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西村京太郎 Nishimura Kyotaro   日本 Japan   平成時代   (1930年九月6日)
來自暗室的幽靈
  山夫 譯
   《啄木鳥》 2000年第12期
  
  1 
  她默默地衝着他笑着。她的臉龐上還有一對圓圓的酒窩。 
  (和你陪伴在一起很長時間了。) 
  他在心裏對她說道。 
  (你身穿和服的樣子很美,可我還不知道你穿比基尼的樣子呢!) 
  他努力不使自己去迷戀她,因為這樣會傷害自己的感情。 
  她有她喜歡的男人。那是個很普通的公司職員。雖然這輩子不會有什麽大出息,但任何一個男人也許都有吸引女人的長處吧? 
  所以他不想做徒勞的事情,不想去為這個女人傷神。但無濟於事。他不能不去想她。因為他無法拒絶她的微笑。他更不能拒絶她身穿比基尼時的挑逗。 
  (不能沒有你。) 
  他歪着頭嘮叨了一句。 
  (早川京子,我不能沒有你!) 
  2 
  早川京子這天夜裏從很少有人下車的車站下來時,突然認為應當讓白井送一下就好了。 
  這一帶都是新建的住宅小區,但離市中心有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到了這會兒的夜裏10點多鐘時,就看不到一個人影了。 
  京子的傢更遠一些,從車站步行要走15分鐘左右才能到傢。去年這一帶就發生了一起案件:一名新婚的婦女受到了一名流氓的襲擊,被強姦後殺害。從那以後道路的兩旁就安上了路燈。但這條道依然冷清、寂寞。 
  一塊兒下車的有五個人。但他們的傢都很近。走到這會兒時衹剩下京子一個人了。 
  京子自然加快了腳步。作為一個女人她的膽子算是大的了。但自從發生了去年的事件後她也害怕了。她又一次後悔當時幹嗎要拒絶白井送自己?正當她心中懊悔不已的時候,突然從一個電綫桿的陰影裏跳出一個人來,擋在了她的面前。 
  這是一個矮個的男人。京子害怕地“啊”了一聲。 
  “是早川京子小姐嗎?”這個男人問道。 
  京子心中一驚:看來對方認識自己。這樣的話,一般不會有什麽危險吧?但是京子還是作好了防備的姿勢。 
  “嗯。”她點了點頭。這個男人露出了笑容。 
  “我非常瞭解你。” 
  這個男人又說一句。 
  “我什麽都知道。知道你的事情。去年你穿了一件粉紅色的比基尼遊泳衣去伊豆遊泳,今年的新年你還梳了一個日本古代式的發型。” 
  “啊——” 
  京子默默地盯着這個男人。他到底想幹什麽?的確,去年夏天自己和白井一塊兒去了伊豆大海。自己也的確帶去了一件粉紅色的比基尼遊泳衣;而且在今年的新年時,自己特意去做了一個日本古代的發型。不過為什麽這個男人都知道?我不記得在哪兒見過這個男人呀! 
  “我非常瞭解你,我每天都要把你——” 
  這個男人的口吻越來越放肆。京子害怕地一邊嚮後退去一邊說道: 
  “不過,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我?” 
  這個男人臉上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他撇了撇嘴: 
  “不認識我?” 
  “不認識!我不認識你!” 
  京子的聲音大了起來。也許這是個精神病人。深更半夜地躥了出來,說自己有一件粉紅色的比基尼遊泳衣,肯定是一個精神病人。 
  京子又後退了幾步,大聲喊了起來: 
  “救命啊——” 
  她想大聲喊,但由於害怕,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嘶啞了。 
  這個男人的臉色突然一變,怒氣衝衝地瞪着京子,然後大喊一聲“住口”便嚮京子撲了上來。 
  京子拼命地喊着“救命”。這個男人也連着說了好幾句“住口!住口”。他撲上來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隻手用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這個男人的臉部表情一會兒發怒,一會兒悲傷的樣子,口中還嘮嘮叨叨地說着: 
  (你不認識老子、你不認識老子——) 
  漸漸地,京子停止了反抗。這個男人的手一鬆,京子的身子軟軟地癱在了地上。 
  早川京子死了。 
  3 
  田島警部從巡邏車上下來,看着車燈照着的這一片雜木林。 
  “東京還有這樣的地方?”他嚮同行的鈴木刑警說道。 
  “東京也很大呢!八丈島都屬於東京呢。”年輕的鈴木刑警答道。 
  田島又默默地把目光移嚮看熱鬧的人群。這時當地的一名警官走了過來,用緊張的口吻對田島說道: 
  “屍體還是發現時的樣子,我們沒有動。” 
  田島走到看熱鬧的人群裏看着那具屍體。 
  (好年輕呀——) 
  也許衹有25歲吧,而且人挺漂亮的。不,應當說“應當漂亮”。因為這時她的這個樣子並不漂亮。她活着的時候一定非常漂亮。 
  “是掐死的。”鈴木說道。 
  田島默默地點了點頭。但仍然沒有留下兇手的痕跡。兇手是因為受到了她的反抗纔殺死她的嗎? 
  他擡起了頭,正巧看到了旁邊的電綫桿上釘着一塊木牌,上面用紅筆寫着“嚴防歹徒”四個字。看上去是那樣的具有諷刺意味。田島又問了一下剛纔那名當地的警官,得知死者是住在附近的早川京子,是一名公司的職員。 
  “聽說馬上就要結婚了。碰上這樣的事情,真夠可憐的!”老好人一樣的警官十分惋惜地說道,“這是我們的失職呀!” 
  “無論怎麽防範也會出事的嘛!”田島安慰般地笑了笑,“問題是要盡快抓住兇手。這一帶有沒有有前科的男人?” 
  “有兩三個。我打算馬上調查一下。” 
  “那就請吧。” 
  田島說道。他認為這很明顯是一起流氓犯罪。應當盡快將兇手捉拿歸案。 
  “死者經常回來這麽晚嗎?” 
  田島又問道。這名警官馬上搖了搖頭: 
  “平時7點肯定回傢了。今天晚回來的原因是她和未婚夫商量結婚的事情。” 
  田島認為也許是這樣的。她的未婚夫是同一個公司的年輕人。田島記下了他的名字,打算明天去找他談一談。 
  4 
  死者的未婚夫白井哲也在田島的面前不停地撓着頭。 
  “都怪我。”白井呻吟般地說道,“就像被我殺了一樣。她是那麽的溫柔。” 
  田島看着他平靜地問了一句:“能說說理由嗎?” 
  “理由?因為我沒有送她回傢!”白井激動地大聲喊道,“如果我去送她,就决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為什麽昨天夜裏沒有去送她?平時都送嗎?” 
  “是的。昨天她怕我回來太晚了就堅持一個人回去。可再晚我也應當送她呀!我知道那個地方平時很少有人。” 
  “你或早川京子有沒有仇人?” 
  “仇人?” 
  白井哲也一下子懵了的樣子,吃驚地看着田島。 
  “仇人?為什麽?” 
  “對你不懷好意。” 
  “可不是說她是被流氓——” 
  “我也這樣認為。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應當問一問。因為也許有人會裝成流氓犯罪呢!” 
  “我們沒有仇人。” 
  白井哲也說道。被害的早川京子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公司裏的人都這麽認為。而且人已經死了,白井哲也不想對她再說三道四。 
  但是田島也不認為是仇殺或是情剎。他也認為是一起流氓犯罪。也許這時當地的警方已經抓住了什麽綫索了吧。 
  田島在等待着這個消息。但收到的報告不令人滿意:當天警方調查了轄區內所有有前科的人員,但他們都有“不在現場證明”。目前一點兒綫索也沒有。 
  (真是流竄作案嗎?) 
  田島看完了這份報告書後陷入了沉思中。也許是某個歹徒偶爾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看到了被害者單身一人,心起歹念而行兇作案?如果是流竄犯罪,由於兇手無具體居所,那就不容易破案了。 
  5 
  她挺着的那對豐滿得幾乎要突出乳罩的乳方似露非露,衝着他微笑着。這是挑逗的笑。像個技女一樣的蕩笑。她的乳方比一般的姑娘要更豐滿、渾圓。她以此為驕傲。所以她纔這樣大膽暴露。特別是在她所愛的男人面前,恐怕會更加肆無忌憚的吧。 
  “這麽漂亮的身子。”他不由得說出聲來,“你到底被幾個男人玩兒過?” 
  她沒有回答,衹是笑着。她的笑似乎是在嚮自己獻媚,讓你心急火燎。 
  他的臉扭麯了,心中的欲火從眼睛裏冒了出來。 
  “別笑了!” 
  他火了,拿起身邊的一隻煙灰缸朝她狠狠地砸去。 
  “別笑了!芭露!” 
  6 
  田島警部把目光從死者的身上擡起來,看着對方。 
  “她叫什麽?” 
  “芭露·濱田。本名叫金田時子。” 
  劇場的經理低聲答道, 
  “她是我們這兒的臺柱子。不知道是誰殺了她,明天我們的觀衆肯定會少好多!” 
  這個經理發愁地嘆了一口氣。田島苦笑了一下,他又嚮周圍看了看。 
  這是一條狹窄和昏暗的鬍同。據說劇場的背後都是很少有人通行的黑鬍同。而且時近半夜,一個人影都沒有。 
  死因是扼死。似乎臨死前她進行了拼命的反抗。她的外衣和高跟鞋都被扔在了一旁的地上。 
  “很像呀!” 
  年輕的鈴木小聲地對田島說道, 
  “殺人的方法和沒有搶走錢。” 
  “我也有同感。” 
  田島點了點頭。在看到這名死者的一瞬間,田島記起了三天前在相模湖一帶發生的那起殺人事件。那名叫早川京子的姑娘也是被掐死的。 
  但是他還不能馬上下這個結論。 
  首先是地點相距太遠。三天前的案件發生在相模湖附近的雜木林裏,而今天的死者出現在東京的市中心淺草。僅從這一點來看,似乎不是同一兇手作案。 
  田島的目光又回到了經理的臉上: 
  “被殺的芭露·濱田有男朋友嗎?” 
  這個經理露出了一口大黃牙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何止有,數都數不清。” 
  “和她關係最好的有嗎?” 
  “最近她和與四郎的關係最好。” 
  “與四郎?” 
  “啊,也是藝名。本名叫長昭正治,也是我這兒的演員。不過最近老在電視臺露面,要不怎麽辭了我這兒了呢!” 
  “他住在哪兒?” 
  “四𠔌的一個什麽公寓。不過他可不是兇手。” 
  “為什麽?” 
  “最近他和芭露·濱田兩個人搭檔在電視臺挺叫座兒的。和她當然也挺那個的,難道他會殺了她?” 
  “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 
  田島不冷不熱地給了經理一句。 
  他把記錄好的筆記本裝進口袋裏時,鈴木遞過來一個東西。 
  “請看一下這個。” 
  這是放在一張紙上的一根小草。 
  這是開着小紅花的雜草。田島不知道叫什麽。 
  “怎麽回事兒?” 
  “這叫馬蓼草,也叫‘紅媽媽’草。” 
  “我對植物外行。” 
  田島笑了笑。但年輕的鈴木仍然一本正經地說道: 
  “它粘在了死者的衣服上。可這一帶沒有開花的馬蓼草。” 
  “說下去。” 
  “我現在住在奧多摩。那兒的地裏、路邊長了特別多的這種草。這會兒正開着花呢。特別漂亮。” 
  “是嗎?” 
  田島點了點頭, 
  “相模湖附近也有嗎。” 
  “那我不知道。不過要是三天前這種花也開了,也許這兩個案子就有聯繫了。當時殺死早川京子時,兇手的衣服上粘上了這種花,在這次作案時掉了。” 
  “還不能馬上證明這一點,你明天再去一下那個案子的現場吧!” 
  田島說道。 
  第二天鈴木就去了上個案子的現場,回來時他兩眼興奮地放着光。他一見到田島就激動地報告說道: 
  “那裏也有很多的馬蓼草呀!而且被踩得亂七八糟的!” 
  7 
  鈴木的興奮是因為這兩個案件也許有一定的聯繫。這樣的結論有一定的冒險,但田島認為不能忽視這個判斷。如果要認定是同一個兇手所為,那就要在這兩個死者的身上找到共同點來。找到了這個共同點,就會抓住兇手了。 
  但是,這個共同點有嗎? 
  田島分析了一下這兩名死者的全部特點。但卻讓他失望了:被害者除了性別一樣外,完全沒有任何的共同點。 
  住址、職業不同,年齡也不一樣,芭露·濱田28歲,而早川京子剛剛23歲。 
  兩個人的出身也不一樣:芭露·濱田生於東北的農村;而早川京子生於名古屋。當然兩個人畢業的學校也不同。也就是說,根據田島目前的調查來看,兩個人沒有任何一點相同之外。兩個人的經歷也沒有相互認識的可能。 
  “真是不可思議!” 
  田島衝着鈴木苦笑了一下, 
  “怎麽也找不出兇手的綫索呀!” 
  “那就是兩個兇手了?” 
  鈴木沮喪地說了一句,但田島突然說了一句“等一下”。 
  “作案的手法和那個‘馬蓼’案子是一樣的,所以很顯然是一個兇手幹的。” 
  “可被害人之間沒有一點共同之處呀!” 
  “問題就在這裏。” 
  田島的雙手握在一起說道。 
  也許兇手是一名,對死者沒有特別的選擇。如果這樣,對兇手來說,除了對方是一名女性之外就不會有別的共同點了。 
  但兩個作案的地點相距也太遠了,為什麽第一次去相模湖附近,而第二次又到淺草殺人呢?這兩個地點的距離,乘車也要兩個小時。 
  再有一點,如果兇手是兩個人,他就不會衹殺兩名女性,還會有其他的受害者出現的。
  (到底哪一點是對的呢?) 
  坦率地講,此時的田島也拿不準主意。 
  就在調查期間,兩三天後,第三名被害人果然又出現了。 
  8 
  田島和鈴木趕到現場時,天正下着毛毛雨。 
  現場在多摩川的河灘。四周昏暗,從河面上吹來的風已經有些涼意了。在燈光下,這名死者俯臥在地上,也是一名年輕的姑娘。 
  法醫將其翻過來,不停地拍照。她的臉龐很俊秀,但由於痛苦已經扭麯了。 
  “是掐死的。” 
  法醫對田島說道, 
  “死了三個小時。” 
  田島默默地看了一下手錶:9點10分。這名女子是6點被害的。 
  從死者書包裏的身份證、月票上得知,她叫佐佐木鈴子,22歲,在澀𠔌的一傢進口商品店工作。 
  田島看了一下鈴木說道: 
  “一樣的。” 
  在得知死者死於扼殺之後的一瞬間,田島直覺想到了是同一兇手殺害的第三名被害者,已經沒有必要查看現場有沒有馬蓼草了。肯定是同一名兇手所為。 
  田島看了一下死者的身份證,住址是池袋。與這個現場正好是相反的方向。 
  (是兇手把她叫到這裏的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田島的眼睛一亮:兇手是認識死者的,那就不是流竄罪犯。 
  這樣一來——前兩名死者也是兇手“選擇”的。所以她們之間纔沒有任何共同點。 
  第二天田島就去了佐佐木鈴子工作的澀𠔌的那傢店子。 
  這是一傢相當大的商店。開始問店老闆死者的情況時,店老闆衹是回答說佐佐木鈴子是個純樸的姑娘。“當今社會上這樣純樸的姑娘可太少了呀!” 
  店老闆無不惋惜地說道, 
  “而且現在姑娘結婚的費用可真不得了。” 
  “佐佐木鈴子小姐最近要結婚嗎?” 
  “對,她的未婚夫是附近N銀行的小夥子。” 
  店老闆把那名青年的姓名告訴了田島。田島又環視了一下這個店子。 
  “你這裏什麽時間關門?” 
  “8點。” 
  “那佐佐木小姐是提前下班的了?” 
  “對。5點鐘時她說有急事想提前走一會兒。” 
  “那時她什麽樣子?” 
  “現在想起來,她的臉色挺難看的。而且剛接過電話,會不會是那個電話把她叫出去的?” 
  “電話?” 
  “對。5點前有一個電話找她,是那個姑娘接的。” 
  於是店老闆把一名小個子的女店員喊了過來。 
  這個姑娘的嗓門特別大。她回答說: 
  “是個男的打來的。因為他說是佐佐木小姐的男朋友賀原先生,我就把她叫來了。” 
  “後來呢?” 
  “他們說了什麽事,我不知道,反正接完電話後佐佐木小姐臉色不好看,還提前走了。” 
  目前衹瞭解到這些情況。但是田島已經非常滿足了。死者是被兇手叫到多摩川以後殺害的。看來兇手的話對她很有說服力,也就是說,兇手對她非常瞭解。連她的未婚夫的名字都知道。 
  田島離開了這傢店子,去了N銀行,見到了叫賀原的年輕人。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青年。他表情黯淡地來見田島。 
  “兇手利用你的名字把佐佐木小姐騙了出去,關於這一點你有什麽綫索嗎?” 
  賀原聽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我不記得有誰恨我和她。” 
  “知道一個叫早川京子的人嗎?” 
  賀原聽後一怔,他看了看田島反問道: 
  “是誰?” 
  “叫芭露·濱田的脫衣舞女呢?” 
  “不認識。” 
  “那麽,白井哲也、長昭正治這兩個名字有沒有綫索?” 
  “不,不知道。這些人都怎麽了?” 
  “真的沒有聽說過這些人嗎?” 
  “沒有。” 
  田島有些泄氣了,也就是說仍然沒有共同點。 
  (這樣一來,在沒有找到兇手的綫索時,說不定又會有被害者出現了。) 
  9 
  田島的擔心成了現實。兇手又進行了第四次作案,所幸的是這名女性沒有死。 
  她被兇手勒住了脖子,很快昏了過去。但那時正好有一輛汽車從那裏通過。大概兇手害怕被車燈照到,頓時慌忙逃竄了。 
  田島接到這個報告後欣喜若狂。他認為這名連續作案的兇手馬上就要露出馬腳了。田島馬上見到了這名被巡邏車剛剛送來的女性。 
  她叫掘越節子,一副非常“暴露”的打扮。原來她在一傢酒吧工作。今年30歲。 
  “看到兇手了嗎?” 
  田島一問,她便一邊摸着脖子上的傷痕一邊用嘶啞的聲音答道: 
  “看見了。正好有路燈。” 
  “認識他嗎?” 
  “不認識。” 
  “真的?” 
  “是的。幹我們這行的記人是最牢的,我一次都沒有見過他。” 
  “他什麽樣?” 
  “三十來歲,個子很矮。看上去樣子挺陰鬱的——” 
  “可那個男人認識你吧?” 
  “我也覺得奇怪。” 
  “奇怪?” 
  “是呀,他還知道我好多不好的事情。” 
  “噢?” 
  “他是從黑影裏衝出來的。他說我瞭解你,所以你要成老子的人。我說我不認識你,他就突然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說他知道你好多不好的事情,知道到什麽程度?是不是常到你的店子裏喝酒那樣的客人才知道的程度?” 
  “比那還多,所以我非常吃驚。” 
  掘越節子瞪大了眼睛說道, 
  “比方說他還知道我身上的一些事兒。” 
  “什麽樣的事兒?” 
  “他說我的奶子旁邊有一個黑痣。” 
  說完她也笑了起來, 
  “除非我脫光了衣服他纔會看的見呀!” 
  “那你肯定是第一次見到他了?” 
  “是的。” 
  “我再問你點兒別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這幾個人的名字:早川京子、芭露·濱田、佐佐木鈴子?” 
  “不認識。” 
  因為她是立即回答的,所以田島不認為她在說謊。於是田島又問了一遍剛纔那三個姑娘的男朋友的名字,她也同樣不認識。白井、長昭、賀原,她說她不認識這些人。 
  “你結婚了嗎?” 
  田島換了一個話題。掘越節子一聽笑了笑: 
  “你們懷疑他?” 
  她沒有結婚,但有一個同居多年的男友。他們在同一個酒吧工作,叫湯淺五郎。她叫他“五郎”。 
  掘越節子的綫索就這麽多。 
  “我們再從一開始研究一下吧。” 
  田島警部在搜查會議上對部下們說道, 
  “三個女性被害,一名未遂。被救的掘越節子看到了兇手。不可思議的是兇手非常熟悉她,而她卻說是第一次見到兇手。” 
  “雖然說被害的是三名女性,但關鍵可能就在這裏。” 
  一名刑警說道, 
  “比方說是不是可以這樣考慮:兇手也許是一名郵遞員,他利用送信的機會認識了這些被害者。當然也就知道了她們的名字。如果他再偷看過信件,也當然知道了一些她們的秘密。再比如他去送信時正好碰上她們在洗澡,就可以看到乳方上的黑痣。而她們不太註意郵遞員,儘管見過幾面也不會特意去記的。”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不對。” 
  田島笑了笑說道, 
  “四個女性的住址太分散了。早川京子住在相模湖附近;芭露·濱田住在淺草;佐佐木鈴子住在池袋,這也過於分散了。不會有一名郵遞員負責這麽大片的投遞範圍的。而且郵員每天都要經過她們的住處,不可能一點兒印象都沒有的。那名被害而未遂的掘越節子應當有印象的。” 
  “這麽說,您認為這些女性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兇手嗎?” 
  “反正掘越節子是這樣說的,我認為她說的是可靠的,而且那三名死者我也認為會是這樣的。” 
  “可這就怪了。” 
  鈴木歪着頭想了想, 
  “兇手非常瞭解這四名女性,而她們卻對兇手一無所知?” 
  “是這樣的。所以我們應當再查一些她們的共同點。” 
  “可她們除了在性別上共同之外,別的全都不同呀!” 
  一名刑警這樣說道, 
  “住址、年齡、職業都不同,恐怕她們相互之間都不認識呢!不會有共同點的。” 
  “是啊。” 
  田島雙手扼腕,四下看了看大傢, 
  “除了性別一致之外,還有一點共同之處。” 
  “什麽?” 
  “都有男朋友。其中兩個人要結婚了,另外兩個人是和他們同居在一起。” 
  “警部,您認為那四個男人有共同之處?” 
  “要是從四個女性那裏查不出什麽來,那也衹好從她們的男友那裏查一查了。” 
  “可他們也沒有什麽共同點吧?” 
  一名老刑警說道, 
  “這四個女性的基本條件不同,那四個男的也不同呀!年齡、職業都不一樣,相互之間也不認識。” 
  “不是四個。” 
  田島更正道, 
  “據我們瞭解,被害的三名女性的男朋友我們見過了,掘越節子的男友我們還沒有見過。” 
  “您認為能瞭解到什麽嗎?” 
  “不知道,也許和前三名一樣一無所獲,但無論如何也要見一見。” 
  田島說道。 
  10 
  第二天,田島帶着鈴木刑警去見掘越節子的那個“他”。這會兒酒吧還沒有開門。田島和鈴木問了湯淺五郎的住址後開車前往。 
  這是一棟位於四𠔌附近的木製結構的公寓。湯淺五郎住在一間四張半大小的房間裏。他二十二三歲的樣子,皮膚白皙。他像一個大男孩兒一樣,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比他大七八歲的掘越節子看中了他。 
  “兇手找到了嗎?” 
  湯淺五郎看到田島他們的到來,不高興地問道。 
  “過去我幹了不少招人恨的事情,但還不至於有人要害我的。” 
  “今天我們來是讓你看幾件東西。” 
  說着田島拿出了幾張照片,是那三名被害者的照片。 
  “你認識她們嗎?” 
  “不,從來沒有見過。” 
  “這幾個人呢?” 
  田島又把那三個男人的照片讓他看了看。公司職員的白井哲也、銀行工作人員賀原、電視演員長昭正治。湯淺五郎也搖了搖頭。他說他衹見過長昭正治,不過是在電視上。 
  田島已經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但還是非常沮喪。難道找不到這個兇手的任何綫索了嗎?難道這個兇手是個透明人?兇手應當就在這四個女性“身邊”。因此他纔選擇了她們下手。可為什麽就找不到呢? 
  田島和鈴木離開了公寓,回到了巡邏車上。除了回去沒有別的辦法了。正當他們發動汽車時,鈴木看一眼窗外小聲地“啊”了一聲: 
  “那不是賀原嗎?” 
  “賀原?” 
  田島扭過頭看了一眼人行橫道。的確是那個死了的佐佐木鈴子的戀人賀原。 
  “快停車!” 
  田島大聲喝道。司機一停車,田島立即從車上下來,一把抓住了正在行走的賀原。 
  賀原嚇了一跳,他一看是田島和鈴木。 
  “是來找我嗎?” 
  他問道。田島發現他穿了一雙木屐。 
  “不。你住在這兒?” 
  田島問道。 
  “是的。我住在附近的大伯傢。是藉宿。” 
  賀原答道, 
  “在銀行見面時我沒有講過。” 
  “嗯。” 
  田島點了點頭,但他又突然發覺了一個重大問題。他看了一眼鈴木,鈴木也一副發現了這個問題的樣子。 
  “那個電視演員長昭正治也住在四𠔌的公寓裏。” 
  田島一說,鈴木也頓時兩眼發光: 
  “我想的也是這件事!” 
  “那白井哲也也一定住在這裏!” 
  “啊——” 
  田島默默地點了點頭,這就是共同點。但這究竟意味着什麽呢?田島一時還不明白。 
  田島看了一下賀原說道: 
  “明天勞駕你來一下警察署。” 
  11 
  第二天,那四名男子全都在警察署集合了。他們都是那四名女性的男友。由於都不知道為什麽被叫來,所以相互偷偷地打量着,眉頭緊皺。 
  田島說了一句: 
  “請大傢高興點兒。大傢都是初次見面吧?” 
  於是這四個人又重新相互看了看,然後都默默地點了點頭。田島又笑着說道: 
  “你們全都住在四𠔌呀!” 
  “可是——” 
  白井哲也馬上說道: 
  “那我們也不一定認識呀!國鐵的四𠔌每天不知上下多少人呢!” 
  “是的。” 
  田島點了點頭, 
  “不過這次事件和你們都住在這一帶有重大關係呀!” 
  “有什麽關係?” 
  “還不知道,但兇手一定在某一點上和你們有共同點。” 
  “共同點?” 
  長昭正治笑了笑: 
  “我們相互都不認識,說我們和兇手在某一點上有共同點,這太奇怪了吧?” 
  “也許奇怪,但不能不這樣認為。” 
  田島慢悠悠地說道, 
  田島嚮鈴木示意了一下,房間裏一下子暗了下來,墻壁上映出了一張照片的幻燈。這是一個長相陰晦、模樣普通的男人。 
  “他的個子很矮。” 
  田島的話音剛落,這四個男人便異口同聲地說道: 
  “是那傢夥!車站前彩擴店的人!” 
  12 
  她們都默默地衝着他微笑着。可憐的姑娘們在他的想像中成了裸體的模樣,襢露着乳方衝着他笑着—— 
  但他知道她們都不是在衝他笑。這個房間裏衹有他一個人。 
  那幾個男人——他們每次來衝擴照片時都要嚮他炫耀自己的女友。有時拿來她們的裸體照片嚮他吹噓這些女人們在床上如何如何。所以他知道了這幾個女人的好多事情:姓名、職業,連乳方上有一個黑痣都知道了。他用他的手把她們放大成等身大小的照片。她們都衝着他微笑。任何時候看到她們時,她們都嚮她嫵媚地笑着。 
  他沒有錢。沒有愛他的女人。所以他選擇了在暗室裏工作的“孤獨”職業。但這樣可以有許多的女人在房間衝着他微笑。 
  因此他可以擁有許多的女人。但當他見到這些“真人”時她們都厭惡地扭頭走開。 
  但在暗室裏她們卻嚮他大膽、順從地襢露着身體的一切,並嚮他微笑着。 
  所以他要殺死她們。所以—— 
  門外的鈴聲響了。 
  是顧客來了。一定又來衝洗自己女友的照片了。 
  他從暗室裏走了出來。 
  來了兩個男人。 
  “來了。” 
  他對他們“職業”地打着招呼。其中一個男人把手伸進了口袋裏,但取出的不是膠捲。 
  那是一個警察常用的黑色的筆記本。
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西村京太郎 Nishimura Kyotaro   日本 Japan   平成時代   (1930年九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