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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锁重楼
  《烟锁重楼》是琼瑶所著的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由导演陈俊良改编为同名电视剧。小说讲述了民国初年,名门之女夏梦嫁纨裤子弟曾靖南,婚后只好哑忍事无成,只会四处惹祸留情的丈夫,每天唯有以泪洗脸。梦寒与靖南之间的悲剧,看在曾家的义子雨寒眼中,却只有心疼别无他法。而梦寒和雨杭却因增加了解而产生了感情。
  曾家巍峨的七道牌坊远近驰名,不止是整个白沙镇的光荣,也是整个徽州地区的光荣。梦寒嫁入曾家的第天,其中最戏剧性、最花俏也最壮观的项礼仪,就是新娘拜牌坊,大喜之日,全镇老少妇孺呼朋引伴,万头钻动的来看热闹,忽然间,喜庆人群阵伍中硬被插入丧葬队伍,顿时众人哗然,新娘子梦寒也震慑不已,她心中暗忖,自己究竟是嫁人誉满白沙镇的礼教世家,还是自此被锁入笼罩神秘诡谲气氛的重重深楼中?
  
  第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一章
  民国十年七月十日,安徽白沙镇。
  梦寒第次看到曾家那巍峨的七道牌坊,就是在这个夏天的早上。那天是她嫁到曾家的大喜之日。这个早上,她不止见到了名不虚传的“曾家牌坊”,她也见识了名不虚传的“曾家排场”。而且,也是这天早上,她第次见到她的丈夫曾靖南,和她生命中的另个男人,江雨杭。这个早上所发生的事,是她这生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这天的白沙镇真是热闹极了。几乎全镇的居民都出动了,大家清早就跑到曾家牌坊下面去等着,争先恐后地要看新娘子“拜牌坊”。新娘子拜牌坊,是曾家家族的规矩,任何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曾家这七道牌坊远近驰名,不止是整个白沙镇的光荣,也是整个徽州地区的光荣。它们分别是功德坊、忠义坊、贞节坊、孝悌坊、贤良坊、廉政坊和仁爱坊。个家庭里能拥有这么多的美德,并惊动许多皇帝下旨建坊,实在是太不容易。难怪这些牌坊成为曾家最大的骄傲,也难怪多年以来,会有大堆与牌坊有关的习俗。新娘子拜牌坊,就是其中最戏剧化,最花稍,也最壮观的项。
  曾家已经有二十年不曾办过喜事了。上次办喜事,还是曾牧白结婚的时候。曾家什么都不缺,就是人丁不旺,已经是三代单传。曾靖南又是个独子,如果错过了这次看新娘拜牌坊的机会,恐怕又要再等个二、三十年。难怪全镇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要挤到这牌坊下来看热闹了。大家呼朋唤友,吵吵嚷嚷,挤来挤去,简直是万头攒动,人声鼎沸。
  “快快快……第三道才是贞节牌坊,新娘子只拜贞节牌坊,不拜别的,快占位子呀!到这边来呀!”有过经验的人拚命吆喝着那些没有经验的人。
  “哎呀!吹鼓手已经来了,新郎骑着匹大白马,好威风啊!”“看呀!看呀!花轿过来了呀!喜娘就有十二个,真好看呀!”“啊呀,这迎亲队伍简直有里路长,实在太盛大了……”“听说新娘子是从屯溪娶来的,真有福气,能嫁到白沙镇曾家来,定是前生修的……”
  大家你言,我语的,叫着喊着,兴奋得不得了。
  在这片吵嚷声中,喜乐队伍,已经浩浩荡荡而来。先是举着“喜”字和华盖的仪仗队,然后是乐队,乐队后面,是身穿红衣,骑着白马的新郎倌,再后面,是分成两列的十二个喜娘,再后面,是八个轿夫抬着的大红花轿。轿子上的帘幕,全是描金绣凤,华丽极了。再后面,是两列眉清目秀的丫头。所有的队伍,连丫头带喜娘,都是身的红。在七月灿烂的阳光下,真是明丽耀眼,使人目不暇接。
  围观的群众,见到花轿出现,就更加兴奋了,大家拚命的往前挤,都挤到牌坊下的石板路上来了。曾家是由曾牧白的义子,个名叫江雨杭的年轻人,带着上百名家丁和漆树工人,在维持着现场秩序。江雨杭和工人们,每人手中都拿着根木棍,分站在道路的两旁。棍子上都系着红缎带,他们横着木棍,拦住两边的群众。雨杭不住的对人群拱手为礼,大声的说:“各位乡亲,得罪得罪,请往后面退点,别挡着通路!对不起,对不起!”人群往后面退了些,可是,棍子个拦不牢,人群就又蜂拥而上。常常大堆人都摔跌到石板路上来,场面简直难以控制。梦寒坐在花轿里,眼观鼻鼻观心。喜帕蒙着头,她正襟危坐,动也不敢动。轿子摇摇晃晃的,已经摇晃了好几小时了。天气很热,她那凤冠霞帔下,早已是香汗淋漓。这路上,她听着那吹吹打打的鼓乐声,心里是七上八下,思潮澎湃。这个婚事是哥哥做的主,曾家是这么大的望族,能够联姻,哥哥觉得很有面子。梦寒父母双亡,哥哥下个月就远调到四川去,所以,婚期等不及到秋凉时再办,冒着暑气,赶着就办了。要嫁到这样个名门中来,梦寒实在有些怯场。不知道新郎的脾气好不好?不知道公公婆婆,还有那个老奶奶会不会喜欢自己?更不知道那些曾家的规矩,自己能不能适应?她就这样想来想去的,路想到了白沙镇。然后,她感觉到轿子的速度放慢了,听着轿外的人声鼎沸,她知道,终于到了曾家牌坊。虽然事先,她在家里就练习过“拜牌坊”,不过是跪着磕几个头而已,应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但是,现在,听到这么多的人声,呼叫声,吆喝声,笑声……她竟浑身都紧张起来。然后,鼓乐声乍然停止。
  接着,是个司仪在高唱着:
  “停轿!”轿子被放下了。梦寒在轿子中冒着汗。
  “请新娘下轿!”司仪再唱。
  轿帘掀开了,白花花的阳光下子就闪了进来,映着那红色的喜帕,炫耀得梦寒满眼都是亮亮的红。她的头晕晕的,心脏怦怦怦地跳个不停。还在怔忡间,慈妈和另个喜娘已经伸手进来扶着她,把她搀出轿来。因为坐了太久,双脚都有些发软,走出轿子时,忍不住踉跄了下。慈妈慌忙在她耳边说:“别慌!别慌!慢慢来!我扶着你呢!”
  慈妈是她的奶妈,因为舍不得她,而跟着“嫁”了过来。幸好有慈妈,否则,她更不知道要慌乱成什么样子。
  “新娘子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群众吼着叫着。
  梦寒被搀扶着面对贞节牌坊,已有丫头们在牌坊下摆上了红色的跪垫,司仪用他那特殊的腔调,又开始高唱:
  “维辛酉太平年,团圆月,和合日,吉利时,曾氏嗣孙曾靖南,娶夏家长女梦寒为妻,以此吉辰,敢申虔告……”
  梦寒就在这唱礼中,盈盈就位。司仪继续高喊:
  “请新娘叩拜贞节牌坊!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梦寒依着司仪的指令,行礼如仪。围观的群众,有的鼓掌,有的高叫,有的欢呼,有的大笑……情绪都非常激昂。终于,她磕完了三个头。司仪又在高呼:
  “起!”梦寒在慈妈和喜娘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奇怪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忽然间,阵风对梦寒迎面吹来,竟把她的喜帕给吹走了。梦寒大惊之下,直觉地用手捞,没有捞着,她抬眼看,那喜帕居然在空中飘然翻飞,飞呀飞的,就落到个年轻人的肩膀上去了。群众都抬着头,目瞪口呆的跟那喜帕的方向看去,等到喜帕落定,大家才忍不住哗然大叫起来。原来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牧白的义子江雨杭。这喜帕落在他肩上,使他也楞住了。情不自禁地,就对梦寒看过来。梦寒在惊怔当中,也对雨杭看过去,就和雨杭的眼光接了个正着。她不禁心中猛的跳,好俊朗的张脸!好深邃的对眼睛!此时,群众已纷纷大喊了起来:
  “看呀!看呀!看新娘子呀!长得好漂亮啊……”
  “哇!还没洞房,老天爷就来帮忙掀头盖啊……”
  梦寒蓦的惊觉了,急忙低眉敛目。赶快再眼观鼻鼻观心,同时,慈妈已飞快上前,把手中的方帕子,遮住了梦寒的脸。梦寒在被遮住脸的瞬间,看到前面的靖南回头在嚷着:
  “雨杭,你搞什么?还不赶快把头盖给她盖起来?”
  “哦!”雨杭顿时醒觉,拿起肩膀上的喜帕,就往梦寒这边走来。原来他的名字叫雨杭。梦寒模糊地想着,心里的感觉是乱糟糟的。但是,雨杭的帕子还来不及交还给梦寒,件更奇怪的事发生了。忽然间,音乐大作。从牌坊的另头,丝竹唢呐的声音,呼啸而来,奏的却是出殡时所用的丧乐。大家惊讶的大叫,纷纷转头去看。只见列丧葬的队伍,竟穿过牌坊,迎面走向花轿。这列丧葬队伍,人数不多,大约只有十几二十个人,却人人披麻带孝,举着白幡白旗,为首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个手里高举火把,另个高举着个和真人般大小,纸糊的假人,假人梳着两条长辫子,画着眉毛眼睛,看得出来是个姑娘。在这假人的胸前,写着三个大字:“卓秋桐”。这对小伙子后面,是对老夫妻,手里捧着有“卓秋桐”三个字的牌位。再后面,有几个人吹着唢呐,有几个人撒着纸钱。他们行人,面直接扑向花轿,面惨烈地呼号着:
  “曾靖南!卓秋桐尸骨未寒,你敢让新娘子进门吗?”
  围观的群众,都忍不住大声惊叹。简直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戏,大家更加骚动了,争先恐后的往前挤,个个伸长了脖子,要把情况看清楚。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梦寒被这样个突发状况给吓住了,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对方既然提到“新娘子”,显然是冲着这个婚礼而来。她傻傻的站着,手足无措。慈妈震惊得那么厉害,也忘了去遮新娘的脸了,张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曾靖南,你好狠心呀!”那手举纸人的少年对着新郎大叫:“你看看她!”他举起纸人,对骑在马背上的靖南摇晃着:“这是我姐姐卓秋桐,你辜负了她,逼死了她!今天居然还敢大张旗鼓的迎亲,你就不怕苍天有眼吗?”
  靖南原本喜孜孜的脸,在刹那间就转白了。他回头直着脖子喊:“雨杭!雨杭!你怎么没有把卓家的事摆平?”
  雨杭急忙赶了过来,拦在靖南的前面,对那队人马着急的喊:“为什么要这样闹呢?无论如何,曾家是在办喜事,有什么话,回头我上你们家去说!卓老爹,卓老妈,秋贵,秋阳……”他个个喊过去:“你们看在我面子上,赶快离开这儿吧!”“江少爷,”那卓老爹往前站,老泪纵横地说:“我们卓家,事事都听你江雨杭的!唯有这件,没办法听你的!我的女儿,秋桐,她死得冤哪!”
  句话使那卓老妈放声痛哭了起来,面哭着,她面呼天抢地的喊:“秋桐!你显显灵!谁欠你的债,你找谁去还哪!”
  “太不像话了!”靖南勃然大怒,回头喊:“老尤!老杨!带人把他们给拉下去!竟敢在今天来搅我的局,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靖南的这几句话,使那些卓家的人,个个怒发如狂了。手拿火把的秋贵,举着火把往马鼻子下送,惊得那匹马仰头狂嘶,差点没把靖南给从马背上掀翻下来。秋贵对着群众大叫起来:“各位乡亲,你们大家评评理!咱们家穷,我妹妹秋桐,为了让弟弟秋阳念书,所以到曾家去当丫头,谁知这曾靖南不是人,占了秋桐的便宜,他怕秋桐嚷嚷开来,就对天赌咒发誓的说,要娶秋桐为妻,说不是大夫人,也是个二夫人,秋桐认了真,死心塌地的跟了他……”
  “快叫他闭嘴!”靖南在马背上暴跳如雷。“别让他在那儿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全都是假话,没有个字是真的!”
  “曾靖南!你要不要脸?”秋阳往前冲,举着纸人,悲切的喊奢:“你还敢说没有个字是真的?你忘了你还给了我姐姐块玉佩作为信物……”
  “玉佩?”靖南冒火的大叫:“那是她偷去的!”
  “天啊!”卓老妈哭着嚷:“天下有这样无情无义的人!秋桐死得冤哪!秋桐是那么相信他……可他的结婚日子定下来,他就和现在样,什么什么都不承认了,不但不承认,还把秋桐赶回家来,可怜的秋桐,个想不开,就上了吊……各位乡亲,他们曾家有钱有势有牌坊,可就没良心哪……”
  “雨杭!雨杭!你是存心要我好看是不是?”靖南对着雨杭大吼大叫:“你是在听故事还是在听说书呀?手里拿着棍子,不知道怎么用吗?还不给我打!”他回头又喊:“老尤!老尤!把他们打走……”“不许打人!”雨杭大吼了声,声音既响亮又有力,那些手持木棍,蠢蠢欲动的家丁立刻就退了回去。雨杭转向卓家的人,弯腰行了个大礼,诚挚的说:“请相信我,秋桐的事,我定想个办法,让死者能够安息。请你们也撤退了吧!这样实在是太难看了!对于死去的秋桐,又有什么帮助呢?”“就因为姐姐已死,这个悲剧已经再难挽回,我们才这样痛不欲生呀!”说话的是才十六岁的秋阳,他是白沙中学的高材生,长得眉清目秀,气宇不凡。“可是,这曾靖南点歉意都没有,始乱终弃不说,还硬栽给我姐姐各种罪名,让人忍无可忍!你看他那副样子……”他咬牙切齿的说:“简直是衣冠禽兽!”“喂喂!雨杭,你别跟他们婆婆妈妈了,我都被骂得狗血淋头了,你还在那儿跟他们客气……老尤!老杨!大昌,大盛……都来呀!给我打!”
  “混蛋!”秋贵暴吼了声:“你简直不是人!我跟你拚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火把,对着那马鼻子舞来舞去,这下,那匹已经非常不安的马更加惊吓,扬起前蹄,阵狂嘶,靖南坐不住,在众人的片惊呼中,跌落在地上。雨杭和众家丁都奔上前去搀扶,叫少爷的叫少爷,叫靖南的叫靖南……那匹受惊的马就对人群奔窜了过去,群众尖叫着,躲的躲,逃的逃,场面片混乱。在这片混乱中,秋贵和秋阳两兄弟,已经把那纸人点燃,就在梦寒的花轿前燃烧了起来。纸人是用结实的竹架子架着的,阵噼哩叭啦,火舌就疯狂的往上窜升,烧得十分猛烈。
  “梦寒,快退,快退!”慈妈和喜娘拉着梦寒就往后退,奈何花轿拦在后面,人群又挤在花轿后面,根本退无可退。
  “秋桐!”秋阳悲怆的仰天狂叫:“冤有头债有主,你如果死不瞑目,就去找那个负你的人,和他起化为灰烬吧!”
  “烧啊!烧啊!烧啊……”卓老妈哭喊着:“秋桐,你来啊,烧了曾家的牌坊,烧了他的婚姻,烧啊,烧啊……”
  靖南被雨杭和家丁们扶了起来,已经万分狼狈,再看,火舌四窜,而卓家的人,个个如疯如狂,势如拚命。不禁吓得掉头就跑,失声大叫:“不好了,他们全家都发疯了,他们要烧死我呀!雨杭,雨杭,救命啊……”
  秋贵见靖南拔腿就跑,拿着火把就追了上去,把火把对着靖南用力掷出。靖南闪身躲过,那火把竟不偏不倚的插在花轿顶端。顷刻间,花轿就燃烧了起来。慈妈尖声大叫:
  “小姐!小姐!快跑呀!小姐呀……”
  梦寒早已被这种场面,惊得面无人色。身上的金银首饰又多,层层披挂,头上的那顶凤冠,又大又重,压得她整个头都抬不起来,何况,前后左右,都挤满了人,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样逃。就在这样犹豫间,她的裙摆已经被火舌卷住了。慈妈惨叫:“老天啊!谁来救我们小姐啊……”
  就在此时,雨杭整个人飞扑了过来,他已脱下身上的长衫,把它卷在手上,他手拉住梦寒的胳臂,用另手里的长衫对着梦寒的裙摆阵猛扑,居然把火给扑灭了。同时,家丁们也纷纷效法,把花轿的火也扑灭了,但那花轿的顶也烧没了,门帘也烧掉了半,好不凄惨。梦寒惊魂未定,抬起头来,再度接触到雨杭关心而深邃的眸子。就这样四目接,雨杭已迅速的掉转头去,忙着收拾那零乱的场面。
  “老杨,老尤,快把少爷给追回来,大昌,大盛,你们去追那匹马!耀升,耀威……你们把队伍再组织起来!阿光,阿华,收拾地上的东西……”
  迅速的交代完了,他走向卓老爹等行人。
  “卓老爹,人死不能复生,今天闹成这样,你们或多或少,也出了些气,冤家宜解不宜结,到此为止吧!明天早,我会去你们家,千言万语,等明天再说吧!”
  卓老爹还没说什么,秋阳往前站。“江大哥,话都是你个人在说,他们曾家还是颠倒黑白,血口喷人,让我们百口莫辩,这口气我们怎么能咽呢?”
  秋阳的话刚说完,人群中走出了个十分标致的女孩子,大约只有十五、六岁,梳着两条小辫子,穿着身光鲜亮丽的红色衣裳,看就知道是个曾家的人。她迳直走到秋阳面前,扬起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近乎恳求的说:
  “秋阳,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我哥哥虽然有千般不是,可我的新嫂嫂没有点错,闹成这样,你们让新娘子怎么受得了呢?”梦寒心中痛,不由自主的,眼光就飞快的对那少女看了过去,多么年轻的姑娘,却说进了她的内心深处。这,就是靖萱给梦寒的第个印象。在梦寒以后的生命里,她会和靖萱成为最知己的姐妹,也就因为这次的缘故。
  “靖萱说得对,”雨杭接了口:“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样?”
  秋阳楞了下,眼光从靖萱脸上转到雨杭脸上,从雨杭脸上又转到靖萱脸上,见两人的表情都十分诚挚,就不再说话,转头去看卓老爹。卓老爹看了眼狼狈不堪的新娘子,见到梦寒衣服也烧破了,凤冠也歪了,脸上的妆也被汗水给弄花了,大睁着对惊惶的眼睛,站在那儿不知所措。当下,心中软,重重地跺了下脚,说:“罢了!罢了!咱们撤!”
  “爹说撤,咱们就撤吧!”秋阳对秋贵说。
  “曾靖南!”秋贵仍然愤恨难消,对着靖南的背影挥着拳头:“你这样的人不配有好姻缘!你这样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老天会看得清清楚楚,记下你每笔帐!”
  梦寒听着这样的诅咒,感到阵鸡皮疙瘩,掠过了自己的全身。七月的阳光是那么的灿烂,但,梦寒却觉得自己眼前全是乌云,而且,阳光已没有丝毫的热度,变得冰冷冰冷了。她呆呆的站着,不知要把这样的自己,做如何的安排。新娘子应有的喜悦,至此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恐惧,担忧,害怕,和种茫茫然的感觉,像是沈溺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不知何处是岸。卓家是怎样撤离的,她已经弄不清楚了。她是怎样回到那顶破损的花轿里去的,她也弄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她那天照样进了曾家的祠堂,拜了曾家的祖宗,进了曾家的大厅,拜了天地,拜了曾家的奶奶和高堂。每个步骤的礼仪,她都做去。虽然,心里充满了困顿,充满了挫折和无助感,她却不知道能怎样去抗拒属于自己的命运。最后,在大堆的繁文缛节之后,她进了洞房。
  在洞房里,那块被风掀走的喜帕又蒙回到她的头上。新郎照样用秤杆挑开了那块头盖,喜娘和宾客们照样又拍手,又叫好,又闹房。整个曾家似乎不曾发生牌坊下的事情般,贺客盈门,觥筹交错,爆竹和烟花,在庭院中喧嚣的爆裂,那些闪亮的花雨,把黑暗的天空都照亮了。可是,梦寒直都像做梦样,神思恍惚,情绪低落。她不知道世间有没有第二个新娘,有她这样的遭遇?坐在那床沿上,她有很长段时间,等待着新郎从喜宴上回来“圆房”。在这段时间里,她有了份模糊的期望,新郎定会向她解释下,牌坊下发生的事是怎么回事?定只是个误会!她脑子里浮现出靖南的脸孔:俊眉朗目,文质彬彬。这样的世家子弟应该是不凡的!哥哥的选择不会错的……她就这样坐在那儿,拚命安慰着自己那颗零乱的心。终于,新郎应酬已毕,回到新房中来了。照例又有许多规短,闹房的客人来了批又批,丫环喜娘在房中穿来穿去……终于终于,闲人散尽,房里只剩下新郎和新娘了。慈妈最后个离开,不太放心的说了句:
  “新郎新娘,称心如意,欢欢喜喜啊!”
  “好说好说……”靖南有些不耐烦:“哇!怎么有这么多规矩?简直是折腾人嘛!”
  慈妈退下。房里红烛高烧。
  靖南坐上了床,带来股刺鼻的酒气,他伸手去托她的下巴,笑嘻嘻的去看她的眼睛。
  “他们说给我娶了个美人,我直半信半疑,今天在牌坊下,风吹,把头盖给掀了,我才知道果然如此!”
  梦寒把头垂得低低的。奇怪他怎么笑得出来?但是,他提到牌坊,定是要向她解释牌坊下的事了。她等待着。谁料,靖南下面没词了,伸手到她脖子上,摸摸索索的要去解那衣服上的扣子。梦寒大失所望,身子本能地侧,就躲开了他的手。靖南楞了楞,再去看她的眼睛,这看,梦寒眼中竟滚落了两滴泪。靖南呆怔了两秒钟,抬脚把只鞋子脱掉,狠狠地摔了出去,大骂了句:
  “晦气!怎么人人要给我脸色看?连你这个新娘子也不例外?我怎么会这样倒楣?”
  梦寒的心,顿时间往下掉,沉进了口深不见底的深井里去了。靖南已没有什么情绪来管梦寒的心了。经过这样漫长的天,他累了。把另只鞋子也扔了出去,他合衣翻上了床,掀开被褥,他用力地捶捶枕头,又用力地捶捶棉被,然后重重地躺下,好阵乒乒乓乓之后,就酣然入梦了。
  梦寒呆呆的坐在那儿,动也不动。下意识地看着桌上高烧的红烛,红烛上的两簇火焰在跳跃着。跳着跳着,就变得无比的巨大,依稀是燃烧的纸人,也依稀是燃烧的花轿。她耳边又响起卓老妈那惨烈的哭喊声。
  “烧啊!烧啊!烧啊……秋桐,你来啊,烧了曾家的牌坊,烧了他的婚姻,烧啊,烧啊……”
  梦寒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悄眼去看靖南,他已睡得很香很沉了。她简直不敢相信,经过这样的个婚礼,他怎么还睡得着?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到底,她嫁了怎样个丈夫呢?
第二章
  第二天,新娘子的大事,是拜见家里的每分子。
  曾家全家的人都聚集在大厅中,梦寒个个地奉茶。
  第杯茶奉奶奶,梦寒看着那张不怒而威的脸孔,看着那庄重肃穆,不苟言笑的表情,再看着她手中拿着的那根沈重的龙头拐,几乎立刻能断定,她就是这个家庭里的最高权威。后来,证明了梦寒的判断丝毫不错。
  第二杯茶奉公公曾牧白。牧白面貌清秀,恂恂儒雅,气质高贵。他年轻时代定是个美男子,现在,即使已年近五十,仍然给人种风度翩翩的感觉。他的眼神很柔和,带着点儿难以觉察的忧郁。看着梦寒的眼光,几乎是充满歉意的。梦寒明白了,尽管靖南对“火烧花轿”的事件满不在乎,牧白却是十分在乎的。第三杯茶奉给婆婆文秀,文秀对梦寒慈祥地笑了笑。她是个相貌端庄,看起来十分恬静的女人,看得出来,她对老夫人执礼甚恭,对牧白也相当温顺,梦寒相信,她对靖南和靖萱,大概也不会大声大气的。个在三代的夹缝中生存的女人,大概也有她的难处吧!
  第四杯茶奉给小姑靖萱。后来,梦寒才知道,靖萱今年才刚满十五岁,难得的是,竟然那么解人!她接过了梦寒的茶,用对清灵如水的眸子,温温柔柔地凝视着梦寒。她面目姣好,眉目如画。有白皙的皮肤和漆黑的头发,看起来又纯洁,又雅致,又美丽,又细腻,像个精雕细琢的艺术品。梦寒立刻就爱上了这个女孩。
  第五杯茶奉给了江雨杭。在大家子姓“曾”的人当中,出来个姓“江”的,确实有些奇怪。梦寒对雨杭的感觉,是非常奇异而强烈的。昨天那阵怪异的风,在梦寒的脑海中,曾经再地吹起。至于他对卓家的态度,扑过来救火的勇猛,处理事情的明快……和他那对深邃的眼睛,都使她记忆深刻。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梦寒,”牧白似乎看出了梦寒眼底的迷惑,解释着说:“雨杭是我的义子,其实和亲儿子也没什么分别,曾家有好多的事业,现在都是雨杭在管理,曾家那条泰丰号货船,也是他在经营。他是我的左右手,也是靖南的好兄弟,以后你们就直呼名字吧!不必和他拘礼!”
  梦寒看着雨杭,接触到的,又是那对深邃的眸子。他有对会说话的眼睛,她模糊地想着,不知怎的,竟不敢和他的眼光相遇。她很快地对他扫过眼,看到他唇边掠过了丝难以觉察的微笑,笑得有点儿苍凉。他看起来比靖南大很多,五官的轮廓都很深,是张有个性的脸。他身上有种遗世独立的飘逸,以及某种难以描叙的沧桑感,使他在整个曾家,显得非常特殊。就像在套细瓷茶杯中,杂进了件陶器似的。奉茶的仪式结束后,大家围坐在大厅里,照例要话话家常,增加彼此的认识。早有丫头们重新沏上了几壶好茶,又奉上了精致的点心。靖南还没坐定,就不耐烦地呼出大口气,对奶奶说:“奶奶!卓家的事让我太没面子了!好好个婚礼,给他们闹成那样,我实在气不过,雨杭根本没把事情解决,说不定他们还会来闹,依我看,不如去告诉警察厅,让石厅长把他们全家都抓起来……”“哥!等会儿再说嘛!”靖萱看了梦寒眼。
  “算了!已经闹到火烧花轿的地步,还要瞒梦寒吗?”奶奶针见血地说,语气里充满了气恼。看着梦寒,她叹了口气,坦率地说:“昨儿个在牌坊下面,让你受到惊吓,又受到委屈,都是咱们曾家事情没办好。你可别搁在心里犯别扭。”
  梦寒点了点头,没敢说话。
  “这件事说穿了,就是树大招风!”奶奶继续说:“秋桐在咱们家里待了五年,直跟着靖南,咱们做长辈的也疏忽了,这丫头居然就有了非份之想,可是,咱们这种家庭,怎么会容纳秋桐呢?谁知她个想不开就寻了自尽,卓家逮着这个机会,就闹了个没了没休。我想,就是要钱。”老夫人认为对梦寒解释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转头去看雨杭。“雨杭,你到底给了多少?为什么他们家还不满意?你怎么允许他们闹成这样?”“奶奶,”雨杭皱了皱眉头,有些懊恼的说:“这事是我办得不好,可是,那卓家的人,个个都很硬气,他们始终没收个钱,随我说破了嘴,他们就是不要钱,我也没料到他们会大闹婚礼!”“不要钱?”老夫人怔:“不要钱,那他们要什么?”
  “他们……”雨杭有些碍口,看了牧白眼。
  “说吧!”奶奶的龙头拐,在地上“咚”的跺了下。
  “他们说,”牧白接了口:“希望秋桐的牌位,能进咱们家的祠堂,算是靖南正式的小星。”
  奶奶眼睛瞪,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什么话?”她勃然大怒地问。
  “您先别气,”文秀急忙说:“咱们自然是没有答应,所以事情才会僵在那儿,本以为忙完了婚事,再来处理也不迟,谁知道会弄成这样……”“这件事怎么能等呢?你们就是做事不牢!”奶奶气呼呼地说:“牌位进祠堂明明就是在刁难咱们,是敲诈的手段!他们要秋桐的牌位进曾家祠堂干什么?能吃能穿吗?你们用用脑筋就想明白了!”“我看他们并不是敲诈,”雨杭摇了摇头:“那卓家家子的人,脾气都很别扭,他们咬定秋桐不进曾家,会死不瞑目。认为事到如今,已无法挽回秋桐的生命,只能完成她的心愿,以慰在天之灵。”“岂有此理!他们太过分了……”奶奶怒声说,“曾家的祠堂,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又没三媒六聘,又没生儿育女,她凭什么进曾家祠堂?”
  “奶奶!”靖萱忍不住仗义直言了:“也不能尽怪人家,都是哥哥不好,先欺负人家,又绝情绝义,才弄到今天的地步,想想秋桐,好好的条命都送掉了……”
  “靖萱!”奶奶跺拐杖,大声吼:“这儿有你说话的余地吗?女孩子家点儿也不知道收敛!你是不是想去跪祠堂?”
  靖萱惊,慌忙住了口。
  “奶奶,”雨杭乘机上前说:“能不能请您考虑下,接受卓家的要求?毕竟,进祠堂的只是座牌位而已!”
  奶奶双眼瞪,牧白急忙说:
  “雨杭是实事求是,也许,这才是唯能够化解纠纷的办法!”“雨杭到底不是曾家人,说了奇怪的话也就罢了,牧白,你是怎么了?”奶奶紧盯着牧白,从鼻子里重重地吸着气:“你忘了咱们家的牌坊是怎么来的了?你忘了咱们的家规,咱们的骄傲了?像秋桐这样个不贞不洁的女子,怎能进入我们曾家的祖祠呢?”牧白咽了口气,无言以对。雨杭垂下了眼睛,脸上有种无奈的悲哀。“没有别的商量,就是花钱消灾!不要舍不得钱!黑眼珠见了白银子,还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吗?雨杭,你放手去办,别给我省!这事就这样子,大家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奶奶就这样笃定地,坚毅地做了结论。全家没有个人再敢说任何话。大家站起身来,纷纷向老夫人请安告退,各就各位去了。真没料到,新婚的第二天,和曾家的第次团聚,谈的全是新郎身边的那个女子卓秋桐。梦寒对这件家务事,自始至终没有插过句嘴,她好像是个局外人。但是,她的心,却紧紧的揪起来了。因为,她知道,她不是局外人。有个痴心的女子,为了她那个负心的丈夫而送了命。她怎能将这么悲惨的事,置之度外呢?她太沮丧了,太无助了,她多么希望,她不曾嫁到曾家来呀!这天晚上,靖南意想完成他昨晚被耽误了的“洞房”,梦寒意想和靖南谈谈那个“秋桐”,两人各想各的,都是心神不定。靖南已摒退了丫环和闲杂人等,坐在床沿上,两条腿晃呀晃的,等着梦寒前来侍候。谁知等了老半天,梦寒毫无动静。他抬眼看,只见梦寒垮着张脸,坐在桌子前面,背脊挺得直直的,身子动也不动。靖南开始脱鞋子,解衣扣,故意哼哼唉唉,好像在做什么艰巨的大事似的。梦寒忍不住抬眼看去,见他把衣扣弄了个乱七八糟,件长衫也可以在身上拖拖拉拉,实在让人惊叹。她心中有气,头就垂了下去。
  靖南这下冒火了,跳起来冲着她叫:
  “你是木头人哪!新娘子怎么当,难道没人教过你吗?”
  梦寒惊跳了下,还来不及说什么,靖南又连串的发作:“就会坐在那儿干瞪眼,要是秋桐的话,早奔过来给我宽衣解带,端茶送水,还带投怀送抱呢!那会叫我在这儿左等右等,等得人都上了火!”
  梦寒太惊讶了,怎样都不会想到靖南会说出这些话,两天以来,在心里积压的各种委屈,齐涌心头,再也忍不住,两行热泪,就夺眶而出。靖南已把那件长衫给扯下来了,抬头看,梦寒居然在掉泪,真是又懊恼,又生气。
  “哇!”他叫着:“我怎么这样苦命啊!不知道他们打那儿给我找来这样的新娘子?昨儿个哭,今儿个又哭,你是怎么不吉利,怎么触霉头,你就怎么做,是不是?”
  梦寒深深地抽了口气,憋在心里的气愤,就再也无法控制,她终于开了口,激动地说了:“当然不是,谁不想做个欢欢喜喜的新娘子呢?昨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个日子,我满怀着庄严,喜悦,和期盼的情绪,对于我的丈夫,我的新婚之夜,以及未来种种,也有许许多多美好的憧憬,可是,迎接着我的是什么呢?是个丧葬队伍,是血泪斑斑的控诉,是惊心动魄的烧花轿,还有恶狠狠的诅咒……请你替我想想,我怎么能不感到委屈和难过?我怎么样忍得住眼泪呢?现在,还要在这儿听你告诉我,秋桐是如何如何侍候你的,你考虑过我的感觉没有?”
  靖南太意外了,没想到这个新娘子不开口则已,开口居然说了这样大篇。他抓抓头,抓抓耳朵,在不耐烦之余,或多或少,也有点儿心虚。
  “是啊是啊,这件事我难道不呕吗?我能未卜先知的话,我根本就不会让它发生了嘛!可它就是发生了,那……还能怎么办呢?发生过就算了嘛,把它抛在脑后,忘了不就结了!”
  “忘了?”梦寒紧盯着靖南,不敢相信地问:“你刚刚还在说她这样好那样好,显然和她确实恩恩爱爱过……现在,她为你送了命,你心底有没有伤心?有没有歉意?你真忘得了吗?”“哎!秋桐是自杀的呀,看你看我这个样子,好像是我杀了人似的!”“你虽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难辞其咎啊!”
  “你别在那儿尽派我的不是,”靖南不耐烦地喊:“让我坦白告诉你吧,我原来和秋桐过得好好的,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履行跟你的婚约,我只好狠了心把她给撵走,我对她失信,不守诺言,也是为了你,怕你进门,就发现我身边有个小妾,会心里不舒服,谁知道,这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弄得这样鸡飞狗跳的!要瞒你的事也瞒不住了!现在,你明白了吧?都是为了你,我才会对秋桐绝情的,逼死秋桐的,不止是我,你也有份啊!”听了这样的话,梦寒的眼睛是睁得不能再大了。她呆呆地怔在那儿,连应对的能力都没有了,分析的能力也没有了。她看着靖南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孔,奇怪着,他到底和她是不是同种人类,怎么他说的话,她都听不懂呢?
  “好了好了,春宵刻值千金哪,为什么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在这些杀风景的事上面!咱们不说了,好不好?好不好?”他开始撒赖了。面说着,他就面腻了过来,伸手就去搂梦寒的脖子。梦寒身子闪,就闪开了他。看到他这种不长进的样子,真是又气又恨。“你别动手动脚,此时此刻,你还有这种心思!”
  “说笑话!”靖南变了脸:“都是夫妻了,怎么不可以动手动脚?快跟我上床来!”他伸手去拉住梦寒,往床上拖去。
  “不要!”梦寒挣脱了他:“我不要!”
  “你不要?”靖南生气了,冒火地怪叫了起来:“你怎么可以‘不要’?你是我的老婆,上床侍候我是你应尽的义务,怎么可以不要?你到底受没受过教育?懂不懂三从四德?”
  “或者,我就是受的教育太多了,让我没办法接受你这种人,”梦寒悲哀地说:“我不了解你,我点也不了解你,如果秋桐和你曾有过肌肤之亲,你怎能在她尸骨未寒时,去和另个女人……”“秋桐!秋桐!”靖南恼火地大叫:“这两天,我已经听够了这个名字,我不要听了!你这个新娘子也真怪,说就没个完!你不许再说了!过来,过来……”他用力的把攥住了她,把她死命往床上拖去。
  “不要!”她喊了声,奋力挣扎,竟给她挣脱了靖南的掌握。她往门口就逃,嘴里乱七八糟的喊着:“请你不要这样,即使是夫妻,也要两厢情愿呀!你这样对我用强,我不会原谅你……”“哈!说的什么鬼话!我今天如果不能把你制住,我还是‘丈夫’吗?”他冲上前来,从背后拦腰就把她给牢牢抱住。直拖到了床边,用力摔,就把她摔到了床上,他再扑上床,紧紧的压住了她。用只手的胳臂拐压在她的胸口,用另只手去撕扯她的衣服,只听到“嗤啦”声,她胸前的衣襟已经撕裂了。这撕裂的声音,同时也撕裂了梦寒那纤细的心。她还想做徒劳的挣扎。“不要,不要啊……放开我,求求你……”她哭了起来,转头喊:“慈妈!慈妈!快来救我啊……”“太好笑了,真会笑死人,”靖南面说,面继续撕扯她的衣服:“你最好把全家都叫来看笑话……那有新娘子在洞房里叫奶妈的?”又是“嗤啦”声,她的心彻彻底底地被撕成碎片了。她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被动地躺着,被动地让他为所欲为……他有这个权利,因为他是“丈夫”!她的泪,却疯狂般地沿着眼角向下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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