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西村京太郎 Nishimura Kyotaro   日本 Japan   平成時代   (1930年九月6日)
消滅目擊者
  1
  一個寒冷的早晨,送牛奶的小夥子一邊呼着白氣,一邊蹬着沉重的自行車。漸漸地,太陽升起來了,氣溫也比剛纔高了。
  在從馬路拐入鬍同時,小夥子聽到了一陣狗叫聲。他特別喜歡狗。所以,當他聽到狗叫聲時,不由得停下自行車,朝狗叫的方向望去。
  右前方一塊六百平方米的空地,地界邊上立着一塊牌子,上邊寫着“XX銀行S街分店建設用地”,空地四周都用欄桿圍着。這塊空地對於一些無處可玩的淘氣孩子們來說,可是難得的好地方,所以這一帶的孩子們常常偷偷地越過欄桿到裏面地上玩。這個小夥子在兼送晚報的時候,就可以看到這種情景。
  此時,他透過被毀壞的欄桿嚮空地中張望着。裏面長滿了雜草,到處都是孩子們玩剩下的舊水管子、水泥碎片等等。狗還在叫着。那是一條大黑狗。小夥子認出了這是一條最近常常在這一帶轉悠的野狗。孩子們還給它起了個名字“黑介”。
  小夥子朝那狗吹起了口哨兒,因為他常常把剩下的牛奶給那條狗喝,所以那條狗與小夥子很熟,衹要小夥子一吹口哨兒,它淮會搖着尾巴跑過來的。
  可今天那狗和平常不同,當小夥子又吹了一遍口哨後,它還是不過來,衹是站在原地一個勁兒地叫着,而且漸漸地變成了哀叫聲。它不知還咬着了什麽,看上去還在使勁地往外拽呢。小夥子站在外面,衹能看到那衹狗在:嚮外拽着一塊黑木頭。他的好奇心來了。一翻身便越過了欄桿。
  空地中被露水打濕的雜草一個勁地絆着他的腳。小夥子一邊皺緊眉頭一邊繼續嚮裏走。越走越近,小夥子的臉色也越發白,他忘記了腳上濕乎乎的雜草。
  “有人睡在那兒!”
  這是小夥子當時一瞬間的想法。因為對於這個身體健壯的小夥子來說,他的腦子裏還不會立即出現“死”這個詞兒來的。一個人俯在那裏,“黑介”嘴裏叼着那個人的黑色雨衣的下襬,雨衣已被雨水淋得透濕了。
  小夥子回憶起來了。昨天半夜,這一帶確實下過一陣雨。“黑介”仍在狂叫。小夥子把視綫移到那個人的頭部,不禁“啊!”地叫了一聲,瞪大了雙眼。原來,那個人的後枕部一片血跡。周圍的草地上也是血跡斑斑,這時小夥子纔想到了“死”這個字眼兒。
  “他死了!”
  小夥子想到這裏,拔腿跑出了空地。
  
  2
  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名片和駕駛證。他叫太田信次,今年四十二歲。他是這附近的一傢小運輸公司的經營者。死因是由於枕部被打擊所致,兇器是失落在屍體用圍草叢中的一塊沾滿了血跡的大石頭。
  “這兒可能就是第一現常”驗屍完畢的法醫對田西刑警說道。
  “死亡時間呢?”田島把目光又轉嚮屍體問道。
  作為偵破高手的田島,屍體對他已不算什麽新鮮的了,可他還是皺了皺眉頭。因為對於“死”這東西,再有經驗也不可能和看熱鬧一樣對待。
  “大概是昨晚上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
  “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也就是下雨前一會兒。”
  “是的。”
  “我昨晚十二點到的傢,到傢後馬上就下起雨來了。”
  田島自言自語地說道,又肯定地點了點頭。為了找出罪犯,這場雨說不定還會有什麽幫助呢。
  當把屍體蓋上草席子時,他的親屬也趕來了。年輕的妻子是和在店裏工作的司機一起趕來的。帶他們來的矢部刑警低聲地對田島說:“這是被害者的妻子太田美佐子。”
  刑警一揭開草席,美佐子就立即跪在屍體旁。她的臉色雖然非常蒼白,但費解的是她居然沒有眼淚。
  “是性格剛強呢,還是對死去的丈夫沒有感情?”田島迷惑不解。他把目光久久地停在那個女人的臉上。當她離開屍體時,田島開始了詢問:“我非常同情您,但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請您協助我們共同抓住兇手。因為要去傢中打聽不少私事,請不要介意……”“沒關係。”
  太田美佐子的爽快反而使田島有點睏惑不解了。
  “沒關係?您知道這事的來竜去脈?”
  “我早知道他遲早會有這個下場的。”美佐子的聲音還是那麽剛強,衹是話到結束時有點發顫,“我已經提醒他多次,可他就是……”“您提醒他什麽?”
  “他總是幹遭人忌恨的事兒。我擔心遲早有一天會遭人毒手的。”
  “您說擔心成了現實了嗎?”
  “您知道誰恨您丈夫嗎?”
  “恕我不能直言相告。”
  “那麽衹好由我們自己去調查了。但您能將昨晚您丈夫的行蹤講一遍嗎?”
  “他吃過晚飯就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告訴我說要出去一趟。”
  “幾點出的傢門?”
  “七點左右。”
  “去哪兒了?”
  “不知道。可我大概能猜得出來,一定是去了車站前的‘黑貓’酒吧。最近他常去那裏。”
  “您知道他給誰打的電話嗎?”
  “是給村鬆。”
  “村鬆是什麽人?”
  “也是一個運輸公司的經營者。”
  田島嚮美佐子要了村鬆的地址,記在了筆記本上。當田島結束了提問,嚮美佐子道謝時,纔發現她痛苦地哭了。
  
  3
  為了破案,警方在管片兒的派出所設立了搜查總部,並將刑警都派出去收集材料。
  田島帶着矢部刑警先走訪了村鬆運輸公司。這是一傢衹有兩臺小型卡車的小運輸公司。老闆村鬆晉吉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胖男人。田島對他說太田信次的死訊後,他一點兒都沒有感到吃驚的樣子。
  “我想他早晚會這樣的。”村鬆說了美佐子曾說過的話。
  “你是指被害者受到許多人的怨恨嗎?”
  “就算是吧!可我不想說死人的壞話。”
  “你能說得再具體一點嗎?”
  “嗯——比方說吧,他的運輸公司共有三個司機,可都是新來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司機們在這裏都呆不長嗎?”
  “是的。比方說司機撞了車,一般修車費都是由老闆和司機平攤,可聽說在他那裏就不這佯,修理費全部由司機本人負擔,而且還是從司機工資中硬性扣除。現在不是招工難的時候,像他這樣幹,司機可不都呆不長唄!”
  “你是說辭了職的司機中,有人懷恨在心?”
  “我記得有一個叫草場的年輕司機,在三個多月前出了一起事故,造成了對方重傷,需要治療兩個月。聽說連住院費和損失費共要十萬日元左右。可太田卻說:‘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一分錢都不出!’到底還是一分錢都沒有出呀!”
  “現在那個叫草場的司機呢?”
  “執照披吊銷,不能再開車了。現在就幹一些勤雜活兒。另外還要再掙夠十萬日元,所以他白天幹完活,還要再找一處值夜班,當夜間巡邏人員。”
  “你是說他對太田這種不近人情的做法懷恨在心嗎?”
  “當然了。我聽說事故的原因是太田用人太狠,致使司機疲勞過度而造成的。嗬!哪怕不拿出十萬元,拿個一兩幹也算雇主對雇員的一點兒情義呀!”
  “你知道草場住在哪兒嗎?”
  “不知道住的地方,衹聽說他現在是河對岸南東製藥廠的夜巡員。”
  “南東製藥廠?”田島重複了一遍,又看了矢部一眼。矢部立即明白了,他馬上跑了出去。
  田島的視綫又回到村鬆身上:“你還知道有什麽人恨太田嗎?”
  “嗯……有一個叫平澤的人也許恨他。”
  “誰?幹什麽的?”
  “是車站前魚店幹活的一個年輕人。他迷上了一個茶店的女人,可那女人卻被這太田……”
  “搶去了?”
  “就算是吧。他整天圍着那女人的公寓轉。別說,太田還真有兩下子呢!”
  “那麽你呢?”
  “我?!”村鬆吃了一驚,不禁瞪大了眼睛,“我不過和他是同行罷了。”
  “昨晚太田沒打電話給你嗎?”
  “電話?”
  “太田的妻子說她丈夫昨天傍晚給你打過一個電話。”
  “啊,你說那件事呀……”村鬆顯得有點驚慌了,“我想起來了,是有那麽回事兒。”
  “說的什麽事兒?”
  “我們同行月底要聚一次。就商量這事來着,沒別的大事。”
  “是嗎?”田島已經感到對方的話中有些東西不可全信。
  
  4
  田島在當天晚上查訪“黑貓”酒吧時,預感被證實了。
  店裏的老闆娘證實,昨晚被害者來過,而且是和村鬆晉吉一塊兒來的。
  “好像是村鬆約太田來的。”老闆娘回憶道。
  “這個混蛋!”田島在心裏駡了一句,村鬆對此事可一字沒提:“你記得他們兩人交談了些什麽嗎?”田島點了一支香煙問道。
  “還不是談錢。”老闆娘笑了。
  “錢?”
  “村鬆嚮死了的太田藉過五十萬元錢。昨晚好像村鬆請太田將還錢的日期再寬限幾天。可太田不答應。”
  “後來呢?”
  “後來兩個人吵翻了,村鬆先衝出了門。”
  “什麽時間?”
  “村鬆離開時大概是十點左右,隨後又過了二三十分鐘,太田也走了。”
  “村鬆嚮死者藉過錢的事肯定嗎?”
  “不會錯的。村鬆嚮我說過。”
  “怎麽說的?”
  “說也不看在同行的面上,和高利貸收一樣的利息。”
  “和高利貸一樣……”
  田島無意中又重複了一遍。這可以證明村鬆也同樣具有值得懷疑的動機了,或者可以說他是最值得懷疑的對象。說什麽自己不過是同行的關係!
  田島的臉上浮現出了苦笑。昨晚的電話根本不是什麽同行的聚會,而是催促還錢。
  田島走出了“黑貓”酒吧,又來到了附近的一傢叫“魚辰”的魚店。兩個年輕人正忙着接待顧客。田島耐着性子,等客人一走,便上前問道:“你們二位誰是平澤君?”
  “我是,您有什麽事嗎?”一個高個、瘦長臉的年輕人擡起頭答道。
  店裏充滿了魚腥味。田島出示了警察身份證。當他提到太田信次的名字時,平澤說他已從收音機中得知這件事兒了。果然,在店裏的一個角落裏放着一架半導體收音機。
  “聽說你為了女人與太田有點彆扭?”
  經田島一問,平澤顯示出了苦澀的表情。看來村鬆晉吉的話是真的了。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平澤冷冷地答道,“我早把那女人忘了!”
  “可你的臉色告訴我你還沒有忘。”
  “那是……”
  “好了,現在來談談你昨晚的行蹤吧。關店之後是幾點?”
  “九點半。”
  “那以後呢?”
  “喝酒去了。”
  “在哪兒?”
  “附近的夜宵攤上。”
  “然後呢?”
  “醉了,就回傢了。傢就在那攤兒後邊的‘和平莊’。”
  “幾點回的傢?”
  “十二點左右吧。因為下起了雨,所以就慌忙跑回去了。”
  “十二點前一直在攤上喝酒嗎?”
  “不,喝到十點半左右,後來又沿着河邊走了一會兒。”
  “在這麽冷的夜裏散步?”
  “難道不行嗎?!”平澤突然提高了嗓門,憤怒地脹紅了臉。
  
  5
  當田島回到搜查總部時,矢部早就等在那裏了。
  “我見過草場了。”矢部馬上匯報道,“正像村鬆說的那樣,他對被害者懷恨在心,聽說太田死了後,說‘活該’。”
  “他有‘不在現場證明’嗎?”
  “這個嘛……”矢部露出了一副為難的表情,“他說昨晚得了感冒,請假在傢休息,沒有去值夜班。白天工作一完他就去睡了。但沒有任何人可以為他這一段時間作證。”
  “感冒是真的嗎?”
  “是有點咳嗽,但看不出發燒,舉起一塊石頭的力氣還是綽綽有餘的。”
  “也就是說他的。不在現場證明,不太清楚。”
  田島苦笑了起來。因為他所調查的村鬆、平澤,“不在現場證明”都同樣十分暖味。田島從魚店回來後,又去了一趟村鬆的運輸店。村鬆當時低着頭,對自己的說謊表示了歉意,但一口咬定自己沒有犯罪行為。店裏的其他夥計也證明他在下雨之前一點兒就已回到了店裏。雖然他有可能去過犯罪現場,但還不能確認他就是殺人犯。
  在當天晚上召開的搜查分析會上,大傢認為目前最值得懷疑的是這三個人。
  “可問題是這三個人的。不在現場證明,都那麽不確實。”主任說道,“要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又那麽難。”
  “有目擊者就好了。”巡查部長低聲說道,“不過昨晚上天氣很陰,所以又不能對有目擊者這一點抱太大希望。”
  “可也許會有人聽到被害者的喊聲的。因為在那些空地周圍都是民房。”
  田島一邊想着現場的地形一邊說道。可他本人對這一點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如果有目擊者或有什麽人聽到了異常的響聲,會早把情況報到搜查總部來了。
  “總之,當務之急是先找找目擊者。然後再將這三個人重新調查一下。”主任最後的話為會議作出了行動結論。
  第二天,田島和矢部刑警對現場周囤的民房進行了挨傢挨戶的尋訪。果然不出所料,幾乎所有的人當時都已睡下,沒有註意到什麽異常。現在還是三月份,如果有誰在十一點多還不睡,張望外面的話,這個人倒是十分可疑的了。
  兩個人有些絶望了。他們來到了第六傢。這傢有一個上高二的男孩子講了一件奇怪的事。他說他在十一點多鐘時曾打開窗戶嚮外眺望過。
  “我當時在進行考試復習,學纍了,便打開窗戶嚮外看。”
  “於是你……”
  “外邊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但我突然發現了一點兒像螢火蟲光的亮點在閃。”
  “螢火蟲的亮點?”田島和矢部互相看了一眼。三月份絶對不會有螢火蟲的。可這個男孩堅持說衹能是螢火蟲的光。
  “衹閃了兩三秒,然後立即消失了。是淡黃色的,隱約地閃着光。”
  “會不會是火柴的光?”矢部對田島耳語道。
  “如果是火柴光,那就是兇手的。因為被害者是不抽煙的。”
  田島繼續問道:“你看到的會不會是火柴的光亮?”
  “這個……”男孩子有癢猶豫了。這說明他也說不準。田島决定做個實驗幫助這個男孩子。
  當晚,田島讓他打開窗戶,自己站在現場劃亮了一根火柴。
  “不是這樣的!”男孩子否認了,“不是這麽紅,比這更黃一些。”
  “是嗎?”
  由島又命令矢部去打開了隨身帶來的小型手電。手電閃了兩三下之後,男孩子又搖搖頭否認了。
  “我說過是像手電筒那種黃光,但又看不見光綫,因此我說那是螢火蟲。”
  田島小心翼翼地說:“可這大鼕天的哪有螢火蟲呀!”
  結果,實驗以失敗告終。少年堅持說那絶對是螢火蟲的光亮。田島和矢部衹好失望地返回了搜查總部。
  
  6
  除了這個少年之外,再也沒有別的目擊者了。就是這個少年也不能肯定就是事件的直接目擊者。衹能說他是在事件發生的十一點左右開過窗戶嚮空地眺望過,但他既沒有看到兇手,又沒有看到被害者。
  “我總覺得那少年的證詞與本案無關。”矢部對田島說道,“首先他說的螢火蟲在這個季節是不可能出現的。”
  “但他衹說是‘像’嘛!”
  “他又否認了火柴和手電筒呀!總不會是貓的眼睛在閃光吧。這樣一來可就與本案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現在真的沒有螢火蟲了嗎?”
  “真的,一隻都不會有的。”矢部說完也苦笑了一下,“退一萬步講,就算有一隻螢火蟲被他看見了,那與本案也沒有關係呀!如果他看到的是火柴光、手電光或煙頭光亮,還多少能成為這次案件的參考嘛!”
  “這倒也是。”田島模棱兩可地含糊道。矢部說得在理。
  可將這個少年提供的材料白白扔掉又有點可惜。但田島又一想,確實不能把這個希望完全寄托在男孩子的證言上。於是他决定忘掉這件事。
  搜查全部集中在了這三個嫌疑者身上,但毫無進展。
  飯攤上的老闆承認平澤是到十點半收攤前一直在他那兒喝酒,但不知在那之後的行蹤;對村鬆的評價不太好,據說他無法償還五十萬日元藉款;關於草場,由於他與同一公寓的人關係不是那麽親近,所以誰也說不好他在當晚是不是肯定在屋裏睡覺。總而言之,這三個人的“不在現場證明”都無法成立。
  三個人都有充分的殺人動機,都有殺死人的條件和能力。可一時又無法集中在某一個人身上。田島又一次失望地返回了總部。值班的年輕刑警對他說,剛纔有他的一個電話。是叫阿井明的男孩子打來的。
  “阿井明?”
  田島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他記起來了,就是那個說看見螢火蟲光的男孩子。
  “他都說了些什麽?”
  “他說如果您不在,過一會兒再打來。好像他明白了什麽。”
  “明白了什麽?”
  “是的,他是這麽說的。”
  “剛纔打來電話是幾點?”
  “一小時前。”
  田島看了一下手錶,現在七點。
  “明……白……了……?”田島又重複了一遍。僅僅這些田島還是不明白。他稍稍考慮了一下,决定親自去一趟。
  男孩不在傢。他的母親把田島讓進客廳說道。今天是星期日,她的兒子下午出去看電影,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也就是說他是在外面給搜查總部打的電話。
  “您知道他去哪兒看電影了嗎?”田島問道。
  這位女人答道,是車站前一傢比較有名的電影院。
  田島問完之後起身回到搜查總部。剛一進屋就看見矢部臉色蒼白,他猛地一把抓住了田島的手就大聲喊道。
  “他被殺死了!”
  “他被殺死了?誰?”
  “那個男孩!阿井明!在河邊。”
  “阿井明被……?!”田島一下子怔住了,他呆呆地望着矢部。
  
  7
  男孩是從背後被人刺死的。兇器可能是一把鋒利的刀,但並沒有流多少血。
  現場位於繁華大街後面的一個非常僻靜的地方。看着跪在兒子身邊一個勁兒地哭泣的母親,田島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和前一個案子有關嗎?”矢部問道。
  看熱鬧的人漸漸圍了上來,新聞記者的燈映亮了河面。
  “可能百分之五十吧。”田島十分慎重地回答。
  “也許是與流氓發生了口角被刺死的,也許是殺害太田信次的兇手發現他知道了某些綫索而下的毒手。”
  “如果是後者,說明他打來的電話可能是問題的關鍵。”
  “是的,他說他明白了,也許他又發現了什麽。”
  “會不會是明白了嫌疑犯。”
  “不會的吧。他雖然看到了螢火光,但他卻沒有看到被害者,也沒有看到兇手,並且在報紙上也沒有公開嫌疑犯的名字嘛!”
  “那就是被流氓們殺死了?”
  “不,我可不願朝那兒想。我憑直覺,認為與前一案子有關!”
  於是,田島回到搜查總部,再次詳細地詢問了剛纔阿井明打來電話的情形。
  “你能不能再好好想一想,他確實說了‘明白了’這三個字嗎?而且又說過一會兒再打來電話的吧?”
  年輕的刑警認真地想了想答道:“真的,除此之外再沒有說別的。”
  “是嗎?”
  田島十分失望地坐在椅子上,馬上又聽到這位刑警又“啊!”了一聲,“他好像還自言自語地嘟噥了一句‘看了電影可算明白了’之類的話。”
  “電影?”田島想起了男孩子的母親的話,說阿井明在當天下午去看電影了,而且說是去車站前的一傢有名的電影院。
  “走,去看電影。”
  “看電影?”
  田島對滿腹狐疑的矢部又說了一句“去車站前的電影院”,說完起身先走了。
  
  8
  這是一傢能容納三百人的小型電影院。田島聽說由於它的電影票衹收一百元而很受學生們的歡迎。
  今天上映的是黑澤明的《天國與地獄》,另外加映一部動畫片。田島和矢部趕到時,正趕上最後一場剛開始。兩個人擡頭看了看廣告,田島沒有看過這部電影。不光這部,這一兩年來光顧了破案,幾乎沒看過幾部電影。
  “你呢?”他回頭問了矢部。矢部也沒有看過。
  “阿井明是不是看了這部片子纔發現了什麽?”
  “也許是,先別管這個了,進去看看再說。”
  田島催着矢部進了電影院。可能是星期天的緣故吧,場內十分混亂,一時找不到空位子,兩人便靠在後面的墻上看了起來。
  先演的是一部迪斯尼動畫片。畫面中出現了田島十分熟悉的唐老鴨的形象。田島想,阿井明大概不會從這裏面得到什麽啓示的吧。動畫片一完,下面就是《天國與地獄》。田島緊張起來,兩眼直勾勾地註視着銀幕。他一心想從畫面上找出那個男孩所“明白了”的東西。
  《天國與地獄》描寫了一起誘拐事件。警察追蹤一起孩子誘拐案,深人凋查,最後終於使兇手落網。田島與其說是註意故事情節,倒不如說對每個場景都觀察得十分仔細。他想那個男孩子也許會在無意中註意了什麽特殊的東西呢?田島連一個不起眼的場景都不放過,高度集中着精力。
  電影結束了,電燈亮了,觀衆們紛紛站了起來。兩個人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倚在墻上半天不想動。
  “你發現什麽了沒有?”田島首先問矢部。
  “沒有。”矢部搖了搖頭。
  “這部片子與咱們的案子毫無關係。那個男孩到底從電影中發現了什麽?”
  “我也琢磨呢?”
  “可從電影中找不出一點頭緒來。”
  確實沒有一點可供參考的鏡頭。不過,阿井明確確實實地說過是看了電影纔明白的呀!
  田島還正琢磨着電話中的內容。他堅决認為阿井明的死與前一案子有關。如果是同一罪犯所為,那就必須瞭解男孩子從電影中到底明白了什麽!
  他到底“明白了”什麽呢?想了半天也沒有個頭緒。回到搜查總部後,田島正在琢磨這一疑問。
  在搜查總部內,可沒有一個人將這兩起案件聯繫在一起。
  主任倒是皺着眉頭對田島說:“如果阿井明真是上一案件的目擊者,那麽他的死是被兇手殺人滅口的可能性是成立的。”
  “但他說他看到的衹是類似螢火蟲的光亮,僅靠這些,對兇手來說是不能擊中要害的。”
  “不過,阿井明正是在打來電話之後被殺死的呀!”
  “你不是看過那場電影了嗎?不是什麽也沒有發現嗎?”
  “事實確實如此,可我總覺得這兩個案子有點兒什麽聯繫。”
  田島堅持自己的看法,他决定再去一趟那傢電影院。
  
  9
  經解剖證明,阿井明的死亡時間是在晚上七點到晚上八點之間,也就是說,他在給搜查總部打來電話後的一至兩小時內被人殺害。這個結果使田島的心情更加沉重。如果當時他沒有外出,馬上去見到那個孩子,也許他就不會死掉。想到這裏,田島更加堅信這兩個案子之間有聯繫,但他苦於沒有證據。
  田島决心找到證據。為了找到證據就要查灣電話裏那句“明白了”的內容。如果能證明這個男孩是前一案件的目擊者,那麽這兩個案子一聯繫,就會很快查出兇手的。
  問題是男孩子看到的那類似螢火蟲光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男孩子在看了電影之後從中發現了什麽?
  為瞭解開這兩個疑團,看來衹有再去電影院找答案了。
  “你不再去一趟?”田島用不太有信心的口氣問矢部,“反正我想再去一次,也許什麽也找不到,但我還是想去一次。”
  “連着看兩場,這是我當刑警以來從沒有過的事。這生活倒蠻不錯嘛!不趕兩次都看同樣的片子可有點掃興!”
  矢部雖然是開玩笑,但一走到電影院門口,他的表情就馬上嚴肅起來了。田島也陰沉着臉,他們一塊兒進了站前的電影院。
  今天與昨天相反,觀衆非常少。兩個人找了個中間的位子坐了下來。電影馬上就開始了。由於是昨晚上纔看過的片子,所以印象非常深。田島和矢部像看動物標本一樣,目不轉睛地仔細觀察着每一個鏡頭。他們連一個細小的動作也不肯放過。田島想:既然阿井明能從片子中發現問題,那麽自己也絶不會什麽也發現不了的。
  雖然他這麽想着,可一直到電影結束,兩人仍然一無所獲。亮燈後,兩個人默耿無語地對視着。過了好一會兒,矢部纔茫然地問了一句:“走嗎?”
  田島點了點頭,剛要起身,又坐了下來說道:“我還想看一遍。如果這次再找不出什麽,我也就死心了!”
  “那我也陪你吧!”矢部也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在休息了五分鐘後,下一場又開始了。動畫片剛完,銀幕上便出現了《天國與地獄》的片頭。
  這時,矢部突然緊緊地抓住了田島的手腕說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電影剛剛開始呀!”
  “問題不在片子上,你快看那兒!”矢部說完,藉着銀幕的亮光指着場內“禁止吸煙”的指示燈。
  “你看在‘禁止吸煙’牌邊上的時鐘!”
  “啊!?”田島小聲叫了起來,場內的鐘衷是塗着夜光襯料的夜光表。它的指針正閃爍着淡黃色的光。每個數字都如同一隻小小的螢火蟲。
  “是!”田島低聲說着離開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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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井明是第一個案子的目擊者。”田島一回到搜查總部就堅定地說道,“他所說的螢火蟲光就是夜光表上的光亮。”
  “那被害者的手上戴的可不是夜光表呀!”
  “對!因此可以肯定是兇手的手錶。一般在袖口裏是看不到的。但當兇手舉起手開始行兇時,手錶會露在外面的。阿井明說他看見閃了兩三秒就馬上消失了。這說明兇手在放下手後,手錶進了袖子裏而看不到了。”
  “是不是說,這三個人當中有夜光表的人就是兇手?”
  “是的。而且我大致猜出誰是兇手了。”
  “誰?”
  “對一般人來說,夜光表沒有多大用處。比如在魚店幹活的平澤就不需要。另外運輸店的老闆村鬆晉吉也不需要那東西。總不會說為了去找女人而買一塊夜光表吧?”
  “那麽第三個嫌疑者草場的工作是值夜班。”矢部也明白了,“值夜班就需要夜光表。”
  “完全正確。”田島一邊踱着步子,一邊對矢部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認為罪犯是草場!”
  當天下午草場就被逮捕了。被捕時雖然手上沒有戴着夜光表,但他的朋友作證說,到案發的當大為止,他一直戴着一塊夜光表。
  經打撈,從河底撈出了草場的那塊刻有他的名字縮寫字母的夜光表。他當場承認是他殺死了太田信次及男孩子阿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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