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言情>> Qiong Yao   China   现代中国   (April 20, 1938 ADDecember 4, 2024 AD)
我的故事 My story
  這本書可以說是瓊瑤的自傳。看來這本書,纔知道原來瓊瑤阿姨的童年是在抗日戰爭中度過的,難怪寫了不少抗戰背景的小說。 另外,看來瓊瑤阿姨一傢五口在戰爭中的悲歡離合,就可以想見她是如何寫出那些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的。因為這些寫作出來的愛情故事,遠不如她自己親身的經歷更離奇。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三章
   
第一章
  我的故事,開始在我出生以前。我必須先從我父母的故事說起。我父親名叫陳緻平,祖籍湖南衡陽,長大於北京。
  我母親名叫袁行恕,祖籍江蘇武進,也長大於北京。
  北京,可以說是我父母兩個人的第二故鄉,他們在這兒長大,在這兒相遇,在這兒相戀,在這兒結婚。他們從相遇到結婚,就帶着些浪漫和傳奇的色彩。那時,我母親在北京的“兩吉女中”讀書,父親在“兩吉女中”教書,就這樣結下一段師生姻緣。據說,他們的結合,也經過了一番奮鬥和掙紮,因為母親有個大傢族,她是典型的大傢閨秀,傢教非常嚴謹。而父親卻獨居於北京,生活有些瀟灑不羈。外祖父對父親摸不清底細,對於母親這段婚事,非常遲疑。遠在湖南的祖父知道之後,立刻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外祖父,代子求婚。據說,外祖父一讀完這封信,立刻大大嘆賞,說:
  “虎父怎會有犬子!父親有這麽好的文筆,兒子還會弱嗎?”
  於是,父親和母親結婚了。他們結婚那年,父親二十七歲,母親剛剛二十。年輕時代的母親,非常好勝,非常要強,學習力也非常旺盛。結婚後,她仍然不想放棄學業,所以進入北平藝專,開始學畫。事實上,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是母親自幼不曾間斷的家庭課程,她對於繪畫和詩詞,愛之如命。
  在我出生前後的許多事,我都衹能用“據說”兩個字來開始。據說,母親和父親結婚時,就有個附帶條件:婚可以結,學業不能停!所以,母親一點也不想當“母親”,她還要繼續念書。可是,母親的願望被破壞了,她結婚後沒多久,就發現她懷孕了(那並不是我)!據說,母親當時非常惱怒,一心想要拿掉孩子。但,在那個年代,如此“不道德”的行為和思想,簡直是荒唐的!决不允許的。母親懷着她的第一胎休學了,心裏實在不甘心,也實在不開心。
  就在這種不開心又不甘心的情況下,有一天,父親和母親不知道為什麽吵架了!這一架吵得驚天動地,天翻地覆。母親在盛怒中,要離傢出走。於是,跑進臥室去搬箱子,這一搬箱子就驚動了胎氣,當晚,就把已懷孕五個月的一個成型男胎給流産了!父親這一下傷心欲絶。在祖母的遺像前掉了一夜的眼淚。提一提我這位早夭的哥哥,衹因為,他在我們家庭的傳說中,似乎是永遠存在的。
  失去了我那位哥哥之後,母親又繼續念書,念了沒多久,七七事變發生了。父親和母親離開了居住多年的北京,遷移到四川成都。這時候,我和我的孿生弟弟來報到了。
  關於我們兩個,又有許多傳說。其中一個說法是:母親發現自己再度懷孕時,非常震怒。她還沒有準備好要當“母親”,正準備繼續求學呢!一怒之下,她就去醫院要求墮胎,醫生看了母親一會兒,安撫的說:
  “不忙,不忙,你的胎兒看起來有點不尋常,讓我先幫你照張X光片子,看看為什麽胎兒會這麽大?”
  X光片子照出來一看,赫然是兩個胎兒,清清楚楚的一正一倒的蜷縮在母體中。醫生驚喜的對母親說:
  “你懷了一對雙胞胎呀!”
  據說母親一看到片子,當時,所有的“母性”都在一剎那間醒覺,她立即愛極了腹中這對未出世的雙胞胎!她歡天喜地的回傢了,再也不提要墮胎了,開始為雙胞胎準備一切小衣服小被包小枕頭,一切都是雙份。她興衝衝的告訴我的姨媽和舅舅:“我會生一對漂亮的雙胞胎女兒!想想看,一對一模一樣的小女孩兒,像一對白雪公主一樣,多麽可愛呀!我要給她們梳一樣的小辮子,打一樣的蝴蝶結,穿一樣的小紗裙……帶着她們上街逛公園!”母親當時的心態,大概多少有點扮傢傢酒的味道。畢竟,那時母親還很年輕!但,母親要生雙胞胎的這個消息,卻震動了袁傢親人。那時候,外祖父母都留在北京。有些舅舅和阿姨已紛紛移居四川。我父母就和我的五舅及三姨,一起在成都暑襪街布袋巷中租了一幢屋子合住。在我出世以前,我的舅母和姨媽們,都幫着母親準備雙胞胎的衣物——都是粉紅色的,而且全是女孩子的用品。因為,母親堅持說:
  “女孩子纔好玩,我要一對女兒,不要一對兒子!所以,我‘一定’會生一對女兒!”
  母親的個性那麽強,自信心又那麽重,誰都不敢提醒她,生兒子的可能性也很大。至於我的父親呢?我們後來一致猜想,他大概是希望生兒子的。一來,他尚有傳統的思想,二來,他對前面失去的那個兒子,餘痛猶存。可是,當母親強烈的表示,她要生一對女兒時,父親可不敢說什麽,就怕掃了母親的興,又去臥室搬箱子!
  這樣,在一九三八年四月十九日晚間八點,母親開始陣痛,住進成都市四聖祠的仁濟醫院。距離預産期還有一個半月。我們這對雙胞胎在母親肚子裏已經擠得不耐煩,竟提前來到世間!四月二十日凌晨一點多鐘,我先出世。母親正在産床上痛得呻吟不止,當我一出世,母親第一句話就是:
  “是男孩還是女孩?”“是個女孩!”醫生說。
  母親心中大喜,一對女兒的願望顯然已經實現。她一放心之下,忘了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就打起瞌睡來。在醫生又鼓勵又催促下,足足過了兩小時,她纔又生出了我那孿生弟弟,當醫生驚奇的告訴她:
  “第二個是個男孩!”母親這一驚,真非同小可,差點沒有暈倒。再仔細一看兩個孩子:弟弟皮膚黑,我皮膚白。弟弟頭大,我頭小,弟弟濃眉大眼,我小鼻子小嘴。兩個孩子別說“一模一樣”,簡直是沒有一個地方相像,何況還是一男一女!剛出世的我和弟弟,因為是早産兒,都瘦弱不堪,我衹有四磅十三盎司,弟弟略重,也衹有五磅十二盎司,看起來又脆弱又蒼白。母親看來看去,真是失望極了。醫生安慰母親說:
  “別難過,他們雖然瘦小,看來情況還不壞,尤其這個男孩,大概可以帶大,至於女孩嘛,反正是個女孩子……”
  醫生的意思,女孩先天不足,不帶也罷!這一下,激起了母親所有的母性,怎可放棄這女孩呢?說什麽也要把她帶大的!一瞬間,母親忘記了她所有的失望,衹想如何帶大她這兩個嬌弱的早産兒!至於父親,當他知道他竟在一胎之內,獲得了一兒一女,別提他有多高興了!據我舅母告訴我,好長的一段時間,他都興致勃勃的說:“以前失去了一個兒子,現在不是又來了嗎?”
  這話可有些玄,好像弟弟是我那個哥哥投胎轉世而來的。不過,如果世間真有轉世之說,我的孿生弟弟,說不定正是我的哥哥,誰知道呢?瞧,我和弟弟的出世,就帶着點傳奇色彩!父親在喜悅之餘,就忙着幫我們取名字。因為我們是雙胞胎,父親决定用雙並的字來為我們命名。又因為父母相識於“兩吉女中”,就把生為長女的我,取名為“□”,弟弟取名為“珏”。這兩個名字,念起來都有點拗口,當下,又為我們取了兩個乳名,我是“鳳凰”,弟弟是“麒麟”。
  這樣,一下子,我們傢裏,鳳也有了,麟也有了。衹是,我們這兩個小東西,卻全然不知我們正來到一個多難的人間,和一個多難的時代。我們的父母,在新生命來臨的喜悅裏,也暫時忘了生活的睏難,和戰爭的陰影,衹是全心全意的撫養我們。因為是早産,我們從呱呱墮地,就必須特別照顧。尤其是我,生下來連吃奶都不會,還在保溫箱裏放了二十天。這二十天中,母親就忙着選奶媽,她雖然深愛兩個孩子,卻無法同時哺乳兩個孩子。二十天以後,母親帶着我們一對雙胞胎出院,也帶回傢我的奶媽。奶媽姓區,是從一百多個應徵的奶媽中選出來的。我和麒麟滿月的那天,父親在所有的紅蛋上,都畫了兩個娃娃,分送親友。有位久婚未育的伯母,一口氣吃了六個紅蛋,想分沾母親的“福氣”。父親在躊躇志滿的心情下,還寫下了一首打油詩,至今都被我們全家津津樂道:
  “一男一女同時生,喜煞小生陳緻平,
  待到男婚女嫁後,一聲阿丈一聲翁!”
  我和麒麟,就這樣結伴來到人間。
第二章
   從我出生,到我四歲,我一直住在成都。
  這段童稚的年齡,我幾乎沒有任何記憶了。所有的事,都是我“聽”來的,小時的我,是個安靜的、依人的、喜歡聽大人談話的孩子。據父母說,小時的我很“乖”,但是,非常害羞,怕見生人,傢中一來客,我就會把自己藏起來。我自我分析,童年的我,一定頗有自卑感。
  談起“自卑感”,我覺得這三個字,一直到現在,還常常纏繞着我。我常常會莫名其妙就犯起“自卑感”來,此癥一發作,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做什麽都錯!
  童年的我,總自認為不是一個很漂亮的孩子。母親希望她的女兒像白雪公主,我和白雪公主差了十萬八千裏。我的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五官中,勉強衹有嘴巴合格。所以,小時母親惟一可以對別人誇耀我的地方就是:
  “你們相信嗎?鳳凰的嘴,小得連奶頭都放不進去!”
  奶頭放不進去?想必也有點誇張。不過,我因為不會吸吮,確實用滴管喂奶,喂了將近兩個月。
  我生來就不夠漂亮,這使我從小就對母親很抱歉,抱歉我不能成為她的驕傲。最讓我泄氣的還有一點,就是在我面頰右上方,有一塊面積頗大的胎記。小時候,姨媽或舅母常抱着我說:“糟糕,臉上有塊胎記,將來一定嫁不出去!”
  後來,我六歲的時候,跟着父母逃日本兵,有一次,坐在一輛木炭汽車中,急駛在貴州一個荒山上,那山路名叫“七十二道彎”,由這名稱,就知地形的險惡。我坐在門邊,誰知汽車一個急轉彎,門竟然開了,我從車中直摔出去。當時,全車都認為我不死也將重傷,父母都嚇壞了。當車子停了,下車去察看時,卻驚見我坐在山壁下哇哇大哭,渾身上下,衹有鼻子上有好大一個傷口,其他地方都衹有擦傷。當時在逃難,荒郊野外,既無醫院,也無醫藥。母親用牙膏粉撲在我的傷口上,為我消毒。從此,我的鼻子上又多了一道疤痕。親友們對我更加同情了:“糟糕,糟糕,臉上有胎記,鼻子上有疤痕,將來一定沒人要,一定嫁不出去了!”
  小時候,我覺得最嚴重的事,就是“嫁不出去”。對於自己這麽醜,感到好悲哀。(後來,隨時間的流逝,鼻上的疤痕越來越淡,以至於完全看不見了,臉上的胎記,卻始終是我的煩惱,一直到二十幾歲,我才學習用化妝技巧來淡化它。所以,直到如今,我總是“略施脂粉”,當別人給我拍照時,我總是習慣把左半邊臉對着相機。)
  話題扯遠了,且回到我四歲以前。
  我雖然不是個很漂亮的娃娃,但是,我仍然是我母親的心肝寶貝。因為我和麒麟結伴而來,一般的中國人又比較重男輕女。母親為了表示她“一視同仁”起見,雖然雇了奶媽,卻定下了規矩,我和麒麟兩個輪流,一個月我吃母奶,一個月麒麟吃母奶。母親和奶媽,輪流喂我們兩個,以免造成“母親偏心”的錯誤觀念。母親想的確實很周到,誰知喂到六個月大,我剛好輪到奶媽喂,要換回母親喂的時候,我竟然認起人來,不肯換奶了。因而,我是奶媽喂大的,麒麟是母親喂大的。我四歲以前,惟一有記憶的,就是奶媽。而我那位奶媽,更是愛我如命。每次我和麒麟打架了,奶媽總是提着嗓子嚷嚷:“是麒麟的錯,麒麟先打鳳凰!”
  於是,麒麟會被母親打手板。而我很“乖”的觀念,也是由奶媽灌輸給每一個人的。
  當我和麒麟兩歲的時候,母親的肚子裏又有了小寶寶。這時的母親,已經認命了。對於“母親”的身分,也十分熟悉了,這次,竟心安理得的期待着又一個小生命的來臨。我和麒麟已經都會說話了。提起說話,母親總是堅持說:我九個月就會說話,會喊媽媽爸爸。兩歲半時母親因小病臥床,我嬉戲於母親床前,母親拿着父親的教科書,指着“國文”兩個字教我認字。據母親說,我從此就認識了“國文”兩個字!這說法實在有些離譜,但母親言之鑿鑿,我們也就姑妄聽之。
  一九四○年秋天,我的弟弟巧三出世了。巧三的名字也是父親取的。因為這個弟弟和“三”字十分有緣,他在傢中是第三個孩子,出生於陽歷的八月十三日。陰歷的七月初十,正好是七巧後三天,所以,就取了個小名叫“巧三”。我的姨媽舅舅都認為這名字非常女孩子氣。我那遠在湖南的祖父,聽說又添一個孫子,高興極了。那時抗日戰爭已進行到第四年,全國上下,渴望勝利。祖父寫封信來給小弟弟命名為“兆勝”,這個名字,陽剛得像個軍人。於是,小弟弟有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名字,兆勝和巧三。
  小弟弟巧三出世時重達八磅半,是個胖小子。長得眉清目秀,非常逗人喜歡。我和麒麟一下子就被這個小弟弟給比下去了。小弟弟從小愛笑,胖乎乎的人見人愛。我和麒麟自幼多病,又瘦又小,和這個胖小弟比起來,簡直不夠看。父親從巧三弟一出世,就愛極了這個孩子。母親堅持不偏心,但新生的嬰兒總得到較多的照顧,我和麒麟變成了奶媽的工作。這時,我們兩個,已經懂得自己開門出去玩,去門前欣賞油菜花,去巷口叫住賣白糕的小販,“買”白糕吃,吃完了從不懂得付帳,抹抹嘴就回傢啦!據我五舅母後來告訴我:
  “那個賣白糕的也是個小孩子,衹有八九歲,不敢嚮你們要錢,每次跟着你們回到大門口,就坐在門檻上等,一等就是大半天,等到有人進出時,纔拉長了臉說:‘雙胞胎吃了我的白糕!’”我已記不得吃白糕的事,記不得在成都的生活,對於成都,我除了記得門前的油菜花以外,就衹記得我和奶媽分手時,雙雙抱在一起,哭得難捨難分的情景。
  和奶媽分手,是我四歲的時候。
  那時,抗日戰爭已經打得如火如荼。但是四川省得天獨厚,算是大後方,所有其他各省的人,都遷移到四川來,四川一下子變成了人口匯集之地。我們一傢,早早就到了成都,原該好端端的住在成都,不要離開纔是。如果我們不離開成都,以後許許多多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都不會發生。可是,我們卻在一九四二年離開了成都,去湖南老傢和祖父團聚,這一團聚,纔把我們全家捲入了漫天烽火之中。
  原來,到了我和麒麟四歲,小弟兩歲那年,成都的生活程度,已經越來越高,物價飛漲。父親當時在光華大學的附中當訓導主任,又在光華大學兼了課,還在華西大學附中也教課,好幾份薪水,仍然不夠維持我們這個五口之傢。就在這時候,祖父思兒心切,更盼望見到從未見過面的三個孫兒。就三番兩次的寫信給父母,催促父母早日回湖南老傢,讓祖孫三代,能有團圓之日。當時,父母分析,抗日戰爭絶不會打到湖南,在祖父聲聲催促,而成都物價飛揚的雙重因素下,就毅然决定,帶着我們三個,動身回湖南,去和祖父相聚了!
  所以,我必須和奶媽分手了。我衹記得,奶媽抱着我,哭得天翻地覆。據說,我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纏着母親不停的追問:“為什麽我們不能帶奶媽一起走呢?為什麽要和奶媽分開呢?我不要和奶媽分開!我們帶她一起走!”
  我們當然不可能帶奶媽一起走的。所以,哭着,哭着,哭着……哭了好幾天,我和奶媽終於分別了。這是我生命中第一次認識“離別”,也是我童年中最早的記憶。母親說,以後接下來的許多日子裏,我都在半夜中哭醒,摸索着找奶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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