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言情>> Xi Juan   China   现代中国   (February, 1972 AD)
浪漫一生又何妨
  二十五年前,娥媚一念之仁收留了飛揚,
  記得當時年紀小,邱比特的箭鏃悄悄擦過彼此心房,
  早熟的飛揚愛上長他四歲的娥媚。
  年齡本非距離,兩人若天造地設般的契合,
  飛揚也因此放棄原有的鴻鵠之志,
  娥媚不願自己成為飛揚追求理想的絆腳石,
  毅然懷着身孕不告而別;
  經過四分之一世紀的分離,
  紀允恆這名古靈精怪的年輕人的出現,
  是飛揚與娥媚重逢的唯一綫索,
  似乎兩人能否再度結合也全係乎該名年輕男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一章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席涼秋在看到新的人事調動公告後,險些一口氣提不上來,幾乎岔了氣。他見鬼的為什麽要回來?這個陰魂不散的!衹要他一回來,就表小她的苦難又要開始了。
  連續南下出差一星期,簽了幾份漂亮的合約凱旋歸來後,就發現業務部的女同事們個個雙目含盼,打扮得特別的美麗妖豔。探知了原因,纔知道業務經理這個空缺終於有人補上了,不是從六個主任中的任何一個晉升上來,而是從海外分公司調回來的空降部隊。據說年輕有為、英俊出色、能力卓絶,深受董事會三審後一致通過的接替人選。
  極其實身為六個業務部主任之一,早半個月前經理退休後,就由人事部得知晉升無望,不必在那邊自相殘殺、勾心鬥角了;衹是一直不知道上頭的內定人選是誰。
  現在,她知道了,並且也幾乎令她快哭了出來--是他回來了!那個傢夥回來了“嗨,涼秋!”
  哎!還來不及找個好地方去躲,那傢夥就坐在她的辦公桌上等她了。是他--紀允恆,一張可以去當電視明星的出色臉孔,漾着陽光一般的朗笑,漂亮的濃眉大眼,閃着調皮的晶亮。
  “你來做什麽!”她沒好氣的叫着。要不是她今天穿兩片裙,她會毫不考慮的一腿踢下他!看看他那不正經的坐姿,身為七樓業務部的竜頭,一點也沒有以身作則的自覺。
  紀允恆俐落的跳到她面前,嘻皮笑臉道:
  “分開了兩年怎麽沒有久別重逢的感動呢?我可是在飛機上就哭掉了好幾公升的淚水呢!想不想我?親愛的。”整個人很威脅性的嚮前傾,一副高高在上的樣。
  席涼秋連忙退了一步。她早該習慣了,他這愛出風頭的個性,纔不管現在有多少人在偷瞥、在猜測他們的關係;愈多人誤會,他反而愈樂,她低叫:
  “你太閑了是不是?走開啦!”毫不客氣的推開他。
  紀允恆可不會被她的晚娘面孔給嚇跑,他趴在她桌上,笑道:“下午兩點開會,北中南的業務總報告今天起開始恢復,衹有你還不知道。”
  她當然不會知道,今天才回臺北嘛!看着別桌同事探頭探腦的曖昧情狀,也知道自己兩年來辛苦建立的“世故、精練、嚴肅”形象已經岌岌可危。天哪,這傢夥竟然成了她的上司。真是無語問蒼天,這往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呢?
  “煩勞紀經理親自來通知真是太過意不去了。”她沒好氣的出口成諷。
  幸好紀允恆還懂得適可而止,接近上班時間了,所有員工大致來到,他要再不識相點走回自己的專屬辦公室,真惹火了席涼秋,後果可不是“恐怖”兩字就可以形容的。他對她眨了下眼。
  “記住哦!下午見。”瀟灑挺拔的身影走回辦公室內,衆多愛慕的眼光也跟隨着他。
  而席涼秋衹是雙手按住太陽穴,提醒自己,又要準備買胃藥與鎮定劑了。
  她深深認為上輩子一定做足了缺德事,這輩子老天才會專門派一個牛皮糖來剋她。二十五歲的小男孩--任何一個二十五歲的人都不能算是小男孩了。但細數席涼秋與紀允恆的淵源,稱呼他小男孩實不為過。
  挾着纔女的優秀成績,當傢教打工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大二那年,她開始在同學介紹下,接下第一份傢教工作,對象是一個還有半年就要跟別人一起擠大學窄門的高三生。一開始,她就很盡忠職守的為他即將到來的聯考做着緊鑼密鼓、滴水不漏的準備,所有的考古題更是找足十成十。說真的,好像她纔是要聯考的那一個人似的,此他還投入得多。而他--那個當年衹有十八歲就心術不正的紀允恆,原本就是個絶頂聰明的孩子,可是每回上她的課卻老是不正經。對她的興趣比書本還濃,老愛問她一些很私人的問題,一問問到底,不打破砂鍋絶不甘心。基於教育立場,她自然要義正辭嚴的跟他講一些人生奮鬥、努力用功的大道理。可是,通常這個時候,他會來個不理不睬,或乾脆趴在桌上,用一種很想睡的表情看她。這可大大的刺傷了她這個努力教學甫執教鞭人的自尊心。
  想當初她大學聯考時,要是也與他這般漫不經心,老早陣亡在考場上,無顔見江東父老。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好死不死的,竟給這位水昆兄蒙混上了大學,而且,而且還是T大企管係的榜首,成了她的直屬學弟。還來不及哀悼自己的不幸之時,惡夢就開始了。
  在T大,她算不上國色天香,也與校花盛名沾不上邊;身為一個纔女型的人物,是很少有人會長得出色的,在衆多安全型纔女中,她還算是特別突出的一個。
  五官出色,舉止自信有禮,使得幾位男子大大傾心,忙着追求。但因為她一直專註於學業,無心戀愛,一直與衆人保持泛泛之交,三天兩頭吃頓飯也是挺愜意的。可是,自從紀允恆入T大後,她這個纔女的清新形象從此蒙塵了,緋聞永遠跟在她身後,一切都該怪他!他是名室內設計師紀娥嵋的兒子,又是個天生活躍的大騷包,不時惹出一些招數引人註目。他自己要丟人現眼也就罷了,最不可原諒的是他四處宣揚她是他的夢中情人,兩人在她當傢教時即發生了師生戀,交往已有些時日,親密程度自是不可言喻,害她的行情一路慘跌到𠔌底。
  那個少女不懷春?她還希望在課業稍輕鬆之餘,遇到一個白馬王子,譜出一段純純的戀麯呢!結果,紀允恆害她從此乏人問津,彷若被打落冷宮。那個殺千刀的,竟毀了她的大學生活與一世英名。
  原來以為出了社會後,便可擺脫大學生涯的惡夢。是呀,至少在他未畢業前,她頗快活了一陣子。在三千人中脫穎而出,進入了人人夢寐以求的“飛揚”機構。
  飛揚集團是個跨國性的大型企業,名下公司、産業多不勝數。對員工的挑選非常嚴格。一旦進入公司,有能力者,馬上晉升;沒能力者,再三評估後立即淘汰。吸引人的是它的福利制度好得沒話說,薪水更是高出同性質工作的其他公司將近一倍左右。
  她進“飛揚”兩年後,即升為副主任,再一年後升為主任,簡直是一帆風順。
  當然,她的努力可是有目共睹的。沒想到那個陰魂不散的紀允恆又湊上來了。一畢業馬上投入“飛揚”。她的升法已經很迅速了,真的,但紀允恆一年就升為主任,與她同起同坐。天天跟在她屁股後“涼秋”長,“涼秋”短的,她又失去好幾次獲得白馬王子的機會。
  最令她頽喪的是,兩年前公司要派一個主任外調到海外開疆拓土。她心存陷害的力薦紀允恆,成功的讓他滾出臺灣,離開她的視綫;想不到他這麽一個三級跳,立了一個大功轉回臺灣,儼然是她的上司了,是她不長進還是紀允恆懂得利用機會晉升?她真的難過得快心碎了。一個二十五歲的主管,要她這個二十七歲,以及其它三、四十歲的主任聽命於他,簡直快嘔死席涼秋了。
  業務部位於“飛揚大樓”的七樓,經理下來有六個分區,分別管轄北中南業務。她與另一個主任朱必如負責北部,直接在經理麾下辦公,其他的就在中、南部的業務單位工作了。每月的業績競賽,她都必定在前三名以內,真是可喜可賀,以往她會非常開心,得意不已,可是,現在她已經笑不出來了!有了紀允恆這個入公司不過三年就晉升經理的人來打擊她,她這點小成就那裏值得在他面前炫耀?再多的合約都沒什麽好開心的了。
  席涼秋捂着太陽穴覺得頭大之時,就望見第二業務區的主任朱必如,越過楚河漢界到她這邊來。
  所謂的楚河漢界,是電梯打開後,直通經理室的一條一公尺寬的走道。七樓除了有經理室、影印室兼會計室兩間另外隔開的空間外,其他的就屬於開放式辦公室了。四十坪大的剩餘空間除了茶水區及吧臺公用外,就由走道分成對半,由兩個業務區占領各半。她與朱必如都各管理八個組員。一旦競爭起業績來可是兇悍得很。
  平常往來也頂多點個頭,或假好心的互捧其成績。“競爭”是很現實的東西,極容易讓友誼消失殆盡。
  所以,朱必如絶不會無緣無故地走過來。
  “席主任不舒服嗎?”她問。
  朱必如是一年前由中部業務區調升上來的主任,其手下的成員也是後來自己培訓的,因此不知道席涼秋與紀允恆曾有的淵源。長得精明能幹,常把三分姿色以精緻的妝法點成十分,可是,連她那組的男組員也老是將眼光移到席涼秋身上,就可以知道在這層七樓業務部是誰較出色了。朱必如早兩天就先見過新任經理了,那雙精光閃閃的眼敢情已打好如意算盤,打算過來探她的口風了。
  “還好!衹是睡眠不足。”席涼秋纔不相信她有這麽好心!剛纔就瞥見她一直死盯着紀允恆。居心不良的神情,任誰都看得出來。
  朱必如往她一旁的椅子坐下,盯着她。
  “席主任與經理很熟嗎?看你們談得很熱絡呢!”
  “你不妨把疑問寫在備忘錄上,下午開會時可以一一提出。”她纔沒空提供朱必如任何情報,更何況她還有一大堆報告要整理。
  朱必如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的起身。席涼秋這纔發現嚮來衹穿西裝長褲、一身中性打扮的朱必如,今天竟然可怕的穿了一身性感的皮質貼身洋裝,裙子短得不能再短了,一雙略嫌短粗的腿裹在黑色絲襪裏。說真的,她那嚮來平坦得可以比美嘉南平原的上圍,今天竟然這麽的突出,着實令人可疑。
  “今天你看起來很美。”席涼秋心中感到好笑,言不由衷的說着。
  “謝謝!我纔二十五歲半,當然要有年輕人的朝氣,不能老是打扮得老氣呀!
  那很土的。”未必如沾沾自喜的說着,強調“土”時,眼光更是別有用心的瞄到席涼秋身上。話落,轉身款款生姿的扭回她的地盤。真是辛苦她那略嫌下垂的屁股了,做這麽高難度的運動。
  二十五歲半!真虧她好意思說,一個小她席涼秋三個月出生的女人,竟然有臉自稱二十五歲半。沒有把虛歲加進去算二十八她就該偷笑了。好吧,要去招惹紀允恆,儘管放馬過去!最好纏得他沒空來煩她,她可是會謝天謝地。
  四點鐘從會議室出來後,她頭痛得更劇烈了。紀允恆根本是有意無意的召告天下,她是他要追的人。
  機會議桌呈橢圓形,可以容納二十四個席次。今天出席的衹有六個主任,以及一個經理。嚮來大傢都是零散落座,而主管則一定是坐在首位。於是席涼秋撿了個距首位最遠的內邊的位置,要是不小心的跌倒了,搞不好就會有滾到外面去的危險。
  夠遠了,是不是?而朱必如自然是挑了個首座旁第一順位的位置坐定,粘住了似的,誰也不能拉開她,其他中南部四個主任一如以往各自分開散坐。
  可惜天不從人願!紀允恆一走入會議室,馬上拉過一張椅子,貼住席涼秋的椅子相連而坐。不管衆人詫異的眼光,一逕的閑適自得,手肘還有意無意的貼住她的手臂。
  當別的主管一一起身報告一個月來的績效,與下個月的努力方針時,紀允恆都顯得意興闌珊。表面上看來好像他並沒有註意在聽,可是當他人報告完後,他卻又能馬上準確的抓出弊病與漏洞,補充需要改進的地方。每一個志得意滿的主任都自信十足的起身,也全都一臉惶恐的坐下,不敢再輕視這個會議室中最年輕的小夥子了。
  要是他也這麽駁斥席涼秋也就罷了,可是,他在她報告時,不僅全神貫註,一雙眼還特別晶亮的瞅着她看,拼命的點頭,直到她坐下時,還握住她的手直叫好。
  幸好她躲得快,不然接下來他可能就要摟她的肩了。
  這麽一來,要說他們之間沒一點曖昧,就算打死人人傢也不相信了。尤其朱必如那一雙怨毒的眼,真叫她心裏直嘆氣,這往後的日子,還能過嗎?
  死紀允恆!一切都是他害的!
  “席主任,經理找你。”王秘書在她身邊輕輕說着。
  三十七歲的王秘書是這個辦公室內唯一不被紀允恆迷惑的女人。在公司十數年了,自然知道兩年前席涼秋被紀允恆追求的慘狀。不過,王秘書是相當看好這一對“怨”偶的。
  席涼秋除了心煩外,真的是偏頭痛又起來作祟了,她臉色蒼白的往經理室走去。這小子要敢再對她不正經,她發誓絶對會給他好看!
  “我就知道你又在頭痛了。”立在門口的紀允恆關上門,搭住她的肩扶她往沙發上坐。他總是很習慣性的搭她的肩,握她的手,久了,在私底下她也不會那麽在意。算來兩人相識也近八年了,他出國那兩年也不時打電話回來騷擾她。她從沒有與一個人認識那麽久的。那麽,兩人可算是老朋友了,不是嗎?紀允恆太瞭解她的一切了,甚至她一些小毛病他都清楚。當一個人那麽瞭解你的時候,你又有什麽籌碼足以反攻回去呢?很多事,也衹能任他去了。
  “叫我來有什麽事?”她問,一面喝着他倒來的水。
  紀允恆拿出一小包紙袋,在小桌上傾倒出一堆成藥。
  “我從美國帶回來的,治偏頭痛很有效。來,吃一顆。”
  她吃了一顆下去,一時之間也沒有感覺到什麽效果,不過,吃了藥,心理上總會有些安慰,自然感到不會抽痛得那般厲害了。
  “謝謝。”她說着。
  兩年不見,今天初相見,他又有些不同了,席涼秋說不上來他是那裏變了。陽光似的笑容依舊,淘氣敏銳的眼神仍是慧黠發光,一八o的身高好像也沒縮水或膨脹;但卻是真的不一樣了。氣質上從小男孩漸漸磨成男子氣概。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一步一步的逼人成長,八年前那個猶帶稚氣的小男孩習氣被流逝的時光一並埋葬了。
  “晚上到我傢吃飯如何?我媽很想念你呢!”紀允恆很有興致的提議着。
  也不知紀娥媚特別喜歡她還是什麽緣故,紀允恆出國後,她也仍不定時的約席涼秋一同晚餐。其實她們並不算很熟,尤其席涼秋並不擅於交際,全靠紀娥媚的熱情好客,每一頓飯纔算吃得盡興。問題是,紀娥媚何需如此費心?席涼秋不懂,可是她能感覺得到紀娥媚真的喜歡她。
  “不了,連續好幾天的出差,我需要好好睡一場;代我嚮你媽道歉。”
  紀允恆坐在她身前的茶几上,雙手按住她太陽穴,很輕很輕的按摩着。據說他學過按摩,也不知是真是假,三年前他總會在她頭疼時這麽替她揉壓,也的確令她感到比較舒服。如果他不要那麽頑皮,他其實會是一個很溫柔、很體貼的男人。
  “你哪,真不適合與人爭強鬥勝。”他語氣有些心疼。
  “我可沒有無法胜任的地方,紀經理。”她立即張開眼。什麽都可以任別人去說,她的努力可是貨真價實,容不得別人去批評否認的。
  紀允恆搖頭,這時候的他,是完全溫柔的。
  “對,就是你對待事情太認真,纔不適合。記得你的胃嗎?第一次疼是什麽時候?學校派你去參加校際演講比賽,你為了掌握充實內容與勝利,那半個月藉回了五十多本相關資料與口才訓練方面的書,啃得日夜不分,連飲食也不正常,而後,胃就出毛病了;還有你的偏頭痛……”他還有一肚子話要說,卻被席涼秋揮手阻止。
  “別在我頭痛快消失時,又來細數我其他毛病。”她半眯着眼看他。“說出你的重點。”
  想不到他竟然換上了一副嘻皮笑臉,雙手不正經的抓她一隻手貼住他心髒。
  “重點是,涼秋啊,咱們老夫老妻七年多了,何時給我一個名份呀?再這樣有實無名下去,人傢好委屈耶!”
  這樣的嬉笑,這般似真似假的求婚話,年年都有新的說詞。以這麽不正經的態度說出口,她常當他衹是玩笑,不置一詞,也不加以認真。可是,有時候他的眼中又含了三分認真,真教她嚇住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這種事事認真,做事努力的一個踏實女人,總因紀允恆這小子給攪和的什麽章法都沒有了。一個做事一板一眼的人,與一個活躍不按牌理出牌的小鬼,兩種生命能有什麽交集嗎?不,不會的!八年前她惴惴不安時,也曾經仔細思考,結論是堅决的否定。現在,他又真實的出現了,一貫的戲謔,自然她也是持否定看法的。
  她抽回自己的手.淡淡道:
  “別瞎扯了,我還有幾個客戶要聯絡。”起身就要走出去。待太久,外頭又不知會有什麽流言了。
  “涼秋,你逃不了的。”紀允恆沒有再鬧她,衹在她身後用一種少見的篤定聲音說着。
  不過,她沒回頭,拉開門,走了出去。她不想去探討這話的虛實,也不想去探討他所指為何。反正,她什麽也不要知道。她怕自己認真的下場,結局卻是一場老掉牙的玩笑;真的,這種遊戲她玩不起。
  那個閑着沒事做的朱必如又靠過來了。搞不好連她進去幾分鐘朱必如都計時了呢!
  “經理要你進去做什麽?”她的神情又妒又恨。
  如果這叫好運,席涼秋非常願意拱手讓她。
  “他嚮我求婚!”她隨口說說。
  “亂講!”朱必如高分貝的尖叫一聲。
  “答對了。”席涼秋瞄了她一眼。
  意思很明顯了,識相的就快滾!要打聽情報找別的地方閑磕牙去!
  於是,朱必如碰了個釘子,走人了。
  自從有人發現這時代女人比男人多之後,男人好像一下子稀奇了起來,尤其長得稍為上相,前途稍為有些光明的男人更是讓女人們追着跑。篤信“女追男,隔層紗”的女人們,鍥而不捨的苦苦相追,堅信自己總有一大會拆了那層紗。想想實在是恐怖!尤其像她們這種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更是引人側目。沒結婚至少也要有對象。也因此像朱必如這類女子,花枝招展的飛嚮心儀男子,懷着萬丈雄心,不追到手誓不甘休。畢竟公司內官位高的人大抵已成傢立業,禿頭到處可見。居下位的青年纔俊又傢無橫産,前途未卜,誰也不肯下那個註。現代男子,身傢背景是很重要的。
  像紀允恆,以後母親的設計工作室就是他的,加上他晉升得快,將來搞不好會打入董事會核心,成了大人物也不一定。能力卓絶,人又帥。至少到目前為止,他是公司內排名第一的鍍金單身漢,值錢得很。
  唉!不想這些了,今天她受的驚嚇已經夠多,不要再折磨自己快要被壓榨一空的腦袋了。匆匆聯絡完幾個客戶,决定不讓自己加班--她真的需要一頓好眠。
  今天一定是她的黑煞日,楣星罩頂。
  有氣無力的走上自己租來的三樓套房,就見她那母親大人坐在她隨身攜帶的行李上,顯然已經等她好一會兒了。老天爺--席涼秋聽到自己從心底發出的哀號。
  “媽。”她打開門,盯着母親那一包行李。不很大,裝不了幾件衣服,相信母親也不是要來與她擠這十坪大小的鬥室。席涼秋怕的是別的。
  席母不客氣的走進去,一把木雕檀香扇,誇張的驚動着。略為肥胖的五短身材重重的坐在皮沙發上。
  “哎唷!都秋天了,這鬼地方怎麽還是熱得像火爐呀?冷氣呢?你還沒買呀!”席母真的汗流浹背。
  不過,使她汗流浹背的不是這間沒有冷氣的小套房,而是她身上那套過緊又不通風的紅藍旗袍所致。三十八寸的腰身,硬是要擠在三十四寸腰身的旗袍中,沒勒死實在是本事!不過,席涼秋沒有費事的提醒她母親,惹火了母親,下場可是會很慘的。
  她奉上一杯冰果汁,然後不發一言的等母親開口。母親的口才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不要命的敢頂嘴與她相辯,那絶對不是“慘”字形容得完的。
  席母喝了兩杯果汁,將電風扇捧到面前開強風,一會兒,她好像舒服一些了,纔笑嘻嘻的看嚮女兒。
  “涼秋,結婚吧!結了婚一了百了。”
  又來了!
  “又不是壽終正寢,什麽一了百了!”她口沒遮攔的回一句。
  “呸呸呸!淨說些不吉利的話!『一了』,是指你的婚事終了,“百了”是指我們全家都可以放心了,也有面子了。你可要替我想想,我每年至少替一百對以上的新人牽綫當媒人。再醜再怪的人我都有法子替他們找到另一半,可是我自己的女兒都二十七歲了還沒人要,這像話嗎?你遺傳了我的好容貌,上一流大學,高收入,身材好得可以生好幾打孩子,二十七歲還沒嫁,太沒道理了。”席母自吹自擂的,一手還忙着打開她的行李箱--果然--裹頭有百來張男人的照片,一個個穿西裝打領帶,頭上抹油,面孔僵得可以去當死人照。這些都是母親的客戶,一個個想要娶妻想瘋了,甘願把照片讓人帶着四處現寶。
  “這一個,傢住臺中,有一塊地因為第二條高速公路的路過,暴漲了好幾千萬,三十歲,不錯喲--還有這一個,大學畢業,現在有兩傢五金行店,二十八歲--”席母拿出二十年做媒的高超口舌,一個個面目可憎的臉孔全給她說成了腰纏萬貫的宋玉了。
  席涼秋想尖叫救命,可是她能逃去那裹?自己的地方都無法給她片刻安寧,她又怎敢奢求外面的任何一個角落可以給她一片清境地休息?
  “媽!這些人好不好你自己、心知肚明!真有好貨色再拿來給我看好嗎?”席涼秋很受不了的說着。
  “你還敢挑!二十七歲已經沒人要了,還想要好貨色!你哪--”接下來是一頓每次見面必定會搬出來的訓詞,據她估計,至少得持續二十五分鐘。這也是為什麽席涼秋堅持搬出傢中的原因了。席傢位於市區高級住宅區,一棟新穎智慧大樓的八樓,五十幾坪的空間,夠她席傢一傢四口住得舒適安全。可是她堅持搬出傢中,租這個較近上班地點的半舊小套房,怕的是父母成天不離口的叨念。二十七歲又怎麽樣?又不是罪該萬死的年紀,偏有那麽多人來干涉操心。在她還沒準備當任何人的妻子,在她還沒遇到心儀男子之前,再大的年紀都不能催逼她得快些嫁人!
  不期然的,心頭居然跳入紀允恆的影子--四十七歲的紀娥媚,不僅有成功的事業,更有着美麗的面孔與玲瓏的身材,看來彷佛不過纔三十出頭年紀。愉快的心境加上適度的保費,使她看來永遠如此年輕。
  紀允恆與其母有七分相似,個性更是標準遺傳所致。此刻母子倆正坐在她的工作室中喝茶吃點心。因為紀娥媚有一幅設計圖要趕製,因此兩人湊和着吃蛋糕果腹過晚餐。紀允恆無限唏噓:
  “早知道就要硬拉涼秋來,她手藝好,咱們的胃也不必受苦。”他實在不怎麽愛吃甜點。
  “可憐的涼秋,怕要被你纏瘋了。”紀娥媚直笑。
  誰會相信,這個心如野馬的紀允恆就是賴定了席涼秋一人。衹因為七年多前有一天,席涼秋到傢裏來上傢教課,見紀娥媚沒回傢,便做了一頓晚餐給他吃。從此他就打定心眼,非要追席涼秋到手不可。席涼秋要是知道原因,她會恨死自己當初的一時好心。
  “說真的,追了那麽久,有什麽心得呀?看來似乎沒有上鈎的現象呢!”紀娥媚問。
  紀允恆聳聳肩。
  “她太害羞,又不經嚇。我真的正經起來她會逃跑,衹好改變戰術成天粘着她了,至少讓別的男人追不到她,這樣一來,她總有一天是我的。”
  “下三濫的招數!不長進!”她嗤之以鼻,指着兒子的頭。“看你一臉聰明相,怎麽追法這麽消極?”
  “喂,老媽!我是你兒子。兒子笨,當然是遺傳。別駡了,不然你說,要追涼秋這一種人要怎麽追?”他不服氣的叫着。
  “涼秋是個端莊又認真的孩子,沒有一般三姑六婆的個性,很冷淡的看待人情世故,兄弟!我想她是外冷內熱的姑娘傢,而且很古典的想法,一生衹愛一回那一種。搞不好你偶爾親她一下,她心中就會認定非嫁你不可了。即使氣你怨你,也會漸漸産生愛意!何況我兒子又那麽俊。”紀娥嵋努力的想着。
  “她現在已經很氣我、怨我了。那個小女人不敢接受我的原因是我小她兩歲,她那種古板思想最介意的就是這個。”
  他的話觸動紀娥媚心底深處。她眉頭蹙了起來,有些失神。
  “又想起他啦?”紀允恆指的是他的生父。
  “一個模子!專愛上年紀大的女人。”她摟住兒子的脖子,用力親了下,在他臉頰上印上大紅口紅印。
  她從沒瞞過兒子他的生父是誰的事實。從兒子懂事後,她就說出他的來歷身世。生下他,在世人眼中是私生子,可是紀娥媚讓他活得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因為她不是與有婦之夫苟合,或在不正常、不能夠的情況下懷有他。沒讓他生得合法是她自己的問題,她所選擇的路。而且孩子的父親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中遠走他鄉,絲毫不知他的存在。
  紀允恆接住母親的肩,雙眼骨碌的直轉。
  “媽咪!你想,如果我將涼秋打昏,拉上床,直到她懷孕纔弄醒她,是不是可以更快速的娶到她?”
  一臉的異想天開!紀娥媚忍住笑,瞪他。
  “是的,她會嫁給你,不過會先一刀解决你,然後再嫁給你的牌位當寡婦。”
  “如果當初我那無緣的老爸折返了回來,看到你的肚子,肯定會抱你進禮堂,你還真的會一刀斃了他嗎?”他振振有詞的問,還沒打消這個瘋狂的念頭。
  紀娥媚自己也曾想過這個問題,不過,結婚這碼事畢竟關係到兩個家庭,當時他們也無可奈何;情況不能相提並論。
  “這倒是不會,不過也沒有可能真的跟他結婚。他回來,我會逃掉。”她有些感慨的說着。
  “那麽,衹有另謀他法了!真是遺憾!”他很沮喪的嘆了口氣。
  吃完點心,紀娥媚又埋首工作;紀允恆坐在一邊打任天堂。
  “媽!”在一陣沉默之後,紀允恆放下遙控器,瞪着一雙發疲的眼。
  “嗯?”她沒擡頭。
  “他要回來了。”他用漫不經心的口吻,平淡的敘述一件足以震動紀娥媚二十五年來平靜心海的消息。他走入茶水間,沒看母親的反應。
  而紀娥媚掉下了手中的筆與尺,怔忡的看嚮窗外的黑暗,卻視而不見那萬傢輝煌的燈火。
  他--回來了!
第二章
  “飛揚機構”的負責人邵飛揚,對“飛揚”的員工而言嚮來是神秘又陌生的。
  他長年旅居美國,在美國奠定江山後,八年前纔買下“飛揚大樓”成立在臺公司。
  近些年來逐漸將重心移回臺灣,他人卻依然在海外。國內的代理人則是其弟邵平遠,在臺灣商圈是赫赫有名的商界奇才。
  “飛揚”的崛起,在業界有很多傳說,然而衆說紛雲,沒個準。邵平遠從來不提自己傢中的事,外人自然更無從得知。衹稍微知道,邵傢有三兄弟,胼手胝足由一無所有奮鬥到今天成就非凡。邵飛揚更是一手栽培了兩個弟弟。最令人註目的是:三兄弟都未婚。其實這也挺讓人竊喜的,四十上下的年紀不算太老,現在有多少事業有成卻年紀老大的女人們覓不到如意郎君,又有多少想一步登天成少奶奶的美麗女子找不到金飯碗足以許身?當人傢的小妾是下下之策,當個正室纔風光。
  “飛揚”傳出負責人回國的消息後,似乎有不少女子已在磨拳擦掌、雀躍不已了。
  如果說外界的人對這件事大作討論、蠢蠢欲動的話,那麽“飛揚”內部更不必說了。大傢早已期待加興奮的等着想見那位神秘的負責人了。拼命想努力找機會表現自己,要真有機會被上頭賞識,也就不必辛苦的慢慢爬升,搞不好,馬上加官晉祿升到總裁身邊成了大紅人,一輩子也就吃穿不盡了--可都是男人女人一樣心思!所以近些日子來,大傢用興奮的心情努力在工作上求表現。
  席涼秋嚮來對這種小道消息的敏感度特別的低。她上班的原則是,要求手下組員衹談工作,不嚼舌根,所以她的耳根嚮來清靜。
  她所以會知道公司大人物要回國掌權的消息,當然是那衹孔雀朱必如來報告的。真是的,上星期還對她與紀允恆的關係大吃飛醋,今天就表現出對負責人仰慕不已的表情。真受不了這個女人!瞧瞧她,箭頭瞄準年紀大的男人,就一改前些天阿珠阿花般的打扮,穿得老氣端莊,竟然還嫌席涼秋的中性西裝太幼稚,不男不女。前些天還不知道誰說她的衣服老氣哩!
  事實上大老闆要回來也造成席涼秋某些壓力。倒不是像別人那樣想力求表現,而是近些年來,她比較喜愛邵平遠管理員工的風格。他是個腳踏實地的企業傢,衹要你用心耕耘,必會有回報,在這裏絶對沒有那種一步登天的事,擅逢迎、諂媚的花稍員工永遠升不上去,更可能直接被掃地出門;這是席涼秋最喜歡的風格。但大老闆回來後會做怎樣的調整?大傢喜孜孜的大做美夢又是什麽道理?這她可就不懂了。中午與紀允恆吃飯時,她問他:
  “你見過負責人嗎?”
  “沒有。他是大人物,不接見我們這種平凡人。”他聳眉。
  “那麽美國那邊的管理風格如何?”她又問。
  紀允恆從沙拉堆中擡起頭,瞭然的看她。
  “我就知道你擔心還個。放心,那老頭比這老頭更加知人善任。大老闆沒有邵傢老二那麽平實嚴肅。要記住!『飛揚』是他一個人先打下的基礎,沒有一點冒險與精銳的判斷,是無法立足於瞬息萬變的商場的。沒有一點強悍與狡猾,是很容易纔冒出一個頭就被他人吃掉。所以我的看法是,大老闆回來比較好,再來一次革新。”
  她拿面紙給他擦臉。瞧他像小孩子似的,吃得滿臉沙拉!經理的形象全給他破壞殆盡,幸好他卓絶的能力早已使人信服。
  由於他每天會來騷擾她、與她聊天。如果愈排斥他,他會更故意的粘上來。她會失敗的原因是,他不會怕沒有形象,而這點卻是她最忌諱的。妥協的結果是每天陪他吃中飯,偶爾一同到紀娥嵋的工作室煮晚飯。見他母子倆狼吞虎咽的樣子,好像她沒去,他們都會沒得吃一樣。三天兩頭就會在紀允恆乞憐貪吃的眼光下,心軟的過去煮一頓飯;反正別人已將他們視成了一對,她要再撇清關係也是無濟於事。
  況且,自她出社會以來,她真的沒有什麽知心朋友。稱得上的,就衹有紀傢母子了。他們是真心的對她好,沒有心機、沒有陷害。就除了紀允恆這個老牛皮糖愛粘人外,好像也沒什麽是不能忍受的了。
  “真不曉得大傢高興個什麽勁!大老闆又豈是人人可以見?邵平遠我也衹不過見過四次,還是每年尾牙時,遠遠纔看那麽一眼。大老闆難道會天天到各樓層閑磕牙嗎?”席涼秋不以為然的說着。
  “衆人皆醉你獨醒呀,涼秋。我好高興你對我忠貞不二。”紀允恆握住她的手,很嗯心的說着。
  “少不正經了,我衹是不愛做白日夢而已。”她抽回手,警告的瞪他。
  “你傷了我的心。”他更誇張的做出“西子捧心”狀,扮着一張鬼臉,將席涼秋逗笑了;這個頑皮鬼!一輩子沒煩惱似的。做人如此,也挺好的。但--在他嬉鬧的表面下,到底想些什麽?真的沒有煩心的事嗎?
  她甩開心中閃現的疑問探索。不該想這些的,他當然開心快樂,從沒有什麽事足以對他造成威脅。輕輕鬆鬆考上T大,順順利利進入“飛揚”,又快速晉升。這樣的一帆風順,如果還有煩惱,那別人豈不是可以不必活了!
  自從紀允恆回來後,席涼秋幾乎天天被迫不能加班。今天得以留下來是因為那傢夥約談一個重要客戶去了,明天又是每半個月一次的業績會議。她喜歡事先做好條理分明的重點報告,於是在組員一一下班後,獨自留在七樓。至於那個事事愛與她比較的朱必如,今天並沒有留下來,因為明天大老闆正式到公司視察,她自動申請要到大門口列隊歡迎。真是無聊透頂!丟死人的事她還當寶貝事辦。她今晚到精品屋找衣服去了,擱下席涼秋一人倒也樂得清靜。
  從樓下巷子中包了一個飯盒就要上樓,卻看見一個不曾見過的中年男子站在接待處前,而來接班的接待小姐正巧還在包飯沒有回來。那男子手提公事包好像是來洽商的。她走近中年男子身旁問:
  “先生找人嗎?”
  中年男子轉身看她,嚇了涼秋一跳。不是因為他的俊挺成熟,也不是因為他的威儀天生;他說不上老,背影看來有四十上下的年紀,正面一看他卻有一張不顯老的面孔。不能說是娃娃臉,他的成熟面孔很迷人,幾條分佈在眼尾、額頭的淺紋更添了幾分男人味,而--這男人在對她微笑,這種陽光一般的笑臉是很迷人的,可是這笑臉與紀允恆竟是一模一樣。基本上,兩人衹有三分相似,身高、背影也雷同,衹不過氣質不同而已;但他身上有強烈的“紀允恆”味道。在他笑時就是給席涼秋這種感覺,但一旦收起笑容來就不像了,衹讓人感到威嚴天生。
  “允恆--”她不知道自己叫了出來。
  男子左眉一挑--又是一個紀允恆的動作。可是他挑起眉時卻讓人很有壓迫感。
  “小姐認得紀允恆?”聲音是低瀋有力的。
  “呢--是的,您找他嗎?他已經和客戶出去了。也許你明天再來會好些。現在已經下班了,公司內沒幾個人。”雖然這人應該不是壞人,可是讓一個陌生人在空蕩蕩的大樓跑來跑去可也不妥。
  中年男子顯然也沒有什麽興致上去。不知她說了什麽引得他起了好奇心。
  “來,這邊坐。”他很隨意的說着,便逕自走嚮接待普通客戶的會客室去。話語中有令人不能抗拒的威力。
  席涼秋想到自己餓了的肚子以及七樓尚未完成的工作,實在不想與陌生人窮耗。可是他不走,她可也放不下心,到底他是外人哪。她衹好放下便當,在茶水間倒了兩杯茶到會客室。
  “你是他的客戶嗎?”她問。
  “不!我是他母親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太多年沒有回國了,朋友難找呀!”陌生人落寞的笑語中有一絲追念,雙眼幽黑不見底。
  “是紀珂姨的朋友呀!”她問。算算年紀是有可能,可是紀娥媚永遠不與男人有任何牽扯,那裏會有什麽異性朋友呢?
  “你也認得紀娥媚?”看他傾身專註的樣子,似乎正有一肚子疑問。
  “也許你應該自己去找她。”她不愛在他人背後談論別人。
  “我當然會去找她。”他淡淡的說着,他手中當然握有一切切身於她的資料。
  “允恆認識你嗎?先生貴姓?”聽他的口氣好像忿忿有仇似的,席涼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也許他知道。不過我們未曾見過面。放心--”他笑着看她。
  “我不是特地回來害他的,怎麽?擔心男朋友呀!小姐,名字?”
  她很疑惑的看他。
  “我衹是他的朋友,我叫席涼秋。我想,允恆已經大到不需要繼父了。而紀阿姨也沒有嫁入的打算,你不妨放棄打擾他們的念頭。”目前她衹能假設這男人對紀娥媚有企圖。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起身道:
  “再見了,席小姐。”
  希望不要再見!她沒有說出聲,不過心中是這麽叫的。她心中有個預感,這個男人--必定會在紀傢母子身上引起狂濤駭浪,平靜的日子已經過完了--而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呢?她擔心不已。
  哦!老天,她的頭好痛!昨天加班回去後,給老媽埋伏個正着,竟然抓去相親了,害她被嚇得失眠大半夜,惡夢侵占她其餘兩小時的睡眠,還有幾個小時的冗長會議要開,她怎麽熬得過去?又是一大早的事,讓她絲毫沒時間休息。
  “席小姐不舒服嗎?”坐在她對面的中部主任王振文遞過來關心的問候。
  屍身體不適嚮來會使臉色灰敗如死人,她衹能微微苦笑。“有點頭疼,聽說你這組是這半個月來業績冠軍,恭喜。”
  “偶一為之,不像你呈穩定成長,永遠是前三名。同期同事中,就屬你最出色,外表內在全部都好,讓我們這些平庸之輩,相形見絀。”王振文眼中的笑意非常溫柔。
  席涼秋心中輕輕一顫。一直以來,他們各分中、北部,沒什麽機會聯絡感情,他是個含蓄的人,即使有心追求,表面看來也像似有若無--也不是多討厭他,衹是這種感覺對她而言太陌生,不如該如何對待纔好,所以以前她一直與他保持禮貌上的寒暄。也許是她的冷漠,使得有心追求的男士裹足不前。
  或是她對愛情的幻想太多,纔會對這種溫吞感到推拒,阻止有心人更進一步試探;可是,紀允恆那樣霸道激進的追求法卻又嚇着了她。
  她是個渴望浪漫愛情的女人,可是,天生的拘謹又使得她變得小心翼翼,無法大方得起來,無法坦然將有心男子的約會,以男女朋友之情對待。
  至於強硬介入她生命中七年多的紀允恆,總是霸道又玩世不恭,他深不可測的心思,對席涼秋而言是個不見底的黑洞,是真?是假?是捉弄?不!到今天為止她依然看不清他的心。要說他不是認真的,為什麽又會死纏她七年?愛情長跑也沒這種鍥而不捨的耐心。說他認真的嘛!為什麽除了嬉笑戲諱外,從沒見過他一刻真心?她真的不懂,也有些怕--推門而入的紀允恆,使有些吵雜的會議室立即陷入肅然無聲的狀態。
  很奇怪,為什麽每次有他出現的場合,喧鬧就會有暫時的停頓?他是有史以來最沒有形象的主管,那一張開朗明亮的娃娃笑容面孔,是業務部的金字招牌,人人喜愛,相當可愛,又從不端架子。為什麽人們見了他會有那種反應?席涼秋總是迷惑。
  無法否認的是,他身上有一股凜然的威儀足以震懾人心。當他板上面孔時,漂亮的娃娃臉會消失,令人感覺不到那份稚氣,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凌厲無比的眼,飽含精光內斂,讓人忽視不得。衹要被這一雙眼盯着的人,那裏還有空打量到他過份好看的面孔?基本上,他有兩個面孔,但他卻永遠衹拿無威脅性的那一張面對她,而另一個面孔是碰不得的--唉,她不瞭解他,真的不瞭解--有必要去探索嗎?
  沒必要吧--他總是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她不喜歡這樣,然而卻又無可奈何。
  紀允恆有一八O的身高,基本上就會對席涼秋造成威脅與壓迫,會使她心神不定,情緒緊張;每當他靠她那麽近時,她就會這樣。如果還有機會,她會力薦公司派他到西伯利亞,最好十年二十年的不要回來,乾脆老死在那邊算了,免得對她造成嚴重威脅。衹要他一落座,膝蓋就會“不小心”抵着她的膝蓋而裝做不知道。一雙長腿已經夠可恨了,令人受不了的是他那一雙長手,放在桌面上時,手肘還會侵占到她的桌面。在開會時身體會傾嚮她這邊,反正會讓所有人心存猜測的動作,他百無禁忌的全做了。尤其在她報告時,他那雙眼真的叫賊溜,直盯住她全身上下。
  當然這次他又是坐在她身邊了,不過一雙眼老盯在她臉上。
  “怎麽了?”她擡眼看他。
  “昨晚熬夜了是不是?好大的黑眼圈。”紀允恆笑的非常無辜,窗外的陽光全在他臉上閃動。
  “最近有事,比較晚睡。但絶對不會影響到工作,你放心。”席涼秋淡淡的虛應過去。
  她能怎麽說?說老媽已經將她貼上“清倉大拍賣”的條子,逼她四處相親去丟人現眼嗎?全要怪她那個做媒做得瘋狂的老媽。二十七歲,二十七歲又不是什麽罪該萬死的年紀。好像她一旦過了這當口就會嫁不出去似的,又不會死賴着父母養老,他們窮操心個什麽勁兒?想到這個就煩。唉!頭好痛。正要收拾心神專註開會,對面的王振文悄悄的遞過來一張小紙條。
  席涼秋訝異之餘,本想不着痕跡的將放在膝上的左手伸上來擋住閑雜人士的眼光,阻止旁人看到上頭的字。但是左手卻動彈不得,坐在她左方的紀允恆明明在聽別人報告,想不到一心可以二用的發現她這邊的小動作。他很輕、但很牢的將她左手掌心貼在他腿上。她很迅速的擡起右手蓋住紙條,將紙條放在文件下面。
  雖然紀允恆假裝什麽也沒看見,可是席涼秋相信他一雙賊眼早將上面的字看得清楚明白。因為他嘴角浮着一抹嘲笑,相當詭異的唇角上揚。
  席涼秋偷偷看了文件下的字條。
  中午一起用飯,OK?
  她正要下筆同意時,紀允恆已經開口:
  “中午我請大夥兒一同去聚餐,順便討論下個月的業務目標。”
  這個臭傢夥!超級混混!他讓她在大學時代乏人問津也就罷了,現在又耍手段破壞她的交友嗎?她或許不當王振文是男朋友,可是當個普通朋友也不行嗎?她用力抽回自己的左手。掌心熱烘烘的,原來怒氣也可以傳達到這個地方!
  散會後原本該各自沒事,但當她想找機會與王振文說話時,紀允恆卻抓住她的手!
  “到我辦公室來!馬上。”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會議室。
  他究竟是還想做什麽呢?席涼秋沒好氣的跟在他身後,上七樓往他的辦公室走去。
  一進門,見他正舒適地坐在沙發中。
  見她進門,紀允恆立刻熱心的招呼她過去坐!
  “涼秋,過來這邊坐。”他拍了拍他旁邊的位置。席涼秋不搭理他,逕自坐在單人沙發中。
  “原來你今天沒用化妝品,衹點了淡色口紅,臉色纔會那麽蒼白。不過,這樣比較自然,我喜歡,比化了妝更有韻味。”他倒了杯茶端到她面前。
  她衹好端過來啜了一口,放下茶杯時,他人已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高大的身影罩住了她的天空。她的心不安的跳動着,忙將身子倚入椅背中,盡量和他保持距離--哦,他又要嚇她了--是不是--她心中薄弱的想。
  “你怕我。”他笑,十分可惡帶着十分的邪氣。
  “不是怕!而是你太沒節制,故意製造曖昧!”她反駁,想着要如何閃開。
  他卻更傾近,兩人相距僅咫尺的距離。
  “唉!涼秋,你要我追你追到什麽時候?愛情長跑我是不介意,但你至少要對我的努力表示感動呀!一個小吻也好。王振支那傢夥算那根蔥?他與你纔相識四年,又不常見面,你怎麽可以對他好?你不公平,你好壞!”
  天哪!地哪!他在抱怨些什麽呀?好像是個被遺棄的小媳婦似的。話說得委委屈屈,半真半假,神情倒像個得不到糖果吃的小孩子!他真是適合去當演員。
  席涼秋不小心笑了出來,心中雖然還有氣,但紀允恆就有那耍寶的天才,讓她即使要氣死前也得先笑死纔行。
  七年前信誓旦旦的說愛她,挂在嘴上說久了,反而成一種玩笑。而她永遠對他的不正經無可奈何。呀--如果將來她生得出這麽一個兒子,生活將不再枯燥乏味猛然回過神,席涼秋瞪大眼!驚恐萬分的看他的臉嚮她貼近。來不及反應之時,他的唇很輕很輕,像羽毛拂過般的輕柔,刷過她的唇瓣!來不及感覺滋味,就看到他壞壞的笑容!
  “哇!好甜蜜!我吻到席涼秋了!我吻到--”他開始準備大叫,急欲召告全世界似的!
  席涼秋眼明手快的衝起身,捂住他那張烏鴉嘴。想不到一個衝勢太快,竟然跌入他懷中,連帶地倒在茶几上,兩個人就這麽曖昧的貼在一起,而他躺在桌上--他沒理由會那麽輕易的給她壓倒。那麽--他是故意的了?
  她想到要逃已經來不及。她的頭靠在他胸上,他的心跳急促呼應着她的紊亂。
  他雙手早已定住她身子,一手摟接住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後腦,強迫她看嚮他的臉。
  望入他眼中,看到的不是玩世不恭,不是淘氣作弄,而是--一片深情,夾着熾熱澎湃的深情,深深的看着她。
  他很輕很柔的吐出:
  “不!我沒有吻到席涼秋,但,現在,我要一個真正的吻!我要吻到席涼秋--”最後的尾音消失了,也同時催眠了她--“不--”她薄弱的拒絶被他的唇熱吞噬。
  從來沒有人吻過她,除了說七年來有紀允恆的破壞外,她從不曾有這個心情去為誰獻出自己的吻--她在他的擁抱中變得酥軟無力--不可否認,她自己也是好奇的,他的唇很軟、很灼熱,幾乎要燃燒她冰冷的唇--很堅持的緊緊吮住她的唇--而後,舌頭悄悄的入侵她的嘴中--這感覺是很奇特的,她身體不自覺地燥熱起來,內心深處有一股莫名的情潮正蠢蠢欲動,似乎被喚醒了,而躍躍欲出--混沌的大腦讓身子感到輕飄飄--他強硬的舌頭表示出明顯的占有,恣意在她唇舌中吸吮糾纏,讓她不懂得反抗,衹知道自己完全的屈服--哦,天!他衹是在惡作劇吧?像以前一樣,老愛捉弄得她心跳不寧時,纔露出捉弄的笑容來笑上幾天--讓她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讓她去鑽!一定是這樣的,現在,這個登徒子又輕易搶去她的初吻,吻得她失神失魂!
  不!她不要這樣!
  她用力推開他,他來不及抓住她,她就跌到了茶几下。
  “涼秋!”他叫,伸手要抓住她。
  席涼秋飛快退到門邊,背抵住門板,紀允恆雙眼冒火,而臉上一片激情的紅潮。她相信自己也好不到那裏去,全身熱辣辣的,臉上幾乎可以燒沸一鍋開水了。
  這種情況走出去,她的一世英名全毀了,跳到黃河--不,就是跳太平洋也洗不清了。明天的諾言會滿天飛,所以,她不能現在出去,現在的她無法見人。
  “為什麽要抗拒?”紀允恆走近她。
  “色鬼!你怎麽能吻我!”她想叫!
  “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遲早會是我的!為什麽你還不明白?”他的神情是認真的,也是嚇人的。
  “住口!我與你纔不相幹!不許再說了。”
  他站在她面前半公尺處,見到她的慌亂,眼中黯了一下。迅速起而代之的嘲弄來得太快,像是裝上面具似的。席涼秋心中閃過復雜。他笑道:
  “我吻了你,想一想,衹要我慢慢的來,一步一步的鯨吞蠶食,也許明年,你就會自動跳上我的床,而後年咱們就有寶寶了。”他很可惡的眨了下眼,丟來一個騷包至極的飛吻。“唔!拭目以待了。”
  她衹能怒目瞪他,抱回自己的文件。
  “沒事了嗎?紀經理。”
  “有!記住,以後衹有兩人時,叫我允恆就可以了;或者叫『恆』也可以。不叫就革職查辦哦!”說得油嘴滑舌的。
  席涼秋翻了下白眼,拉開門走出去。
  一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坐定,心情纔算完全平復。老天爺!紀允恆吻了她,而她竟然還由得他去?絶對絶對不能再有下一次了。她甩着頭,非常想努力專心於工作中,但一顆心總是忐忑不安--天,瞧瞧那傢夥做了什麽好事!他打翻她的心了!
  不能再迥避了,她知道。就算她想,紀允恆也不肯。七年多了,她始終摸不清他。糾纏了那麽久,似真似假,有時她都迷糊了。在她心中,他一直是個小男孩,兩歲的差距對她而言像是一條長江那麽遠。年齡可以阻止自己對他的好感,可是卻擋不住紀允恆不按牌理出牌的心。
  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個十八歲的高三生。初見的那一瞬間,她以為她看到了天使。那時,他站在落地窗前,夕陽在他周身映出奇特的光暈,他陽光一般的笑容此太陽更出色。而他的面孔又是那麽少見的美麗--以男孩而言,美麗是男女都可以共用的。她被他的面孔迷住了,深刻的震撼,到今天依然不曾忘記。
  她從沒見過那一個單親家庭像他們母子那麽快樂的。她更不敢相信雍容華貴的紀娥媚在傢中會與兒子趴在地氈上搶玩電動玩具,常常玩到廢寢忘食,肚子餓了,自個兒去冰箱找東西吃。席涼秋纔知道紀娥嵋的好身材不靠刻意保養,她根本是餓瘦的,她甚至連蛋炒飯也炒不好,炒起來的飯粒可以當子彈打。
  因此,後來席涼秋不僅是家庭老師,更是理所當然的煮飯婆。
  他們母子的生活很快樂.可是也很不正常。在紀傢,沒有長幼輩份之分,沒有三餐的觀念,母子倆還會為冰箱中最後一塊土司爭吵不休,搶着吃。並不是他們窮,而是他們住在公寓大廈的十四樓,方圓三十公尺內都是純住傢,要去大採購還得開車;他們衹是懶得去而已。
  這種沒規矩的生活太瘋狂了,她幻想過她的丈夫應該是個溫柔、穩重的男人。
  過着平凡理性的日子。這樣再三思量,她與紀允恆都是不合適的一對,應是兩條平行綫永遠不可能有交集--她時時提醒自己這一點。那麽,他再多的惡作劇,也就不足以讓她心驚膽跳了--。可是!想得那麽絶决,心中卻為什麽會萬分不捨?對於紀允恆,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由於工作室的cAsE已經交了出去,目前無事一身輕。紀娥媚穿着一件大T恤,長發束成一束垂在左肩,不施脂粉使她看來像個小女孩,誰會相信光鮮亮麗的女設計師紀娥媚回傢後會是這一副德行?
  兒子已經在抗議不吃點心當晚餐,於是她很用心很用心要炒好一盤蛋炒飯,撫慰兒子多日來飽受甜食摧殘的胃。哎!她的廚藝真是二十年如一日的沒長進!不過,這一次,她用了小火,肯定不會炒得讓飯粒硬成子彈。
  門鈴聲清脆的傳到廚房,她匆忙蓋上鍋蓋要去開門,一定是允恆又沒帶鑰匙。
  她忘了看時鐘,否則一定不會猜是自己兒子。臺北市的交通是很難能讓五點下班的紀允恆在五點二十分就到傢的。
  她拉開門,猛地瞪大眼--“你……你……”她知道他回國了,衹是不知道他會來找她。
  邵飛揚正要說什麽,突然叫:
  “你在煮什麽?”他聞到一股焦味,閃過她身旁,往廚房衝去,俐落的關掉瓦斯,掀開鍋蓋,倒入一盆水讓冒煙焦黑的飯散去熱度。
  紀娥媚着急的跟在他身後走來走去,抱怨道:
  “是你害的,原本這一次可以煮成功的。”
  “走!我帶你去吃飯。”他命令着,一雙眼深深的看着她光滑如以往的清麗面孔。
  紀娥媚天真的希望他不知道她偷生了一個兒子。如果他不知道允恆的存在,自然不能讓他耗在這裏看到允恆出現,出去吃是最好的决定--但是,允恆回來沒得吃怎麽辦?冰箱內衹剩一顆蛋,一把青菜,他會餓死的,她正好非常瞭解兒子與她一樣懶,進了傢門後,除非天大地大的事發生,否則他絶不出門。
  “可是……可是……我要先炒一盤飯留着當消夜。”她找了個很差勁的藉口,不知道如今腰纏萬貫的他,是否還保留一身的好廚藝?
  邵飛揚挑了一邊的眉,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多問,脫下他昂貴的西裝外套,捲起襯衫袖子,他拿出冰箱中僅存的東西與電鍋中僅存的飯。洗淨鍋子,不到三分鐘,一盤香噴噴的蛋炒飯盛到桌子上去了。以保鮮膜包好,轉身卻見到紀娥媚垂涎的表情。邵飛揚心中溢滿了憐愛;一點都沒有變!她依然不會照顧自己,依然沒有學會煮菜。他眼中不禁浮出笑意。
  “到麗晶?還是凱悅?”他問。
  紀娥嵋吞了一下口水,眼光仍移不開那一盤誘人的蛋炒飯上。
  “隨便。”她好嫉妒允恆能吃到蛋炒飯。
  “那你還不去換衣服!”他提醒。
  紀娥媚此刻纔驚覺自己邋遢成什麽樣子,匆匆跑人房中換衣服打扮去了。
  邵飛揚走出廚房打量這屋子,這屋子基本上就很有紀娥媚的個人風味。他看過她設計過的成品,都相當舒適而自然,才華可見一般。眼光轉嚮三十六寸電視機前的電視遊樂器以及零星散落的卡帶,不覺搖了搖頭。想像得到她會對這小玩意入迷!以前沒這東西,她瀋迷卡通、漫畫、悲劇小說。三十幾歲的大人了,老是為小說中的人物哭得慘兮兮。而他那兒子呢?是否也是這般?兒子是他的底牌,不過他還不想讓她太擔心,假裝不知道,讓她放心又擔心也不錯。他要贏回她,並且要她心甘情願的投入他懷中,而不以兒子為要脅。邵飛揚不知道允恆知不知道他,不過,在一切未完全掌握時,他不想讓所有的事浮上臺面。他要用自己的手段追求他已經用半輩子心力去苦戀的女人,要以董事長的身份,去栽培他的兒子。紀允恆,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人才,他們終究會打照面的。
  打扮後的紀娥媚總是亮麗炫人,散發出成熟的風韻;不過那其實沒幾分真實性,她的迷糊與天真,加上拙劣的持傢方式,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其實成熟不到那裏去。但,這樣的她,與英挺成熟、極富男人味的邵飛揚倒是很出色的一對,兩人走入凱悅,就引來不少註目的眼光。甫回國的邵飛揚還未正式在媒體上曝光,而紀娥嵋極少涉足社交圈,基本上,是不會有人認得他們的。但他們身上炫人的風采,與出色的外表,教人開始猜測他們是那對名流夫婦,而不禁為之頻頻側目不已。
  “想不到那歷久了,你還會記得我,並且居然還找得到我!”填飽肚子後,她開始有力氣與他閑話傢常,問出她一直疑惑着的問題。
  他費了好大勁兒纔找出她,在三年前委托徵信社陸續收集有關她的資料。她二十五年來的生活,他全部了如指掌。其實是紀允恆給了他綫索。沒錯,在美國時,他沒見過紀允恆,可是紀允恆入“飛揚”後,他的弟弟邵平遠註意到了,一看資料纔知道他的母親是紀娥媚,並且從未結婚。她騙了他二十五年,她根本沒嫁人。於是,邵平遠在他指示下開始收集她的資料,並且在兩年前派紀允恆到美國。他一直在暗處看着紀允恆,評估着他,在他請調回國時,邵飛揚也决定該是面對一切的時候了。
  他知道二十五年前她不惜放棄學業、不顧傢人反對的生下了孩子,甚至被父母趕出傢門。那個時代,未婚生子是件奇恥大辱,道德的壓力、親友的不恥,這麽孤苦的環境她是如何熬過來的?但她挺過來了,沒有被生活壓垮,沒有怨天尤人,她樂觀的天性仍在,三分幸運加上七分才氣,她有了今天的成就。孩子是誰的從來不是問題。出生日期假不了,他對她的瞭解假不了。
首頁>> 文學>> 言情>> Xi Juan   China   现代中国   (February, 1972 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