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推理侦探>> 佐野洋 Zuoye Yang   日本 Japan   平成时代   (1928年)
弄假成真的姻缘
  某公司工会副书记中井纯夫莫名其妙地接到一份他和会长孙女仁部伦子的结婚证书。与此同时,工会办事员大河静子“自杀”,并在遗书中写道:被中井纯夫所骗。
  谣言四起,群众受骗,使中井无法工作,不得不辞去副书记的职务,开始艰苦的侦破活动;仁部伦子也不甘受辱而同时进行调查。结果,真相大白,诬陷者一败涂地,而受诬陷的这对假夫妻,却在相处之中成就一对美好的姻缘。
第一章 奇怪的传闻
  一
   雨停了,中井纯夫打开窗户,全身感到一阵爽意,城市空气中那些灰尘污垢消失了。
  他尽情地呼吸着窗外不可多得的新鲜空气,顿时觉得肺的深处,乃至支气管末梢都充满了
  清新的感觉。
   他从窗口探出身来俯瞰楼下,雨后的街道是洁净的,许多女青年从附近楼房里涌出来,
  汇成了五彩缤纷的人流。
   这条街上有许多家公司,每家公司都是五点下班。时间一到,那些年轻的女办事员们
  都争先恐后地跑出楼来。这也难怪,因为她们被整天禁锢在混凝土楼房里,她们的青春渴
  望着早一点获得自由。
   中井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他也不屑去考虑那些,他只觉得,从六楼俯瞰这艳丽的色
  彩感到十分快慰。
   此时正值五月下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中井一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边思索着:这季节,既不需要很厚的着装,也不需要防
  暑措施,最适合皮肤休养生息.而且,这季节对于中井来说也很轻闲,工会代表大会闭幕了,
  夏季补助费的谈判也结束了。在秋季要求提高工资的斗争之前,虽说还有些琐事要办,却
  不必那样绞尽脑汁了。
   "啊......"
   他不禁伸开双臂,喊了一声。
   "喂!"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原来是工会主席木场勇介,他正挎着上衣准备回家。
   "怎么回事?好象在想什么?" "没有想什么,看看窗外吧,雨过天晴,
  空气格外新鲜。" "还是独身的心情不同啊,到多大岁数都有点浪漫色彩。
  "木场昂然然地笑着,然而他并非在嘲笑中井,也并非奚落他,这一点中井是最了解
  的。
   中井微笑着心想:木场对空气不那么关心,这也许是他的长处......中井和木场是同
  届毕业生,来巴安化妆品公司工作已经九年了,他们是这家公司录用的第一批大学生,包
  括中井和木杨在内,那次一共录用了六名。
   虽说他们是同届毕业,中井被分配到宣传部,而木场却被分配到规划部。由于工作单
  位不同,按理说,两个人的关系不至于那么密切,可是,恰恰相反,他们俩却格外投缘,可
  以说,由于性格截然不同才使他们志同道合的。
   木场膀大腰圆,体重足有八十公斤,为人不拘小节,光明磊落;这种性格赋于他一种尊
  严。大学时代,他曾在学校辩论部工作过,善于辞令,具有一种特殊的正义感,对上司也
  是该说就说,从不讲情面。
   由于木场具有这些长处,一年前被推选为公司工会主席。
   在木场当选的时候,提出一个先决条件,如果要选他当主席,中井必须任工会专职干
  部,协助他工作。
   为此,木场的拥护者们说服了中井,第二天,中井作出答复,接受了工会副书记的职务。
   中井之所以就任工会专职干部,并非仅仅考虑他与木场的私人关系,他也有自己的抱
  负。
   巴安化妆品公司工会,从前只是公司的一个御用组织,虽说也从形式上要求提高工人
  奖金,改善工作条件,实际上那都是和公司方面串通一气搞的,而工会的主要工作就是与
  公司厚生部共同举办职工运动会、郊游之类的活动。
   中井认为:既然要自己从事工会专职工作,那就应该把工会办得名符其实,单纯搞些
  娱乐活动、收收会费,显得太无能了,即便没有必要硬去搞些斗争,然而,把工会办成真正
  维护会员生活和权力的工人组织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年来,中井的努力获得了一定成效。
   主席木场的尊严,寄托着会员们间信任,会员们遇到一些破例的事情,也都放心地前
  来解决,工会的体制改革工作就这样稳步而又扎实地进行着。
   不久前,夏季补助费的交涉初战告捷,工会动员全体会员,头缠白毛巾参加了斗争,
  即便这类筒单的活动,在工会也是前所未有的。这场斗争震动了公司方面,终于迫使公司
  达成协议,使他们支付的补助费接近了要求的金额。
   从而,木场的威信更得以提高,今年工会选举,他又当选为工会主席,中井当然也连任
  原职.
  
  二 "喂,怎么样?喝酒去吧?今天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了。"木场亲热地说。
   "啊,是埃"
   中井看木场作了个端酒杯的手势,便含糊地回答。确实,今天再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
  的事了,工会副主席和工会书记也回去了,在这间不很宽绰的书记局办公室里,只剩下了
  女文书大河静子和他们两个。
   自己好长时间也没有和木场在一起喝酒了,那就去吧。中井想到这,也似乎觉得有些
  口干舌燥。
   就在他要答应木场的时候,电话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大河静子随之接过电话,
  “中井先生,您的电话。”
   “噢?我的电话?谁打来的?"
   他完全没有料到这时候有人打来电话,便皱起眉头朝电话机走去了。
   ”哼,明知故问......"
   大河静子似乎开玩笑地瞪了他一眼。
   她今年刚三十出头,丈夫去世了。由于丈夫生前是该公司的职员,以此为由被安排到
  会当了文书。
   "啊?"
   中井摇着头,拿起了话筒,他不理解大河静子的用意。
   "中井先生,是我,请您半小时后到我们常去约会的地方,有话对您讲。" "
  啊....."中井应声回答,同时又扫了木杨一眼。
   看来,今天不能陪木场喝酒了,真对不住他。
   "忙吗?"
   对方似乎发觉的井有些犹豫不决,于是又追问了一句。
   "不,忙倒是不忙,我这就去。"中井讲完话便放下听筒。
   "看来,今天的啤酒是喝不成了。"木场对此也略有察觉,他多少有点恋恋不舍
  地说。
   "实在对不起,这条线还真有点不好拒绝哪。" "得了吧,反正以后总有
  机会喝酒的,硬把你拉去喝,未来的夫人要恨我那可就糟了。"木场打开烟盒,开玩
  笑地说,尽管他的语气是平淡的,却充满了对中井的善意。
   "别胡扯了,根本没有那回事。"
   "真怪,还对我保密?"
   木场脸上浮起了笑容,他把香烟叼在嘴里,点着了火。
   正如木场所说,这件事本来没有必要对他保密,木场既然是工会主席,对他挑明也是
  理所应当的,然而,中井并没有向他提过。所以,方才谈话中,木场对这件事的内幕是一无
  所知,他那种坦率的性格也许不会谅解中井。
   "啊,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今天失陪了。"中井搪塞其辞地掩饰了自己的心理
  活动,告别木场便出去了。
   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名叫川添高子,是董事办公室负责劳务的办事员,职务是秘书科
  员。根据劳动协会规定,秘书是不属于工会会员发展范围。
   中井在担任工会专职干部之前,并不认识她,由于中井所在的宣传部在二楼,而川添
  所在的董事办公室在五楼,他们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自从中井当上工会副书记以来,常去董事办公室洽谈工作,这才认识了川添高子,而
  且也了解到她已经在劳务董事办公室工作了五年,是一名老职员了。
   川添高子今年二十七岁,戴着一副近视镜,看上去有些神经质,给人的印象有些清高。
  她身体瘦弱,相貌并不出众,中井对她并没有特别在意。
   半年前的一天,中井在电影院见到了她,由于相互认识,便寒喧了几句,看电影的时候
  就坐在了一起。又因为彼此都没有伴儿,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在,一家茶馆闲谈了一会,
  通过这次谈话,中井发现川添高子对公司劳务管理方面的情况了解得格外多。
   这件事对中井启发很大,他想,如果接近川添高子,也许能搞到公司方面的情报。
   于是,他试探性地邀她参加音乐会,川添高子应邀前往,丝毫也没有感到奇怪。
   以后,他又几次通过类似这样的机会,从川添高子嘴里获取需要的情报。川添高子对
  他毫不戒备,尽自己所知,都坦率地作了回答。
   就这样,在他获得的情报中,有一部分对工会工作起了很大作用。
   然而,有关川添高子这个情报源的情况,中井从来未向任何人挑明过。
  
   三
   中井沿着雨后的街道,朝着一家叫"鲁本"的茶馆走去,他常和川添高子在那里
  约会。这家茶馆离公司较远,由于工会干部和劳务董事的女秘书约会,被人看见不好,因此,
  他们才把约会地点选得离公司远一点。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中井边走路、边思索着。既然突然把他叫出来谈话,就应该有突然叫他来的理由,而
  且,川添高子电话中的语气又是一反常态,使人感到心情紧张,还带有刺激性,这种刺激
  性无疑是由她本身的心情引起的。
   中井予感到:应该是有事情要谈的,但决非是好事。
   他这样想着,推开了''鲁本''茶馆的玻璃门。这家茶馆的音响装置在地下室,二楼没
  有扬声器,地下室的音乐传不上来。为了便于谈话,两人约会总是在二楼。
   川添高子发现中井上楼来了,就把手举到自己胸前,打了个手势.中井本想观察一下
  她的表情,由于眼镜反光,怎么也看不清楚。
   "让你久等了。"
   中井和她面对面坐了下来。
   "哪里,其实我也是刚来的。"服务员送水来了,中井向服务员要了两杯
  咖啡,由于这已成为他们的习惯,中井也就不再征求她的意见了。
   中井把一只香烟叼在嘴里,高子随即给他擦着了火柴。中井见她同往常一样,心里多
  少踏实了些。
   她穿一件花上衣和一件紧身裙子。
   中井边往咖啡里放白糖,边问她:"今天有什么事?" "难道没什么事
  就不能见我吗?"高子撅着嘴反问说。
   中井皱了皱眉头,心想,看来还是有事要谈。又问道,"什么事?别兜圈子了。
  " "中井先生,希望您能如实告诉我,您究竞要打算怎么办?还继续和我相处
  吗?" "又问起这事来了,问我的打算,我也没有......"他的答话是模棱两可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问题最使他棘手,因为他根本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是这么回事......"
   高子用勺搅拌着咖啡,慢声细语地说;
   "我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是打算从我嘴里得到一些情况.不过,我想这并不是
  你的唯一目的,因为你在没有其他要紧事情的时候,还常约我看电影......" "倒是
  有那么回事,不过,今天提这些又......" "对吧?"她不停地搅拌着咖啡。
   "难道我对于中井先生来说,只是收集情报的工具吗?我虽然这么想过,不过...
  "不要扯些无聊的事了,考虑这些事只能自找苦恼,对吧?"中井不停地吸着烟,
  心想,糟了!我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在我们公司,当工会专职干部或是当执行委员是出人头地的捷径,当他们代
  表工会和公司交涉的时候,常在董事们面前出头露面,以后就能借这个机会顺竿爬上
  去......" "埃"中井答了一声,低下头去,然而他并不理解高子的意图,她为
  什么突然谈起这些话呢?这使中井十分不安。
   "遗憾的是,你讲的情况在过去的工会里倒是有过的;所谓企业里的工会,很容
  易变成公司的御用组织。但是,至少应该说,木场组阁工会以来,没有发生过这类情况。
  这段时间,集体交涉就跟同敌人打仗一样,这样做只能被公司憎恨,哪能出头露面讨好董
  事呢?" "那您为什么去干那种被人憎恨的吃亏事呢?总不想当一辈子工会干
  部吧?" "那倒是,不过,这种工作总得有人干埃就近说起吧,公司推销员中有
  一半以上是临时工,他们的身份没有保障。今年,我打算提议工会要求公司给他们转正,
  如果工会力量大,这事肯定......"这决非是中井逞强,而是他任职期间的计划之一,他有
  决心把那些临时雇用的推销员组织起来,这件事要是能够实现,工会对公司的发言权将得
  以加强。
   "得了吧,我可不是来听您讲演的。"高子不耐烦了。
   他似乎觉得她有点歇斯底里,却不知道原因何在。"你是怎么了?真叫人莫名其妙。
  " "倒也是,我还挺生气呢。"高子虚张声势地说,她的眼镜闪闪发光。
  
   四
   "我呀......"
   过了一会,高子才开了口.她无聊地擦着了一根火柴,一边盯着燃起的火焰,一边继续
  说,"今天,我听到一件有趣的事,我想,不愧是中井先生,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什么?什么事?我一无所知。" "就是说,中井先生当工会干部,当然不会讨好
  董事了,因为您还有更大的抱负哪。"看来,高子是在愚弄他,中井却不知道她要愚
  弄他什么。
   莫非发生了什么误会?中井把烟头掐灭了。
   "你的话我一点都......"
   "要是还不明白,那我就直截了当地挑明吧,中井先生和董事们吵架的事,反而
  博得了会长对您的欢心,这样一个大公司,全靠会长一个人创办起来的,他最喜欢那些能
  和董事们吵架的有骨气的人......" "会长?"中井反问道。
   正如高子所说,巴安化妆品公司是由现任会长仁部良策一手创办的.公司在战后又进
  行了改组,目前,全公司一半以上的股金完全控制在仁部手里。近年来,仁部肝病一直恶
  化,据说已是风烛残年,朝不保夕了。
   "是的,我们公司成了一流公司,还得由会长一人独裁,中井先生能被会长看中,
  说明您这人真行埃" "等一等,你这么讲,简直叫我难堪。"中井边说边想,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因为中井根本没有见过仁部会长。
   "你说是谣言?那么,你和仁部会长的孙女仁部伦子结婚这件事,又是怎样传出来的
  呢?" "仁部会长的孙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仁部会长的孙女就是仁
  部会长的孙女,她现在离家出逃,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会长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他一死全部
  股金都得由他孙女继承,所以,中井先生能和会长的孙女结婚,将来肯定能当公司经理,不
  是吗?"高子的话完全出乎他的意外,这事他连想都没想过。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想我是那种人吗?首先一点,我连会长孙女叫什么名字都
  不知道。" "亏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她叫仁部伦子,今年二十四岁,和中井先生差
  十岁,差这么几岁的夫妻也是常见的嘛。"高子继续挑明这件事,连咖啡也顾不得喝一口。
   "你可别开玩笑了,听你的口气,我好象和仁部会长的孙女订了婚,这纯属造谣,给我
  造这种谣,太叫我难办了,希望你慎重点......"中井真有点火了,他想:即便造谣,
  也与事实差得太远,所以只能认为是有人别有用心,因此有必要追查谣言的出处。
   "真的?难道这真是谣言吗?"
   高子的视线透过眼镜,紧紧盯住中井,中井也反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说实在的,我还真不想耍那种手腕结婚。"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谣言,
  不过,就连人事部长和安岛董事都这样说了,我哪能不相信呢?" "是安岛董事说的?那我
  明白了。"中井说。
   安岛是负责劳务的董事,今年四十九岁,脑瓜很好使,当工会代表和他谈判时,抓住一
  点理就想钻空。平时,他总是自称对劳务方针胸有成竹,以前,工会的工作之所以流于形式,
  很可能由于他耍手腕造成的,目前,对中井来说他是一个敌人。
   "你说明白了,究竟明白了什么?"
   "这小子是在造我的谣,也就是说,如果这个谣言在公司一传开,由于工会四个干部
  中有一个和会长的孙女结婚,这样一来,工会干部在会员心目中的威信就会大大下降,好
  不容易才开展起来的工作,就有可能夭折,至少我和木场之间的关系要发生破裂。"中井
  一口气讲完这些话,他虽然觉得自已的话有点离奇,但是,这种事,安岛董事是完全能干出
  来的。
   "是吗?不过,无风本起浪埃"
   看来,川添高子的疑虑并没有完全解除,中井咬紧了嘴唇。
第二章 离奇的传单
  一
   第二天,中井上班比平时迟到半个小时,因为他乘的电车半路出事抛了锚。虽然迟到
  了,也不会有人指责他,只是他自己有点难为情。
   "电车半路撞车了,没有准时到站。"他边说着,边走进工会书记局办公
  室。
   "啊,中井先生。"
   只有文书大河静子回答他的话。这可有点蹊跷,因为工会主席、副主席、书记和副
  书记除特殊情况外,一般都在九点半之前来办公室碰头,现在又不是有特殊情况的季节,
  过了十点,其余三个人都没来,这件事使他感到意外。
   "噢?大家怎么了?"
   中井说着又看了一眼黑板,他想,也许自已把什么安排忘掉了。
   "他们在二十分钟以前已经出去了,我想,可能是去'伦德'了。" "伦德?
  什么事?是开干部会吗?" "伦德"是一家面向公司的茶馆,工会内部的一些会
  议常在那里召开。"大河为难地歪了歪头。
   "我也不知道开什么会,也许是因为这张传单的事。" "什么?传单?"中
  井从大河手里一把抓起那张传单。
   这是一张八开纸,纸的质量比工会用纸高级得多,上面的文字是油印的: "我们
  要了解真情。"传单上劈头就这句话,接着:在不久前召开的第十二届工会代表大会
  上,我们支持了木场组阁工会。
   过去的一年,木场领导班子的成绩,我们工会的广大群众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我们不
  能忘记,我们的支持并非仅仅是一张委任状。遗憾的是,回顾工会过去的历史,我们感到
  对工会执行部一刻也不能放松监视。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不得不在此报告大家一个令人可悲的事实。出于对工会的热爱,
  为使工会正常发展下去,我们必须把这一事实公布于众。
   我们最近听到一种传说,为搞清这个传说的真相,我们进行了调查,从而获得了可靠
  的证据,因此,这决非是主观臆断和谣传。
   这就是工会副书记中井纯夫和仁部伦子暗中订婚一事。仁部伦子无非是现任会长的
  孙女。当然,问题不在于中井同谁结婚,但是,如果考虑仁部伦子是仁部会长法律上的唯
  一继承人,我们就不能不抱有这样的疑问,中井副书记如果和仁部伦子结婚,那么将来肯
  定能担任公司重要职务,这样一来,这位现任工会干部;又将是未来的董事。处于这两种
  立场,究竟如何分工为好呢?他又将怎样继续领导工会工作呢?......传单还没结束,可是
  中井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只看了一眼最后的署名,署名是用粗体字写的: "巴安化妆品工会,
  有志......"中井忍无可忍地大声问道:"这张传单是谁散发的?" "我不清楚是谁散发的,
  不过,今天早晨,公司各科室桌子上都放着一卷......" "哼,真够呛!关于传单的事,木场
  说什么了没有?" "啊,不过,泽村和伊吹似乎很激动。" "好吧,明白了,我也去'伦
  德'茶馆。"中井说完便拿着传单出去了。
  
   二
   在"伦德"茶馆,工会主席木尝副主席泽村和书记伊吹正凑在一起谈话.木
  场第一个发现中井进来了,他挥手向中井打了个招呼,他的表情却是冷淡的。至少可以说,
  才场今天的神态非同往常。
   中井向服务员点了一杯桔子汁,便在三人旁边坐了下来。
   "看看这个吧!这谣都造绝了。"
   "造谣?这是造谣吗?"伊吹问。他是从制造部现场提拔上来的,性格坦率,
  年龄比中井大三岁。
   "纯属造谣,难道你们相信谣言吗?"对他的问话,没有一人作出反应,伊
  吹点了支烟,其它两人也若有所思地点起了烟,他们似乎在用这种办法争取时间,给自己
  留有思考的余地。
   "啊?怎么样?主席先生?"中井又追问一次。
   "我之所以来参加这次会议,是希望大家对谣言一事有个明确态度,不是
  吗?" "啊,原来是谣言......"木场闭着眼睛说,他也仿佛十分为难。
   "不能说是谣言。"
   木场刚讲完,副主席泽村发表了不同意见。
   "不是谣言?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中井盯住泽村问道,方才的激动心
  情再也不能使他保持冷静了。
   平时,他与泽村在性格上就不够投缘,他尤其讨厌泽村讲起话来没完没了,粘粘乎乎的.
  当然,以前这种感情都控制住了,没有表现出来。尽管没表现出来,他们之间也免不了偶
  尔发生口角。
   "中井先生讲这是谣言,但是,传单写得有根有据,所以,我也不知道相信哪个
  为好。方才木场也说是谣言,我看这样结论为时尚早,不是吗?在定为谣言之前,需要有证
  据。"泽村一边喝水,一边发表自己的意见,他争论的时候有一个习惯,老是掺杂一
  些客套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样讲的,反正一听他讲话,对方就十分着急,一着急就
  容易卷进他的话题里去。
   "天下还有这种荒唐事,这分明是公司方面别有用心的谣言,相信这张传单,中了公
  司方面的奸计,难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那么,中井先生,证明这张传单是谣言的
  依据何在?" "依据?你要我拿出依据来,我根本不知道的事,又怎么能拿出依据来呢?第一、
  我根本不认识仁部伦子,我们也从来没有见过面,我又怎么能和她订婚呢?" "
  这些构不成依据。"书记伊吹插了一句,看来,在这个问题上,他和泽村的意见同出
  一辙。
   中井心想,看来只剩一个同情者了。他进而感到自己处境的艰难。
   "那,叫我怎么办才好呢?在这种情况下,硬要找证据太难办..." "等一等,
  那就是说....."伊吹还是咬住不放;"这张传单上的内容,也就是你和会长孙女订婚
  一事太突如其来,是一般人意想不到的,而传单却是有根有据,人们觉得就象真的一样。"
  "也许是那么回事。"中井不得不承认。假如有人说他的对象不是仁部伦子,
  而是大河静子的时候,中井提出这是谣言,也许别入会轻而易举接受的。
   "怎么样?"
   木场似乎调停着伊吹和泽村,他接着说;
   "那就暂时相信中井的话吧,否则就谈不下去了,也提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
  "不过,主席先生,这张传单的事几乎是人人皆知,如果我们认为传单是谣言,那么,
  工会会员的动摇情绪......" "是的,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有必要尽快有个明确态
  度,而没有时间在这里死抬扛。"木场似乎批评了纠缠不休的泽村。在这种情况下,木场
  是有尊严的,泽村尽管流露出不满的神色,但他并没有继续讲下去。
   "好吧,希望大家考虑一下,如果这张传单是谣言,那么传谣的目的是什么?谣
  言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希望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两个问题上。"然而,对于木场提出
  的问题,伊吹和泽村并没有立即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们只是令人奇怪地默默吸着烟,这也
  许是他们对这次会议进行方式所表示的一种无声抵抗,也许他们各怀己见,正在归纳自己
  的想法。
   中井也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再没有发表意见,他虽然已经考虑好了一个答案,但是
  他认为这时候谈出自己的看法为时尚早。
   他想起了昨天,当川添高子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坚信造谣者肯定是常务董事安
  岛,他造谣的目的就是要在工会干部和会员中制造隔阂和分裂。
   但是,如果他此时道出安岛董事的名字,随后也必须公开他利用川添高子索取情报一
  事,而他又决不能这样做,因此,事态越发复杂了。
  
   三
   "哪位是中井先生?"
   服务员的话打破了室内沉闷的气氛。
   "我就是中井。"
   "您的电话。"
   中井向柜台走去接电话。
   "喂,我是中井。"
   "啊,中井先生,刚才公司秘书科长给工会打来电话,请你到秘书科去一趟。"
  对方是大河静子。
   "秘书科长?他究竟有什么事?"中井眼前浮现出了秘书科长板原的形象,
  他扎着领带,鼻子下留着一撮小胡子,这撮小胡子和领带是他的特征,人们都叫他"
  领带"或叫"胡子"。
   中井从未被秘书科长请去过。
   "我没有问什么事。"
   大河静子为难地搪塞着。
   "啊,算了吧,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请你告诉他我正在开会。" "
  我对他讲过了,不过,人家说有件特别要紧的事。" "没关系,秘书科长也没有理由
  命令我去。"中井撂下话筒回来,伊吹突然问道,"秘书科长找你是怎么回事?"他方
  才似乎偷听了中井的电话。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说他有事找我。我说正在开会,拒绝了他。
  "中井无可奈何地回答。
   "原来是秘书科长打来的电话。"
   泽村似乎故意表现出一副感慨的样子。
   "主席先生,无论你如何解释,我也不会一概相信这张传单是谣言,因为无根无
  据的谣言是不会自己传开的。令人奇怪的是,秘书科长又找中井有事,反正这个问题在这
  里再也讨论不下去了,午后干脆召开紧急执行委员会,会上作出结论得了。我想,是不是
  成立一个特别委员会,以澄清事实真相。" "别开玩笑了,要真成立这种组织,外公司工会
  要笑话我们的,而且,就连调查谣言之类的事都得成立特别委员会,那么有多少委员会也
  不够成立呀,与其考虑那些无聊的事,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中井的忍耐达到了极限,
  由于他平时和泽村就合不来,此时对泽村的反感也越发强烈,他盯着泽村慷慨激昂地说。
   木场拍了一下中井的肩膀,又打了个手势让他过去,把中井拉到另一个座席上。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反正这样争论下去也得不到解决。"木场把手放在中井
  肩上,悄声和他商量。
   "嗯,不过,这家伙讲话太有点......"
   "啊,你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不过,泽村也有些感情用事,所以......"中井思索
  片刻,尽管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样明显的事情上作出让步,然而他却认为这事交给木场
  办也许是明智的,而且木场决不会把事情办糟。
   "好吧,那就交给你吧。"
   中井叹了一口气。这时候,他突然回忆起昨天川添高子的话:那您为什么去干那种被
  人憎恨而又吃亏的事呢?总不想当一辈子工会干部吧?想来,这确实是件吃亏的差事,自己
  一心一意干这种吃亏的事,拼命开展工会工作,到头来却落得个这样下场,真是徒劳无益
  埃 "实在对不起,我将尽力而为,因为这件事如果弄不好会断送工会的命运。"
  "啊......"中井感到木场的安慰是一派空话,他甚至怀疑木场这人是否可信。
   从"伦德''茶馆出来,太阳闪着耀眼的光芒,他眯缝起眼睛回到了公司大楼。
  
   四
   在秘书科长室里,川添高子正好来批文件,当她发现中井在里面的时候,故意把头一扭,
  转过脸去,还难看地撇了一下嘴。
   昨天,中井的解释应该解除了她的怀疑,然而,由于她今天看到了这张传单,对中井又
  不相信了。
   "啊,这可太麻烦您了,特意劳您跑来一趟。"对于中井和川添高子之间所产生
  的微妙气氛,秘书科长板原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只见他正了正领带,故作和蔼地请中井坐
  下。
   川添高子正要离开房间,板原科长吩咐她给中井上茶,而端茶进屋的却是另一个办事
  员,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川添高子内心的抵触情绪。
   "您有什么事?听说是特别重要的事。"由于秘书科长一直不肯开口谈事,中井
  忍不住了催问了一句。
   "啊,其实嘛,是关于会长孙女的事。请问,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我是想通过
  您了解这件事。" "又是这件无聊的事。"中井吃惊地说,对方依然和蔼地笑着。然
  而在中井眼里,秘书科长从没有象今天这样愚蠢。
   "我怎么能知道她在哪里呢?"
   "啊,您想隐瞒这件事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好容易谈成的婚事是不容别人干涉的,您
  也许是这样想的,不过,咱们可以一言为定,我决不干涉您的私事。如您所知,会长现正卧
  床不起,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板原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递给中井,小胡子下面那张嘴
  依然献媚地笑着; "自从会长的孙女出走以来,会长担心得要命,外人看着都心疼。
  会长说,只要是有关孙女的情况就告诉他;不论哪方面的都可以。今天,有关传单的事,我
  给会长挂了电话,他要我设法求您告诉他孙女的地址,如果可能的话,把她带回家去。啊,
  就是这么回事,看在我的份上,中井君,拜托了。"秘书科长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中井
  鞠了个躬,看来他并非在演戏,而是对中井和仁部伦子订婚的事信以为真,表现出对会长
  的一片忠心。
   科长先生,您这么谈可叫我难办了,我根本没见过会长的孙女,怎么会知道她的住址
  呢?" "那,您......" "那张传单纯属造谣,是有人别有用心的造谣!"
  "有人造谣?"板原作出沉思的神态。
   "是的,科长先生既然如此精明,那您该知道造谣的罪魁祸首吧?" "您这
  人真是,这么随便愚弄人可真够呛。其实,我多少知道一点传单的出处.不过,有关仁部伦
  子的事,您要是知道不讲,我就可以上诉警察局,说您拐骗妇女。"板原突然翻了脸,他把
  没吸完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气得手都有点发抖了。
   "这不有点怪吗?"中井倒是想捉弄他一下,因为他方才说知道传单的出处,要是把他
  惹火了,他说不定会讲出传单的出处来。"会长的孙女今年二十四、五岁了吧?我认
  为她已是成年了,即便我把她藏在哪里,也构不成犯罪。" "哼,岂有此理!"科
  长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的鞋可能是特制的,走起路来发出一种动听的响声。
   "啊,方才有点失礼,请您多加包涵。"
   "不过,科长先生,刚才您讲过知道传单的出处,,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啊,那件事吗?可不是我发现的,您仔细看看传单,上面挂着一丝墨迹."板原科长说着从
  抽屉里取出一张传单,把它递到中井面前,在板原用手指的地方,确实有一点渗出来的墨
  迹。
   "是的,不过,墨迹是怎样沾上去的呢?" "墨迹的形状和工会小报
  上墨迹的形状一模一样。" "啊?"中井又查了一遍传单,经板原这样一提醒,他似乎
  想起了墨迹的事。
   工会小报是工会情况反映的一种油印刊物,半个月发刊一次。小报上总是沾有一点
  墨迹,沾墨迹的地方甚至看不清文字。
   经工会宣教部长检查,原来每张蜡纸上都有一个小孔,小孔是用书钉装钉时打的,当
  印刷的时候,油墨总是从小孔里渗过去,这样小报上就留下了墨迹。后来,虽说印刷的时候,
  尽可能躲开有小孔的地方,但有时也被忽略,所以,工会小报上并没有完全消除这种墨迹。
   板原接着说,"这张传单的墨迹,形状、位置跟工会小报的墨迹一模一样,我的
  意思您懂了吧?" "......"中井默默地点了点头,板原指出的事实,说明这份
  有问题的传单是用工会的蜡纸印的,这样一来,就不象中井想象的那样,谣言来自安岛董
  事了。
   原来传单出自这里。中井沉思着,板原又追问道,"正由于传单是从工会散发出来的,
  因此比较可靠,我是这样看的,您的意见如何?" "告辞了。"中井站起来说,
  “我不知道传单的出处,我和仁部伦子毫无关系。"他大步迈出了秘书科长办公室,
  他为刚才所得到的一点线索感到欣慰。
首页>> 文学论坛>> 推理侦探>> 佐野洋 Zuoye Yang   日本 Japan   平成时代   (192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