
  (看室内)清波,你行啊!小客厅收拾得多么象样!我常想来看看你,可是……你知道在机关里做事的有多么忙!
  管清波
  连我都一天到晚脚后跟打后脑勺嘛,不用说你啦!你近来还过得怪好的吧?
  于大璋 对付着冻不着饿不着就是了,哪能象你这么舒服!
  管清波 人哪,不为名,就为利。你可是有名呢。
  于大璋 嗯,现在还能作副科长,也总算不容易!
  管清波
  大璋,你有本事,脑筋活,心眼快,才参加了几天,就当了副科长;勤巴结着点,赶明儿还不是科长处长?好好干吧!
  于大璋 (笑,掏烟)来吧,尝我一根不大好的烟吧!
  管清波
  (看了看烟)到我这儿啦,我不能叫你吃这样的烟!常妈,拿烟来呀!
  〔常托着漆盘上。盘上有一筒三炮台烟、茶具,与糖果四碟,说:“来喽!”管先把烟拿过来。常摆上两碟糖果,倒茶,而后把两碟糖果送入内室。
  管清波 来枝炮台吧!(递烟)
  于大璋
  (笑了笑)常在街上看见它,可老没跟它发生关系了!(吸了一口)到底好烟是好烟!
  管清波
  有工夫就上这儿来玩玩。别的没有,好烟好茶还缺不了你的!
  于大璋
  (慨叹地)可是,没工夫啊,工作太忙!拿一份儿薪水,做两个人的事。上班以外,还得学习,好多会都得参加,负责任嘛,就不得清闲。
  管清波
  是呀,都不容易!就拿我来说吧,生意是比从前好啦,可是柜上那些店员,今儿一个意见,明儿一个要求,好象铺子不是我的,掌柜的倒得听别人的吩咐!
  〔室内有女人声。
  于大璋 大嫂子倒好哇?我看看她去!(要立起来)
  管清波 等等,大璋!她不住这里!
  于大璋
  (听笑声)那么……(恍然大悟)噢!我的脑筋太不灵活了!该死!
  管清波 有工夫就常来玩玩,可别对亲戚们给我宣传!
  于大璋 你叫我拉老婆舌头去,我也没工夫哪!唉,你真有办法!
  〔丁匆匆上。
  丁翼平 于科长,对不起,叫你受等!
  于大璋 我也刚刚来到。
  管清波 都不是外人,就别这样客气了,叫人听着怪难过的!
  丁翼平 我找老邱去了,要不然也不会迟到。
  管清波 他不是刚由香港回来?
  丁翼平 是呀!你看,于科长……
  管清波 在这儿,就叫他大璋吧,显着亲热,不是吗?
  丁翼平
  你们俩是亲戚,可以随便称呼。我可得叫科长。什么话呢,我的事儿得请科长帮忙,随时地指示呀!
  于大璋 (被捧得很舒服)不要说指示,只说帮忙吧!
  丁翼平
  于科长前者跟我说,香港的手表便宜,我托老邱带了一个来。(掏出美丽的表盒)于科长,你看,真正瑞士造,自动上弦,不生锈,不怕水,不进灰土!
  于大璋 (接过表盒,端详,管也看)表是真好!
  管清波 老邱还有没有?我也想要一个!
  于大璋 好!(把表盒递回)
  丁翼平 (假装一愣)你是怎么回事?于科长!
  于大璋 表的确好,我手里一时可是不宽绰!
  丁翼平
  (故意作生气的样子)于科长,你既是清波的亲戚,又是我的朋友,我可没拿你当作外人,你怎这么看不起我呢!
  于大璋 我怎能白要东西呢?绝对不能!
  丁翼平
  我特意托老邱给你带来的,我送不起,还垫不起这点钱吗?你几时有钱,几时还我,咱们自己朋友还过不着这点有无相通吗?
  管清波
  按理说呢,老丁也送得起这么一个表,你也受之无愧。现在他先垫上钱,你再慢慢地还他,就更象自己朋友了!你的那个破表没准儿,起码该擦擦油泥!
  于大璋 这,这……
  丁翼平
  把这个老东西(指旧表)交给我,我去给收拾一下!戴上这个新的,不至于再耽误了事情,这最要紧!作科长,会议是多的,一来一迟到,才合不着呢!
  于大璋 (收下表)哪有这么办的呢?
  丁翼平 不再提,不再提这点小事了!把旧的给我!
  于大璋 那就更不好意思了!
  管清波
  一事不烦二主。丁翼平就是这么热心肠!(过去把表摘下来,递给丁)
  丁翼平
  清波了解我;我没有别的好处,就是交朋友永远真心实意!不再提这点小事了!
  〔稍静。
  于大璋 丁经理,你打电话约我到这儿来,有什么事谈呢?
  丁翼平
  (作忽然想起状)哦,于科长,我又预备好了三百台水车,您看这回怎么个交法呢?
  于大璋 还照上一批的交法。
  丁翼平
  我是实心眼的人,愿意把事情都先交代清楚。这三百台因为局子里催得紧,厂子里加夜班还赶不来,又雇了些临时工。外边雇来的人,技术不能一边齐,水车又不是很简单的东西,做的活就保不住有粗糙的地方。我既怕过了期限,耽误了抗旱备荒的大事,又怕活儿潦草一点,对不起您的照顾!
  管清波
  现在做活真不容易!上边催得紧,下边不顶用,掌柜的两头受气!
  于大璋
  (沉思)是啊,我很了解你的困难,丁经理。只要按照合同办事,我想……
  丁翼平
  那没问题,绝对结实,能用!我决不能把废品交上去,对不起人!您作事多年,能体谅我们;遇上个没有经验的新干部可就费了事:哪怕铁活上有个小砂眼,木活上有个小疖子,他都叫我们返工,我们就非赔钱不可!
  于大璋
  当然喽,我不是毫无经验的人,不能叫你赔了钱!不过这是抗旱备荒的事,也不能马虎了,不然……我也不好交代。
  管清波
  大璋,你放心,老丁办事向来有把握,绝不能让你交不上去。什么话呢?朋友交情要紧!老丁,大璋可是我的至亲,你回去把成品好好检查一下,可别让大璋为了难。
  丁翼平 那还用你说吗?没错!于科长,您放宽心吧!
  于大璋
  嗯,好吧,清波既然说到这儿,我想丁经理也会注意,只要做得结实,即或有点小小不言的,我想,倒也没多大关系。
  丁翼平 这我就放心了!告诉您,为这点活,我日夜揪心扒肝的!
  管清波 放心吧,
  有大璋这样通达的人,到时候给你解释一两句,你一定不至于赔钱!
  丁翼平 于科长,我从心里佩服您!
  管清波
  那用不着交代,就凭他是我的亲戚就够了。咱们是知己,大璋也得是你的知己!你们还有事商量没有?到屋里玩玩去?
  于大璋
  不啦!我得早点回去睡觉。睡迟了,明天早上起不来;学习迟到,显着怪不合适的!
  丁翼平
  那,我们就不必勉强了吧。管大哥,我星期六晚上借这儿请客,好不好?请于科长在这儿玩一晚上,星期天晚起点不要紧。叫常妈给雇辆三轮去吧。
  于大璋 别雇车!我坐惯了电车。
  管清波 哼,上班下班的时候,电车可挤得够呛!
  丁翼平 于科长,你应当来辆自行车。
  于大璋 自行车确是方便!
  丁翼平
  正凑巧,我那儿有一辆半新的,搁着没人骑,先借给您骑吧。
  于大璋 你自己呢?
  丁翼平 我?太胖了,骑不动车了!好吧,明天我派人给您送去。
  于大璋 哪有那么办的呢?
  丁翼平 您又来了不是?我是真情实意交朋友!
  管清波 把东西搁坏了,不如借给朋友用用!
  丁翼平
  明天我去交活,有我说不圆到的地方,科长可多帮帮忙!我再请示请示:做完了这一批,还可能再多做吗?
  于大璋 也许可能,抗旱备荒不是一两千台水车能解决的事。
  丁翼平
  于科长,您可得多照顾点!这路活儿我已经做熟了,保证能做得又快又合规格。
  于大璋 不过,下次可能采取投标的办法。
  丁翼平
  那,即使没有什么利润,我也得把标争到手里。为抗旱备荒服务,我当仁不让!定了投标的办法,你早通知我一声。
  于大璋 你留神看报,我再提醒你一声。好,再见!
  管清波 大璋,别忘了星期六晚上到这儿来!
  于大璋 看吧,有工夫一定来。别送!别送!(下)
  〔丁、管送到门口,于拦阻,即不送。
  管清波 常妈!送于科长出去!
  丁翼平 大璋这个人倒怪好的!又能干,又机灵!
  管清波
  解放前,他的事情挺不错,也爱讲个排场。这二年没能常来往,他太忙。
  丁翼平 他在局子里也颇拿事呢!
  管清波
  解放不几个月,他跟我说过:科长是老干部,不懂业务,把事情都交给他。薪水拿的不少,他大手大脚地花惯了,总是紧紧巴巴的,你还没看见他那个样?
  丁翼平
  这么办好不好?我这儿开好了一张支票,当着面不好意思交给他,你替我交给他吧!(掏出支票)
  管清波 (接支票)干吗这么忙啊!
  丁翼平 (不解地)怎么?
  管清波
  你先把水车送去再说,别把他胃口惯大了,以后就不好办了!
  丁翼平 清波,真有你的,亏了你们还是亲戚呢!
  管清波 哎——亲是亲,财是财!
  丁翼平 那,标底的事呢?
  管清波
  等见着报,有了信,再送去钱也不晚。咱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把支票收入袋中)
  丁翼平 好,这件事我听你的了。把支票给我吧!
  管清波 我先拿着不好吗?
  丁翼平 怎么?要炸我的酱吗?
  管清波 就凭刚才那一场,我给你捧得多么严?还不值这俩钱?
  丁翼平 (大笑)
  管清波 (大笑,交回支票)
  丁翼平
  (接支票,放好)谈谈咱们的事吧,我让你弄的钢板铁料,你弄了没有?
  管清波
  我怎么没弄?我是想,弄来要是没出路,压着本钱可不大上算L
  丁翼平 你怎么知道没有出路?
  管清波 我听你的!有什么好消息吗?
  丁翼平 先来瓶白兰地吧?一边喝着,一边谈。
  管清波 那容易!(去开柜橱,拿酒和杯子)
  〔王赢了钱,从内室出来。
  管清波 还没打开哪,你难道就闻见了味儿?(开瓶)
  王先舟 只要是白兰地,不用开瓶子,我就能闻见!
  丁翼平 算了吧!
  说点正经的。我的碎铁还不够用,你怎么这两天又泄了劲儿呢?
  王先舟
  (先喝了一大口酒)哪儿呀,老二添了个男孩子,他忙,我这个作伯伯的还不给张罗着点吗?
  丁翼平 别忘了,连你们老二到税局子去作事,还是我的力量!
  王先舟
  那我怎能忘了呢?得啦,他能常给您出个主意,少交点税,也得算报恩哪!您吩咐吧,我完全听您的指挥!
  丁翼平 碎铁照常收,你还得上趟天津。
  王先舟 干吗去?
  丁翼平 老唐来了没有?
  管清波 早来了。
  丁翼平 叫他一声。
  〔王到内室门叫:“唐经理,出来,喝一杯!”
  唐子明 (出来)刚起了一手好牌!丁经理,有什么好消息?
  丁翼平 屋里还有谁?
  管清波 小兵小将的一群呢!不用叫他们了吧?
  丁翼平
  也好,咱们弟兄谈谈吧。朋友们,咱们要有一笔大生意作,大家都要好好地准备!(大家倾耳静听,连王先舟也顾不得喝酒了)我得到了消息,(大家的嘴唇微动,不出声地说:“消息。”)后勤部有好大一笔洋镐铁锨,马上就要做!(故意地不往下说了)
  管清波
  谁去应这好大一笔生意呢?要不要投标呢?要投标,咱们得想法子摸摸底!
  王先舟 丁经理,您去应这笔生意?
  丁翼平 (轻拍胸膛)帮助政府办事,我不能落在后头!
  管清波 噢!对呀!你是加工定货委员会的主任委员!
  王先舟 我明白了!干吗我得上天津!我去,叫我上上海我也去!
  丁翼平
  要是用加工定货委员会的名义,我接受全部的委托,就省了政府的事!为了这个,我们得赶紧组织一下。
  管清波
  我明白了,在签订合同之前,我们要设法抬一抬铁料的价格,这对于我们有利。
  唐子明 管大哥,年月不同了,咱们可别只顾私,不顾公。
  管清波
  什么年月不同了,咱们马上收买北京的铁板跟钢料!耍掉了脑袋不过碗大的疤瘌!
  丁翼平
  北京一处的还怕不够。先舟,你上天津,把能买到的都买进来。
  王先舟
  给我钱,我马上走!把材料收进来之后,我们到处吹风,说市上缺货,价钱就得浮悠浮悠地往上涨。
  丁翼平
  涨价是当然的,用不着你说明。先舟,看天津不行,打个电话来,赶紧上济南,或东北!
  王先舟 为咱们大家的事,上新疆我也去!
  丁翼平
  老唐,你调查一下,看哪几个厂子能做多少活,咱们心里好有个数儿。别等合同拿下来,咱们到时候交不了活。对公家的定货,我们得争取提前交工!
  唐子明
  那行!丁大哥,我愿意多有活儿做,可是咱们也得小心点!
  管清波
  老唐,你是又要吃又怕烫!等我们赚了钱,你可别看着眼馋!
  唐子明 我要小心,可也不能把财神爷往外推!
  管清波 这不结啦!放开胆子,好处无穷无尽!翼平,款子怎样?
  丁翼平 我有办法,银行会借给我!
  唐子明 怎么把天津或者东北的料运来呢?
  丁翼平 那我也有办法!
  管清波
  得,这咱们就没的着急了!咱们没有翼平可真不行!他就是咱们的脑子!他看得远,看得准!
  丁翼平 先舟,你别再泄劲儿!
  王先舟 我……
  丁翼平 你怎样?有什么说什么吧!
  王先舟 我……
  丁翼平 我一向拿你当自己朋友看待,还不说实话?
  王先舟 这两天哪,钱掌柜已经动手收买铁料呢!
  丁翼平 你帮他来着?怪不得这两天你不来看我呢!
  王先舟 不是!不是!我是愿意两面不得罪人!
  丁翼平
  他干吗收买铁料?难道比我先得到了消息?那不能啊!你知道不知道?
  王先舟
  我只知道,他给老方的铁厂添了资本,老方应下一笔活来。
  丁翼平 什么活?
  王先舟 一批仓库里的铁活。
  丁翼平
  啊!那笔活本来是我先知道的,因为油水不大,我告诉大家沉着一点,合理地抬抬标价,倒叫老方钻了空子!这是破坏团结!清波,钱老头子来不来?
  管清波 也许来,这儿有吃有喝的。
  丁翼平 打电话,叫他来!
  〔门铃响。
  管清波 也许就是他!
  丁翼平
  子明,先舟,你们还玩牌去。见着他,什么也甭提!先舟,你要是再脚踩两只船,可别怪我……
  王先舟 我起誓,从此不敢!
  丁翼平 老唐,你呢?
  唐子明 只要大哥有把握,我不敢不听您的话!(同王入内室)
  管清波 对钱老头子,到必要的时候,我会拿出野蛮的劲儿来!
  丁翼平 那倒不必!有理讲倒人!我们跟他说说理!
  〔钱缓缓地上,丁躲开点。
  管清波
  (假装客气)喝,老大哥,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刚要给您打电话。来,先喝一杯吧!(递酒)
  钱掌柜 我呀,舍命陪君子,不能不来!
  管清波 这两天又弄了“黄”的没有?
  钱掌柜 那,你比我的手快呀!
  丁翼平 (过来)有什么别的消息没有?
  钱掌柜 翼平!病病歪歪的,懒得出门,没听见什么。
  丁翼平 听说老方弄到一笔生意。
  钱掌柜 是吗?
  丁翼平 还有人给他撑腰,给他添资本。
  钱掌柜 谁呢?
  丁翼平 谁?你!
  钱掌柜 这是哪来的话呢?
  丁翼平
  听着,以前,你跟老管是对头。多亏了我从中说和,你们俩才不打对仗,彼此都得了好处。是这么一回事不是?
  钱掌柜 是!
  丁翼平
  后来,管大哥这儿收拾好了,我提议大家时常在这儿碰碰头。五金、营造、木料、铁工,行行有人。大家说好,一致合作,什么事彼此都不瞒着,是这样不是?
  钱掌柜 是!
  丁翼平
  那么,为什么你背着老管,大量收买钢料,又叫老方钻我的空子,而且从我手里挖去王先舟?
  管清波
  你这么大年纪了,我不好意思跟你耍硬的,可是也别招急了我!
  丁翼平
  你想想,是大家合作,凡事有个计划好呢?还是各干各的好?大家一条心,咱们就能应下大笔生意;一个人干,既不能大量生产,对公对私就全没好处,不是劳而无功吗?
  钱掌柜 我……
  丁翼平
  难道你想叫老方跟我对立吗,休想!我有能力去签订几十亿几百亿的生意,他能吗?我分给他活儿做,他就有饭吃;我不照顾他,他就得瞪着眼睛发楞!你帮助他,你的钱就放了秃尾巴鹰!
  钱掌柜
  翼平,翼平,你也听我说两句。老方啊,总觉得听你的指挥,怪委屈的!
  丁翼平
  胳臂拧不过大腿去,我的眼光远,本事大,他就得听我的!
  钱掌柜
  你听着呀。我呢,老怕一口气不来,就呜呼哀哉。所以一听他花说柳说,我就投了资;想乘着还没断气,多抓弄几个。这是实话,请你原谅!
  丁翼平
  您要看明白了:现而今作什么都得有组织,有计划,有统一的指挥。个人的力量有限,包不了大生意。,管大哥,你记得老方的电话号码吗?
  管清波 知道。叫他来一趟?
  钱掌柜 (阻止)不用啦,明天我跟他请你们喝喝酒。
  丁翼平 您想明白了,还是大家团结起来好?
  钱掌柜 好嘛,你一下子能弄百十亿的生意,我还敢跟你碰吗?
  丁翼平
  钱掌柜,您说了实话。你所见者小,只看自己,不顾全面。从此,你要体会公私兼顾的精神才是!
  钱掌柜 你说的对!对!
  丁翼平
  (极得意地)你们听咱丁翼平的话吧!照着我的办法往下干,咱们必定会万事亨通,所向无敌!(举杯)来,碰碰杯吧!
  ——幕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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