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演义说部>> 单田芳 Dan Tianf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5年11月11日)
大明英烈
  单田芳评书 大明英烈
  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在南京称帝后,同时起义的苏州王张士诚、南汉王陈友谅等反王十另不服,于是联合讨明。朱元璋御驾亲征,平定反叛,不料几次中奸计,先被围困牛膛峪,后又失利九江口,九死一生,困难重重,幸有胡大海、刘伯温等各路莫豪忠心辅佐,才最终扫平反贼,统一了江南七省。然而,元军趁乱进攻中原,朱元璋又率从英杰抵御外乱。此间,各英雄好汉舍生忘死、亦胆忠心,为保大明浴血奋战,做出了一件件惊心动魄、感人肺腑的侠义之事,终于战胜顽敌,保江山得稳固,使天下得太平。
  
  大明英烈
  第一回 朱元璋南京登宝殿 张士诚今膛困雄兵
  第二回 胡大海走险闯连营 张九六出营截猛将
  第三回 胡大海戏耍赛张飞 宁伯标营救护国王
  第四回 马皇后传音调兵将 花总兵走马战的顽
  第五回 陈友谅兵团应天府 小太保搦战江东桥
  第六回 野人熊威慑两军阵 小磕巴误走凤凰庄
  第七回 老夫人含恨悔前约 宁彩霞大义许终身
  第八回 宁伯标拜登二杰岭 朱沐英大战两瘟神
  第九回 山大王身离二杰岭 宁伯标发兵牛膛峪
  第十回 老英雄词严惊敌胆 小太保艺高压群魔
  第十一回 小常茂戏耍无敌将 胡大海智激众将军
  第十二回 莽英雄施计擒敌帅 老侠客奋力挫三杰
  第十三回 救明主援兵进牛膛 平反王雄师困苏州
  第十四回 使暗器贺肖惊群雄 离前敌胡宾访名师
  第十五回 小常茂无端生是非 老侠客决意赴疆场
  第十六回 显手段席前惊群雄 献计谋城中救高徒
  第十七回 救战将走险驸马府 盗解药勇登丞相门
  第十八回 四侠客奇聚苏州城 老英雄勇闯银安殿
  第十九回 莽英雄艺高抓三杰 朱洪武意重赦反王
  第二十回 九江口元璋搬兵将 周家寨常茂降妖魔
  第二十一回 康郎山英雄遇好汉 两军阵神槊会宝刀
  第二十二回 鄱阳湖元璋陷重围 截龙岭友谅下绝情
  第二十三回 刘伯温巧定哭丧计 陈友谅吊孝入樊笼
  第二十四回 朱元璋兵发开封府 脱金龙肆虐两军阵
  第二十五回 鼓大勇奋力战疆场 闯奇祸投军赴前敌
  第二十六回 小英雄施恩救病汉 老豪杰赌气战凶顽
  第二十七回 金眼刁军阵镇元魔 脱金龙疆场诱明将
  第二十八回 脱金龙败兵回连营 朱元璋率将赴盛会
  第二十九回 洪武帝斥敌显雄才 虎印将练拳露锋芒
  第三十回 朱元璋率兵闯重围 固大英投军战敌将
  第三十一回 救主公金花献妙计 追雄兵元将入樊笼
  第三十二回 战山口王爷退兵将 讨军令常胜攻台坪
  第三十三回 露绝技常胜挫敌将 使暗器玉环败英雄
  第三十四回 于金萍救将医伤疾 于天庆替妹联姻缘
  第三十五回 于化龙大义保明主 常遇春领兵助亲生
  第三十六回 取粮草派将聚宝山 救英雄搬兵台坪府
  第三十七回 开明王应战赴疆场 无敌将增援奔前敌
  第三十八回 元大王技穷摆恶阵 明主公招贤访高人
  第三十九回 朱洪武失踪中途路 徐英雄初探黄羊观
  第四十回 矬英雄二探黄羊观 无敌将神槊砸刹门
  第四十一回 刁步正巧施胭粉计 朱永杰遇难逢真人
  第四十二回 斩仇人朱森试宝刃 救明主徐方辨高僧
  第四十三回 陈友谅带路访高人 朱元璋应亲纳贤士
  第四十四回 破恶阵徐达布雄兵 求战切于皋讨将令
  第四十五回 逞刚强继祖丧疆场 施计谋朱森斗虎牙
  第四十六回 花刀将反目伤元戎 凶水阵无情淹明将
  第四十七四 沙克明冒名闯军帐 花刀将省悟归连营
  第四十八回 朱永杰夤夜探恶阵 罗老道意外逢高人
  第四十九回 朱元璋麾军破恶阵 元顺帝化装出燕京
  第五十回 小英雄回京传捷报 十王爷进宫探真情
  第五十一回 朱洪武暗中胭粉计 元奸细借机斩切臣
  第五十二回 李文忠反目斥明主 胡大海忍怒问君王
  第五十三回 紫禁城玉环解窘境 午朝门紧急报军情
  第五十四回 朱元璋亲征白阳关 雌雄眼搦战无名将
  第五十五回 盘蛇岭再镖显神通 两军阵常茂施妙计
  第五十六回 皇后驱辇奔前敌 花枪将讨令闯重围
  第五十七回 田再镖艺高胜虎将 韩金虎力大举千斤
  第五十八回 朱元璋派将传书信 田再镖率兵闯元营
  第五十九回 柳河川面见开明王 天荡山奇遇火龙祖
  第六十回 施巧计诓骗张天杰 拼力气顽战元都督
  第六十一回 韩驸马疆场泄私愤 老侠客阵前辨忠奸
  第六十二回 剿敌寇徐达发重兵 战凶顽常茂逢强敌
  第六十三回 施暗计群殴张天杰 催快马穷追元顺帝
  第六十四回 元顺帝驻兵沙雁岭 朱元璋派将金马城
  第六十五回 花枪将无意遇公主 银铃女有心立校场
  第六十六回 御校场再镖夺魁首 花烛夜银铃得真情
  第六十七回 银铃女巧设赛马场 田再镖施计离樊笼
  第六十八回 牛角岭公主遭不测 龙口峰徐方遇强手
  第六十九回 小矬子夜探天罡寺 老侠客云游沙雁岭
  第七十回 沙雁岭北侠战恶道 雁门关军师迎将军
  第七十一回 施妙计八方伏将士 赶大元一战定乾坤
第一回 朱元璋南京登宝殿 张士诚今膛困雄兵
  第一回 朱元璋南京登宝殿 张士诚今膛困雄兵
  话说西吴贤王朱元璋,自于桥兵变以来,取襄阳,战滁州,平芜湖,克太平,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长江两岸,于元顺帝至正十六年,一举占领了江南重要城市南京。
  义军进城以后,搜剿残匪,出榜安民,奖励工商,赈济饥庶。经过一番调理,使这座萧条的城市,很快又兴旺起来。
  朱元璋把原来的金陵侯府改作王宫,日夜在那里操劳。两个月后,经文武群臣的一再催促,他祭告天地,即了皇帝位。从此,改国号为大明,年号为洪武,把金陵改为应天府,置省台司院衙门,大封功臣。
  几天后,洪武万岁稳坐龙墩,传下两道圣旨。第一道。命开明王常遇春为大将,率精兵十五万,上将二十员,出征开封,扼守黄河两岸,以防元兵入侵;第二道,派御总兵花云、吴良守太平府,郭子兴守镇江府,胡神守瓜州府,张兴祖守芜湖,郭光卿守滁州,胡得纪守乱石山,朱亮祖守宁国……一张圣旨,派出了三十六家御总兵,把守重要城镇。众将领旨,先后离京而去。
  书要简短。洪武元年秋八月这一天,朱元璋正在后宫观看兵书,忽有密使报道:“苏州王张士诚起大兵三十万,进攻大明帝国。前锋部队已攻占了天长关,守将何二愣不幸阵亡。”
  朱元璋闻听大怒,马上传旨击鼓撞钟,召群臣上殿议事。
  时间不长,文武群臣来到金銮宝殿,朝贺已毕,列立两旁。
  朱元璋道:“朕与张士诚素无冤仇,如今无故出兵,犯我疆土,杀我爱将,实属欺人太甚。朕欲兴师问罪,卿等以为如何?”
  定国王武殿章出班奏道:“张士诚坐镇苏州,已有十几个年头。他手下兵多将广,能事者甚多。此人嫉贤妒能,妄想独吞天下,实乃我大明一害。今出师有名,本应乘此机会,收复东南。”
  丞相李善长道:“想那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马增善等,名为义军,实则净做不义之事。万岁欲北赶大元,必先统一南方七省,以解后顾之忧。如此看来,眼下正是出兵之时也!”
  朱元璋听罢,就想即刻传旨征剿。可是,略一思索,又犹豫了。为什么?因为中山王徐达重病在身,不能出征;军师刘伯温正在两湖考察民情,尚未归来;开明王常遇春远在开封镇守,未在身边。这三人是他的左膀右臂,没他们随军,朱元璋放心不下啊!于是,他将心思对群臣述说了一番,又说道:“此番出征,何人能领兵带队?”
  护国王胡大海奏道:“这有什么发愁的?他们不在,不是还有我吗?你给我一支精兵,我把张士诚抓来就是!”
  武定王郭英说:“二哥鲁莽,又不曾单独领兵带队。倘若有失,大不利也!”
  胡大海很不服气,瞪着眼睛说道:“我说老七,你怎么也小瞧起二哥来了?你好好想一想,自咱起义以来,什么大事不是我办的?大江大浪我都不怕,何况一个小小的张士诚呢!”
  那位说,胡大海怎么称郭英为老七呢?书中交待:想当年,在安徽乱石山出了七位结义好友。他们是:老大武殿章,老二胡大海,老三汤合,老四朱元璋,老五邓玉,老六常遇春,老七郭英。按这样排下来,胡大海才叫郭英为老七。
  闲话体提。朱元璋听着众人的议论,琢磨片刻,说道:“你们不必争论了,朕要御驾亲征!”
  李善长一听,忙出班奏道:“主公乃万乘之尊,金枝玉叶。如今,国本初定,百业待兴,还是不去为好。”
  胡大海接了话茬儿:“哼!你们当文官的,就会溜须拍马。当皇上的为什么不能带兵,这是哪家的规矩?老四,你若领兵出征,可以壮军威,鼓士气,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李善长被胡大海抢白了一顿,觉得不是滋味,可是,又不敢跟他辩理,只得暗自憋气。
  朱元璋听罢群臣议论,说道:“朕意已决,卿等不必争议了。”说到这里,向殿前扫视了一眼,“孙坚何在?”
  钦天监孙坚出班施礼:“臣在!”
  “朕欲兴兵问罪,何日出师吉利?”
  孙坚取出历书,推算了一阵,奏道:“八月初五是黄道吉日,主公出征,定然大吉大利。”
  “好!”
  朱元璋站起身形,传出口旨:“朕亲统大兵十万,命郭英为先锋,汤合、邓玉为左护使,武殿章、赵玉为右护使,后军主将朱亮祖押运粮草,胡大海参赞军机。八月初五祭旗出师,不得有误。”
  “遵旨!”
  朱元璋将口旨传罢,拂袖退殿。接着,群臣散朝,各自去做应战准备。
  书不赘述。到了八月初五这一天,朱元璋头戴双龙双凤金翅盔,体挂金锁大叶连环甲,外披杏黄缎九龙团花战袍,腰系百宝穿花珍珠带,足蹬龙头凤尾牛皮战靴,左肋悬一口五金安铁宝剑,在众将簇拥之下,先祭天告地、拜别宗庙,又到大校场检阅了三军。接着,炮响九声,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出南京。文武百官也尾追而行,一直把朱元璋送到十里长亭。
  这阵儿,朱元璋的原配夫人马皇后,率领三宫六院众嫔妃,早已在此候驾多时。朱元璋见了,急忙下马,与皇后相见。
  马后端起酒杯,双手递到朱元璋面前,强作笑脸:“万岁兴师远征,必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愿陛下保重龙体……”说到此处,她嗓子便咽了,眼泪围着眼眶直转。
  马氏与朱元璋是患难夫妻。多少年来,出生入死,过的是血雨腥风的岁月,担的是数不清的风险。自来南京,太平日子过了还不到半载,又要开兵见仗。而且,这次是丈夫亲自领兵,作为恩爱的妻子,怎能不替丈夫担心呢?可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又不能过于悲伤。所以,她强忍悲痛,故作笑脸。
  朱元璋对妻子的心情,了如指掌。他接过酒杯,笑道:“休要替朕担心。料那小小的张士诚,掀不起多大风浪。此番出征,定能凯旋而归。”接着,又把京营殿帅张玉、副殿帅薛凤槁、应天府府尹梅四祖唤到面前,嘱咐道:“你们要听从皇后宣诏,好好守卫京城。”
  “遵旨!”三人唯唯领命。
  朱元璋把后事安排妥当,这才上马出发。
  马皇后目送元璋走去,率领文武回城。这且按下不提。
  且说朱元璋,统领雄兵十万,晓行夜宿,饥餐渴饮,直奔天长关进发。
  先锋官郭英带领人马,逢山开道,遇水搭桥,长驱直入,遥遥领先。这一日,来到天长关外,扎下营寨。次日,四更起床,五鼓造饭,平明列队,讨敌骂阵。
  苏州王张士诚手下的大将张克亮,杀出城来,与明军搦战。郭英一马当先,大战张克亮,只用了十几个回合,一枪刺张克亮于马下。苏州兵大败,郭英乘势攻占了天长关。入城后,出榜安民,并派专人向皇上红旗报捷。
  翌日,朱元璋进城,嘉奖有功人员,并命大将范永年留守天长,余者继续向西南进军。
  书要简短。明军所经之地,攻必克,战必胜,势如破竹,捷报频传,眼看离苏州越来越近了。朱元璋心情非常舒畅,暗自思忖道:可笑张士诚自不量力,竟敢与朕为仇,真乃飞蛾扑火也!苏州是鱼米之乡,风景秀丽,有“人间天堂”之称。朕攻占苏州之后,定要好好庆贺一番。想到这里,恨不能一口将苏州吞掉。他不断传旨,催促三军速行。
  这一天,朱元璋正督军前进,忽然,先头部队不走了。他不解其意,派人前去打探。
  时间不长,蓝旗探马跑来启奏:“启禀万岁,前面有一出家道人,拦住去路,口口声声要见陛下。武定王不允,他便躺倒在地。武定王命人将他抬走,可是,十个人也抬他不动。现在还在争吵,请旨定夺。”
  胡大海闻听,喝喊道:“老七真是个饭桶,把妖道杀了算啦,还用这般麻烦?老四,待我去收拾他!”
  胡大海要走,被朱元璋喝住:“慢!二哥不可莽撞。依朕看来,这个道人必有来历。咱何不将他唤到马前,问个原委?”
  胡大海不服气地说道:“哼!出家人没有好东西,理他做甚?”
  朱元璋一听,笑了:“话不能那么讲。军师刘伯温不也是出家人吗,怎么说没有好人呢?”
  “我是说,除了他之外,没有好人。”
  朱元璋知道胡大海一贯嘴硬,无理搅三分,便也不再与他斗口,传旨道:“速将道人带来!”
  “遵旨!”探马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时过片刻,只见军兵往左右一闪,武定王郭英领着一个老道,来到朱元璋面前。众人闪目一瞧,但只见:
  这道人,立马前,
  相貌堂堂不平凡。
  头上戴着鱼尾冠,
  无暇美玉上边安。
  八卦衣,身上穿,
  圆领大袖飘飘然。
  百宝囊,挎在肩,
  水袜云鞋脚上穿。
  面如玉,前额宽,
  狮鼻阔口柳眉尖。
  二眸子,亮如电,
  五络长髯飘胸前。
  一把拂尘手中晃,
  好似神人降凡问。
  朱元璋看罢,暗自称奇。
  老道转着眼珠,四处蜇摸了一番,单手打问询,口念:“无量天尊!贫道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问道:“请问仙长在何处修行,法号怎么称呼?”
  “贫道自幼在苏州天后宫出家,法号妙真是也!”
  朱元璋又问:“仙长见朕,欲奏何事?”
  “贫道斗胆问一句,万岁意欲何往?”
  朱元璋答道:“去苏州讨伐张士诚。”
  “俗家征战之事,与我出家人无关。不过,今有一事,不可不奏。”
  “有话请讲,朕愿闻高论。”
  老道说:“如今是金秋八月,农家正在开镰收割。万岁引兵十余万,辎重连轸数十余里,所到之处,人踏马轧,对庄稼危害极大。为此,百姓怨声载道。万岁兴仁义之师,名为拯救天下黎庶,实则却给他们带来了苦难。言行相背,此乃大不义也!贫道斗胆,冒死进言,请陛下三思。”
  胡大海听着刺耳,把牛眼一瞪,说道:“你这老道真来无理!自古行军打仗,哪有不在地上走的?我们又没长翅膀,能飞到苏州去吗?糟踏点庄稼算得了什么,用不着你瞎操心!”
  朱元璋怕胡大海再说难听话,忙接过了话头:“仙长言之有理。朕本不忍心糟踏庄稼,怎奈人多路窄,进军不便啊!但不知仙长有无良策?”
  老道笑着说道:“主公真乃仁德之君也!贫道自幼生长在此地,对这里的山川地理了如指掌。万岁如不嫌弃,贫道愿为主公领路,既不糟踏庄稼,又可早日到达苏州。此乃两全之法也,不知万岁龙意如何?”
  朱元璋闻听大喜,边笑边说道:“承蒙仙长惠愿。单等平定苏州,必与你重修庙宇,重加赏赐。”
  “贫道不敢贪欲多求,但愿黎民少受涂炭,已是求之不得的了。”
  朱元璋命郭英拨给老道一匹快马,在前边带路。老道千恩万谢,策马而去。
  此时,胡大海又说道:“哼,我看这妖道来得蹊跷,不像善类。万岁因何听他胡言?”
  朱元璋道:“二哥言之差矣!人家说的俱是正理,咱们焉能不听?况且,人家至诚进言,咱却之也不恭呀!”
  胡大海还是犟着他的死理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哼,还是多长几个心眼儿为好!”
  武殿章说道:“我看不会有什么差错,二弟休再猜疑。”
  郭英道:“既然主公已传口旨,我们多加提防就是。”
  简短捷说。从这天开始,明军便离开大道,绕山路而行。起初,山路还不太难走,车马辎重仍可以通行,可是到后来,山路越来越难走了。翻过一架山,又是一道岭,古木廊林,道路崎岖。军兵累得呼呼喘气,通身冒汗,一个个口出怨言,叫苦不迭,都想返回原道。
  朱元璋心中生疑,命军兵去寻问老道妙真:“此处是什么地方,因何这样难走?还需几时才能到达苏州?”
  时间不长,军兵回来奏道:“禀知我主,妙真道长说,这个地方叫金锁山。转过这架大山,就是苏州。他还说,最多再走两日,便可到达。”
  朱元璋心想,如此说来,不论往前走、往后退,都一样费劲,还是继续前进有利。于是,马上传旨,晓谕三军,再鼓一把劲儿,冲过难关。
  到了第二天黄昏,山路变得宽阔多了。掌灯以后,大军来到一块盆地。
  朱元璋刚要传旨安营,突然间,郭英慌慌张张来到马前:“启奏陛下,情况有变,那个老道不见了!”
  “什么?!”朱元璋倒吸了一口冷气,忙问道:“何时不见的?”
  郭英答道:“掌灯时分。”
  胡大海说道:“嗐!我说出家人没有好东西吗,你偏不信,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郭英道:“事已至此,悔也无用。我看咱们往后撤吧,呆在这里,于军不利。”
  朱元璋点头:“快传朕的口旨。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调头撤军!”
  口旨传出,军心浮动,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正在这时,探马来报:“启禀陛下,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探马道:“我军的归路已被苏州官兵截断,粮草全被劫到山外。”
  郭英忙问道:“后军主将朱亮祖哪里去了?”
  探子道:“下落不明,无法探听。”
  朱元璋听罢,额角上渗出冷汗,紧咬牙关疾呼:“冲出去!一定要冲出去!”说罢,他把御鞭一晃,双脚点镫,飞马直奔后队。众战将不敢停留,各率亲兵尾追而去。
  他们来到后队,勒住坐骑,定睛观瞧。只见铁枪将赵玉,正指挥军兵搬运石块。为什么?原来,山口已被苏州兵用巨石和叉车堵死了。什么是叉车呢?就是装满石块的普通马车。苏州兵把它从山顶扔到山口,左一辆,右一辆,横七竖八地交错在一起,搬不好搬,挪不好挪,是最厉害的障碍物。
  朱元璋仔细观看,见叉车、巨石已把山口封严。若想打开,谈何容易呀!可是,事到如今,怕费事也不行了。他亲自指挥三军,动手消除障碍。
  正在这时,忽听山头上锣声震耳,炮号连天。霎时间,箭矢、火铳、飞石、土炮,一齐奔明军射来。势如狂风,疾如暴雨,直打得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明军死伤惨重,鲜血染红了山野。朱元璋见势不妙,忙引兵退出险地。
  简短捷说。一夜之间,明军连冲了七次,也未冲出山口。结果,损伤了人马五、六千名,把朱元璋急得五内俱焚。
  次日天亮,朱元璋等人才看明白。他们四周全是大山。这些山,山势险恶,立如镜面,无处可攀。山上旌旗林立,布满了伏兵,只有南北两座山口可以出入。但是,北山口已被叉车堵死,南山口又被苏州兵用重炮封锁。这样一来,想要出去,比登天还难。
  朱元璋看罢,不住地捶胸叫苦,对胡大海、郭英等众将说道:“千错万错,都错在寡人身上。朕不该耳软心活,中了妖道的诡计,致使诸公跟我受累。”
  右护使武殿章道:“智者千虑,难免一失。诸葛亮乃古之圣贤,还错用马谡,失了街亭。何况主公乎?”
  胡大海也说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日后多听点别人的话就好了。如今,后悔能顶何用?”
  正在这时,山头上突然炮响三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众人抬头观看,只见山上绣旗摇摆,闪出一簇人马。紧接着,人马列立两旁,中间露出一把销金伞。伞下罩定一人:头顶金冠,身披黄袍,腰横玉带,足蹬龙靴,肋佩宝剑,面如重枣,三络长须,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此人并非别人,正是苏州王张士诚。
  朱元璋举目再瞅,见张士诚左侧站立一人:身高体壮,头戴卷檐儿荷叶盔,斗大皂缨飘在脑后,身穿大叶乌金甲,外罩青缎子战袍,面如锅底,黑中透亮,豹头环眼,燕额虎须,真好像三国的张飞再世。此人正是苏州兵马大元帅张九六,绰号赛张飞。
  朱元璋再一细瞧,见张士诚右侧站立着一个出家道人,正是那个领路的妙真。书中交待:他的真名叫张和对,绰号赛张良,是张士诚手下的军师。在他们左右,还站着几十名大将,一个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朱元璋正在观瞧,就见一个偏将朝山下喊话:“明军听着!请你们的皇上出来答话!”
  朱元璋也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催马出阵,站到队伍最前边,仰面答道:“朕就是皇上陛下,尔等有话就讲吧!”
  苏州王张士诚兴高采烈、得意洋洋地说道:“元璋兄,别来无恙乎?自当年十王兴隆会一别,屈指算来,已有十载。不期在这牛膛峪相遇,幸会啊幸会!”说罢,哈哈大笑。
  朱元璋直气得浑身战栗,面色苍白,用手点指苏州王:“张士诚!朕与你一无冤、二无仇,都是义军,尔何故不宣而战,夺我城池?今日,你施奸计将寡人困在此处,意欲何为?”
  张士诚听罢,满脸奸笑道:“本王对你实说了吧!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你自封为帝,把本王置于何地?这就是我困你的原因。你是个明白人,若能依我三件大事,我便马上放你们逃生;如若不然,定叫你们都死在这牛膛峪中!”
  朱元璋问道:“哪三件大事?”
  张士诚说道:“一,你咬破中指,马上下一道血诏,答应把南京、太平、瓜州、镇江、芜湖、滁州等重要城池,划归我有;二,你必须脱袍让位,北面称臣,让我做皇帝;三,把你的军队如数交出,归我统率。这三件缺一不可,望你三思。”
  还没等朱元璋说话,胡大海早就忍不住了,扯开大嗓门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别说三件,就连半件我们也不答应!”
  张士诚大怒:“哼,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尔等已死到眼前,还敢如此放肆!来呀,大炮伺候!”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胡大海走险闯连营 张九六出营截猛将
  第二回 胡大海走险闯连营 张九六出营截猛将
  朱元璋被困牛膛峪,张士诚乘机要挟。结果,被胡大海顶了回去。
  张士诚大怒,要炮打明军。老道张和汴急忙拦住,说道:“大王息怒,贫道有话,要对朱元璋去讲。”
  “讲!”
  “无量天尊!”张和汴口颂法号,冲朱元璋喊话,“陛下,事到如今,悔也无用。方才,我家大王所提的三件事情,听起来似乎有点苛刻,其实不然,起码能保全你们的性命。只要你认罪服输,称臣纳贡,还不失你封侯之位,这有什么不好?比起你当初给人家做工、放牛来,不是要强得多吗?话又说回来了,如今你被困牛膛峪,已成了瓮中之鳖。那三件吗,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退一步讲,是我们大王体恤上天好生之德、不忍心将你们置于死地,才提出了那三条。只要你一点头,就算把十万余条性命救下了。难道你忍心让那么多人马,陪着你一起送命吗?”
  赛张飞张九六也大声喝喊:“朱元璋,你放明白一点。如今,尔等的粮草已被本帅截获。人以食为天,如不投降,就把你们活活饿死!”
  胡大海听着听着,眼珠一转,接了话茬儿:“这件事非同儿戏,我们得商量商量。现在就逼哑巴说话,我们死也不从!”
  张士诚听罢,与张九六、张和汴耳语了一阵,说道:“好,本王就等你们一时。不过,咱可把话说清楚,侥幸是不存在的。到时候,休怪我张某翻脸无情。”说罢,带领兵将扬长而去。
  再说朱元璋。他无精打采地率兵来到一块盆地,安营下寨,挖战沟,设鹿角,把四周护好。除派右护使赵玉巡逻而外,其余将官皆到中军议事。
  朱元璋长叹一声,说道:“张士诚欺人太甚!各位爱卿,有何良策,可解此危?”
  郭英奏道:“贼兵把守得坚如磐石,突围断无成效。依我看来,最好是搬兵求救。倘若救兵前来,咱来它个里应外合,何愁此危不解?”
  “好!”众人听了,点头称是。
  朱元璋略思片刻,说道:“张士诚已布下天罗地网,恐怕难出重围。”
  右护使武殿章说道:“是啊!咱们能想到的,人家也能想到。该如何闯出去呢?”
  胡大海接过话茬儿:“嗐!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现在是逼上梁山,不上也得上,别的路没有哇!”
  朱元璋道:“二哥说得有理。不过……谁能挺身走险呢?”
  胡大海道:“什么走险不走险的,看你说得有多可怜。你是皇上,说话就是圣旨。派到谁头上,谁就得去。反正在这儿呆着也是死,还不如死到战场上痛快呢!”
  武殿章听了胡大海的话,忙说道:“二弟说得对,请万岁传旨吧!”
  先锋官郭英摇了摇头,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草率。派谁突围,得慎重挑选,不能摸脑袋就算一个。个人死活是小事,主要是能把事办成。这可是关系到十多万条性命的大事啊!”
  朱元璋点头说道:“有理。老七,你看派谁为宜?”
  “这个……”郭英四下蜇摸了一眼,说道:“依微臣之见,此事非我二哥胡大海不可!”
  胡大海一听就急了,他把牛眼一瞪:“老七,少胡说八道!在座的哪一个不比我强,你怎么专看我老胡别扭?”
  郭英说道:“吓死小弟也不敢拿二哥取笑。请让大家说说,我提得对不对?”
  左护使汤合说道:“郭先锋之言极是!我不是当面夸奖您,咱们义军每到了紧要关头,都是由二王出面解危。人们在背地里经常议论,说二王千岁是隋唐的程咬金转世,福大、命大、造化大。除您之外,谁也办不了这种大事。”
  汤合这几句话,把胡大海说得飘飘然、然飘飘,都美到云眼里去了:“啊……”
  朱元璋说:“郭爱卿与汤爱卿言之有理。二哥,您就辛苦一趟吧!”
  众将也齐声附和:“此事非二王干岁不可,您就辛苦一趟吧!”
  胡大海是个顺毛驴,被大家这一顿恭维,早把“危险”二字抛到了九霄云外:“好吧!既然诸位看得起我,那我就走它一趟。不过,咱可得把丑话说到前头,此事能不能办成,我可没有把握,也许刚出门就被人家打死,也许闯营时被人家抓住。也许……这么说吧,我这一去,真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啊,说不定会遇上什么意外。”
  邓玉说道:“二王千岁久经疆场,经多见广。此番突围,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胡大海说道:“你别念喜歌了。这一回呀,我心里连一点儿底也没有。”
  郭英说道:“事不宜迟,请二哥速作准备。”
  书要简短。朱元璋提笔在手,写了一道圣旨。飞调三十六路御总兵,到牛膛峪救驾。接着,用过玉玺,用黄缎子包好,交给胡大海。
  胡大海将圣旨斜挎在身,饱餐战饭,身披重甲,从亲兵手中接过丝缰,说道:“我可要走了。诸位有什么话快点说,一会儿再想说可说不上啦!”
  朱元璋道:“常言说,‘救兵如救火’,请二哥不要耽搁!”
  “这个我明白,你就放心吧!”
  郭英也说道:“方才我问过军需官,现在的粮食仅够十天吃用。二哥你可算着点儿,若超过十天,恐怕咱们就见不着面了。”
  胡大海说道:“你们放心。只要我老胡活着,就不能让你们归位。”说罢,转身往外就走。
  朱元璋率领众将,送了一程,又送一程。
  胡大海道:“诸位留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们还能把我送回南京?”说罢,飞身上马,朝众人抱拳一施礼,奔南山口驰去。
  众人恋恋不舍,又遥望了一会儿,才回营而去。
  按下众人候信儿不提,单表二三千岁胡大海。他辞别众人,打马如飞,奔南山口而来。
  此时,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星光闪烁,月色朦朦,已到了定更时分。胡大海往四外观看;只见那黑乎乎的大山,手挽手、肩并肩,像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静静地站在苍穹之下。山头上灯光闪闪,漫无边际。不用间,那准是苏州的兵营哨卡。再往前看,山口左右的两架大山,几乎靠在一起。上面有一架飞桥,好像两个和尚拉着手,站在那里。飞桥上风灯摇晃,火把跳跃。看样子,把守的军兵一定不少。
  胡大海看到这里,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暗暗说道:啊呀,成功与失败,就在此一举了。但愿真主保佑,让我老胡平安闯出虎口,搬来救兵。到那时,我定要启奏圣上,给真主建造大清真寺,以表诚心。
  胡大海为什么要许这个愿呢?因为他是回回,信奉真主。在大明朝廷以内,回族官员几乎占着一半。像定国王武殿章、开明王常遇春、忠顺王汤合、忠义王邓玉等,都是回民。可以说,明朝的江山,是回汉两教打下来的。
  闲言少叙。胡大海心里想着,打马向前,眼看离山口越来越近了,突然,飞桥上有人喊话:“站住!再往前来,可要开炮了!”
  胡大海听了,不由心里一哆嗦,够戗!我是站住,还是不站住呢?站住吧,就出不了山口;不站住吧,就得变成炮灰。哎呀,这……他心里想着,马可没有停蹄,照旧往前行走。
  这时,飞桥上又有人喊叫道:“有人要出山口,快点大炮,预备——”
  胡大海听人家真要开炮,可不敢再往前走了。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忙把马带住,扯开大嗓门,高声喊话:“不要开炮!我是奉命来见你们头头的,有要事相告!”
  胡大海的嗓音特别好,又高又洪亮。这一嗓子,能传出三里多地。他喊话出口,飞桥上果然没有点炮。停了片刻,才有人喊叫:“喂!你可听清楚了,不准动。若再前进一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胡大海抬头一看,飞桥上闪出好几十人,他们各擎着强弓、硬弩和火铳,都对准了自己。胡大海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嬉皮笑脸地冲他们一拱手:“弟兄们,辛苦了!在下是明营的大将胡大海,奉我主朱元璋之命,来见你们苏州王张士诚,有要事面禀。你们可别误会,我不是来打仗的。你们看,若要打仗,能是我一个人前来吗?”胡大海连说带比划,跟真的一样。
  苏州兵听罢,彼此交换着眼色。其中一个小头目说道:“既然如此,请胡将军稍候片刻,已有人给我们主将送信去了。”
  “多谢,多谢!”胡大海说罢,低下脑袋,盘算着下一步的办法。见着他们的主将,我该以何言答对?该用什么办法混出山口?他心里乱作一团,一时拿不出好主意,只好见机而行。
  时间不长,忽听对面马啼声响。胡大海定睛一看,见灯光明亮之处,闪出一队人马,约有七八百人。他们各擎着兵刃,来到近前,往左右排开。接着,正中闪出两匹战马,马上端坐两员战将。岁数都不大,长相极为相仿,穿戴也相同,都是银盔银甲,白马银枪,面白如玉,光嘴没须,生得潇洒漂亮,好像一对双胞胎。
  这俩人真是一对孪生兄弟。上垂首那位叫王信,下垂首那位叫王义,他们是苏州著名的老英雄王爱云之子。王爱云绰号江南大侠,此人文武双全,现在扶保张士诚,任职丞相。他的两个儿子是张九六手下的战将,负责把守南山口。
  王信、王义听了军兵禀报,不知来者的用意,急忙披挂上马,引马步兵七百,来到山口。哥儿俩往前一看,果然是一人一骑,四处静悄悄的,并无伏兵的迹象。看罢,这才将心放下。
  王信马往前提,用枪点指:“来者是谁?快报上名来!”
  胡大海一看,心中暗喜。好啊,原来是两个毛孩子。嗯,好对付。想到这里,他在马上把大肚子一腆,说道:“你们先别问我,我先问问你们是谁,看配不配跟我讲话。”
  王信一听,心里的话,这个老家伙,口气可不小!说道:“你且听了!在下名叫王信,绰号小白龙。他是我弟弟,名叫王义,绰号小白鹤!”
  胡大海听罢,从鼻子眼里哼了一声:“原来是两个无名之徒!”
  王信闻听,火往上撞:“黑贼,休要小瞧于我!我们弟兄虽无名气,可我爹爹却是人所共知的英雄。”
  “谁?”
  “他老人家绰号南侠,现在苏州工手下任丞相之职,名叫王爱云!”
  胡大海听了,果然一愣。暗道:“啊呀,原来他们是老王头儿的儿子呀!嗯,有主意了。”胡大海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哈哈大笑:“啊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闹了半天,你们是我王大哥的令郎呀!”
  王信一愣:“你是何人?”
  胡大海见问,又吹开了;“孩子,提起我来,可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姓胡名大海,现任大明护国王。想当年,八月十五闹燕京,掐诀念咒破过红衣大炮,还破过三千六百架飞铁鸟。后来,在徐州做了三年太上皇。于桥兵变,大闹真武顶,走马取襄阳,威震三江口,枪挑铁滑车。提起我来,声震四海,名贯宇宙。我乃盖世英雄也!”
  胡大海这顿吹呀!真的也有,假的也有。他也想好了,年轻人好糊弄,啥大就说啥吧!
  王氏弟兄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如今听他这么一吹,更不知他吃几碗干饭了。因此,哥儿俩相视无言,苶呆呆发愣。
  胡大海偷眼一看,心里的话,嗯,唬住了!好,我还得接着吹。于是,继续说道:“要说起你爹王爱云来,跟我的交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老哥儿俩敢比桃园的刘关张,上古的羊角哀、左伯桃。我俩曾同堂学艺,同吃同住,左右不离。他曾对我说过:‘将来有了儿子,一定拜你为师。’后因各保其主,我们俩见面的机会也就不多了。没想到啊,你们现在都这么大了。你娘——我那老嫂子可好吗?说起来,她和你爹成亲的时候,还是我的媒人呢!”他满嘴胡诌八咧,瞪着眼睛说瞎话,真把王氏弟兄给唬住了。
  王信说道:“胡大叔,我哥儿俩确实不知往事,请您多多恕罪。”说罢,在马上抱拳施礼。
  胡大海忙说道:“嗳!这算不了什么,不知者不怪罪嘛!”
  王信又说道:“不过,现在咱们各保其主,应先公而后私。恕侄儿无礼,请问大叔,您见我主所为何事?”
  胡大海把脸一沉,说道:“这也是你们应该问的?我若讲出来,你们能管得了吗?废话少说,快领我去见张士诚!”
  王信一听,有点为难地说道:“这个……”
  “这个什么!你们不肯带我去吗?那好,咱可把话说明白了,我有军机要事与他相商。若是耽误了,你们可吃罪不起!”
  王信哥儿俩悄声合计道:“领他去吧!万一真耽误了大事,那可不好办。”
  哥儿俩商议已定,王信拱手道:“大叔,既然如此,那我陪您一同前往。”
  胡大海点头说道:“这才叫会办事的孩子呢。走吧!”说着,催开战骑,穿山口而过。
  王信忙领一百骑兵,在后边紧紧跟随。他名义上是陪同前往,其实是武装押送。
  胡大海心如明镜,暗道,谢天谢地,总算混过了火炮这一关。可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偷眼朝四外一看,见王信紧紧地贴着自己,后面都是骑兵。他们稳坐雕鞍,弓上弦,刀出鞘,枪尖对着自己的后背直晃。稍有不慎,就得丧命。此刻,胡大海心急似火,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出虎口。可是,他却装得像没事人一般。诸位,这个滋味可太难熬了。这种差事,也就是胡大海行,换谁也干不了。
  书要简短。胡大海他们走出南山口,行进在一面慢山坡上,越往前走,地势越低,眼前就是一片平地。胡大海偷眼一看,但见眼前帐篷连着帐篷,像海浪一般,望不到尽头。帐篷四周,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左一道战壕,右一道鹿角。还筑有几道石墙,把交通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书中暗表:这南山口外,全是苏州兵的连营,那真是星罗棋布,密如蛛网。那里共设有十八道防线,全长三十余里,真可谓“戒备森严”啊!
  胡大海看罢,暗骂道:那狠毒的张士诚!如此防务,即使把救兵搬来,也难以攻破。想到这里,心里头不由堵了个大疙瘩。可又一想,哎呀,我可不能去见张士诚。真若见到他,我可就跑不了啦。嗯,现在就得设法脱身。他眼珠一转,问王信道:“此处离中军帐还有多远?”
  “快了,再过三道防线就是。”
  胡大海口外一蜇摸,见奔西去有一条道儿,那里连营比较稀疏。他打定主意,要从那里逃走。于是,又把鬼点子使出来了:“我说侄儿,谁在后边跟着咱们呢?”
  “没人呀!”
  胡大海故作惊讶:“谁说没人,那不是人吗?”
  王信听了,赶紧勒住马头,回首观望。那些骑兵见了,也纷纷扭头观瞧。胡大海乘此机会,双脚点镫,奔西边就跑。
  王信回过头来一看,见胡大海已经跑出一百步开外。他恍然大悟,高声骂道:“黑贼,你哪里跑?”说罢,催马就追。
  骑兵们也喊:“截住他!快抓胡大海!抓胡大海呀——”
  霎时间,苏州兵一阵大乱,纷纷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胡大海灵机一动,也扯开嗓子,一个劲儿地喊叫:“快抓胡大海!快抓奸细呀——”
  他这一喊不要紧,把苏州兵都弄糊涂了。怎么?他们也不知谁是胡大海了。有些军兵,各待着兵刃,把王信的人马给拦住了。
  王信大怒:“你们瞎了眼啦,截我做甚?”
  当兵的认出王信,急忙问道:“谁是胡大海?”
  “前边那个黑大个儿就是。”
  军兵听罢,返回身来又追。他们边追边喊:“截住他,前边那个就是胡大海——”
  胡大海双手捻枪,也边跑边喊:“对!截住他,前边那个就是胡大海——”
  此时,夜深天黑。那些苏州军兵,本来就不认识胡大海,再加上穿的戴的也没明显分别,所以,更难辨认敌我。霎时间,整个大营,连喊带叫,热闹得好像开了锅。
  再说胡大海。他边喊边跑,左拐右转,在苏付州兵营盘里可就画开地图了。虽然没遇上什么障碍,可是,想要出去,可不那么容易。所以,把他急得周身冒汗。也该着他倒霉,三转两转,竟转到张士诚的中军帐前来了。
  且说苏州王张士诚。他施计将朱元璋骗进牛膛峪,真有说不出的痛快。为此,他在南山口外,扎下大帐,隆重庆贺。此时,在座的有大帅张九六,军师张和汴,金镋无敌将吕具,银锤将吕天宝,大力神苏勇,扬威将军吕勇等,共七十余人。大帐之中明灯高照,亮如白昼。桌案上摆着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帐下鼓乐喧天,奏着得胜乐。侍从出出进进,送酒送菜。张士诚居中而坐,神采奕奕,满面春风,向在座的文武,频频举杯祝贺。
  金镋无敌将吕具说道:“大王洪福齐天,将朱元璋和他的十万大军困在牛膛峪中。朱元璋已成瓮中之鳖,非降即死,大明江山眼看就是我们的了。可喜啊,可贺!”
  吕具字东人,是苏州人氏,亲兄弟六个,号称吕氏六杰。他自幼受高人传授,武艺出众。生来膂力过人,两膀一晃有千斤的力气,惯使一条一百五十斤重的凤翅鎏金镋。马快,力猛,实在是一员虎将。当年,十路义军在九江聚会,吕具曾威震“十国”,被授予金镋无敌将的称号。盟主大尧王刘福通,用三斤十二两黄金,给他造了一面金牌,上镌“横勇无敌,英雄盖世”八个大字。从那以后,吕具名声大噪,威震江南。他与张士诚既是至友,又是君臣。如今,官拜镇国大将军之职,在苏州军兵中威望极高。
  张士诚听了吕具的这一番言语,哈哈大笑:“东人,你说错了,这些计谋出自军师之手,是他劝本王这么办的。咱们应该感谢他,是他为苏州立下了大功!”
  军师张和汴谦恭地说道:“大王过奖了。计谋虽然出自贫道,还要依赖大王明鉴,依赖全体将士用心。我一个人算得了什么?”
  大帅张九六道:“依我看,朱元璋虽然被困,却无归降之意。须知,他决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咱必须严加提防。”
  张和汴听了,自信地接过话茬:“这个吗,贫道早已预料到了。他不归降又能如何?只不过枉自搭上性命而已。二十天后,我们就进山收尸吧,看一看朱元璋饿死的那副尊容,哈哈哈哈!”
  吕具说道:“军师休要高兴得太早。朱元璋虽然被困,可外边还有三十六路御总兵,兵力不下四五十万,大将至少数百员。何况,徐达、刘伯温都安然无恙。他们若知朱元璋被困,必然要前来解危救驾。这些,我等不可不防啊!”
  张士诚哈哈大笑道:“吕将军只知其一,不晓其二。明朝的救兵来不了啦!”
  众将闻听,不由愕然起来。
  张士诚接着说道:“我们这次进兵,不是单独进攻,是事先商量而定的。咱们只要把朱元璋困在牛膛峪,而南汉王陈友谅、九江王陈友必、徐州王李春等九国联军,就会打它个首尾难顾,攻占南京各地。那时候,刘伯温、徐达之辈都自顾不暇,还怎么来营救朱元璋?”
  军师张和汴接着说道:“我夜观天象,见朱元璋将星欲坠,紫微星朗照苏州,我家大王不久即可称帝矣!”
  众将闻听,无不欢喜,皆离座跪倒,三呼万岁。张士诚一见此情此景,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嘴都乐得快咧成瓢啦。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帐外一阵大乱。张士诚收敛了笑容,忙派人出去打探。
  时间不长,探子回来禀报:“明将胡大海闯到中军来了!”
  “什么?”张士诚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酒杯落地。心里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胡大海会飞不成?他是怎么混出南山口的?张士诚千头万绪,不得其解。
  此时,张九六大声暴叫:“大王放心,容本帅将他抓来,一问便知。”说罢,吩咐左右:“鞴马抬矛!”
  张士诚嘱咐道:“多加小心。”
  “是!”张九六答应一声,转身出帐,飞身上马,来到外面一看,只见军兵四处乱窜,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张九六怒喝一声:“擂鼓!”
  霎时间,鼓声四起。苏州兵见元帅来了,纷纷归队,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时,胡大海也赶到了,正与张九六马打对头。
  张九六喝喊道:“姓胡的,休要猖狂,待本帅拿你!”
  欲知胡大海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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