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言情>> 琼瑶 Qiong Yao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8年4月20日2024年12月4日)
梅花烙
  對即將臨盆的碩親王府大福晉雪如而言,
  最愛寵或者失寵,全看肚中孩兒是男是女了-
  一場男女嬰對換的陰謀於焉展開。
  女嬰被放逐了,不知隨杏花溪水漂嚮何方?
  在雪如心慟,不忍卻不得不掙手脫嬰時,
  她忍痛將發簪上的梅花印烙燙在女嬰的右肩上....
  長大後的女嬰-白吟霜,帶著烙印,回碩親王府,
  她是來尋仇?報恩?剋親?續緣?
  這一幕幕扣人心弦的生命真相,
  將如何開展在這些冤親債主的眼前?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一章
   乾隆年間,北京。對碩親王府的大福晉雪如來說,那年的秋天,似乎來得特別早。八月初,就降了第一道霜。中秋節纔過,院子裏的銀杏樹,就下雪般的飄落下無數無數的落葉。雪如挺着即將臨盆的肚子,衹覺得日子是那麽沉重,厚甸甸的壓在肩上,壓在心上,壓在未出世的嬰兒身上,壓在自己那矛盾而痛楚的决定上,壓在對孩子的期待和擔憂上……這種壓力,隨着日子的流逝,隨着臨盆日子的接近,幾乎要壓垮了她,壓碎了她。側福晉翩翩是那年五月初八,王爺壽誕之日,被多事的程大人和吳大人,當作“壽禮”送進府裏來的。隨翩翩一起進府的,還有個二十四人組成的舞蹈班子。翩翩是回族人,以載歌載舞的方式出現在壽宴的舞臺上,穿着薄紗輕縷,搖曳生姿。肌膚勝雪,明眸如醉。那種令人驚豔的嫵媚和異國風情,幾乎是在一剎那間就擄獲了王爺的心。“翩翩”是王爺賜的名,當晚就收了房。三個月之間,王爺不曾再到雪如房裏過夜。八月初,隨着第一道霜降,翩翩傳出懷孕的喜訊,九月,就封為側福晉。
  雪如知道自己的地位已岌岌可危,十八歲嫁進王府,轉瞬已十年,十年間,王爺對她確實寵愛有加。儘管她連生了三個女兒,帶給王爺一連三次的失望,王爺都不曾再娶妻妾。如今,她的第四個孩子即將出世,而翩翩,卻搶先一步進了府,專寵專房不說,還迅速的懷了孩子……如果,自己又生一個女兒?如果,翩翩竟生了兒子?
  今年的秋天,怎會這樣冷?
  日子的流逝,怎會這樣令人“心驚膽顫”?
  身邊的秦姥姥,是雪如的奶媽,當初一起陪嫁進了王府,對雪如而言,是僕從,也是母親。秦姥姥,從六月起,就開始在雪如的耳邊輕言細語:
  “這一胎,一定要生兒子!無論怎樣,都必須是兒子!你好歹,拿定主意啊!”“生兒育女,靠天靠菩薩靠祖宗的保佑,怎能靠我‘拿定主意’就成?”她煩惱的接口。
  “哦!”秦姥姥輕呼出一口氣:“把都統夫人,請來商量吧!”
  都統夫人,是雪如的親姐姐雪晴,姐妹倆衹是差兩歲,從小親愛得蜜裏調油。雪晴敢做敢當,有見識有主張,不像雪如那樣溫婉嫻靜,溫婉得幾乎有些兒優柔寡斷。
  “翩翩的事怪不得王爺,三十歲還沒有兒子,當然會着急,如果我是你,早就想辦法了,也不會拖到翩翩進門,封了側福晉!又懷了身孕,直接威脅到你的身份地位!”雪晴說,眼光直勾勾的看着雪如那隆起的肚子。
  “想辦法?怎麽想辦法?每次懷孕,我又吃齋又念佛,到祖廟裏早燒香晚燒香……就是生不出兒子,有什麽辦法呢?”
  雪晴的眼光,從她的肚子上移到她的眼睛上,那兩道眼光,銳利明亮閃爍着某種令人心悸的堅决,她的語氣,更是斬釘斷鐵,每個字都像利刃般直刺雪如的心房:
  “這一胎,如果是男孩,就皆大歡喜,如果是女孩,那麽,偷竜轉鳳,在所不惜!”雪如大驚失色。這是王室中的老故事,一直重複着的故事,自己並非沒有想過,但是,“想”與“做”是兩回事。“想”不犯法,“做”是死罪。何況,誰能割捨自己的親生骨肉,再去撫養別人的孩子,一如撫養自己的孩子?行嗎?不行!不行!一定不行!“不這麽做,翩翩如果生了兒子,母以子貴,王爺會廢掉你,扶正翩翩!想想清楚!想想坐冷宮,守活寡的滋味……想想我們的二姨,就因為沒生兒子,怎樣悲慘的度過一生……想想清楚!想想清楚!”她想了,足足想了三個月,從夏天想到秋天。在她的“左思右想”中,秦姥姥忙得很,雪晴也忙得很。一會兒秦姥姥出府去,一會兒雪晴又入府來。王爺忙着和翩翩日日笙歌,夜夜春宵,無暇顧及府中的一切。而日子,就這般沉甸甸的輾過去,輾過去,輾過去……
  十月二日的深夜,雪如終於臨盆了。
  那天的産房中,衹有秦姥姥、雪晴、和雪晴的奶媽蘇姥姥。蘇姥姥是經驗豐富的産婆,也是姐妹二人的心腹。孩子呱呱落地,啼聲響亮,蘇姥姥利落的剪斷臍帶,對雪如匆匆的說:“恭喜福晉,是位小少爺!”
  孩子被蘇姥姥裹在臂彎裏,往後就退。雪晴飛快的將事先準備好的男嬰,往雪如眼前一送:
  “快看一眼,我要抱出去報喜了!”
  雪如的心,陡的往地底沉去,剛剛消失的陣痛,似乎又捲土重來,撕裂般的拉扯着雪如的五臟六腑。不!不!不!不!不!心中的吶喊,化為眼中的熱淚。她奮力起身,一把拉住了正要往室外逃去的蘇姥姥:
  “不!把孩子給我!快把我的孩子,給我!”
  “雪如,此時此刻,已不容後悔!”雪晴啞聲的說:“任何人闖進門來,你我都是死罪一條!我答應你,你的女兒,蘇姥姥會抱入我的府中去,我待她將一如親生!你隨時還可來我傢探望她。這樣,你並沒有失去女兒,你不過是多了一個兒子!現在,事不宜遲,我要抱着小公子去見王爺了!不一會兒,所有的人都將集中在前廳,蘇姥姥,你就趁亂打西邊的後門溜出去!懂了嗎?”
  蘇姥姥點着頭,雪晴抱着男嬰快步出門去。
  無法後悔了!再也無法後悔了!雪如死命搶過自己的女兒來,那小小的,軟軟的,柔柔的,弱弱的小生命啊!她緊擁着那女嬰,急促的,啞聲的喊着:
  “秦姥姥,梅花簪!梅花簪!”
  秦姥姥飛奔至火盆前,拿夾子將炭火撥開,用手絹裹住簪柄,取出已在火中烤了多時的一支梅花簪來。簪子是特製的,小小的一朵金屬梅花,下面綴着緑玉,綴着珠串,又綴着銀流蘇。“你們要做什麽?”蘇姥姥慌張的問。
  “我要給她烙個記號免得你們再李代桃僵!”雪如緊張的說着,落着淚,把孩子面朝下放在膝上,用左手托着孩子的頭,右手握住那燒紅了的梅花簪,咬緊牙着,等待着。
  “恭喜王爺!喜得麟兒呀!”
  前廳傳來紛雜的道賀聲,人來人往聲,腳步奔跑聲……,接着,鞭炮齊鳴!一叢叢煙火,“唿”“唿”的衝上到去,乒乒乓乓的爆響開來。五光十色的煙花,滿天飛舞,把窗紙都染白了。雪如手中的梅花簪,立即烙上了嬰兒的右肩。
  嬰兒雪嫩的肌膚上,一陣白煙冒起,嗤嗤作聲。嬰兒“哇”的大哭起來,哭聲淹沒在此起彼落的鞭炮聲裏。雪如抖着手摔掉了那梅花簪,看了看那紅腫的梅花烙痕,心中一陣絞痛,不禁淚如雨下,她一把摟住了孩子,痛喊着說:
  “我苦命的女兒呀!這朵梅花,烙在你肩上,也烙在娘心上!今天這番生離,决非死別!娘會天天燒香拜佛,嚮上天祈求,希望終有那麽一天,你能夠回到娘的身邊來!”她摟着孩子,吻着孩子:“再續母女情,但憑梅花烙!”
  蘇姥姥見時候不早,衝上前去,從雪如懷裏,死命的搶去了嬰兒。“福晉呀,為大局着想吧!孩子我抱走了!”
  蘇姥姥抱着嬰兒,用一大堆髒衣服髒被單掩蓋着,迅速的衝出門去了。雪如哭倒在秦姥姥懷裏。
  對雪如來說,那個晚上,她有一部分的生命,就跟這個“梅花烙”出了王府,徘徊在雪晴的都統府裏去了。雖然,她換來的那個兒子珠圓玉潤,長得十分可愛。但是,她卻怎樣也忘不掉出生就離別的那個女兒,和那個“梅花烙”。
  新生的兒子,王爺為他取名皓禎,喜歡得不得了。滿月時大宴賓客,連皇上都送了厚禮來。皓禎有挺直的鼻梁,和一對靈活的大眼睛,王爺口口聲聲,說孩子有他的“遺專”,濃眉大眼,又有飽滿的天庭,一定會後福無窮。雪如聽在耳裏,看在眼裏,驚在心裏,痛在心裏。是的,這是一件不容後悔的事情,是一件永遠的秘密。第二年春天,翩翩果然一舉得男,取名皓祥。王爺連續獲得兩個兒子,樂得眉開眼笑。那些日子,連傢丁僕從,都能感染到王爺的快樂與幸福。
  “瞧,好危險呢!”秦姥姥在雪如耳邊說:“總算咱們搶先了一步!”“可是,可是……”雪如攥着秦姥姥的手,可憐兮兮的追問着:“你有沒有去都統府?你瞧見她沒有?長得可好?怎麽姐姐老避着我?現在,已事隔半年,沒有一丁點兒風吹草動,我可不可以去姐姐傢,瞧瞧那孩子……”
  “噓!”秦姥姥製止着:“別孩子長孩子短的,當心隔墻有耳,一個字都別提!”“可是,可是……”“別再說‘可是’了,我給你看看去!”
  秦姥姥去了又回,回來又去,來來回回跑着,總說孩子不錯,長得像娘,小美人胎子……說完就轉身,悄悄掉着眼淚。瞞了足足大半年,雪晴纔在一次去碧雲寺上香的機會裏,和雪如單獨相處。“不能再瞞你了!”雪晴含淚說:“那個孩子,蘇姥姥抱出去以後,我們就把她放在一個木盆裏,讓她隨着杏花溪的流水,漂走了。我們再也沒有去追尋她的下落,是生是死,都看她的命了!”“什麽?”雪如眼前一陣發黑,衹覺得天旋地轉。這幾句話,像是一個焦雷,對她劈頭打了下來,震得她心魂俱碎。“怎麽會這樣?你對我發過誓,你會愛她,待她一如己出,絶不叫她委屈,我相信你,纔把孩子交給你……你怎能做這樣的事?你怎麽狠得下心?怎麽下得了手?”她抓住雪晴,不相信的搖撼着她,聲嘶力竟的喊着哭着。“我不相信,你騙我,騙我!”“我沒有騙你!”雪晴也落淚了。“我是想得深,想得遠,孩子抱走前,你還給她烙上烙印,這樣難以割捨,留下是永久的心腹之患!萬一你將來情難自禁,真情流露,而鬧到東窗事發,王爺、你、我,都會倒楣的!你也知道,咱們大清就是註重王室血統,我們這是欺君罔上、滿門抄斬的死罪呀!你想想看,想想清楚,那孩子,我怎麽敢留下來?你要怪也罷,你要恨也罷,我實在是為你着想,無可奈何呀!”
  雪如瞪着雪晴,睜圓了雙眼,淚霧迷□中,什麽都看不清楚。而在滿心滿懷的痛楚裏,瞭解到一個事實,她那苦命的女兒,就在那出生的一天,已註定和她是“生離”,也是“死別”了。她這一生,再也無緣,和那孩子相聚相親了。她咬着嘴唇,吸着氣,冷汗從頭上涔涔滾下。孩子,她那連名字都沒有的孩子,就這樣永遠永遠的失去了!她是多麽狠心的娘呀!驀然間,那椎心之痛,使她再也承受不住,她撲進雪晴懷裏,失聲痛哭。“哭吧!哭吧!”雪晴緊擁着她,也淚落不止。“痛痛快快的哭完一場,回府裏去,什麽痕跡都不能露出來!而今而後,就當那女兒從來不曾存在,你有的,就是皓禎那個兒子!”
  是的,回到府裏,什麽痕跡都不能露出來!她有的,就是皓禎那個兒子!就是皓禎那個兒子,!一時間,四面八方,都對她涌來這句話的回音:就是皓禎那個兒子!
第二章
  皓禎十二歲那年,初次跟着王爺去圍場狩獵。
  十二歲的皓禎,已經是個身材頎長,豐目俊朗的美少年了。自幼,詩書和騎射的教育是並進的。皓禎天賦聰明,記快力強,又能舉一反三,深得王爺的寵愛。相形之下,僅小半歲的皓祥就顯得遲鈍多了。皓禎不僅書念得好,他的射箭、騎馬、練功夫、拳腳等武術訓練,也絲毫不差。他的武術師父名叫阿剋丹,是個大高個子,力大無窮,看起來兇兇的,不愛說話,那張粗粗黑黑的臉孔上,又是大鬍子,又是濃眉毛,眼睛一瞪,就像兩個銅鈴。這粗綫條的阿剋丹,卻是王府裏的武功高手。他是個直腸子的人,自從王爺把他分配給了皓禎,他的一顆心,就熱騰騰的撲嚮皓禎了。看到年紀小小的皓禎,俊眉朗目,身手矯捷,而又能出口成章,他就打心眼裏“敬愛”他,幾科是“崇拜”着他的。
  皓禎的初次狩獵,是他生命中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天,王爺帶着他和皓祥,以及兩百多個騎射手,做一次小規模的狩獵。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兩個兒子實習一下狩獵的緊張氣氛,和狩獵獲時的刺激與喜悅。那天的圍場有霧,視綫不是很清楚。馬隊奔跑了半天,並沒有發現什麽特殊的獵物。因而,他們穿過樹林,到了林外那空漠的大荒原上。
  就是在這荒原中,皓禎一眼看到了那衹白狐。
  白狐顯然是被馬蹄聲驚動而落了單,它蟄伏在草叢裏,用一對烏溜滾圓的黑眼珠,受驚嚇的、恐懼而害怕的瞪着皓禎,渾身的白毛都竪了起來,一副“備戰”的樣子。
  “嗨!”皓禎興奮的大叫出聲:“有衹狐狸!有衹白狐狸!”
  白狐被這樣一叫,撒開四蹄,就對那遼闊無邊的莽莽草原狂奔而去。王爺興奮的一揮馬鞭,大聲喊:
  “給我追呀!別讓它跑掉了!”
  馬蹄雜沓,煙塵滾滾。兩百匹馬窮追着一隻小小的白狐狸。皓禎一馬當先,王爺有意要讓皓禎露一手,暗示大傢不要射箭。皓禎追着追着,白狐跑着跑着……一度,皓禎已搭上了箭,張弓欲射,但那白狐一回頭,眼睛裏閃爍着憐。皓禎頓感渾身一凜,有什麽柔軟的感覺直刺內心深處,不忍之心,竟油然而生。他放下弓箭來,身邊的阿剋丹已按捺不住,吼着說:“讓我來!”皓禎急忙回頭,想也沒想,就大聲嚷着:
  “咱們捉活的,咱們捉活的!別殺了它!”
  “好好好!”王爺聲如洪鐘,一疊連聲的嚷着:“呼們捉活的!誰也別傷它!”“貝勒爺!”阿剋丹對皓禎說,皓禎是“碩親王府”的長子,蔭封“貝勒”。“貝勒”是爵位的名稱。“既然捉活的,請用獵網!”阿剋丹扔過來一捲網罟,網罟上有着梭子形的鉛錘,對腕力是一種很大的考驗。皓禎接過獵網,再度對白狐奔去。王爺帶着大隊人馬,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阻斷了白狐的去路。那白狐已無路可走,氣喘籲籲,筋疲力盡了。它四面察看,眼神驚惶。皓禎再度接近了白狐,手中鉛錘重重擲出,一張網頓時張開,將那衹白狐網了一個正着。
  衆騎士歡聲雷動。“捉到了!捉到了!貝勒爺好身手!好本事!好功夫!捉到了!”阿剋丹一躍下地,走到白狐身邊,將整衹狐狸,用網網着,拎了起來。“好!”阿剋丹吼着:“這衹白毛畜牲,是大少爺的了!”
  王爺騎着馬走過來,笑吟吟的看着那衹白狐。
  “嗯,不錯!不錯!這樣一身白毛的狐狸並不多見,”王爺眯着頭說:“這身皮毛,用來做衣裳做帽子,一定出色極了!”“哥哥!”皓祥跟在後面直嚷嚷:“我要一頂帽子!給我給我,我來做頂白毛帽子!”
  “這是哥的獵物,”王爺對皓祥說:“預備怎麽辦,全由他做主!”皓禎心頭一動,再定睛去看那白狐。奇怪,這衹狐狸似乎頗通人性,已經瞭解自己的命運,是在皓禎手中,它一對晶晶亮亮的眼睛,就是瞅着皓禎,轉也不轉。那眼裏,似乎盛載着千言萬語:幾百種祈憐,幾百種哀懇。皓禎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胸口熱熱的,脹脹的。那柔軟的感覺。裹住了他的心。“阿瑪!”他回頭問父親:“真的全由我做主?”
  “當然!”“那麽……”皓禎肯定的說:“我要放了它!”
  “放了它?”王爺大惑不解:“這是你的獵獲物呀,怎麽要放了它呢?”“這是一隻母狐,孤單單的,獵去沒什麽大用。阿瑪以前教訓過:‘留母增繁,保護獸源’,說是祖先留下來的規矩!所以,孩子兒不敢亂了規矩,决定放它回歸山林!”
  王爺愕然片刻,接着,驕傲和贊許,就充溢在他的胸懷裏,他熱烈的看了皓禎一眼,就大聲說道:
  “哈!哈!哈!哈!好極了!好極了!”手一揮:“阿剋丹,就照皓禎的意思,放了吧!”
  “是!”阿剋丹應着,從獵網中拎出白狐。想想不甘心,抓着狐狸大大的尾巴,他拔出腰間匕首,割下一叢狐毛,對皓禎說:“祖先也有規矩,初獵不能空手!”然後,他把狐狸往草地上一放。白狐在草地上打了個滾,立即一躍而起,渾身一抖,像一陣旋風般的飛奔而去。皓禎目送着那衹白狐遠去,唇邊不自禁的露出微笑。白狐跑着跑着,居然站住了,慢慢回首,對皓禎凝視了片刻,再掉頭奔去。奔了幾步,它再度站住,再度回首凝望。皓禎、王爺、阿剋丹,和衆騎士都看傻了。狐狸是通人性的呢!大傢幾乎有種敬畏的感覺。那白狐一共回首三次,終於消失在廣漠的荒原裏了。皓禎這次的初獵,就像傳奇故事般在京裏流傳開來。“捉白狐,放白狐”的事,連宮中都盛傳着,皇帝還特別召見了皓禎,賞賜了折扇一把。皓禎的英勇,皓禎的仁慈,皓禎的智慧……在十二歲時,就已出名了。
  對這樣一個兒子,實在是沒有辦法挑剔了。雪如早已認了命,將自己那份失落的母愛,牢牢的係在皓禎身上了。見皓禎如此“露臉”的初獵歸來,她用那叢白狐狸毛,細心的製成一條穗子,綴在皓禎的隨身玉珮上。
  皓禎一直帶着這個玉珮,從不離身。這玉珮是傢傳的寶物,上面有着父親的“恩寵”,母親的“愛心”,還有“白狐”留下的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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