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异国风情>> 梁廷枏 Liang Tingnan   中国 China   清代   (1796年1861年)
海国四说
  海国四说:梁廷(楠)以“筹海防夷”为目的的著叙中最具代表性的著作,四部书于1844年后陆续撰成,合刊于1846年。该书合《耶苏教难入中国说》、《合省国说》、《兰仑偶说》、《粤道贡国说》为一书,作者在书中历述了美、英、法、荷、葡、意、西等西方各资本主义国家相继东来,企图用商品打开中国大门的过程与咄咄逼人的气势,并指出其唯利是图等特性。该书内容新颖、认识敏锐,在近代中国思想史上起着开先河的作用,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合省国即美利坚合众国,兰仑国即英国首都伦敦此处泛指英国。《合省国说》和《兰仑国说》就是对美国和英国的历史地理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情况的简要记叙,而于美国的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制度介绍尤多。这有助于当时中国人对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社会面貌的了解,开阔人们的视野。
  
  海国四说序
  序
  耶稣教难入中国说
  合省国说
  卷一
  卷二
  卷三
  兰仑偶说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粤道贡国说
  卷二·暹罗国二
  卷三·荷兰国
  卷四·西洋诸国
  卷五·英吉利国一
  卷六·英吉利国二
海国四说序
  ●海国四说序
  三代后,惟汉、元声威所至,视周、秦、唐、宋为远。然亦止西北关塞而外,未闻越葱岭而讫西ヂ。即历代市舶骈集广、闽,大率来自东南洲岛。故自元以前,尚不知有西洋诸国。
  明初,郑和返命,内臣接踵而往。费氏《天心纪行》、吴氏《朝贡》两录出,张氏《东西洋考》继之。而后,海西岛屿略有称名。其时,舟航梭织,所经复有亚非利驾亦云利未亚地,即今之所称曰第三洲,合大浪山迤西,别为一区者也。万历以后,西人遵海远求荒僻,又得亚墨利加之北,移人实之;既又沿溯而得其南,终更冒险以抵极南生火之地。虽不可居,而墨瓦腊泥加之名,缘是起焉。然当利玛窦之来,礼臣据《会典》,但知有西洋琐里,尚未知有大西洋。陈氏之《录海国闻见》,在我朝定鼎之初,图绘大地全形,犹不越前三方者,盖明末纪网失驭,无以柔远,贡国日少,声教不通。陈氏采掇之疏,厥端有在。
  逮奉圣化覃敷,南洋开禁,重译旅来,叩关受廛,如游闼户。入市之有合省国,即新辟亚墨利加之旷野。而若荷兰、若佛兰西、若英咭利、若喘、若连,则统逮于西洋。其始皆因贡得市,后则凡其种类与其属国,并得以有易无。二百年来,所以沾濡美利,涵泳皇仁者,可谓极深,诚渥浃髓沦肌矣。
  诸国之始至也,荷兰以助剿海逆,贡市最先,而意大理亚次之,博尔都噶尔雅又次之,英咭利又次之。英咭利虽奉冠带稍后,而贡献频数,一时恭顺,实出忱诚,未尝以其使臣之失仪辱命而尽绝之也。
  夫西国之风气,惟利是图,君民每聚赀合财,计较锱铢之末,跋涉数万里,累月经年,曾不惮其险远。来市虽众,率贸易工技者流,习狃夷风,方自以税重货多,日持市道之见,与为窥测。大体所在,开喻原难。故从来驭夷之方,惟事羁縻,养欲给求,开诚相与,毋启以隙而挑以衅,是即千古怀柔之善术。盖其人生长荒裔,去中国远,不睹圣帝明王修齐治平之道,不闻诗书礼乐淑身范世之理,所得内地书籍,出于市商之手,徒求值贼,罔裨贯通;更畏例严,购求忙杂;又飘栖异域,必无淹博绅贤,古义邃精,岂通解证。彼纵坚心求学,而择师乏术,从入迷途,薄涉浅尝,挂一漏万。无足以生其悦服,启其机缄。夫是以始终墨守旧行之教,递相传述,辗转附益。不知所考,则信奉愈坚;不知所疑,则触发无自意。
  五口通商之後,固专于牟利,亦乐于行教。信教之心愈笃,斯傅教之意愈殷。传欲其广,信欲其速,于是动以语言,劝以文字,诱以祸福。凡可以耸人闻听者,将无乎不至。议者极其事之所底,有虑其中于风俗人心而无如何,相与喟然太息者矣。
  虽然,无足虑也。其为言也浅,浅则不耐人思索,虽质至庸常者,亦将异说存之,况聪颖之士乎?其为事也虚,虚则徒令人疑惑,虽素讲因果者,犹必空文视之,况礼义之俗乎?且其教主之种种奇能异迹,姑无论仅从千百年后得诸傅闻,就令事事不诬,不过中国道流之戏幻。彼生长穷荒,圣教所不及之地,耳濡目染,沿递徵说,凡应考筮仕,并出于斯,里巷常谈,殆同读法,牢不可破,曷怪其然。诚使明性道之大原,圣贤之彝训,与夫古今治乱兴亡之迹,日用伦常之道,不啻居漆室而睹日星,濯泥涂而升轩冕。其不思而悔,悔而转,转而弃者,无是人,更无是理也。
  夫周孔之道洋施,本速於傅邮。特前此西海之外,舟车阻之,俟其从容向化,势已缓矣。今则招徕既广,望光而踵至者,未尝限以工贾之辈。迩者皇上扩天地之仁,恩施格外,听其购求典籍,延致中土儒生,大地同文,兆端于此。他日者,设能尽得圣君、贤臣、孝子、悌弟、义夫、节妇之见于纪载者,有以次第讲习,牖其愚蒙,引其向往,将所谓思悔转弃者,直旦暮闲事。是盖圣教普施之渐之,有以发其机而操之券,又安有人心风俗之足害也哉?
  予以读礼家居,取旧所闻,编成《四说》,先详彼教之委曲,而折衷之以圣道,并其所习闻之说考证焉,而明其所出,而后其教可听与方外并存,曰《耶稣教难入中国说》。次举入市之国之所称货多税重者,为之各胪其风土起灭之由,一冠以中国年号,自案牍以逮时贤撰著,参以彼所自说,诞异者仍而正之,而后始末燎如,用资闻见,曰《合省国说》,曰《兰仑偶说》,而终之《粤道贡国》。凡贡道之由广东者,纪其年月、品物、锡赉、筵燕,而厚往薄来之义见焉。贡道不止粤东,谨就耳目所及,不敢滥也。粤道不止西洋,附以暹罗诸国,从其同也。即称臣纳赆之故,可共晓然于天朝厚泽,煦育已深。不特思义顾名,群安无事,抑更沾濡圣学,勉作异域循良之民,则圣代声教,夫岂汉、唐以下比哉?区区之怀,如是而已。不曰“记”而曰“说”者,以中国人述外国事,称名自有体制,且非足迹之所及,安知其信?固不敢援李思聪之《百夷传》、侯继高之《日本风土记》为例也。编成,辄序其大凡于简端。道光丙午年正月梁廷楠自序
  ○序
  耶稣得以其教行于所近诸国久矣。领其教曰铎德者,四布徒众,递为劝引,往往不遗余力,非若中国圣人之在宥,群生闻风自起也。是故,先之以言,不入则资之以利,不入则竟劫之以威。上好下甚,下好上从,何怪乎一方百十国之靡然向风,影随而响应哉?汉代去秦火未远,遗编日少,故老渐凋。虽在中朝,犹将曲学争鸣,方且见异思迁,远求佛书于天竺,矧僻陋在夷之俗,又安识圣帝明王文物声名之别有所在。
  犭秦犭丕蒙昧,第率其好争喜杀、互为雄长之常,民生日衽席于锋镝死亡中,物稚而未得所养也,途歧而罔识所归也。一旦而耶稣生于其间,创为一说,开其地从来之所未有,复与其门徒弟子,各励其果敢坚忍之志,强辩重赘之舌,鼓力协心,罔惮车航险远,闲关以游于四国,家为之喻,户为之晓,不啻木铎之徇道路焉。而其为说也,则又专举人人所必敬共敬之天体,使返思而尊崇之;确指人人欲识未识之天心,为凿空而显释之。斯固有以取诸其人之意中,而出诸其人之意外矣。其立为科条也,则又宽之以伦常日用,而略限之以持斋戒杀,乐行所易,自不畏所难矣。习之以地狱天堂,而即终之以审判复活,因以其常自推信其变矣。浅之以启其可从,又歆之以使其必从,而且更惕之,使其不得不从。而适当声教未讫之时,争杀相衡之会,机触必动,势在必转,夫是以趋之若骛,一发不可复遏,以迄于今也。然吾固尝深思,其教之所从出,与夫所以得行之故,盖有疑而未安者焉。夫持斋戒杀,佛氏之宗旨也。西北酋长素诩仇戮,不如是,则民无噍类矣。天堂地狱,佛氏所借以劝善而戒恶者也。神道设教,过凿反诬,故轮回受生,儒门不道。然今之喇嘛以化身而转世者,盖有之矣。耶稣生佛涅二千馀年后,宗旨与释氏略相等。其撰遗经书,意质语浅,《圣母经》目似本《救度佛母经》为胚胎。而佛说诸经,多以奉持效验为文辞,今其教之所谓《信经》、《十字经》者,立意亦犹是耳。岂天厌杀乱,别增一教于西海穷陬,使相为表裹乎?顾何以入主出奴,各不相下也?回教肇始谟罕蓦德,所称幼而神异,能自造经典,敬天礼拜者。八思巴七岁诵经数十万言,其徒能吐火吞刀,其教许娶妻生子,与耶稣之生有异质,善诸幻术,男妇皆可入教者,何适相似耶?宗喀巴经之言达赖、班禅转生期以六世,与耶稣教所引古经,预书其降世救人奇迹者,又何适相似耶?三者皆后于耶稣,岂其事其说偶若辙合耶?抑耶稣虽生汉代,其书实晚出行世,后起者特即三者之前事,汇托之一人,以自相夸大耶?不然胡为乎信之者目睹转不若耳闻之多也?不然胡为乎受刑在建武八年,月果东行示变,而汉志乃竟从缺也?姑无论西邦自为文献纪载,所在牾,无足深辨也。就令变水为酒,叱风遏浪,一切皆实有之,要不过师巫一时戏幻之术,正佛氏之所谓下乘者,中土如叶法善、冷谦辈皆所优为。即死去旋活,当亦与尸解无异,其人殆不可胜计。然在当时,止自证其道,自成其仙,初未闻有普招庸众,唪为教主之事。而一耶稣乃令人震惊若此,信乎少所见者之多所怪。而教之传否,必视夫所传之地为幸不幸矣。凡皆不能无疑于吾心者也。
  且伊古以来,论盛德大业,至五帝三王止矣。颂扬五帝三王之德业,纵极其推崇,亦至称曰“开天”、曰“继天”、曰“则天”、“配天”止矣。以杂教言,如墨德墨克,固葱岭以西所最信服者也。顾群称之曰“天使”,以为无以复加矣。今耶稣明明与人同生死,乃既名以天主之尊,更实以分天之体,与《援神契》之称太山为天帝孙,《博物志》之称帝二女居洞庭异矣。呜呼,其称名亦甚矣!天分其体,礼拜谓何?非所谓日戴而忘其高耶?夫以是而行善、求福,亦善其所善矣。此尤不能安于吾心者也。
  自来知命者不立岩墙,故明哲为保身之要。耶稣以一介编氓,处父母之邦,日以行法耸动于人国,招时所忌,不得其死。使其先能知几,当不至是。今取其所为而悬揣之:既虑人疑行教之不免,教将缘是中止也,于是设为舍死救人之说,因以死后复活者,明其生有自来,殁有所为,则虽横死而不足生向教者之悔矣;又虑人疑笃守教而乏近报,势必久而思去也,于是设为复活审判之说,先以茫无定期者使之预为其地,益固其心,则虽迟久而不足以绝入教者之望矣。所谓语切则易从,势在则易转者,其故如此。
  自明网失驭,而后利玛窦、龙华民、艾儒略诸人,相率踵至,粗习中土文字,加以儒流为之润饰,宫中亦毁所奉佛像而偏崇之,南都则倾信者以数万计。盖礼教刑政失于上,奇[B103]跛僻兴于下,而枢纽之交,又在易七日之拜为朔望,随俗所便,故说骤得行。
  皇朝正学昌明,风俗醇厚。乾隆间,闽、粤之相传习者,偶有一二无业游民,利其资用,实则阳奉而阴违之。自是之后,已绝根株。边ヂ数十年来胥忘其事,无所用其操切。近日广予通商,市地既广,行教者涉险远来。然自求厥福,不为民害。如听其自存一教,亦昭柔远之义。爰撰为此编,以告我中华之欲悉其源流巅末者。夫饮水而先得中泠卓锡之味,有同嗜也,咸卤在前,则止之而毋庸止矣;相马而先得超踔腾越之才,有同爱也,驽骀在前,则舍之而毋庸舍矣。彼悬空预拟善其所善之谈,今虽盛行西国,倘他时圣教所被,识见日开,必将有辨江心之味思冀北之群者。机势在有不券而符,况生际文治精华云汉昭回之盛如圣朝今日者哉!
  道光二十有四年甲辰十一月朔梁廷楠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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