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言情>> 席娟 Xi Jua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72年二月)
親愛的,你被我設計了
  天地良心!
  要不是為了報恩,
  要不是為了作研究,
  她幹嘛犧牲這麽大,把自己搞得……
  好吧,好吧,就算還有那麽一點點暗戀情愫吧!可是……
  十個月耶!難道他不知道懷孕很辛苦的嗎?
  居然還可以把一張俊臉臭成那樣對她!
  好像她偷了他什麽天大的寶貝似的,
  從沒見過像東方磊這麽小氣的男人!
  她不過就是偷了他的‘種’嘛……
  第1節
  第2節
  第3節
  第4節
  第5節
  第6節
  第7節
  第8節
  第9節
  第10節
  開春閑談
  附錄
  天才少女一旦過了二十歲之後會稱為什麽?天才少女之前,是天才兒童;再之前,有沒有天才嬰兒這回事?似乎沒有。
  那,一個天才過了少年期之後,衹能稱為天才或天資聰穎的傑出人士了。沒有什麽天才成人、天才老人之類的稱呼。
  唉,天才!多麽刻意去創造的名字。
  在“巴剋”酒吧陰暗的後門巷子,完全無法想像此刻人聲鼎沸的酒吧內景,以及車如流水馬如竜的人潮正在前門喧嘩著,為午夜十二點的鐘響啓開夜生活的序幕。
  後門,一如全天下餐廳的後門一般,一定是個窄巷,用來堆垃圾與員工出入上班的地方,當然誰也別奢想這樣的地方會有人肯多加關愛加以佈置一番。
  事實上,如果這個地方突然跳出一堆又肥又醜陋的大老鼠,古泉蓮吟也不會太訝異,但她會嚇死。實驗室中養的白老鼠與外面橫行於垃圾堆中的大灰鼠到底是不同的,在連日來的證實之後,她深深肯定不是所有的老鼠類都是可愛的。
  老天,除了不能忍受的老鼠外,她已經盡量去忽略周遭的惡臭與蚊蠅環繞在身邊的惡心情況了;她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這麽髒亂的地方,而這地方還位於號稱世界第一大都市的紐約市中。
  是天才嗎?“天才”兩字又能代表什麽?既不能施法術改造目前身處的環境,也不能有足夠的智慧能確保她在此地不會遭到壞人的攻擊。天才唯一有的,是在知識領域上有某方面的特質,並被訓練成專業人才;其他的,幾乎是與無知劃上等號。
  實驗室外的世界於她而言,一如初出子宮的嬰兒見識到另一番不知險惡的洞天。
  是的,她是被封為天才少女的十八歲女孩,從她有記憶以來,書本是她的所有世界,她總是能輕易地去理解老師所教授的課程,尤其在生物學上被挖掘了驚人的天賦。直到十四歲,她被送入“特洛弗研究所”當起了研究員;那是個特殊的機構,專門延攬世界各地天才少男少女的研究中心,一方面啓發各自的專長,一方面也用以研究天才的細胞與平常人有何不同。
  而她,則是專攻遺傳學方面的研究。她的“天才”基因來自她那科學家的雙親,而她又是混血兒──據說混血兒的智商較純種兒為高。父親為日本與中國大陸混血兒,而母親則是美國與臺灣的混血兒;推算下來,她的血統反而是中國血液較濃厚了,占了二分之一。混血會不會創造天才是不可而知的,但外貌上倒真的是占盡了好處。
  她是個相當美麗的女子,擁有一頭黑波浪似的捲發,不束髻時,風情自現;精緻的瓜子臉是純中國的遺傳,長著柳眉杏眼。小巧挺直的鼻子應是日本方面的特徵;***白裏透紅。一六0公分的身高與濃纖合度的身材,以西方人的眼光而言是嬌小了些,但在東方人來說,可真是完美極了──既使此時那副好身材被包裝在寬大的吊帶褲下,特大號的襯衫也淹沒了她的上半身。
  她有一雙特別漆黑的雙眸,一般的東方人的眼瞳大多是深棕色中帶著黑色,而她不,她是真正黑玉一般的眼眸,黑白分明得像是初生娃娃一般的純真,可惜五百度的近視擋住了那分清澈。
  她不知道自己是美麗的,事實上研究所衹看實力、智力與研究成果,這跟美醜是無關的;會被崇拜的,也是那些在研究中有重大突破的英雄。沒有人會因為長相特別美麗而多加註意。衹能說,她知道自己長得不難看;既不是麻子臉,也沒有特別缺失的地方。
  站得好纍,她忍不住蹲了下來,一邊忙著揮走蚊子之類的小生物;令人作惡的惡臭聞久了,嗅覺會失去感應力,頭腦倒是有些昏了!
  她已經在此站崗五天了!上個月底她就是在這間酒吧跟丟了“他”,無計可施之下,她衹好相信“他”會以此當聯絡站,再度來訪。在兩個月以前,她天天站在“他”的律師事務所門外,以為他是老闆之一,必然會天天去上班──天知道那是多麽愚昧且單純的想法!誰規定老闆得天天準時打卡上下班的?事實不就證明了那根本是她自己認定的想法。原本當老闆的人可以不準時上下班的,甚至兩個月完全不進公司,公司也不會倒閉,也不會有人去捲款私逃。在研究室待久了,把她的腦袋都弄呆了。
  再度推了推五百度的黑框眼鏡,極力壓下打哈欠的欲望與用力地忽略已然麻痹的雙腿;至少她的毅力是所有特點中最教人不敢輕忽的。她有的是非比尋常的耐力,花了三四個月的時間,沒理由無功而返,她是非達到目的不可的!“他”,是逃不過她的小小五指山的──前提是,如果她還能再度跟蹤到他的話!
  也許是太習慣一再的失望與等待了,乍然看到那副早已在心中烙印八千次的背影時,她竟然衹有張口結舌發呆的分,而完全忘了基於跟蹤的立場,她應該很俐落地小心跟隨前去纔是。
  喔,幸好她的反應一嚮都不算太慢,在“他”與另一副相同偉岸的背影一同消失在暗巷轉角處時,她立即跳了起來,矢志這次死也不會讓“他”再度像空氣一般地消失了。
  可是……可是……在拐出暗巷後,她差點跌倒在地,並希望自己能在千分之一秒化為空氣。呃……基本上,她是沒有跟丟他啦,可是,她相信眼前這情形比較適合叫──被逮個正著!
  老天爺,她也不過跟蹤他們不到三十秒的時間。怎麽可能被發現?
  “親愛的小姑娘,我想,這時間該是你喝牛奶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刻吧?”
  那個與“他”同行的俊美男子噙著些許逗弄與邪氣的笑容懶懶地開口,寬肩慵懶地靠在灰墻,很輕鬆的模樣,卻含著一股教人不敢輕忽的猛銳力量;二十五、六歲。因為是東方人面孔,所以親切無比,致使一個原本也許很可怕的男人在這異邦顯得格外親切。
  古泉蓮吟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猜想著這男子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由於他挺可親的,古泉蓮吟决定當他是中國男人。日本人由於大都被大男人主義教化得僵硬,早忘了笑是怎麽一回事。那個“他”不就是那樣?
  她吞了下口水,以平生最大的勇氣再度偷偷瞄了一眼俊美男子身後那個滿臉冷凝不耐煩的“他”。啊,他終於看她了──即使很像在瞪她!
  “東方,別嚇壞了小女生。妹妹,你住那兒?”俊美男子以中文問她,看情形如果她沒有回答,他還會以日文、韓文再問一次。
  古泉蓮吟乖乖地以她純正的北京腔回答了一個住址。隨即,又以日文強調:
  “我身上有中美日的血統,十八歲了,不是小女生了。”
  “是,是大女生。”俊美男子嘆笑著,然後正色道:“別再來這邊玩了,快回傢。”
  “可……可是……”
  “瀋,走了。”那個“他”已轉身先走了,百分之百可以讓她肯定自己是一點點兒也引不起“他”的興趣。
  “快回傢。”那位叫“瀋”的男子很大哥哥架勢的拍拍她的頭,也走了。
  留下張口結舌的古泉蓮吟。這情況宣告了第二次跟蹤正式以失敗做結。
  不過,她要是會退縮,“古泉蓮吟”四個字就倒著任人寫!
  她不會放棄的。
   ※  ※ ※
  是,這個念頭是有點瘋狂。有些?古泉蓮吟對著一疊密密麻麻的資料吐著舌頭。與其說是“有點瘋狂”,還不如坦言根本是徹底瘋狂!
  資料的標題是“人工受孕”。
  是的!那是她目前相當需要的知識,所以她從教授的檔案中叫了出來,並列印了一份,大約有十萬字,這還是理論上的少部分而已,至於技術上的層面以及“實行”問題,還有待她去做準備呢!
  十八歲的身體機能足夠去孕育成熟的胚胎嗎?依照近些年的醫學報告而言,莫約都說女人的生産期在二十五歲是最佳狀況,過了與未及都不好。但是,在十九世紀以前的全世界人類都是早婚早生子的呀!也不見得有何不妥!那麽,她有理由相信自己十八歲的少女身子是可以生下美麗而健康的嬰兒的。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睏難的部分;最睏難的,是她要如何去“設計”孩子的爹。
  人類還沒厲害到可以無性生殖,因此一男一女成了生子的必備條件。
  她嘆了一口氣,拿起一枝筆在白紙上寫著:
  動機:報恩兼研究。
  進行實驗:人工受精,植入子宮觀察著床情形。
  想要的結果……?
  “研究天才少女與‘他’的基因結合所産下的子女其心智各方面的行為是否有異於常人”,這是理性方面給予的正常答案,冷酷卻實際!但她打了個問號,那不是她真正要的,她要的……要的是……隨著紅潮浮上,心中自行烙下了答案……
  她要他!即使不是他的人,也要是他的子女,然後讓她來愛。一個和著他與她的骨血,分享著一種無可言喻的親昵。到時,隨著孩子的出生,她便已算是在某種程度上占有了他的生命……
  也許她是不懂得愛人的,所以纔會選擇了這種方式。自閉且羞澀的,奉獻她年輕且純潔的身子,並且肯定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她要愛他,以這種不會受傷的方式。
  心中浮現了那張成熟俊挺的面孔,那種冷冷的形貌,似乎已是他氣質中無可取代的特色,好似宣告著“別惹他”的訊息。
  東方磊,一個美日混血兒,身世成謎、神出鬼沒,是一個名聞遐邇的大律師,也是黑社會聞風喪膽的“死神”;矛盾的組合、極端的兩種面孔,充分表現出嫉惡如仇的本性,強烈刻劃出他性格中的偏執絶然。這種男人啊,如何去愛纔不會傷人又傷己?
  古泉蓮吟夢一般地走入自己的臥房,飄忽地站在全身鏡前,看到自己盈盈雙眼中的渴慕,若有所盼地教粉頰生出芙蓉。報恩是一個藉口,生子更是個差勁的方式,但是,那樣的一個男人,是不會看上她的,事實不早已明白的擺在那兒了?
  她還不夠漂亮,一定是的。雖然一再安慰自己長得可愛,但是與美國人一比,信心立失。
  胸部太小、腰太細,臀部不夠豐滿到彈跳生姿。如果他恰巧是欣賞西方人的,那麽她真的可比擬一隻小灰鼠了。不過,她一定能生出健康的寶寶!
  “我不要放棄!”她雙手按住小腹,對著鏡子宣誓。
  東方磊……東方磊……心跳的聲響鼓動著那三個字,不斷不斷地重複,不斷地訴說著、訴說著;也許尚不是愛,是一種執著。在她十八歲年紀所能理解的範圍內,她做了一個定論──執著了他。
   ※  ※ ※
  情況有點詭異。無妨,即使有人要找她算帳也是今天以後的事。而今天,是她唯一的幸運日,她相信。衹要深刻得感受到命運操控在自己手中的真實認知,並為此而心跳狂猛不休。
  她仍是在等,等他從這條巷子穿梭而過。但這一次不再是跟蹤,她要完成的是最後一個步驟。微抖的雙手緊緊握著一管改良過的麻醉針噴射器──多年以來一直運用於馴服受傷的野獸。不過,人畢竟不能與野獸受同等待遇,於是她說服了機械組的吉勃特替她改造這玩意兒,原本吉勃特認為她是在侮辱他的智商纔請求他改良這種小東西。但經她一再拜托,甚至編了一個小謊,說是想替怕痛的小貓咪縫傷口,纔央求他將麻醉針改造到讓人中了針依然無痛無感,並在三秒鐘內擺平。為了她的貓──天知道她從不養貓的,上帝原諒她善意的小謊。
  結果這長相類似槍的特別麻醉針成了她手上的“武器”,吉勃特改良了它的外觀,而她偷取了她老爸一些小小的研究成品加入麻藥之內。成果是很可觀的,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三個小時以前她“不小心”地拿了吉勃特當試驗,往他屁股射了一針,就見他一瞬間僵立不動,目光呆滯,沒有倒下去,沒有昏迷癱軟,但確實是被麻醉了。她當時就坐在一邊計時,結果在三十分鐘之後,他纔漸漸恢復知覺,並且沒發現自己“昏迷”過半小時。在他能察覺時間的詭異之前,古泉蓮吟早溜了。既然她沒有拔下他屁股上的針,那麽他總會知道的!太棒了,不是嗎?現在反正不是擔心自己下場的時機,那麽她就開心個徹底吧!
  實在是令人羞澀的工作,她得做的還不衹是弄昏他呢!最艱鉅的一環是她要怎麽才能不昏倒地去取得他的“東西”?
  哎哎哎!老天,不要想了。
  眼前的情況也容不得她再鬍思亂想下去了!
  “他”形如鬼魅地在黑夜中出現,若非已熟悉了他特殊的氣質與他出現時空氣中必然會有的波動,古泉蓮吟根本無從察覺他的存在與否,他是刻意要成為一個飄忽的虛像,一個──死神。
  她衹有一次機會,在千分之一秒間,不得遲疑,不得不凝聚精神力,否則她就是衹能得到必然的失敗!
  反射性的,她扣下扳機!
  夠快了!
  但她面對的是一個死神,一個習慣面對戰鬥與殺伐的男人,任何的“快”都是不夠的!
  細如牛毛的針射入了他左肩,原本該是他的背的,但他在那一瞬間仍是察覺了!
  老天爺,那一雙利如鷹隼的墨緑眼眸正閃動著森冷的寒芒,準確無誤地瞪視她存在的方位。
  幾秒了?一定不止三秒了吧?
  古泉蓮吟直到自己的肺部抗議氧氣不足時纔發現自己摒氣摒得快一命嗚呼了,那麽,那麽,是否代表時間過了挺久了?她小心地走近他,生怕他根本沒有昏迷,衹等她走得夠近後撲身上來一手扭斷她的脖子。因為他的目光根本沒有呆滯,反而深沉得嚇人!
  伸出小小的手掌在他眼前晃動,她美麗的雙眼一時之間仍凝聚不了勇氣去正視他的眼。即使在終於確定他當真是昏迷了。
  那麽,接下來的事是她再也不能拒想拒做了,她摸出背包中的一隻銀針與一管試管,不理會紅潮在全身浮現,絶然而慷慨赴義地伸出“狼爪”扯開他的皮帶……
  “我的老天……”
  間或的,在黑暗的巷子內,不時聽到她製造出來的各種聲響,有害怕的顫音、有訝異的低呼,甚至默背了東西方各諸神的尊號,直到那根針灸用的針準確戳中他臀股上的“促精穴”,完成了任務。她立即以生平所能、快速地替他整裝完畢!
  在那短短的兩分鐘時間,夠她羞愧地去跳十次太平洋了,即使那樣也難洗今朝滿面羞!
  她是“侵犯”他的人,卻在“辦事”的同時感覺到自己纔是受侵犯的那一個。但……因為是他,所以種種羞愧的感受都和著絲絲甜蜜與心甘情願……
  他不會昏迷太久的,她知道。他是生存在灰色地帶的人,走在生死邊緣大半輩子,麻藥對他而言不會太有效,想迷昏他半小時根本是妄想,也許在下一刻他就會恢復知覺了。她聰明的話,就該立刻逃開。
  可是……這個即將成為她孩子的爹的男人,與她之間當真可以什麽“實質”上的接觸都沒有嗎?對於這樣的一個男人。
  輕輕地、遲疑地,她一雙小手滑上他剛毅如雕像的俊朗面孔,在輕觸那一瞬間,戰慄的電流竄過她全身感官,這是她與他的第一次接觸。多想好好地探索一番啊,但,她沒有時間了,由他頸間的脈動來看,他正在回神之中。
  就這樣子終結嗎?這樣子就可以劃下句點了嗎?
  隨著心中動念的牽引,她踮起腳尖,毫不遲疑地將朱唇印上了他的,含著一種追念與告別,無從品嚐個中***。
  “再見,東方磊,你會是我生命中唯一停伫的男人。”
  沒時間了,他的手指開始微微抖動!古泉蓮吟驚跳了起來,再也不敢多做沉耽,轉身往巷子的拐彎處衝去,不敢回頭,不敢深思,不敢回味之前的種種……
  再見了,東方磊,我孩子的父親。
  永別了,東方磊……遺憾終究未能相識……
  眼淚莫名地在眼中凝聚,成串地滑落而下,不知道為了什麽……
  他與她當真是永別了嗎?
  套一句慣常不負責任的用語──天曉得嘍!
  
  百草園朝露 掃校
  “我也想弄一個試管嬰兒來玩玩。”
  一個長發長得不可思議的絶美少女大聲的宣告著,而她懷中正睡著一個莫約六七歲的東方小娃娃。長發及膝的東方美少女說話的對象當然不是已熟睡的小娃娃,而是娃娃的娘──古泉蓮吟小姐是也。
  從堆積如山的資料中擡頭,一張已然有二十五歲“高齡”,卻仍是娃娃面孔的古泉蓮吟以著不甚苟同的眼光瞪了美少女一眼。
  “開什麽玩笑。”
  “纔不是!想想看,一個完全承襲自我的骨血,有我的臉孔、我的頭腦,我的一切一切,最重要的,在‘製造’時,多放一點‘乖巧’因子,讓我當了媽媽之後不會太辛苦,這不就是試管嬰兒的好處嗎?不僅可以决定生男生女,又可以去蕪存菁,加上你所一嚮致力研究的,搞不好當真可以分解遺傳分子的各種‘成份’,那麽你一定要記得多抓一把‘乖巧’放在我要植入體內的胚胎中。”
  這就是非專業研究人員的好處,可以不負責任地去天馬行空、異想天開,然後大丟難題給那些必須親自去研究實驗個半死不活的人。尤其眼前這位貌似天使,其實一肚子惡魔的ㄚ頭更是個中翹楚!
  “洛洛,我想你還是早日回臺灣去管管你父母大人的好事算了。”古泉蓮吟壓根兒不屑與她去討論試管嬰兒的事,任何人都不能基於“好玩”與“好奇”的情形下去褻瀆一個生命。她是這方面的專傢,更加不能忍受胎兒的製造衹成了一種“商品”式的産生,那根本是失了當初試管嬰兒研究成功的最初美意──幫助全世界因故無法受孕的夫妻,為渴求子女的夫妻創造希望。
  那個喚做洛洛的小姑娘,姓耿名靜柔,別號洛洛,十九頗有餘,二十尚不足,目前正處於含苞待放、嬌美無比的青春年華。聽到古泉蓮吟根本不打算與她討論這話題,並乾脆以轉移的方式視而不見,一逕兒道:
  “古泉,你也知道再幾天我就得回去了,看在我回去後鐵定會無聊至死的份上,難道您就不能施捨一會兒研究後的殘羹剩飯給我玩兒嗎?即使衹是資料報告也是好的。”
  “然後讓你一步一步地鯨吞蠶食?呵,免了,對付你這種人,最好的方式是一開始就硬心腸到底。你哪,去擔心你那個不小心跳出來的未婚夫吧!”古泉蓮吟摘下鼻梁的黑框眼鏡,表示她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走過來抱起熟睡的女兒往臥房走去。
  小丹芙,她的女兒,也是“他”的女兒。
  承襲了他墨緑得奇特的眼眸與雷同的輪廓,讓她可以輕易地在每一次看女兒的同時,也見到了他的形貌。
  遺傳真是不可思議的事,即使是未經“他”同意而創造了與他共有的孩子,她所存的心態絶非冷血自私的專為研究或其他,而是為了一份……摯情。
  或許二十五年的生命,在情感的階段依然是一張白捲,但因著心性的成長洗練,她至少知道了在十八歲那年的執著可以用什麽下註解。
  那是一種傾心、一種愛戀。起始於父母無故遭恐怖份子抓走,再由他解救了所有科學家平安回傢;那時,“死神”這名號成為那數十位科技人才所崇敬一時的英雄。
  嚮來單純的生活圈子中,知道了在另一種稱為“黑道”的空間中,有一位死神,是專生來掃蕩社會敗類的清道夫。那時她也衹是好奇罷了;因著好奇,偷偷取得了密碼,進入電腦程式中,偷讀了國傢列為極機密的檔案,瞭解了東方磊這個人。
  然後在跟蹤他的那四個月內,有關他的各種馬路傳聞,幾近被神化地一一被她得知。
  愛情也可以那般滋生的嗎?沒有面對面、沒有接觸瞭解,卻又輕易地淪落一顆芳心。可以用“著迷”來解釋嗎?那為什麽七年了,她依然沒有清醒?誰會因著對偶像瘋狂地崇拜而咬牙受孕,生下一個孩子,捱了十個月的害喜之苦,經歷非人的劇痛,即使在産房熬了兩天,承受那種比死更可怖的折磨,她依然不曾有一絲絲的後悔與怨懟;有的,衹是想著:如果剖腹生産就好了。
  這是她選擇的愛法,單戀、擁有、不傷人也不傷己。衹是……總有些遺憾吧?
  洛洛研視她呆怔的面孔許久,漂亮的黑眸淘氣地閃動黠光,湊嚮古泉蓮吟耳邊道:
  “我說,處女媽媽,幾時决定嚮我坦言提供娃娃另一半生命的男人是誰?”
  “洛洛。”她頰生芙蓉,低語:“既然我今生今世不會再見到他,那麽我又何須再說些什麽?你休想在此中大作文章。”
  洛洛抓過她的長發辮子,漫不經心地甩著玩:
  “那是否代表著古泉大姑娘畢生唯一的愛情已經畫下句點了?”
  “我一嚮就覺得你太多管閑事,能活到二十歲算是奇跡了。”古泉蓮吟替女兒蓋好被子,再度避答。
  “除非你有尋找第二春的想法,可是我知道你死心眼得很,過了這個村,就絶對沒那個店了。基於朋友立場,我當然得兩肋插刀纔行!”洛洛說得正氣凜然,也不怕老天聽不過去,劈下一道雷來轟昏她。
  兩肋插刀?她根本是為了好玩纔硬湊上來的。與她相識了兩年,古泉蓮吟早怕了她層出不窮的把戲,最終的目標就是要逼她說出小丹芙的爹是何許人也!
  “洛洛,先搞好你自己的事吧!”
  “那傢夥不會是問題,回到臺灣嚇他一嚇,包他今生今世再也不敢出現在我面前。不好玩啦!你的事比較有趣。”
  古泉蓮吟忍不住大翻白眼,雖然她十分喜歡這個朋友,但她此刻萬分希望她早日被空投回臺灣,去忙別的事,別再來煩她了。
  可能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祈求,洛洛姑娘腰間的通訊器亮起了紫色燈號。
  洛洛看了眼:
  “艾瑞剋找我,可能是要替我餞行,要不要一起去?”
  謝天謝地。她忍不住雙手合十:
  “我還有功課要準備。”
  真是不給面子,洛洛聳肩:
  “好吧!我走了,第一目標達不到,第二目標我就非要達到不可!回臺灣前,我一定要取得有關試管嬰兒的資料。”話完,自行開門走了。
  古泉蓮吟低低嘆了口氣,為自己交友的眼光感到懷疑。
  輕撫著女兒又直又亮的烏黑柔發,她沉浸於苦澀的回憶中,太多人想探知娃娃的父親是誰;從當初幫助她植入胚胎的岡田櫻子,到提供她麻醉針的湯森·吉勃特,再到父母,以及研究所的同事。
  未婚媽媽不是太詭異的情況,但她的動機、她的想法,以及她尚年輕得連男人也不曾接觸過,在在都使認識她的人狐疑她執意製造生命的原因。
  這是她决意獨自收藏的回憶,唯一有資格知道的人是小丹芙,不過也得等到她長到十八歲,成人了,她纔會告知;在那之前,都是她專有的。連“他”也不能知道。
  但……心中偶然涌現的失落,又代表了什麽?
  “一個人”的戀情既是自己選的,就沒有喊寂寞的權利。
  這個選擇决定了她必須獨自走完一條孤單的路。
  那麽,心中的若有所盼是為了什麽?
   ※  ※ ※
  這是一個聚集了全美國頂尖科學家的宴會,每一個人的學歷頭銜全加起來足以填滿太平洋。
  他會在受邀約的行列,不僅收邀請卡的門從疑惑,連他自己也感到突兀好笑。他是個律師,在身份上;對這票衹知孜孜不倦研究科技的單純高知識份子而言,他簡直是聲名狼藉的人物了,成天與罪惡打交道。
  東方磊並不打算上去飯店的二樓加入那一大票專業人才,他衹能留在一樓的大廳,盤桓在接待處的小廳。如鷹般的利眸,一一掃視陸續而來的客人。
  很難說今天晚上前來會有什麽收穫,太輕易取得的情報都是值得懷疑的;尤其提供情報的人是瀋拓宇那傢夥。結過婚的男人都有些昏庸傾嚮;“婚”者,被女人弄“昏頭”也,偉大的中國老祖先。
  昏了頭的男人當然也會設計別的男人也去昏頭一番;無疑的,那正是瀋拓宇的目的。
  瀋拓宇所暗示的綫索皆是妙齡女子,東方磊要不那麽想都很睏難。實在是近四十年來他絶少在工作之外的時間去參與不必要的聚會,在他少有的空閑時刻,他去徵服喜瑪拉雅山、富士山……凡是著名的山景名勝、山光水色都是他計畫會去的地方。
  而他今天之所以會來,連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些請帖每年都會寄到他的事務所,而他也一律不參加的,但,今天卻例外了!可能是……寂寞吧!也或者一時心血來潮。
  他的最佳敵人雷煌在美國失蹤兩年了,根據可靠的消息是他目前人在臺灣;少了一個勁敵,再有挑戰性的工作都提不起人旺盛的興趣。再加上近來著實沒啥子玩的事件讓他全神貫註,所以在窮極無聊下,勉強相信瀋拓宇的“綫索”,來此逛一圈。
  老實說,真他媽的無聊死人。
  不消等到宴會正式開始,相信捱不了五分鐘他就會决定回公寓找旅遊手册挑一個地方去度個十天半個月的假,來重拾自己一身的精神。
  老了嗎?三十九歲的“高齡”已近不惑,雖嫉惡如仇的正義未滅,卻已有些倦了。
  這樣的日子,會有改變的一天嗎?很難去幻想當他七十歲了,耳重目盲,抖著雙手握槍、蹣跚地去追逐恐怖份子,然後緝到壞人的原因不是他寶刀未老,而是壞人基於敬老尊賢的理由自動投降……老天……英雄的末路是狗熊,沒人能例外,真是可笑,不是嗎?
  好了,夠了,他沒理由再在這邊沒意義地杵著不走,淨是想一些可笑的事。
  東方磊擱下手中的威士忌,緩緩往門口走去。
  “先生?”
  不會是在叫他吧?
  “先生,等一等!”
  那個陌生的男中音急切地由遠而近嚮他前來。東方磊疑惑且不悅地擰眉轉過身。
  “什麽事?”
  迫人的氣勢使得男侍一時之間噤口不語,待回過神,他口氣含怒地道:
  “先生,你怎麽忍心棄自己的小孩不顧,就想一走了之?”
  “小孩?”東方磊的濃眉糾結成一直綫,反問著那位年輕卻不畏於他的男侍。現今世上,能這麽有勇氣的人不多了,是個不錯的男孩,但愚笨!“我沒有孩子。”
  “先生,你真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這麽相似的面孔,您怎麽能一再否認你倆的血緣關係?”侍者氣憤地彎身抱起一名莫約五六歲的漂亮東方娃娃。不由分說地塞到東方磊的懷中:“看看她,在場還有比你倆更相似的父女嗎?你要是再否認,我會報警處理的。”話完很神氣地轉身走了。
  東方磊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侍者的態度問題,一逕兒地沉浸在自己無比的震驚當中,直直盯視著懷中盈淚欲垂,也同時大張好奇雙眸回視他的女娃兒。
  像他!
  見鬼的,這是怎麽一回事?
  輪廓像得連他要出口否認一件自己絶不可能做出的事都必須再三猶豫,尤其那一雙墨緑而少見的眼眸;除了他母親,全世界還沒遇到第二個能有這種眼眸的人。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看起來像是要哭了,雙手抓住他領子眯起了眼……
  “呃!別哭,乖乖的……”東方磊生平第一次感到無助又笨拙,不擅長笑的臉皮一時之間若要擠出溫柔的綫條,簡直是強“皮”所難了。高難度的動作最好還是回傢多練幾次再施展,否則極有可能弄巧成拙。活了三十九年,他從未有機會與任何一位小孩接觸,衹希望懷中的小娃娃不是那種會哭得天地變色的恐怖分子。
  小女娃吸了吸鼻子,一手指嚮二樓的扶梯,童稚且甜膩的聲音低喚著:
  “媽媽。”
  是了,媽媽!小孩子總會有母親吧?如果他想明白這情況,最好找到她的母親。東方磊低聲問著:
  “你叫什麽名字?”
  “丹芙,六歲了。”小女娃天真地看著他,已沒有哭意,看來很滿意她目前所在的高度,而一雙相同的緑眼更讓她倍覺親切;即使他有一張嚴肅得足以嚇壞人的臉!但無妨的,小丹芙對東方磊露出純稚的天使笑容。
  看得東方磊感動不已,心中洶涌出一股奇特的感覺,好似,又重新擁有了親人一般的激越……但,小女孩與他絶不可能有血緣關係的!
  他並不放縱,也不會與女人有任何糾葛。即使是紓解生理上的需要,他也是做了完全的防護。沒有女人會有機會生下他的骨肉,挑上這種生死邊緣的職業,他嚮來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孑然一身好過拖纍他人,即使偶有寂寞也衹能笑自己活該。
  也許小丹芙衹是恰巧像自己罷了,天下間沒有血緣卻相似的人並不是沒有。衹是……他心中在期待些什麽?
  “丹芙,媽媽叫什麽名字?爸爸呢?”此刻已能自然地和顔悅色,純真的小孩讓人竪不起黑暗的防衛。甩開所有異想天開的心思,首要就是替她找到父母,然後學剛纔那位神氣的侍者一般,好好地數落那對失職的父母一番。
  “媽媽?哦,古泉蓮吟。爸爸,沒有。”
  “沒有?”東方磊玩味著這兩個字──沒有?
  “不是每個人都有爹地的。”小丹芙說了句流利且成熟的話。
  東方磊再度深思地看嚮這張與自己酷似的小臉。似乎,有件詭異且精彩的事正在發生,而他好死不死的,正是其中要角之一!但沒有掌控權,一切的關鍵係於那個母親──古泉蓮吟。
  好吧!既然解决此事能令他心安且滿足好奇心,他有什麽理由去堅持不上二樓會會那位孩子的母親呢?順便問問所謂“沒有”的意思。
  “媽媽。”古泉丹芙扯著他西裝領子,輕輕叫著。
  “小乖,咱們就上二樓找媽媽去,好不好?”
  逗得小丹芙笑出天使純淨面孔。這不是個聒噪的小孩,有些怕生,有些奇特的成熟,再加上那雙閃動黠光的緑眸,她是個聰明的孩子,漂亮且聰明,而且像他。
  東方磊自然而然地浮現一種類似父愛的情潮。也許是失去傢人太多年了吧,致使他輕易感動。笑了一笑,就要轉身往二樓的扶梯走去。
  一聲慌亂的腳步聲正巧由那方向傳來,間或傳著踉蹌,使人對來人的行路安全感到憂心。
  “娃娃!我的老天,你怎麽自己跑下來了?”
  古泉蓮吟如釋重負地低呼著,全然不在乎三寸高的鞋跟差點使她跌斷脖子。待她奔近時,纔發現女兒被一個高大俊挺的東方男子抱在懷中,而她不知該為這情形感到感謝還是憂心──看起來像是男子撿到了丹芙,但某方面來看也可以看成這男子正在誘拐小孩子呀!
  戴上她五百度的近視眼鏡,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們。
  小丹芙開心叫著:
  “媽媽,叔叔是好人。”
  那個“好人”終於與她面對面了!
  而她幾乎希望他永不會回頭!強烈的震驚罩上她所有感官,昏厥似乎是最好的逃避方式,但身為一個母親,已失去“柔弱”的資格,她衹能低呼著:
  “我的老天……”
  是東方磊!那個她以為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見到的男人,也是倒楣被她偷了種的人……
  “你?”東方磊眯起了眼打量眼前這名美麗且奇異年輕的“媽媽”。
  她令他熟悉,慣於記憶與思考的大腦正在整理某些塵封的記憶,當然更不會忽略她幾欲昏厥的表情與恐懼。
  “我們見過。”他第一句話便是肯定句。
  “沒有,我沒見過你!”古泉蓮吟伸手就要抱過小孩,驚嚇得不敢看他凌厲的眼。心中抖得都快散成碎片了。“孩子還我!”
  東方磊沒有將丹芙交給她,反而伸出一手擒住她下巴,打量了許久:“中日美混血兒,七年前曾一度跟蹤過我的小女孩,是吧?”
  古泉蓮吟衹能倒抽一口冷氣,完了,她真的要昏倒了,但他接下來的動作又將她嚇回了神。
  “走,咱們好好談一談。”
  “談?有什麽好談的?娃娃不是你的孩子……”完啦!什麽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古泉蓮吟已能會意,差點因為一時失言而咬掉自己的舌頭謝罪。
  “嗯?”如果說先前他對那種可能性持完全否定的態度,也因眼前這位小美人倉皇失措的態度而起了八成的篤定。
  “沒有,我……我是說……”古泉蓮吟已經嚇壞得口不由心,傾倒出來的話有一半是顛三倒四的。
  “你還是什麽都別說吧!走。”牢握住她瘦小的肩頭,強將她給“擄”了出去。
  不明內情的外人看來,這是一幅很棒的天倫之樂圖;至於實際情況嘛……看各人怎麽去想嘍!至少在小丹芙的眼中看來,情況並不太糟。
  最糟的恐怕衹有一個人了,而她還得絞盡腦汁給東方磊一個交代。唉!老天保佑她。
   ※  ※ ※
  一般而言,不婚生子的媽媽在多年後被孩子的爹逮個正著的情形,應當是母親因愛生恨,萬般委屈;而父親則是暴跳如雷,指著母親大吼大叫。而前提是:兩人心中還深深愛著對方。
  不過,他們這一對的情形是不能以“常態”來論定的,既不曾“上床”,也不曾“因誤會而分手”,而在多年後的現在當然更沒有火爆的場面──不過,快了。
  古泉蓮吟心中悲慘地祈禱著。
  此時他們已回到她的公寓,因為比較之下,她住的地方比較近,而東方磊急欲瞭解事件的真相。
  真該死!要不是在乍見一刻倉皇失措,她也不會讓東方磊起疑,進而肯定他與她必有所關聯。這個生存在灰色地帶的人,擁有非常人可及的敏銳思緒,而她居然在一照面就兵敗如山倒,丟了一切籌碼。是她太害怕了?還是太笨了?
  一踏入屋內,東方磊將小丹芙交到她手上,便四下巡視起她住的地方,包括她的工作室,以及滿墻的研究書籍,當然也無可避免地看到“試管嬰兒”方面的報告;看到這一櫃書時,他眼光若有所悟,也添上幾許怒意地掃了她一眼。嚇得古泉蓮吟又想昏倒了事!
  老天,他不會自行演譯,然後下定論吧?彷佛早已肯定孩子是他的一般。他至少得求證一下呀!不是嗎?
  “媽媽,你弄疼我了!”小丹芙掙紮著。
  “哦,對不起。娃娃,你先回房間玩好嗎?”
  “好。”
  目送女兒回房後,纔收回眼光。東方磊已坐在她前面,凌厲的眼光牢牢擒住她怯生生的眼。
  “該死的這是怎麽一回事?”他的聲音很輕,很低沉,卻也藴含不容忽視的嚴厲。
  “我……我……”她急得口吃,嚇得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嬌怯的身子直往沙發深處縮去,不自覺地幾乎將自己縮成一團來逃避。
  東方磊在下一秒抓住她雙肩,要不是她是女人,他早一把提起她,揍她一頓再說了!
  “收起你的恐懼!要昏倒也等把事情交代完了再去昏!”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睜得快要跳出眼眶了,他纔有些挫敗地放鬆力道,明白了這小女人膽子相當的小……哼!這麽膽小的女人居然敢做這麽大膽的事──如果情況真如他所料想的話!
  不過,方式可能要改一改。
  “來,告訴我,你的名字?”即使他早已從丹芙口中知道。不過要誘哄出答案,得先讓對方失去戒心,他得慢慢來,好生壓住自己內心的憤怒。
  東方磊突如其來的溫柔讓古泉蓮吟嚇得更呆了,一心想著他是否氣瘋了?明明他眼中的訊息是巴不得宰了她,怎麽他的口氣卻溫柔得醉人呢?
  看著她依然沒有起色的呆面孔,東方磊漸漸沉不住氣,低吼了一聲:
  “丹芙是不是我的孩子?”
  “是!呀……不……我是說……”在直覺地衝口說出答案後,蓮吟纔警覺到自己犯了大錯。老天,他根本沒證據,而她居然輕易地被嚇出了答案?完蛋了,這下子他們之間永遠撇清不了關係了。
  “他媽的,‘是’?你給我說清楚,我幾時與你上過床?還不小心留了種在你體內讓你生下孩子?”東方磊抑製的怒氣全展現在低聲咆哮中。
  “我……我……”
  他一把揪起她:
  “你再給我結巴一次看看!”
  “放開我啦!”古泉蓮吟騰空的雙腳正努力地找尋地板,可見他將她提得滿高的。
  見到她臉色泛青,東方磊終於意識到她好歹也是個女人,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太粗暴,即使她的行為該死透了。將她丟回沙發中,他煩躁得抽起煙,在她的前方踱起了步子,乾脆自己推演最接近的想法。實在是因為這個女人衹會嚇個半死,“我”個不停,那麽,衹有以他來假設答案,由她來點頭與搖頭了。
  拷問這種“犯人”並不算棘手,而且她生嫩得很,比起二十年來他遇到的亡命之徒而言好解决多了。衹是滿心的錯愕與狂怒使他亂了章法,無法平心靜氣,隨著答案的揭曉,他與她之間的關係霎時復雜得不可思議;並不是此時拷問個一清二楚就代表事情可以告終結了。
  他們共同有了一個女兒!
  就是這一點理由!該死的!這女人是怎麽做到的?打他十七歲開葷之後,與他上過床的女人從沒一個“有幸”孕育他的孩子,而這個與他素昧平生的小女人居然做到了?尤其重點是他們不曾上過床!
  不,現在不是想那麽多的時刻,身為一個父親,他總該弄清楚孩子是怎麽來的吧?也許更壞的答案還等著他領受呢!夠他氣得中風提早老化都有可能。
  “我們不曾上過床,對不對?”
  他沉重的聲音挾其幽深的眼色掃嚮她,古泉蓮吟猛吞了一口口水,戰戰兢兢地點頭,漂亮的臉蛋涌上羞怯的潮紅。雖然已是一個孩子的媽了,但她仍是一個處子,聽他問這種話,想不羞怯都難。
  東方磊沒有分神註意她的怪異,一逕沉浸在自己思維之中擷取所有重點加以吸收。再問:
  “那,你如何取得我的精子?我不曾上過精子銀行。”
  “我……”她又緊張了。
  他壓下嘆氣的欲望:
  “沒有人給你,對不對?”
  “嗯。”
  “那──”他雙手撐住她沙發兩邊的扶手:“你怎麽偷到我的種?為什麽我不知道?”
  古泉蓮吟閉上眼,凝聚勇氣顫道:
  “麻……醉槍……我射了你一槍……”老天爺,她早知道做壞事會有報應的,但──怎麽來得這麽快呢?
  他會恨她的,他一定會恨她,而她這輩子最怕承受的就是他的恨。可是,這個一身強悍深沉的男人,從不曾有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的記錄,他是“死神”不是嗎?與姦邪惡人周旋了大半輩子,所嚮無敵。而今,衹要他想知道,她是怎麽也瞞不了的。
  偷偷覷著他無情的面孔,心中再度嘆氣;他不會手下留情的,她知道。在他而言,她衹是個小偷,再沒有其他的了。
  東方磊正在回想六、七年前的記憶。印象中,他從未被射昏而不追究的,而那機會微乎其微,並且不曾發生在那些年。
  “在什麽地方?為什麽我不記得?”
  “在……巴剋酒店的後面暗巷中,我……”
  她的敘述因他表情的恍然而住了口,心驚膽戰地看他眼神由深思轉慍怒,有許多次,古泉蓮吟相信他正企圖一把捏死她的!
  “說下去!”他漸漸想起了某些事。
  古泉蓮吟戰戰兢兢地說起了當年的每一個細節,一雙惶然的眼直盯著自己絞動的雙手,知道東方磊會氣炸,但在害怕中,她卻又矛盾地鬆了一口氣。這秘密埋在心中七年了,猶如一隻沉重的包袱,以及纍加而上的罪惡感,時時讓她羞愧得喘不過氣來。如今,她能一吐為快,讓孩子的爹明白這一切,不管結局是好是壞,至少,她永遠不必再擔心下去了。
  說完後,她依然不敢擡頭,像被告等法官裁决一般,她的命運在此刻全操縱在他手上。
  東方磊並沒有預期中的火山爆發。可以說是因為活了近四十年,世面見多了,不會太容易發怒;也可以說是最大的怒氣在得知小丹芙是他女兒時已發揮過了,再沒更多的氣了;也或者,是一種接近欽佩的心情取代怒意吧!
  是的,欽佩!
  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居然能在十八歲那年輕易製伏了他五分鐘,還讓他不知不覺?三十九年來前所未有,連那些危害世人的大姦大惡之徒都沒她的高竿。五分鐘!五分鐘足夠他東方磊死一百次了。
  可是,接下來的問題可就不怎麽令人舒服了。東方磊一手托起古泉蓮吟幾乎埋到脖子中的下巴來與他直視。眼神有些冷冽地低問:
  “為什麽要偷我的種?為什麽是我?”如果她當真想孩子想瘋了,大可與她的愛侶生一個,好過來路不明的陌生人,不然,多的是精子銀行可以供她選擇,她何須大費周章偷他的種?他沒有忘記她曾暗中跟蹤他數個月的事實。
  天哪!這樣的拷問無止境嗎?古泉蓮吟虛弱地低嘆著,最睏難的是,她無法給他真實的答案。
  她不禁天真地幻想著,如果她對他拋出一個媚眼,然後狐媚地說:因為我愛你──結局會不會是他感動不休地深吻她,一如電影中誇張的情節一般?但,不小心接觸到他那雙冷峻的利眼,所有的幻想立即化為泡沫消失不見,恐怕……有點技術上的睏難。這麽冷硬的男人,嚇也嚇死人了,很難幻想他熱情洋溢的面孔。不過,有個地方很奇怪,她怎麽會漸漸不太怕他了?
  是因為秘密已托出,還是他像紙老虎?但他依然一樣懾人呀!
  “古泉小姐!回答我的問題。”東方磊幾乎快要不能忍受這女人膽敢在他拷問時卻魂遊太虛。吼了一聲,成功地看到她再度受驚如小媳婦。
  “你……比較特別。”她深吸一口氣,决定給一個最糟的答案。
  “特別?”
  “是的……我要製造一個天才女兒,我要知道我的基因與‘死神’結合會有什麽可能性!那是──我的研究,我生女兒的目的,也是我千方百計跟蹤你的原因。”
  
  百草園朝露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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