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乡土风情>> 沈从文 Shen Congwe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02年12月28日1988年5月10日)
阿丽思中国游记
  作者:沈从文
  
  第一卷
  后序
  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二卷
  序
  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后序
  我先是很随便的把这题目捉来。因为我想写一点类乎《阿丽思漫游奇境记》的东西,给我的小妹看,让她看了好到在家病中的母亲面前去说说,使老人开开心。原是这样的无什么高尚目的的写下来,所写的是我所引为半梦幻似的过去当前有趣味的事,只要足以给这良善的老人家在她烦恼中暂时把忧愁忘掉,我的工作就算是一种得意的工作了。谁知写到第四章,回头来翻翻看,我已把这一只善良和气的有教养的兔子变成一种中国式的人物了(或者应说是有中国绅士倾向的兔子了)。同时我把阿丽思也写错了,对于前一种书一点不相关连,竟似乎是有意要借这一部名著,来标榜我这不成体裁的文章,而结果又离得如此很远很远,俨然如近来许多人把不拘什么文章放到一种时行的口号下大喊,根本却是老思想一样的。这只能认为我这次工作的失败。
  我把到中国来的约翰·傩喜先生写成一种并不能逗小孩子发笑的人物,而阿丽思小姐的天真,在我笔下也失去了不少。这个坏处给我发见时,我几乎不敢再写下去。我不能把深一点的社会沉痛情形,融化到一种纯天真滑稽里,成为全无渣滓的东西,讽刺露骨乃所以成其为浅薄,我实当真想过另外起头来补救的。但不写不成。已经把这个作品的引子作好,就另外走一条路,我也不敢自信会比这个就好些。所有心上非发泄不可的一些东西,又象没有法子使它融化成圆软一点。又想就是这样办,也许那个兔子同那个牧师女儿到中国来后,所见到的就实在只有这些东西,所以依然写下来了。
  写得与前书无关,我只好在此申明一句,这书名算是借重,大致这比之于要一个名人题签,稍为性质不同一点。
  在本书中,思想方面既已无办法,要救济这个失败,若能在文字的处理上、风趣上好好设法,当然也可以成为一种大孩子读物。可惜是这点希望又归失败。蕴藉近于天才,美丽是力,这大致是关乎所谓学力了。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不是不求它好,是求也只有这样成绩,真自愧得很。
  说到学力,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另外我有点话。我没有读书,与其说是机会,不如说是兴趣罢。我感谢有几个我很敬佩的年长先生,和十分热情支持鼓励我工作的好朋友,在我当完义务兵四年以后,到北京呆下来时,有用物质帮助我读书的,有用精神鼓励我向学的;在物质方面,也许把钱一用我就忘记到脑背后去了。在精神方面呢,我却是能很好的把这些良师益友的教训保留下来。可是我小时候生活太过于散漫,我自己看我自己,即或头脑还象极其健康,我已经成为特别懒于在世俗所谓“学问”上走路的人了。鞭策也不成。
  生活的鞭策就非常有力,然而对我仍究是无用。要我在一件小事上产生五十种联想,我办得到,并不以为难。若是要我把一句书念五十遍,到稍过一时,我就忘掉了。为这个我自己也很窘。生活的痛苦,不是不切身。经过穷,挨饿求人也总有过五十次,然而得了钱又花,我就从不他为明天的事认真打算过一次。所有的难处,又不是全不记到,纵然明白也不能守着某一目的活下来——在这一件事上我却又很乐于寻找另外五十个目的。脾气是这样铸定,这能怪谁?因这脾气的难改,愿意了解我而终于因接近有限,仍然误解了我对我失望的,长辈中有人,朋友也有人。我可是为这个痛苦得很。
  我想我可以自己来自白一下。所谓了解,当然不是自白便可以达到的一件事,不过我依然希望用各样言语使别人多明白我一点。
  我自己,认为我自己是顶平凡的人的。在一种旧观念下,我还可断定我是一个坏人,这坏处是在不承认一切富人专有的“道德仁义”。在新的观念下看我,我也不会是个好人,因为我对一切太冷静,不能随到别人发狂。但我并不缺少一个人的特有趣味,也并不缺少那平凡人的个性美处。真明白我觉得我是无用的人,失望后不和我往来,那不算什么。真以为我还有些可爱地方,把我看成顶亲密的弟兄,我也知道怎样去同人要好,把全心给他好。若是并不知道我的可爱处,因别一件事生出一种误解的友谊,在另一时又因另一小事感觉失望,——这“爱”与“憎”都很苦了我。“憎”实基于“爱”,这在我是有一种正确逻辑;我憎我自己时是非常爱我自己的。我憎我自己的糊涂错误行为,就比一切人不欢喜我的总分量还多。但是,一种错误的轻蔑,从别个人的脸嘴上,言语上,行为上要我来领受,我领受这个象是太多了点!使我生到这世界上感到凄凉的,不是穷,不是没有女人爱我,是这个误解的轻视。除了几个家里的人外,再除了几个顶接近的朋友,其余许多的名为相熟的人,就没有一个说是真能由精神的美质上觉到我是怎样一个人的。爱不是我分内所有的爱,憎也不是我分内所有的憎,我就那么在这冤枉中过活!自然这冤枉是人类极普遍的一种事,不去追究它,则自然就糊糊涂涂过去了。不幸是我又做不到。想懵懂过了,学懵懂过了,然而结果我见我另一种求妥协人生方面的意志,惨败于一样小小事的推究下,只作成了痛心人生是可怜的机会。我象是生来就只有为人轻视的机会的一个人,而误解的爱憎又把我困着,使我无机会作一个较清静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生下地来,凡一个人应有的一分骄傲与夸张福气,到我身上却找不出!到认识明白我所活的只是给这样所谓同伴误爱误憎,我除了存心走我一条从幻想中达到人与美与爱的接触的路,能使我到这世界上有气力寂寞的活下来,真没有别的什么可作了。已觉得实在生活中间感到人与人精神相通的无望,又不能马虎的活,又不能绝决的死,只从自己头脑中建筑一种世界,委托文字来保留,期待那另一时代心与心的沟通,倘若是先自认人生的胡涂是可悯,这超乎实生活的期待,也只有觉得愈见其可悯吧。
  就是作文章,又有谁个能够明白我这人一丝一毫?因为是单觉到把这世界放到一个人的思想上也认为生是可恋,为维持这思想体魄的活力,把作成的文章卖到可以拿钱的地方,没有钱,文章作成也不把,我是平素又为许多人认为“文丐”之类的。到最近且得到一种警告,说象这样子到另外一时,也会有杀头的机会,只要是什么人一得志就免不了。以我这素不知所谓派别党系的人,且得到这种警告,也就可知中国人在某一时、某一地故意把文学与政治与情感牵混在一块的意气排揎可笑可怕!说是杀,也许是说来玩玩或出出来由不明一股不平之气吧。至于误解了我,把我加上“文丐”名字,为出之于不相识的勉强说来是同道的人口中,这说话的动机又不外乎想把自己抬高为纯艺术家,这算不得一回什么事。所以我是但愿在这一辈艺术家口中,永远维持到他的轻蔑,助成他一种神清气爽机会的。但是因此一来,又有几个朋友不以为我是专在报酬上计较的人?索性是这样也好。我还来附说一句,这本书,通计我写来花了整三十天功夫,这日子的说明,没有要人夸说我是什么天才的野心,倒只是怀着说出以后买我这书的老板,因为所在时间短促就出低价的惧心——文丐实在是免不了此。若有人正想从这方面、那方面、行为上、言语上,找出我是一个足以寄托他的鄙薄的人,那是前面的一句话,又实在是一种顶好证据了。
  在这本我承认失败的创作上,我要介绍给其他愿意看我的文章的朋友们,这是个算我初写的一个长篇。这个长篇的试作,也许仍然可以说是值得一读的吧。
  从文在上海善钟里
第一章 她同那兔子绅士是怎样的通信
  阿丽思小姐自从游历奇境回家后,还是念到那很有礼貌的兔子。在她姑母格格佛依丝太太所给她的一本圣经上,她曾这样的写了一行字:朋友,我愿意到中国去看看,请你引导我一下,这是你高兴的事吧?
  把这给兔子的信写在圣经的最末一页白纸上,是因为忘了那兔子的通信地址,而阿丽思小姐的父亲又告过她,说是上帝对小孩子的要求从不曾拒绝过一次的缘故,才偷偷悄悄请神为捎这封信给兔先生的。她还在信尾上签了自己受洗时的教名,好使神知道是她的请求。
  一礼拜了,全无回信。每每在晚间上床以后,私下不让其他姊妹知道,她把那一本小册子重新的一页一页的翻看,想从这书中发现神给写回的信息。都没有。都没有,那就是自己的信写得含糊,神派人找那行踪不定的兔子找不着了,于是她又来在那信前面注上那兔子的服装脸貌,象在广告上寻亲戚一样,写得非常详细明白。她算定,这一来,在雨天以后总有消息了。因为她相信爸爸不扯谎,爸爸在另一时固曾说过上帝也从不诓人,既是那么一个正直有权的人,委托他办这一点小事,当然也并不算麻烦。
  时间是在耶稣诞日过后约二十天,阿丽思小姐在早晚祷告时的诚实,远非她的妹妹所能及。因为听姑母说故事时说过,圣诞后四五个礼拜,便是中国人过年的时候,是中国大人小孩顶有趣的时候,要游中国也以这个节为最好。且这小姑娘老记着中国人作揖磕头的风俗,担心一过了年就不能见到了。
  在另一方的我们,实在也愿意上帝差派的传达副爷早早找到那大耳朵朋友。我们是知道在中国这个时候,国境南部正在革命,凡是一个革命的政府成立时节,总是先就要极力来铲除一切习惯的。一切的不好制度在一种新局面下都不能存在了,一些很怪的风俗也因此要消灭了,还有一切人全是成了新时代的人。新时代的人则大概同欧洲人一个模样,穿的衣服是毛呢制的,硬领子雪白,走路腰肩不钩,说话干脆。
  再没有戴小瓜皮帽子的绅士了,再没有害痨病的美人了,再没有一切东方色彩了,那纵到中国去玩一年两年,也很少趣味。可是兔子近来很忙。
  信是接到一个礼拜了,两个礼拜了,想回信,少空。因为兔子本来正预备着到中国去一趟,到处托人打听到中国的方法,与到中国以后各处行动的手续。
  有一天,兔子先生正在对一面镜子打领结,想乘到天气好访一访住馍馍街的老朋友哈卜君,藉此可以问问哈卜君近来到中国比前两年情形有什么变更。这哈卜君是到过中国多年,且极近的三个月内才回国的。
  领结总是打不好。这只能怪这朋友太爱漂亮了。一面是因了自己的生活闲散把这漂亮习惯养成,正如其他许多人一样。一个人,在这类不满意的事情上来发自己的气,打一点东西,也是很多的,打了便反悔,才近乎人情。适间的响声,便是这朋友因了领结打得不雅观,把一面用象牙作背的座镜摔到地下的结果。然而到目击镜子成几片大小不整的尖角形东西时,又有点悔起来了。脾气坏到这样,这是自己也难索解的。俨然有一种力量在胸中时时涌,这力量用着顶高尚的教育也克制不来,兔子先生为这事很苦。
  他坐在那里对与地面碰碎又用手抬起拼好的碎镜出神,每一片镜中都有一个自己的影子,就嘲笑自己的脾气,“还是年青的脾气啊,”“还是啊,”“免不了要这样啊!”他用着一个有知识的兔子的笑法大笑起来。领给的事暂时自然放在一边去了。
  当天下午四点时,哈卜君家客厅中,大理石的太师椅上,有这位朋友在那儿坐。哈卜君按照中国方法,用龙井茶款待客人,装茶的碗也是中国乾隆磁器,碗起青花,有龙。
  “这个,不用糖,苦的。”兔子试了一口就摇头,他吃的东西象药。
  “哈,朋友,我告你,这是中国方法,就是你要到那个地方的吃茶方法!我知道你喝不惯。但得好好学习。喝惯就好了。”
  兔子同哈卜是老朋友,他们的称呼是用小名的。在这儿我们才知道兔子叫“傩喜”。以后说傩喜似乎方便一点,也亲昵一点。(别个老朋友全是那么喊叫!)傩喜听了哈卜君说得茶是中国方法,虽然觉得苦也勉强尽了一盏。随即又见哈卜君搀水到茶碗中去,不懂解。他问,“这是怎么啦?”
  “这个也是所说的中国方法。茶叶第一次的好处冲不出来,要第二次才好!中国人讲究吃茶的,第一道所冲的还不喝。这你可以试试。”
  于是傩喜又试呷了一口。美处仍难于领略。不过看到朋友很觉得有味,也就顺便作领悟了的样子,找出许多不相干的话来赞美中国人吃茶的美处。
  傩喜问到去中国是不是同去美国一样。这使哈卜君发笑。
  “不。你要去中国,就把船票买好去就是了。到了就上岸。
  随便祝你到中国比到这里还自由许多。中国人讲礼貌得很,他们打他们的仗,决不会伤了你什么。中国土匪又都是先受过很好的军事训练,再去作土匪抢人的,所以国际礼貌也并不缺少。你的国籍便是你的很好的护照,其他全不会为难。若是在不得已情形下要打官司,在中国上海以及很多地方,都有你本国的审判衙门替你断案,你当然知道这官司是很好打的。还有你应当晓得的是一到了那里,我断定就有人请你演讲,关于这事我可以帮你点忙,我送你一本巴巴诺博士的著作,这里面全是法宝,你心领神会,照到这意思去把中国文化大大夸奖一番,就有许多人说你是好人了。进一步称你是哲学家,你也不必红脸。”
  “据说现在革了命,怎么办?”
  “傩喜,我告你,照我办包不会错。革命是看哪一个打仗打赢,一时谈不到这上面的。这是中国人性格。这容易感动容易要好的性格也就是中国文化。这性格是中国一个圣人把中国人全个民族的精神捉在几个字上贴紧了的,这个已经据说贴了二千五百多年了。”
  他们又谈到去中国的西洋人,为懂得念佛,则尤其是可以得到中国文武上流社会的敬仰。哈卜君说来是一种顶正确的经验,可是这位老朋友总以为不大可信。就相信了一半,要去学会运用也以为很难。
  谈话谈到七点钟,哈卜君却叫同他旅行到过中国的厨子开饭出来,这饭自然是中国饭,一切碗碟全是中国货。
  一碗狮子头,一碗虾子烩鱼翅,一碗红燉肘子,一碗葱烧鸭子;这是四个碗。一盘辣子鸡,一盘鳝鱼糊,一盘韭花炒肉加辣子,一盘虾仁;这是四个盘。还有八个冷盘则为臭豆腐乳以及牛角辣椒酸泡菜等等。末后还有一个大蒸盆,是三鲜加十二个整鸡子的。点心则为油煎粑粑同银耳羹。饭是吃白米饭以外还预备得有炸酱面。这算一席纯粹中国筵席。挟菜用筷子,这给了傩喜先生惊奇以外的欢喜。用鼻子去嗅桌上一切菜,都有一种从不曾闻过的高级味道,他还以为这些菜有几种是专拿来嗅的,如象豆腐乳之类。
  哈卜君看到菜全上了桌子,也不说请,就看到傩喜先生不知道拿筷子的方法那种为难情形直乐。本来这是很有趣的。
  菜虽颜色不同,傩喜先生却不知道一样名字。只以为那蒸盆便是人人所说的“中国杂碎”,他先以为中国人吃饭必定是只一种菜,这菜便是在美国流行的“中国杂碎”,就又疑蒸盆以外全是日本菜。
  “老朋友,有这一味‘中国杂碎’也够了,何必又弄出许多日本菜?”
  哈卜君就只笑。老朋友要故意窘人的神气傩喜也看出了。
  傩喜先生用一只手拿一只乌木筷子试攫取那蒸盆里的圆鸡蛋,看看挟着了,又滑掉,就索性用筷一戳,把鸡蛋戳得。
  然而不敢吃,他把它平平稳稳放在自己身边的空酒盅里,望着那热气蒸腾的鸡蛋不说话。
  “老朋友可真苦了。”
  “你以为我没到过中国就不懂拿这东西规矩吗?”
  到哈卜君为他解释用筷子的方法,以及把菜名一一点给他时,他才明白这桌上全是中国菜。
  “那吗,朋友,我还得到这儿来好好学习一个礼拜!”
  “不,”朋友哈卜君说不。“到中国去不学拿筷子也成。如今讲究吃大菜,用刀叉的很多了。这吃大菜并不觉得舒服,中国人是同我们西洋人一样好奇的。吃饭也不过是一种顶好的玩意儿罢了,所以我们今天不一定要每一件菜上桌时主客各得喝一杯酒。”
  于是他们随随便便的用菜,喝了两杯高粱酒,吃了点炸酱面。当到要吃饱时哈卜君说到鱼翅是中国人的上等菜,傩喜先生就又多夹了几筷子鱼翅吃。
  把饭吃完了,傩喜先生又为哈卜君所指点着看了许多中国的艺术。如象一张纸上用朱砂随意画上一个丑脸相人拿一把剑头上飞一蝙蝠的“钟馗”,或者坐一个船在水中垂钓的隐士,或一个跛子神仙,哈卜君皆从旁作一种解释。看完了许多画又去看中国的古板书。待到把哈卜君宝物普遍领略过一番以后,回家途中的傩喜先生,已是俨然游过中国一次了。
  第二天,阿丽思小姐便得到这样一封信!
  可敬的小姐:我是在好久以前就得到你的信了,我为了忙着竟找不出一个回信的空闲。这事我希望是可以原谅的一种罪过。
  关于去中国一事,我也正有此意思。我的忙便是忙到调查到那地方以后的一切。如今已全明白了。如果是你相信我这人诚实的话,我简直可说已经到过一次中国了。这全得敝友哈卜君的大方。他那里简直就是一个压缩了的中国。
  如今我正筹备我的费用,一俟有把握,便当飞电相告。
  (再:送信的人问我要酒钱,我已经把过他三镑了。
  我把这事问过哈卜君,据说这个神的当差大概是到过中国的。)你的忠仆约翰·傩喜这个信使阿丽思小姐十分高兴。不过觉得送一次信得花三镑酒钱,一天祈祷上帝帮忙的人在地球上又不知有许多,虽说这是中国的规矩,然而似乎总太贵了点。从这事想来,在中国当牧师的当然也有好多方法瞒到上帝找钱,不象爸爸那么穷了。
  但是她又想起邮局也要用钱买邮票,何况一个神的差人不把多一点酒钱面子怎么好看。中国是个面子重于一切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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