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推理侦探>> 西村京太郎 Nishimura Kyotaro   日本 Japan   平成时代   (1930年9月6日)
蓝色列车上的谋杀案
  一件发生在蓝色列车上的谋杀案。。。。。
  
  凶手是谁?
  
  惊险、刺激、还有。。。。。
第一章 下行“隼鸟”号
  (一)
  当青木踏上东京站十三号站台时,“隼鸟”号蓝色列车已停靠在站台上了,这就是他预定乘坐的特快卧铺列车。尽管牵引这十四节客车车厢的EP65型电力机车还没有挂上,但为了供应车厢的照明和冷气,电源车的柴油机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声。
  三月二十七日下午四时。
  虽然下午的阳光仍很充足,但如此乘夜行列车在新干线上匆忙动身,总是有些异乎寻常的伤感。难道是由于圆顶车厢的浅蓝色,再不就是每节车厢上都有“卧铺”的字样。
  青木向前面的一号车厢走去——“隼鸟”号唯有一号车厢是单间卧铺。
  “有人啦!”
  站台的前方聚集着一群拿着照相机、录音机和8毫米摄影机的年青人,大多是中小学生,而且都是男孩子。青木脸上自然地露出笑容,早就听说这些有自己独特爱好的夜行卧铺列车在青少年学生之中引起了轰动,现在这情景证实了这一说法。
  站台上乱槽槽的,有的少年对着列车按动着照相机快门,有的来回转动着摄影机,那神色象是只有拍下卧铺列车才能感到心满意足。还有的孩子很慎重地支起三角架,等待着列车发车。在这些人之中也夹杂着几个成年人。
  说实话。青木自己也是做为周刊杂志的记者来采访卧铺快车的。总编命令他,乘坐“隼鸟”号到终点站西鹿儿岛去,采访一下卧铺快车引起轰动的秘密。
  这张单间卧铺票是五天前到手的。这种票本是一个星期前预售,但最近卧铺列车红起来了,票很难买到。临行前总编宫下一再嘱咐:“这是动用了仅有的门路才把票弄到的,全靠你写出有趣的报道了。”
  青木从上衣兜里取出票,确认是一号车厢的七室后,走进了单间卧铺车厢。
  车厢的一侧是宽一米左右的通道,上面铺着地毯,沿着通道并排着十四个房间。入口处是列车员休息室,通道尽头是两个厕所及堆放毛毯等东西的小仓库,前头就是通往电源车和行李车的门了。
  七室恰巧在正中间。他打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实在不宽敞,不过在这必要的最小限度里,设备则很齐全。当做床用的长座席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毛毯、睡衣和白布裹着的枕头。地板上放着一双与车厢颜色一样的蓝色拖鞋,一派夜行列车的气氛。车窗是正方形的,大小有一米左右。窗下有一个固定的桌子,打开桌盖,下面是洗脸盆。两个水龙头上分别有H和C的字样。因为乘这趟车的目的就是采访,所以他试着打开标着H的水龙头,一股热水哗哗地淌了出来。
  青木试了试座席。他身高一米七十公分,体重六十五公斤,在日本人中可以算是标准体型,躺在座席上井不感到窄小。不过,对现在身体日益增高的年青人来说,恐怕就显得有点窄小了。
  对面墙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子下面露出电动剃须刀需用的AC100V插座。门边并列着室内灯及冷暖气的开关。最边上的一个按钮则涂成红色,上有“警报”字样,万一出现情况,只要按动这个按钮,列车员就会马上赶来。猛然间,青木产生一股想按下去试试的诱惑感,他慌忙转过头去。
  左右墙璧上各有一个衣帽钩,在一个衣帽钩上挂着一只压扁的衣服架,一看就知遣是个便宜货。他把大衣挂在那儿,拿着相机打开门,差一点和一位高个子男人相撞。
  “对不起!”青木说。然而对方却默默地向通道尽头走去,进了一室——这人拿着手提皮包,很象个职员。
  “真是个冷淡的家伙!”青木轻轻地咂了咂嘴。
  入口处的房间也进了旅客,门敞开着。青木往里看了一眼,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青男人正在往8毫米摄影机里装胶卷。
  他看到站台上拿着相机的孩子们都向前跑去,怎么回事?下车一看,原来是牵引本次列车的电力机车正在挂车,孩子们要拍下这瞬间的镜头。
  一声低沉的声响,EF65型电力机车与车厢联接上了。青木看了看手表,四点三十分。再有十五分钟“隼鸟”号就要发车,是旅客们孩上车的时侯了。
  站台上响起尖锐的铃声,从对侧十二股道上开往佐世保、长崎方向的卧铺快车“樱”号开动了。少年们为了拍“樱”号发车的镜头,一齐跑往对侧。青木拍下三张孩子们的镜头后,回到自己的车厢。
  进入通道,他惊呆了:一位年轻的女人凭靠着窗户,那张正眺望站台的侧脸楚楚动人。
  (二)
  女人竖着浅茶色的大衣领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台。如果在白天,在银座嘈杂的人群中见到她,会认为是到处可见的平常女人。然而,或许是由于在夜行列车里这种特殊的气氛中的缘故吧,女人的侧脸显得特别独特,脸上露出孤单的神情。
  青木端起照相机按动快门,在闪光灯的照射下,女人惊讶地看着这边,大眼睛里明显地流露出为难和谴责。
  “啊,对不起!”青木机敏地挠挠头对女人说,“您的姿态太富于诗意了,不由得使我拍了下来。啊,我是干这行的。”
  青木掏出了印有“时代周刊”杂志的名片,女人接过名片,但仍没有消除疑虑。
  青木连忙问:“您到哪儿?”
  “到西鹿儿岛。”女人简短地回答一声。
  “啊!是终点站。这是趟夜行列车,所以说终点站更浪漫些。我也去西鹿儿岛,是来采访卧铺快车的。”青木很随便地聊了起来,“您在几号房间?”
  “八室。”
  “好!我的邻居。我不过是想在报道中使用一下您的照片。这样吧,让我从站台上再拍一张您从车窗里向外看的照片。”
  青木不等对方回答就走向站台。“时代周刊”是以青年读者为对象的杂志,颇有名气。对方在不知所措之中当他的报道的模特儿,对此他倒并没当回事。但当他走到刚才的那个车窗旁,女人的身影却消失了。
  青木咂了咂嘴,因为是密封式车窗,由站台呼唤对方也听不见。没办法,只好拍几张站台情景的照片后回到列车上。
  通道上刚才拿8毫米摄影机的年青人,正对着站台转动着他的摄影机。
  女人所在的八室的门关着。小小窗户从里面挂着窗帘。
  “好冷漠的女人!”青木边想边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躺在座席上。
  不一会儿,发车的铃声响了。“呜”地一声汽笛长鸣,接着是咣铛一下晃动,十四节车厢编组的卧铺快车——下行“隼鸟”号缓缓地驶出东京站。
  摆脱开采访这件事,青木的情绪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启程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掠过。过去去采访不是坐飞机就是新干线,每次出发也都很匆忙,但都不曾有过启程之感。他躺在座席上,眺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东京街头。
  三月末的下午五点,天还是很亮的,但很快黄昏就把大地笼罩了起来。
  发车后马上检票,听列车员讲,单间卧铺是满员。青木点上一支烟,浏览起一篇关于蓝色列车的报道。据报道,日本国有铁道正式名称的特快卧铺列车之所以被人们称为“蓝色列车”。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是因为整个车体均涂为蓝色,另一种则认为这是仿照法国著名的夜行列车“蓝色列车”而得名。青木觉得后一种说法倒是更有趣味。正在想着,列车到达第一个停车站——横滨站。这里同东京站一样,站台上也有一群拿着照相机和录像机的少年们。在这一点上,可能哪个站都会一样,有少年们在等待着列车的到来。
  大概是到了真鹤附近,夜幕在列车前进的方向降临了,皎洁的月光映在窗头上,是一轮圆月。
  青木目不转晴地看着窗外,家家户户黄色的灯在黑暗中向后方飞去,突然也出现几盏红灯,恐怕是派出所或急救医院的吧。闭上眼睛可以听到车轮撞击钢轨接缝有节奏的声响。汽笛时尔响起,似乎要撕裂周围的空气。
  青木感到嗓子干得厉害,就走出了房间。因为洗脸盆的水不能喝,他想起通道尽头有饮用水。
  自去年年底到今年,全国很少降雨。尽管雷声隆隆却不见下雨。东京己处在限制用水阶段,特别是雨水少的东海地区,各城市已对居民实行定时供水了。嗓子发干肯定也是空气干燥的缘故。
  在通道尽头厕所的地方有供饮用水处。刚才那个拿8毫米摄影机的年青人正在用纸杯喝水,大概与青木一样,也是觉得嗓子发干吧。
  正当青木喝水时,列车到达第二个停车站——静冈,这个城市理应也是定时供水。他看了看手表,七点三十分,列车正点到达。
  回来时,不知为什么他又惦记起隔壁的那个女人,就向八室窥视了一下。八室的门微微开着,而那个女人不在。
  “大概是去餐车了”想着,青木也打算去吃晚饭,就向餐车走去。
  二号车厢往后都是被称为二等卧铺的上下两层的卧铺车厢,通道与卧铺是用布帘隔开的。因为刚过七点,乘客基本上没有入睡。有的在铺上玩扑克,有的在吃盒饭,有的在看画报。
  列车又开动了,小孩子们吧喀吧喀地在颠簸的通道上跑来跑去。青木感到单间卧铺虽然不会受到别人的干搅,但旅行的真正妙谛,恐怕在于与人结成旅伴,要做到这一点就得在二等卧铺车厢里了。
  餐车在列车中部的八号车厢。打开门,里面人基本上坐满了,女服务员一边匆忙地来往,一边高声喊着,“请您同桌就餐!”
  青木发现了坐在里边桌子旁边的那个女人,就向那张桌子走去。在东京站停车见到她时,她竖着浅茶色的大衣领子,象是有意把脸盖住,而现在却穿着漂亮的粉红色连衣裙。青木在她面前坐下,轻轻地对她“嗳”了一声。女人似乎已吃完饭,正在喝着餐后咖啡。她扬起脸看了看青木,但眼神里仍带着为难的神色,默默不语。
  “好冷漠的女人!”青木想着,而又感到自己被眼前这个女人奇妙的魅力吸引住了,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带有优郁之美”吧!那端正的容貌不知为什么使人有一种不幸之感,真是位惹男人注视的女人。他很想知道这阴郁的缘由。
  青木按菜单要了份“关门”(注:日本地名,下关和门司)份饭和啤酒,问那个女人:“对不起,您是否有什么心事?”
  也许是问到点子上了,她把送咖啡到嘴边的手突然停住了,放下茶杯摇了摇头:“不!”
  “那好。不过年青漂亮的女人一有担心事总是挂在脸上。”
  “我没什么担心事。”
  “是吗?”青木朝着女人笑了,“可以的话,请问贵姓,去西鹿儿岛干什么?”
  “……”
  “您是公司的职员?”
  “嗯?”
  “您,我是想把您的照片用在杂志上,您能告诉我您的姓名和住址吗?”青木取出笔记本看着女人。
  女人话刚说开头,突然眼睛发直。青木觉出那双眼睛透过自己的肩膀,注视着餐车入口。他轻轻地转过身来,只见一位三十七、八岁、身穿双排扣西装的男人站在入口处,寻找着空座位。
  “您认识那个人吗,”青木的视线转回来问道,但女人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女人在出纳员处结了账,走出餐车。在入口处与那个另人相擦而过。那个男人向女的笑着说了句什么,而女的却扭脸走了出去。
  ——妙哉!青木还在琢磨着,要的啤酒和饭送来了。被它的名字所吸引而要的“关门”份饭,其实就是盒饭,价格八百日元。青木苦笑着喝了口啤酒。
  “对不起!”一位男人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他就是刚才那位穿双排扣西装的人。
  青木若无其事地观察了正在向女服务员定炖牛肉的这位男人的面孔。刚才从远处看此人有三十七、八岁,而近看好像更年轻一些。人长得相当漂亮,只不过那薄薄的嘴唇使人有一种冷酷感。青木一心琢磨着,此人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呢?
  “对不起,您去哪儿,”男人拿出一个烟盒,用戴着白金戒指的手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
  “到西鹿儿岛。”青木回答。
  那男人微微一笑:“好啊,我也是到终点站西鹿儿岛,咱们同行。”
  “不过,我……”
  “您是乘坐一号车厢单间卧铺的吧,”
  “是的。您怎么知道?”
  “在一号车厢的通道上我好像见过您,是蓝色列车的爱好者吧?”
  “怎么看得出来?”
  “因为您拿着相机到餐车来的,所以我这么想。”那男人微笑着看着青木放在桌子上的相机。
  “我是来采访的。”青木拿出名片,心想对方也会给他名片。
  “喔,是“时代周刊”的。”他好象很感兴趣,把手仲进自己西跟里面的口袋,“糟糕,我的名片忘带了。我是律师,叫高田。”
  “是律师?”
  “隶属东京律师协会。”高田说着,突然转了话题,“刚才在这儿的那个女人,青木先生认识她吗?”
  (三)
  “什么?”青木用惊奇的目光望着高田。
  “只是看了一眼,好象您同她很亲密。是同社的女记者吗?”
  “不,毫不认识。我是想,在写蓝色列车的报导中加进年轻女性的照片会有意思,才打听了她去哪儿。”
  “那么……?”
  “我这个人大概实在不招人喜欢。不过,我倒认为您认识她呢。”
  “我?”高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您为什么这么想?”
  “她刚才看着入口处,神色很吃惊。我转头看时,您在入口处,所以我才这么想。”
  “哈哈哈哈……”高田突然笑出声来,“有意思!”
  “我说了什么可笑的事吗?”
  “不是。她乘坐的是一号车厢八室。”
  “这我知道。”
  “我在隔璧的九室。她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我和她搭话,可是同您一样,大概也是缺少魅力,碰了钉子。我想咱俩是同样的伙伴,这太可笑了。”高田愉快地哈哈大笑。
  青木没跟着笑,不知为什么,他不喜欢这个男人。
  吃完饭,青木说了声:“对不起,我先走了。”就站起身来。
  回到一号车厢,他又往八室望了望,门关着,仍拉着窗帘。看了看手表,还不到八点。他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放在狭长的桌子上的笔记本。
  列车仍以稳定的节奏行驶在夜幕之中。
  “在夜行列车上,乘坐着一位美丽而奇怪的女人……”青木在笔记本上写道。他想:不算坏的开头!在如此气氛的报道中再配上她的照片,连总编也不会有意见。想到这儿,他才发现自己的相机忘在餐车上了。
  青木急急忙忙返回餐车。餐车的座位比刚才空,高田也已离去。他找到刚才吃饭的桌子,可相机不见了。他慌了,这架相机是公司的,而且是新产品,赔的话,得花十万日元。
  “您发现一架照相机没有?”他脸色苍白地问女服务员。
  “相机我们收起来了。”对方回答。
  青木一听,就感到紧张感在很快地消矢。
  “是这架吗?”女服务员从现金出纳自动记录器的后面取出黑色机身的相机。
  “是,是它。多亏您的帮助,谢谢!”
  “这是在那张桌子上吃饭的客人送来的。”
  “那位穿藏青色双排扣西装的男人?”
  “是的。”
  是他?!自己不知为什么不喜欢的男人想不到或许是个好人,如果再见面一定要向他道谢。青木边走边想回到了一号车厢,留意往高田乘坐的九室看了看,门开着但没有他的身影,也许是上厕所了。
  青木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钢笔准备将刚才的文章继续写下去。如果把自己将相机忘在餐车上又失而复得这样的一些事情,做为插曲写进报道里。也许满有意思。
  青木放下笔,端起找回来的相机对着留外飞逝而过的夜景按下快门。“唉呀”!当他拧胶卷时感到非常轻,好象没装进胶卷。上卷轴轻轻转动,回卷轴是在空转。打开后盖一看,原来装进去的胶卷不见了。
  (四)
  青木清楚地记得今天离开出版社前装进了拍摄三十六张的彩色胶卷,被谁取走了!
  青木无可奈何地装进新胶卷,同时思考着。一般来说,取走胶卷的理由只有两个。或是讨厌自己,成心使坏;或是胶卷中拍进了对他不利的东西或人。
  青木不由得从心底讨厌那个男人。果真如此,对方也会讨厌自己,所以,可以考虑是使坏。但是,如果要使坏完全可以把相机拿走,或者把相机从列车上扔掉。谁都清楚,这样做会给青木造成麻烦。取走胶卷无疑也是一种方法,但有了相机可以再装胶卷,不会给青木造成多大麻烦。假如是这样的话,取走胶卷只能是第二个理由,那就是他认为拍进了使他不满意的东西,所以才取走了胶卷。
  青木不记得拍过这个人的照片,因为在餐车上是初次见面。“那么,只有八室的女人”他想到。高田把那个女人挂在心上,曾说过在这趟蓝色列车上见到她,觉得人长得很漂亮就主动搭话。会不会在此之前他们就相识,因而盗走拍有她的照片的胶卷?
  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干这种事。
  她说过是去终点站西鹿儿岛。这趟车到西鹿儿岛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四十二分。现在是七点五十二分,还有十八个小时之多。在这段时间里还可以拍她的照片,就是说那个男人的行为毫无用处。那么,他为什么要偷胶卷呢?
  疑问在青木的脑子里回旋,这也难怪,因为他对那个女人也罢,对高田也罢都不了解。他不再思索下去了,只是想:不管怎样也要再拍下那个女人,并在自己的报道中使用上。
  他很生高田的气,但没有高田取走胶卷的证据,即或当面盘问他,他也会说不知道的。
  列车九点三十五分正点到达名古屋。青木想那个女人也许会突然出现在通道上,就拿着相机走出房间。
  八室的门关着,窗帘也拉着,不见她的身影。
  拿8毫米摄影机的年青人已下到站台上转动着他的摄影机。列车开动后,他回到车厢,打开车门旁边的一个小窗户,拍着渐渐远去的名古屋的灯光。
  “窗子能打开?”青木吃惊地问。他一直以为凡是特快列车的窗户都是打不开的,现在他才第一次知道蓝色列车则不同。
  转动着摄影机的那个年青人从窗外缩进脑袋,有点得意地说:“蓝色列车的单间卧铺一号车厢的这个窗子和列车员室的窗子都能打开。”
  这八十厘米见方的小窗户往下拉才能打开。吹进来的风很冷,年青人关上了窗户,风即刻消失了。
  “不错。您知道的事真不少啊!”青木很赞赏离他只有十八公分的年青人。
  “因为我喜欢蓝色列车,对它进行了各种各样的研究。”
  “是学生吗?”
  “不,已经参加工作了。这次是向公司请假到九州去,回来还准备乘蓝色列车。您呢?”
  “我是编杂志的。”
  “也搞蓝色列车专集吗?”
  “是的。”
  “那么到了大阪最好下车看看,因为在那站停车四分钟。”
  “到大阪是半夜零点八分,那时侯能有什么?”
  “有名的‘小家伙三人帮’。好象是中学生,他们会拿着照相机在等待篮色列车。”
  “半夜零点多?”
  “对,所以才是有名的‘三人帮’嘛。”
  年青人笑着进入了自己的十四室。青木又在通道里坚持了一会儿,仍不见那个女人要出来的样子,无奈返回自己的房间,从口袋里掏出在东京站买的小瓶威士忌。每次旅行他都要买上这么一小瓶,一点一点地喝着消磨时间。因为这一来,到将近半夜的时侯,酒瓶子空了,睡意也来了,能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喝了两口酒,使把瓶子放在桌子上。这时,车内广播响了,只听列车员说道:“现在是旅客休息时间,为此,在明早到达小郡站以前停止广播,诸位晚安。”他想道,这么晚了,那个女人更不会从房间里出来了,如果她锁上门睡着了,那么直到明早也不会到通道上去。
  列车二十二点零二分到达哎阜,二十三点三十四分到达京都,都是正点到达。下一站便是大阪了,青木又想起年青人提起的小家伙的事来了。快到大阪站时,他拿起照相机走到通道上。
  通道一侧窗户的窗帘已被列车员放了下来,青木打开一个,凝视着渐渐靠近的大阪站。
  年青人拿着摄影机走了出来。另外,从十室里走出一位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柯尼卡相机,大概也是听说了“小家伙三人帮”的事出来拍照的。
  “隼鸟”号驶入站台,看来在这个时侯没有什么乘客,站台上空荡荡的。但当列车靠近站台前端时,有了,有三个戴棒球帽的中学生正拿着带镁光灯的照相机等着呢。
  列车停稳,青木端起照相机刚对准这三个学生,对方中的一个却向这边按下了快门。镁光灯一闪,青木在这一瞬间闭了下眼膀。那个戴眼镜的少年匆忙地向青木点头行了个礼,又向前跑去,大概是去拍火车头。
  青木苦笑着下到站台上,他拉住“三人帮”中的一个少年询问,回答说,他们要在这个站台上坚持到明早,拍下不断驶进的蓝色列车。问他拍蓝色列车的照片干什么,他却笑而不答。因为在超级车流行时,有的孩子多拍几张照片硬卖给朋友,所以青木以为这三个小家伙也许就是这样的孩子。
  四分钟的停车时间过了。青木回到列车上时,站在通道上的高田问:“怎么样,拍到好照片了吗?”——他没有穿睡衣,衬衣上系着领带。
  列车开动了。
  “啊?什么?”
  “您把相机忘在餐车里,我把它交给服务员了。大概已平安无事地回到您手里了吧?”
  “谢谢您!”青木虽然道谢,但不追问一句又有些不甘心,“想不到的是,装在里边的胶卷被人取走了!”
  青木紧紧地盯住对方的脸色,而高田只是纳闷地噢了一声:“怪事!是不是您忘装了?”
  “我记得很清楚,离开出版社前装进了胶卷。”
  “那就太怪了,餐车服务员又不会取走……”
  “您没拿吗?”
  “我……?!”高田反问了一句,突然笑出声来,“有意思!您是说我拿了胶卷?真没办法。”说完,他笑着走回九室。
  青木回到自己房间,心里乱糟糟的,便又喝起威士忌。
  二十四分钟后,列车到达了三宫站。垠据时刻表,再往前是三点三十五分到系崎站,其间不再停车。
  是由于列车有节奏的振动,还是由于思索太久,青木突然感到发困,便闭上了眼睛。
  (五)
  青木感到有尿意,便睁开了眼睛。列车仍在夜幕中一股劲地向西行驶。他站起来,或许是头天喝醉了,或许是两、三天前有点感冒,感觉有点头痛。他晃着脑袋走到通道上,朝前面的厕所走去。通道左拐处并排着两个厕所。撒完尿,头脑也有些清醒了。
  他走回通道,正巧八室的门开了,走出一位乘客。
  “再搭个话,请她让我拍张照片”。想到此,他上前准备向对方打招呼,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呆住了。从八室出来的是和前一个女人不同的另一个女人。当初那个女人有二十二、三岁,身穿粉红色连衣裙,外面披着浅茶色的大衣,面容优郁而美丽。而现在通道上的却是个穿着三十年代样式的和服,身材矮小的女人。
  她向青木走过来,说了声“借光”,从他面前走过去,进了厕所。
  青木目送着她的背影,然后急忙跑到这个女人出来的房间门前看了看,心想可能是自己以为是八室而实际上她是从别的房间出来的呢。列车员说过十四个房间都有人,自己只见过其中五个人,其余八个人都没见过面,可能其中就有这个穿和服的女人。
  但是,穿和服的女人走出来的房间就是八室。从开了五、六厘米的门缝往里看,房间里没有人影,看来并不是二等卧铺车里的朋友偶尔到这单间来玩的。
  怪了,青木皱起了眉头。那位有魅力的女人消失到哪儿去了呢?他呆呆地站在通道上思考着。
  这时,穿和服的女人回来了。她通过青木面前时又说了声“借光”,准备进入八室。青木象条件反射似地说了声:“请等一等!”让那女人停下来,又说,“对不起!”
  “什么事?”女人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青木。
  “你乘坐的是八室吗?”
  “是的。”
  “那里乘坐的该是位二十四、五岁穿西服的女人。您是在东京站上车的吗?”
  “当然是,到西鹿儿岛。这怎么啦?”女人生气地反问。
  “可这八室里曾另有人……”
  “请您讲话有点礼貌!”女人嗓门加大,面孔也板起来。
  青木感到为难,默默不语。正在这时,列车员来到通道上,用温和的口吻提醒他们:“大家都休息了,请安静!”
  “都是他说的怪事!”女人抬高嗓门。
  “什么事?”
  “说这个八室好象我不该坐。”
  “为什么?”列车员问青木。
  “我是从东京上车的。这八室里应该乘坐的是位个子高高的,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她说是到终点站西鹿儿岛,餐车上我们还在一起,我还拍了她的照片呢。可现在这个女人从八室里出来了,太叫人吃惊了。”
  “我确实是从东京上车的。”女人十分肯定地说。
  “那么,您带着车票吧?”
  列车员说后,女人从和服袖口口袋里拿出车票。列车员拿过票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说:“啊,没错。”又转向青木,“您没弄错吗?”
  “不会错的。”
  “但这位确实有八室的票,也检了票,肯定是乘坐这趟列车的了。”
  “那么,八室的那位年青女人哪去了?”
  “我也不知道。您说的那个女人真有过吗?”
  “当然有过,您不记得了吗?”
  “不。这趟车有四个列车员,一个人要负责三四节车厢,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面目。实际上,您的面容我也不记得了。”
  “对了,九室的乘客也见过她。那位乘客叫高田,是位律师。问问他就清楚我的话是否是真的了。”
  “可现在都睡觉了,天亮起床后再问怎么样?”
  “不行!请您现在把他叫起来确认一下。”
  “为什么?”
  “因为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我看到乘坐八室的那个女人现在变成另外一个人。细想想,说不定那个女人的生命有危险,所以不能等闲视之,直到明天早上。”
  “可是……”
  “请快一些,一个人从列车上稍失了,如果她真的死了,您准备怎么办?”
  列车员迫于青木的压力,动手敲了九室的门。
  “谁呀?”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列车员,想问您点事。”
  “我刚睡着。”
  “对不起。事情很急,无论如何也要问您一下。”
  “真没办法。”穿着睡衣的男人发着牢骚打开了门。
  青木就在这一瞬间“啊”地叫出声来:不对,这儿又是一位与那位律师完全不同的男人。
  (六)
  这是位五十来岁的秃顶男人。他咯吱咯吱地挠着裸露的胸脯,看着列车员和青木的脸:“究竟是什么事?”
  “其实……”
  列车员刚要说,青木用力拉了拉他的袖口,说了声:“不对!”
  “怎么不对了?”
  “乘坐九室的不是这个人!”
  “这个人说什么?”男人不高兴地瞧着青木,问列车员。
  “实在对不起。”列车员为难地说。然后,他拉着青木到通道的一端,问,“究竟怎么回享?”
  “这事我也想打听。现在这个男的不是九室原来的人,错了!”
  “又是另外一个人?!”列车员厌烦地耸了耸肩膀。
  “九室里曾经是一位穿藏青色双排扣西装、三十多岁的美男子,叫高田,是位律师。”
  “是他吗?”
  “不是,所以才说是另外一个人。”
  “喂,乘客!”列车员用疲倦的面孔说,“休息吧,怎么样?肯定是你在做恶梦。再不然,我把乘客都叫起来?”
  “不,可以了。”
  青木回到七室,关上房门。他坐在座席上点燃一只香烟,陷入了深思。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那个女人,不,不仅她,还有那个叫高田的男人都消失到哪儿去了?
  列车减慢了速度,是进站了吧。青木抬头看着窗外,列车以低速通过一个车站,深夜的车站不象有人,可以看见站牌上的站名。“仓敷”,青木嘟哝着看了看手表,表针指着四点零二分。
  他想,已经四点了。但马上张慌地再次看看手表。怎么?他揉了几遍眼睛,看了几次,手表上的指针都指在四点多钟上。怪了!他从手提包中掏出时刻表查看,“隼鸟”号到达系崎的时间是清晨三点三十五分,仓敷在它之前,所以,现在应当是不到三点钟才对,可手表却指着四点多。这块表是一个月前刚买的石英表,每天误差不到一秒。难道是表快了一小时?再不是这趟列车由于事故误点了?可是,真是如此的话,乘客早就乱套了,而且刚才列车员也会做个说明。
  这事……,他思索着又看看时刻表。从东京开往山阳、九州方向的卧铺快车有七列:
  “樱”号:十六点三十分发,开位长崎、佐世保。
  “隼鸟”号:十六点四十五分发,开往西鹿儿岛。
  “瑞穗”号:十七杰发,开社熊木、长峙。
  “富士”号:十八点发,开社西鹿儿岛。
  “晨风一号”:十八点二十五分发,开社博多。
  “晨风二号”:十九点发,开往下关。
  “濑户”号:十九点二十五分发,开位宇野。
  其中到西鹿儿岛的只有“隼鸟”号和“富士”号两趟车,而且两趟蓝色列车的车辆编组也完全一样。客车的第一节车厢是单间卧铺,从第二节车厢起都是二等卧铺,连餐车的位置也都一样。
  如果这趟列车不是“隼鸟”号,而是“富士”号,就全都对上了,他想着。“富士”号比“隼鸟”号自东京站晚发一小时十五分,到这里的时间正好是四点多。同时,那些见过面的乘客的消失也就不足为怪了。
  威士忌!肯定是有人在小瓶威士忌里放了安眠药。大概是在大阪,自己下到站台的时候。并且,在自己沉睡时被什么人弄下“隼鸟”号,然后移上晚一小时十五分到达的“富士”号上,而且,同样安排在一号车厢的七室里。
  青木寻找起威士忌瓶子。喝了三分之二的酒瓶原来就放在桌上,可现在不见了。地板和行李架上都找遍,就是不见那八百日元一瓶威士忌的小酒瓶。如果这趟车是自己在东京乘坐的“隼鸟”号,那为什么瓶子会不见了?肯定是有人怕查出安眠药而把它扔掉了。
  突然,他感到左腕微微有些疼痛,仔细一看,小肘的靠手腕部孤零零地有一个红点;象是针眼。看来不仅酒里搀了安眠药,还被人注射了安眠药。青木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飞快地跑到通道上。
  刚才九室的那位秃顶男人正在通道上抽烟,看到青木便说:“您也没睡着?我也是刚入睡就被您和列车员叫醒,再也睡不着了。您有威士忌吗?”
  “威士忌?!”
  “我想喝点就能入睡了。”
  “没有。可是,现在几点了?”
  “嗯……”男人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四点十六分,怎么啦?”
  这时间正对,青木想到。接着又问:“这是去西鹿儿岛的吧?”
  “是啊,我就是去西鹿儿岛的。”
  “我也是到终点站的。到西鹿儿岛是下午四点十二分吧?”
  “不,是下午六点二十四分。您说的是“隼鸟”号吧。去年年底我坐过,确实是两点多到。”
  “这趟列车是下行“富士”号吧?”
  “是啊,没错!”男人用异常的目光看着青木。
  “果然是“富士”号!”
  “这不是很清楚吗?您以为是坐的哪趟车?”男人盯着青木,然后象是有点害怕,慌忙走入九室关上了房门。对记不清自己所乘坐的列车车次的男人而觉得有点可怕,这也是情有可原。
  通道上只剩下了青木一个人。他想,这趟列车肯定不是“隼鸟”号,而是“富士”号了,那么是谁,为什么甚至用打针的方法把自己弄睡,然后从“隼鸟”号上弄下来再移入晚一个半小时的“富士”号上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眼下为难的是车票,自己拿的是“隼鸟”号的车票,向列车员说自己是被人弄睡后移到这趟列车上来的,列车员会理解吗?总之,车票这件事必须想办法向列车员说明,希望列车员予以理解。
  青木原想天亮后再说,可又担心早上乘客都起床便不好向列车员细说,便下决心向列车员室走去。
  拉开通道尽头的门,列车员室就在那里。列车员大概已经睡了,他迟疑了一下,刚要动手敲那扇写着“列车员室”的门,突然,后脑勺被从身后悄悄贴近的人猛击了一下。霎时,他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于是被拖进了没完没了的黑暗之中。
第二章 溺尸(三月二十八日)
  (一)
  多摩河的水开始变暖,冬季被拉上岸来晾晒的小船己涂上了鲜艳的油漆,等待着游客。
  水温变高,鱼也就爱上钩了。住在河边的六十岁的新井老人,在中午近十一点时精神饱满地出门钓鱼去了。他原在M公司工作,五十五岁才退休,以后又以非正式职员的身份继续工作。因为最近经济不景气,他才彻底辞去了工作,离开工作了近三十年的公司。他有养老金,还有些积蓄,三个孩子都独立生活,家里只有他和妻子文子两人,生活还可以。但他是个爱劳动的人,感到时间多得很,于是便把时间用在钓鱼上了。
  新井对什么事都很入迷,钓鱼也是如此,幸好多摩河近在眼前,所以只要不下雨,他每天都去钓鱼。
  今天,新井仍旧走到六乡铁桥下,在岸边的草丛中坐下,这是昨天钓上一条近三十公分长的鲫鱼的地方。他叼起一支烟,缓缓地着手钓鱼前的准备工作,放上鱼饵,然后把鱼钩甩出五、六米远,便静静地环视起河面。他的视线在上游岸边停住,那里漂浮着一伴浅茶色的大衣。
  “谁扔的?现在的人净干这种事,扔了多可惜!”他咂了咂嘴。这时,河心传来马达声,一艘摩托艇驶了过去。浪花猛打过来,他急忙举起鱼杆。浅茶色的大衣也受到波浪的冲击大晃起来,新井突然悲鸣般“啊”地叫了一声。
  原来,那件浅茶色的大衣是一个穿着大衣的年轻女人的尸体。
  (二)
  巡逻车到达时,在附近高尔夫球场参加比赛的一伙人已聚在现场。蒲田署的刑警们在没膝的水中把漂浮的尸体拖过来,仰面朝天横放在干燥的地面上。
  “真年轻啊!”一位刑警以沉重的语调在嘴里嘟哝着。女尸确实很年轻,看样子只有二十二、三岁。死对任何年龄的人来说都是可悲的,而这么年轻轻就死了,更使人感到更加可悲。
  验尸官慎重地检查了尸体,对刑警们说:“仅能肯定是溺死的,死亡的推定时间不做解剖还搞不清楚。”
  运送尸体的汽车开来了,把尸体运往大学医院解剖。之后,刑警们开始搜查尸体漂浮的岸边,这是为了寻找能确认死者身份的东西,因为她的大衣口袋里连一件这样的东西都没有发现。约三十分钟过后,在离尸体二十多米的上游,水深五、六十公分处发现了一个妇女用的手提包。
  手提包相当旧了,刑警们慎重地检查包里,以便确认是否是死者的东西。包里装有化桩品、粉盒、手帕等,没有发现饯包,可能是被盗走了。在手提包的内侧发现了一张湿了的名片。
  一位刑警小心地把它揭下来放在掌心上,读着印在名片上的字:““时代周刊”编辑部青木康二。”
  大学医院对运来的尸体立即进行了解剖。没有外伤,肺部进水,明显是溺死。为了慎重起见,对肺里的水进行了水质化验。奇怪的是,水的成份与多摩河的水不一样。这说明很有可能是在别的地方溺死后送到多摩河,扔在这里的。也就是说,他杀的可能性很大。
  主持解剖的医师在报告书中写道,死亡的推定时间为今天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
  杀人的嫌疑十分明显。下午一点,在蒲田署成立了搜查本部。
  (三〕
  同一天下午一点十五分,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十津川省三警部被本多课长请去。
  身体一直很强壮的十津川,因感冒身体很虚弱,今天仍然流着鼻涕。他在走廊里站住,用手帕擦了擦鼻涕,然后敲了课长室的门。
  本多面色为难地迎接了十津川:“感冒怎么样了?”十分清楚,他决不是为了这件事才把十津川请来的。
  “不要紧,”十津川笑了笑,反倒问起本多,“发生了什么为难的事了吧?”
  本多没有马上回答,待了一会儿,考虑着如何开口。
  “在多摩河发现了一具溺死的年轻女人的尸体,这事你听说了吧?”本多用轻轻的语调开了口。
  “是蒲田署的事吧,听说了。”十津川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托着下巴。
  “还不清楚她的身份,但从被认为是她的手提包里找到了一张名片。”
  “是“时代周刊”社记者的名片吧,这不是查明她身份的线索吗?”
  “不!”
  “不是线索?”
  “不一定是。因为手提包里还有另外一张名片。”
  “这倒一点儿没听说。”
  “这是因为已经向蒲田署下达了严禁扩散的命令。”
  “这张名片这么成问题?”
  “就是这张名片。”
  本多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名片放在十津川面前。名片象是湿过再被弄干似的翘着,净是些小小皱纹,但却使十津川的眼光闪亮。当然不是为了这些,使他兴奋的是名片上的字:
  武田信太郎 文京区本乡东1—1—1
  这是一张没有头衔的简单的名片,但武田信太郎与现任运输大臣的名字是一模一样的。如果仅仅是一张名同人不同的名片,本多是不会提出它有问题,因为这位课长是不会随便就抬出某个人来的。
  “大臣的名片,是吗?”
  “让他的夫人看过了,说肯定是大臣的。据说,在一般的交往中大臣都使用带夹衔的名片,上有住址、宫职。没有头衔的名片,大臣只交给关系非常密切的人。正如你看到的这张这样,大臣的署名原样印在名片上,看上去每张都像是手写的,实际是印上的。”
  “大臣现在不是在国外吗?”
  “是的。世界交通会议昨天在伦敦开幕,他同随员去参加了。回来时要在美国停留,四月一日回到日本。”
  “请等一下。”
  “什么?”
  “这张名片既然是武田大臣的,难道杀人者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是不是认为这张名片成不了武田先生与女尸有关的证据?也许这张名片是在别人那里传来传去,最后传到死者手里的。况且,要是武田先生从昨天起出席伦敦会议的话,他肯定不会是凶手。因此,不是没有必要保密了吗?”
  “这件事有两点不同:第一是哪儿都没有查到死者与大臣有关系的证据,但随着形势的发展不见得就不会出现微妙的关系。第二个理由最重要,你还记得两年前中央银行日本桥分行发生的五亿日元诈骗案吗?”
  十津川“啊”了一声,他想起了两年前那桩案件。因为此案是由搜查二课办理,他未插手,所以详情不太了解。但他从报纸报道中有所了解。
  两年前的七月二十六日,大选迫在眉睫。当时武田信太郎是保守党的竞选委员长。当天下午两点,中央银行日本桥分行行长野上保之接到保守党干事长田岛挂来的电话,说是想通融五亿日元做为竞选资金,由市谷的保守党会馆担保。并说此事将委托官房副长官武田先生前来交涉,请多关照。
  野上与武田是同乡,见过几次面。他认为田岛干事长可能是为此才指定武田来承担交涉任务的。
  下午两点五十分,两个男人手持武田的名片乘车来到即将关门的银行。两个人的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身穿藏青色西装,大有精明的职员之感。其中一人自称叫松崎,是武田的秘书。野上所以相信这两个人,是因为他们手中的武田的名片,这种名片野上曾从武田那儿得到过。名片的背面用钢笔写着:“借用证现金五亿日元整保守党竞选委员长武田信太郎。”并且盖上了印鉴。野上认定笔迹是武田的,便把准备好的五亿日元现款交给了来者。这两个人凭着这张名片把分装在五个铝盒里的现款,装进汽车拉走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假的。不仅干事长的声音是别人的,连名片背后的字、印鉴都是巧妙的伪造。唯有武田信太郎的名片是真的,分行长野上顺顺当当地上当也恰恰是因为这个缘故。野上承担了责任,辞去了中央银行的工作。
  警视厅搜查二谋追查了这起案件,制作了这两个人的剪辑照片,并从名片上取到了一名罪犯的指纹。
  武田信太郎的名片是一个月前印制的,印了二百张。武田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凡是他给名片的人都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共是七十九人。就是说在一个月之间有七十九人得到了这种名片。警察逐一核对这七十九个人,三个星期后核对完毕。结果收回七十七张名片,剩下的两个人声称名片丢失了。
  一个人是兼田制药公司经理兼田久志。他的住宅六月底失火被烧掉了一半,武田的名片与别人的名片一起在这次失火中烧掉了。警察判断,每年交所得税居上位而有名的六十岁的兼田,是不会利用武田的名片去诈取五亿日元的。
  有问题的是另一个人。这位名叫中井良久的青年与武田一样,都是出生在西鹿儿岛。年纪三十二岁,在东京都内有十五家联号的饭馆。他是在一次晚会上遇到官房副长官武田信太郎的,由于是同乡,青年实业家得到了武田的名片。一周后他又亲自到武田府上拜访,并请武田题了字。
  中井硬说不知怎么丢失了武田的名片。但经警察查明,他经营的饭馆营业状况很糟糕,己出现近六亿日元的赤字。他的相貌很象剪辑照片中的一个人,野上分行长也证明他很象拿出名片自称松崎者旁边的那个男人。
  中井被拘留审查,但他利用警察的一时疏忽,用隐藏的玻璃片切了自已的手腕,自殺于血泊之中。
  搜查本部内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中井或许是无辜的;另一种则认为罪犯是在走投无路的状况下自殺的。警察大们多倾向后一种看法。
  两年,不,确切地说是一年零八个月过去了,既没有发现这五亿日元钞票,也没有查到另外一个人。在这期间进行了大选,尽管政府有许多弊政,但保守党还是获胜了。内阁第二次被改组,武田信太郎当上了运输大臣。
  (四)
  “明白了吧,所以这张名片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本多盯住十津川。
  十津川表示同意:“可以有几种考虑,如果这张名片是中井丢矢的,那么他便是无辜的。”
  “对的。”
  “那么,问题就是罪犯所利用的名片究竟是谁的。会是兼田制药公司经理去失的那张吗?”
  “不会。兼田的住宅确实失了火,当时名片被火烧掉是不会错吧。”
  “这就更奇怪了。”十津川说,“当时去向不明的名片说是只有一张,而实际上有两张。”
  “正如你说的那样。”
  “但是,课长!搜查二课不是查证了案件发生时去向不明的名片只有一张吗?”
  “查证了。”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是武田先生搞错了。”
  “这怎么讲?”
  “当时搜查二课查证了所有名片;武田记在笔记本上的是七十九张;手里留有一百一十六张;还有五张因为折了或脏了,武田把它们撕碎扔掉了。这样合计是二百张。留在武田手申的一百一十六张搜查二课都验证了,这样的话,问题是武田撕碎扔掉的五张。也许是大臣弄错了,其中有几张没记在笔记本上而给谁了。”
  “不错。”
  “如果这几张名片被滥用,武田先生就要受损失。据说武田先生贪图酒色,不能不考虑酒醉之后把名片交给某个年青漂亮的女人了。如果真是被罪犯利用,大臣肯定要被弹劾。”
  “多摩河的死者就是个相当漂亮的美人!”
  “是啊!所以我想让你去调查这个案子,大臣的名片一事始终要保密,最好是此案与两年前的案子无关,如果有关立刻报告我。”
  “懂了。”
  “带一个合适的人去吧?”
  “还是带龟井刑警。”十津川答道。
  十津川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叫上龟井立即驱车前往蒲田署。龟井是干了二十年刑警的老手,也是十津川最信赖的部下。在车中十津川说明了案情,龟井微黑的脸朝着十津川,认真地听完后说:“首先是要查清死者的身份。”
  “对的,龟井君。如果查明了死者的身份,证明与武田运输大臣无关就省事了。我最讨厌乱糟糟的。”十津川笑了,可内心里却有着相反的预感,总觉得在那个女人的手提包里既然有了武田信太郎的名片,他们之间就会有着什么关系。
  到达蒲田署,十津川与担任搜查本部部长的署长上冈寒喧起来。
  “您来我就放心了。”上冈身体肥胖,是柔道五段的高手,可说起话来声音很尖,女声女气的。
  “关于武田大臣的名片一事,下了严禁扩散的命令吧?”
  “对记者保密。如果那张名片与本案无关就省心了。”上冈与十津川一样不安。即使明知政治家参与了杀人案,做为负责案子的刑事人员也应当全力以赴追捕凶手。但要是从想不到的地方再施加压力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据说那张有问题的名片是放在死者的手提包里的?”
  “最初只发现杂志记者的名片。手提包使用得很旧了,内侧都己磨跛,那张名片是在磨破的缝隙里找到的。”
  “查清被害者的身份了吗?”
  “还没有。详细情况要问吹田君了,他具体负责这个案子。”上冈说。
  吹田见习警部个头不高,但是个精力旺盛的人。十津川曾和他在一起搞过三起杀人案的搜查工作,人很精明,才三十岁,但可能是年青的缘故,他过于自信了。
  十津川见到吹田马上就问:“被害者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是个美人。”吹田的脸红了,“我想,活着时一定很有魅力。”
  “她是属于哪种类型的呢?是公司经理秘书一类的,还是技女一类的?”龟井问。
  “说不好是属于哪一种。”吹田先是对着龟井,接着又转向十津川,“您是怎么想的,马凯鲁、安东列依·弗斯第鲁、阿古阿斯乔、列加比等等。”
  “你说的是什么?”
  “是有名的服装和鞋的制造商的名字。马凯鲁是法国著名的女装裁缝,安东列依是著名的女靴设计者,阿古阿斯乔是英国的大衣制造商,而列加比则是法国的衬衣制造商。”
  “这同被害者有什么关系?”
  “检查被害者随身的东西时查明:粉红色连衣裙是马凯鲁的,大衣是阿古阿斯乔的、衬衣是列加比的,靴子则是安东列依·弗斯第鲁的。”
  “你懂得不少啊!”
  “我哪儿懂啊,最多也就知道有个匹耶尔·卡尔旦(注:法国服装设计师)而已。因为那些东西都不是日本造的,所以我请教了专家。我认为被害者是爱打扮的人,或是出生在有钱人的家里,或是有个相当好的职业。那里……”
  “请稍等一下。”十津川用手止住对方,“只是手提包不相称吧?它很旧,内侧都磨破了。”
  “是的,而且是国产品,最多不过两三万日元。”
  “那么,会不会有可能不是被害者的东西?”
  “也曾这样想过,但手提包里有贵重东西,所以仍考虑是被害者的。虽没有钱包,可化妆品却是高档货,香水是法国名牌耶鲁明斯。再请看这个,”吹田取出一个漂亮的银制钥匙环让他们看,“这是在国外买的,在日本得卖两万五千日元。”
  “那上边没带钥匙?”
  “发现时就没带,不知是被害者刚买不久还是钥匙被凶手拿走了。”
  “恐怕是凶手连同钱包和手表一起拿走了。”十津川干脆断定,“同名片上的那位记者取得联系了吗?”
  “一小时前给杂志社去了电话。”
  “结果呢?”
  “接电话的是总编,叫宫下。他说,青木记者去采访蓝色列车,乘昨天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东京始发的“隼鸟”号列车到西鹿儿岛去了。查列车时刻表,“隼鸟”号到达西鹿儿岛的时间是今天下午两点四十二分。”
  十津川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两点四十二分,还有七分钟。”
  “蓝色列车!”龟井露出笑容。
  “怎么啦,龟井君?”
  “我那上小学五年级的儿子现在对蓝色列车着了迷;经常拿着带镁光灯的照相机和朋友到东京站上去拍照。”
  “蓝色列车在孩子中间有这么高的声望吗?”独身的十津川对孩子们的世界一无所知。
  “问过那位叫宫下的总编,说是相当了不得呢!”吹田讲起东京站台上成群结队拿照相机和录相机的孩子们的事,十津川不感兴趣地听着。因为被害者是否与蓝色列车有关还不清楚,眼下与蓝色列车有关的是那张名片的所有者。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从“时代周刊”杂志社打来电话,吹田接了电话,对方是总编宫下。
  “啊?!门司的医院?”吹田突然提高了声音。
  两三分钟后,吹田放下话筒转过头对十津川说:“记者青木康二现在在门司的医院里。”
  “医院?!受伤了吗?决不会死吧。”
  “那就不清楚了。电话里说“时代周刊”杂志社突然接到门司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收留了青木康二先生。总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说无论如何要去看看。”
  “真怪呀?”十津川默默地思考,周刊记者青木被收留在门司医院一事与多摩河漂浮的女尸有关系吗?考虑了有五分钟后他说,“我去一趟门司。”
  “您亲自去吗?”
  面对吃惊的吹田,十津川仅说了一句:“因为现在我处的地位行动起来最方便。”
  办事果断是十津川的特点。在打电话预约了日本航空公司十七点去福冈的飞机票后,他立即离开了搜查本部。
  (五)
  福冈机场已在夜幕笼罩之中。十津川坐上出租汽车离开了机汤,一到博多站就跳上正好进站的列车。到达门司站时。下起了小雨。
  赶到医院时,“时代周刊”的宫下总编还没到。十津川让门卫看了看自己的警察证,然后间起青木康二被收留一事。
  担任门卫的女办事员告诉他:“是用救护车从门司站送来的。”
  “是倒在门司站的站台上了吗?”
  “据说是倒在站台的侯车室(注:日本车站的站台上设有候车室)里。因为身上有酒精味,一开始以为是醉倒了,可是……”
  “那么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头部受伤。他住在二楼的六号房间,外科的铃木医生负责,详细情况请去问医生吧。”
  十津川听她这么一说,就上二楼了。
  六号房间是双人房间,一张病床空着,一位年轻的男人头上包着绷带躺在靠窗户的一张病床上。
  在房间里,铃木医生歪着脑袋对十津川说:“是警察吗?刚才已有人打听过情况了。”
  “我是从东京瞥视厅来的,叫十津川。现在能和本人讲话吗?”
  “嗯,可以。头疼也轻多了。”
  “伤势怎么样?”
  “痊愈需要一个星期时间。”
  “他身上有酒味儿?”
  “好像有谁在他身上倒了酒,本人讲一点都不知道。”铃木医生说后,留下话让有事叫他,便走出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青木目不转睛地看着十津川:“东京的刑警先生有何公干啊?”
  “有件事想请你协助,说话不要紧吧?”
  “不要紧。可是我在夜行列车中受害与东京有什么关系?”
  “抽烟吗?”
  “想抽。”青木投以温柔的目光。
  十津川取出七星牌香烟给青木叼在嘴上,然后点燃香烟:“您使用这种名片吧。”他把从东京带来的青木康二的名片放在青木眼前。
  “嗯,不错,是我的名片,现在还在用它。”
  “到现在为止用了多少张?”
  “是去年十月印的,大约撒出去一百来张。”
  “都记得给谁了吗?”
  “这太强人所难了!”由于说话声音大,震动了脑后的伤,他皱皱眉头,“采访时我不断地给人名片,如果对方是著名人物那还记得。”
  “记得一位穿浅茶色大衣的年青漂亮的女人吗?年纪二十二、三岁,身高大约一米六十。”
  “那……是怎么回事?”
  “今天上午十一点左右,在东京与川崎交界的多摩河大桥附近发现了一具淹死的女尸。就是刚才提到的,年龄二十二、三岁,长得相当漂亮,身穿粉红色连衣裙,外套一件浅茶色大衣。检查她的手提包时,发现里面有你的名片。”
  “粉红色连衣裙?外套浅茶色大衣?!”
  “有什么线索吗?”
  “但是太奇怪了。”
  “怪在哪里?”
  “昨天傍晚我坐上了开往西鹿儿岛的蓝色列车“隼鸟”号。”
  “这件事我已从你的上司那儿听说了。”
  “我坐的是单间卧铺的一号车厢。在这节车厢里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粉红色连衣裙,外套浅茶色大衣,自己说是去西鹿儿岛。”
  “噢?!”十津川眼睛一亮,“你给她名片了吗?”
  “给了,我想问她点事情。”
  “那她的姓名和住址呢?”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总的感觉她是个忧郁的女人,几次打招呼她都毫无反应。”青木笑了,十津川把桌上的烟缸移到他身边。
  “那个女人途中没有突然下车吗?”
  “就我所知是没有。不过列车过三宫站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说,你睡着了。”
  “不。因为在我的身上发生了一件非常奇妙的事。”
  “什么事?”
  “我没有信心能让您相信,但我说的都是事实。”青木快速地讲起列车离开三宫站之后,自己突然发悃,而且发现乘客都变了,手腕子上被人注射了安眠药,好像是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移上了晚一小时十五分东京站始发的“富士”号列车上。而且,当自己想把这件事告诉列车员的时侯,又被人从背后击中了后脑勺,“苏醒后却躺在门司站台上的侯车室里”。
  “真是怪事!”十津川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病房中慢慢走起来。去采访“隼鸟”号的记者被人用安眠药催了眠,移入另一趟夜行列车里,这的确是件奇妙的事。他站住,紧紧盯住青木的脸,看不出对方是在说谎或开玩笑。
  “你估计是谁?又为了什么这样干的?”
  “不清楚。但是……”
  “但是什么?”
  “我反复考虑,从我的照相机里取走胶卷的就是高田。如果这件事和我被移入“富士”号列车有关的话,那么罪犯就是同一个人。”
  “调查一下看吧。”
  “调查什么?”
  “调查有没有这个高田律师。”
  “肯定是说谎,那是个形迹可疑的家伙。”
  “胶卷上拍有八室那个女人吗?”
  “是的。”
  “你说列车到三宫站以前她还在车上?”
  “不敢说绝对,但我想是不会错的。因为列车到三宫站是零点三十六分。可我反复琢磨,总觉得多摩河的死者是另外一个人。”
  “可蓝色列车“隼鸟”号上的那个女人不也是穿粉红色连衣裙,外套浅茶色大衣吗?”
  “是的。”
  “年纪二十二、三岁,身高大约一米六十?”
  “对,正是。”
  “而且她又拿着你的名片,要说这是偶然的话,一致的地方过多了。你出院后请你去看看尸体。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记得八室那个女人的面容吗?”
  “刚才提到的叫高田的人应当记得,因为他说自己追求过她。”
  “其他人呢?”
  “我认为餐车上的服务员也见过她。不过,当时餐车上人很多,是否记得就不清楚了。”
  “这样的话,剩下的是列车员了。像你说的这样一个美人列车员也许会记得。”
  “是啊!”
  “你出院后回东京的话,请马上到蒲田署来一趟,去确认一下尸体。”
  “警部先生?”
  “什么事?”
  “您认为两者是同一个人吗?”
  “很有可能。今天我只能说这些。”
  (六)
  十津川出了医院,又乘国有铁道返回博多车站,会见了博多列车段的负责人——值班副段长泽村。
  “我想见一下负责三月二十七日下行“隼鸟”号单间卧铺车厢验票的列车员。你们知不知道“隼鸟”号是哪个列车段的列车员值班的?”
  十津川一问,泽村微笑着说:“是我们管的。博多列车段的人值班是乘上行“隼鸟”号去,在东京住一宿,再乘下行“隼鸟”号回来。”
  “是吗,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当的班?”
  “是三月二十七日的三次车吧?”
  “三次车?!”
  “我们把下行“隼鸟”号按列车编号称为三次车,把上行的称为四次车。”
  “噢?”
  “嗯,三月二十七日的三次车从东京起值乘的是……”泽村依次翻着值勤日志,“是井木、渡边、佐藤和山本四个人。负责一到三号车厢的是列车员井木。”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三次车当班的列车员第二天在博多下车休息两天。”
  “那么,现在正在休班?”
  “是的。”
  “有件事很急,一定要问问他。”
  “往他家打个电话看看,他在家就好了。”泽村说着拿起话简,拨了一个福冈市内的电话号码。拨通后对十津川笑了笑说,“他在家呢。”
  “东京警视厅的刑警先生有事想问问你。”泽村说完后把话筒交给了十津川。
  “是井木先生吗?”十津川又叮问了一句。
  “是的。有什么事吗?”井木的声音相当紧张。对方是警察,这种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昨天的下行“隼鸟”号是您当班吗?”
  “是我,怎么啦?”
  “单间卧铺的一号车厢是您查的票吗?”
  “是的。”
  “您记不记得八室乘坐了一位穿浅茶色大衣,年纪二十二、三岁的漂亮女人?”
  十津川一问井木,他就干脆地回答:“记得。是去西鹿儿岛的乘客。正如您讲的,因为她是个美人我才记得。”
  “她是不是中途下了车没去西鹿儿岛?”
  “我想没有。”
  “为什么?”
  “列车到小郡站是早上六点五十一分,是我开始向乘客问早安的晨间广播时间。我去一号车厢,在拉开通道一侧窗户的窗帘时,八室的门微微开着,我无意中往里看了看,那位乘客正靠着窗户向外看呢。”
  “是吗?”十津川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听说列车上的女乘客平安无事有所放心,另一方面坦率地说又感到失望。如果是同一个女人的话,案件的进展也许要快得多,“您是在博多站下车的,以后是谁接您的班到西鹿儿西呢?”
  “是我们列车段的吉野。”
  “办理交班了吧?”
  “是啊!交待了有关乘客的事,就单间卧铺车厢来说,交待了各房间乘客的到站。”
  “八室的那个女人呢?”
  “我告诉他。那是个美人,到西鹿儿岛的。吉野还年轻,他当时还问我是那么漂亮吗。”
  “她如果在西鹿儿岛站下车,车票应该保存在那儿的车站吧?”
  “是的。”回答很肯定。
  十津川挂上电话,对看着他的泽村说:“我想再问问在西鹿儿岛的吉野先生,能联系上吗?”
  “能。因为他要在明天十二点三十六分的四次车上值班,所以我想他会在西鹿儿岛的公寓里。”
  泽村迅速给西鹿儿岛车站挂电话叫出吉野,话筒里传出一个年青人的声音。
  吉野明快地回答了十津川的提问:“那位乘客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井上先生说单间卧铺的八室里坐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
  “记得服装吗?”
  “记得。粉红色连衣裙外套浅茶色大衣。在女人当中她个子不算矮。”
  “确实是在西鹿儿岛下车的吗?”
  “是的。在站台上她还打听去港口怎么走,我告诉她公共汽车站的地址,目送她出了检票口,所以说肯定没错,车站上会保存着她的车票的。”吉野的说法是很明确的解释。
  “当时她的样子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可疑?!没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总之,她是个美人。”年青的吉野发出无优无虑的笑声,“如有可能想再见她一面!”
  十津川道了谢挂上电话,脸上却露出困惑的表情。泽村沏上茶看着他问:“有什么不妙的情况吗?”
  “没有什么特别……”十津川面带笑容伸手接过递给他的茶水。对于他发干的嗓子,热茶可太美了。
  泽村又问:“下行“隼鸟”号的乘客怎么啦?”——两位列车员向泽村打个招呼走出去了。
  “还不清楚。”十津川慎重地回答,”今天早上东京发现了一具淹死的女尸,有可能是乘昨天傍晚东京站始发的下行“隼鸟”号的乘客。”
  “到西鹿儿岛的乘客?”
  “是的。”
  “这事怪了。就是说应当今天下午两点四十二分在西鹿儿岛下车的乘客,却在今天早上在东京发现了她的尸体?!”
  “是的。同乘那次车的一家周刊杂志的记者,后脑勺被人打了,扔在门司站的站台上了。”
  “那个人的事我知道。听说是门司站的人发现他倒在站台上马上叫来了救护车。不过,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是下行“隼鸟”号上的乘客,因为什么?”泽村很是吃惊地问十津川。
  “当事人好像也不清楚,但我看他不像是在胡说。”
  “这件事和在东京发生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他在列车上把自己的名片给了同乘那趟列车的一位漂亮女人,而今早在东京发现的女尸的手提包里装有他的名片。”
  “原来如此。有可能记者给名片的那个女人和女尸是同一个人啦?”
  “是的,可是也有人证实那个女人在西鹿儿岛下车了。”
  “嗯?”泽村喃喃地说,“真叫人不明白。”
  “我也一样。”十津川笑了。
  (七)
  深夜,博多的街道一片漆黑。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十津川决定住在车站附近的旅馆里。进屋后他马上拨通搜查本部的电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吹田见习警部。
  “那么,您怎么认为?您认为多摩河的死者就是下行“隼鸟”号上的乘客吗?”吹田的声音很紧张。
  “老实说不知道。因为那趟车的列车员说八室的女人在终点站西鹿儿下车了。”
  “可以考虑有人替换了她。”
  “当然,不过也可以考虑就是同一个人。”
  “让青木记者来确认一下尸体不就搞清楚了吗?”
  “我也这么想。”十津川说道。
  的确需要让青木去确认尸体,但十津川也有顾虑,真能搞得一清二楚吗?青木确实说过,他在列车上见过那个女人,认为是个美人,也拍过照片。但他也说过,那个女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况且,人死后面容是要变的,淹死的人变化更大。仅仅一天的时间,而且只是在夜行列车里见过几面的女人面容,他能记得清楚吗?能确认出与淹死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吗?
  十津川又让龟井刑警听电话:“大臣名片的事怎么样了,龟井君。”
  “今天我到印制名片的文京区山田印刷所去了。山田和武田信太郎是远亲,由于这种关系,武田才在这里印名片和贺年片等东西的。”
  “那么,关于那张名片呢?”
  “有一张两年前印制二百张武田信太郎名片的发票,问题是二百张之外是否有多印的。关于这个问题所长山田晋吉说,试印的那一些因怕被人乱用都烧掉了,这事已在两年前的那个案子中对搜查二课的人讲过了。”
  “可是情况又有变故。”
  “这我跟他说了,但回答仍是这样。”
  “可实际印刷名片的不会是所长吧?”
  “对。这个印刷所有五名职工,在印刷名片和贺年片的工厂中算是中等厂家。这五个人中有一人在两年前的那个案子发生后辞职了,他叫高梨一彦,年龄二十九岁。值得注意的是,他是突然辞职的。”
  “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去向不明,已经不住在他当初向所里报告的那个住址了。我已借来了他的履历和照片,打算去查找一下他的亲属。”
  “你去办吧。群众方面的情况呢?,
  “有过两件。在报纸上登出那个女人的消息后,有一对老夫妻怀疑是自己的女儿;还有一位年青的丈夫怀疑是自己失踪的妻子,但辨认尸体后都认为不是。”
  “遗憾!我明天就回去。”
  放下电活,十津川躺倒在床上。这是一间细长的房间,很窄,两侧的墙璧压迫似地使人难以入睡,这样的单人卧室住一宿还要四千二百日元,真是无可奈何。他睡不着,便把烟灰缸拉到枕边,俯卧在床上点着一支香烟,想到这个案件牵连的事太多了。
  两年前五亿日元诈骗案与多摩河淹死的尸体之间有什么关系?
  下行“隼鸟”号上的女人与多摩河的死者是同一个人吗?
  青木记者奇妙的经历与本案有何联系?
  疑问这么多却没有一条有答案。但有一点是实际存在的,那就是多摩河上漂浮着的一具年青女人的溺尸。而且,既然是被人杀害的就必须把凶手追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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