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
马斯总喜欢说,旁观者清。他认为,他对邻居西尔维娅夫妇的观察就证明了这一点。
马斯原先在社会福利部工作,他早早就退休了。他有一笔固定的收入,没有结婚,唯一的爱好就是旅行,那还为什么要继续工作呢?马斯放弃了他在伦敦的公寓,住到乡下,他很早就在乡下买好了房子。对一个单身汉来讲,这里的生活很不错。村里的拉斯特太太一星期来打扫两次卫生。马斯自己是个出色的厨师。
6月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他去拜访隔壁的西尔维娅,想请她搭乘自己的汽车去参加茶会。他相信她接到了邀请,而且知道她需要搭乘他的汽车,因为他看到她丈夫吉米把他们的旧汽车开走了。
吉米是个自由撰稿人,经常出去旅行,把西尔维妞一个人丢在家里。马斯是个喜欢跟女人打情骂俏的人,他曾经问过西尔维娅,是不是感到孤独,要不要他来陪她,但她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没有作出什么积极的反应。
西尔维娅夫妇租的是一栋比较旧的房子,但却有一个非常漂亮的花园,这花园刚好在马斯和他们的房子之间,跳过花园的栅栏,就可以穿过花园,走到西尔维妞的住房。那天下午,马斯就是这么做的,当他走过客厅时,忍不住向里窥视。马斯总是喜欢窥视别人,因为他总是想知道,当别人独自一人时是什么样的。这次他发现客厅空无一人。他在厨房找到西尔维娅,她正心不在焉地洗盘子。
“西尔维娅,你还没有准备好啊?”她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连扣子都没扣好。马斯自己参加这种聚会,总是打扮得衣冠楚楚,穿着双排扣的西装,整齐地打着领结。他喜欢打领结,觉得这样显得自己与众可不同。
“准备干什么?”
“曼娜夫人没有邀请你参加茶会吗?”他问。
她用手一拍自己的脑门,留下一条水渍。“我忘了!我不想去,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可是我专门来接你去的。我来当你的司机,汽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马斯鞠了一个躬,西尔维娅笑了起来。她是个30出头的金发女郎,长得非常迷人。
“马斯,你真是个傻瓜。好吧,给我5分钟准备一下吧。”
马斯心想,女人可以叫他傻瓜,但是她们其实非常敬仰他的。
“啊,”西尔维娅说,她看着马斯的身后,马斯转过身,看到一个男人正站在门口的阴影中。他第一眼还以为那是吉米呢,因为那人像吉米一样高大强壮,长着一样的金色头发。但是,当那人向前走过来时,马斯看到他的脸一点也不像。
“这是我堂兄阿尔弗莱德,他从南非过来看望我们。这是我们的邻居,马斯。”
“很高兴见到你。”马斯热情地与对方握手。两个男人走进客厅,马斯问阿尔弗莱德是不是第一次到英国。
“不是,不是。我对英国很熟悉,尤其是南部。”
“你不到北方做生意吗?”马斯觉得自己问得很巧妙,这样阿尔弗莱德就不得不告诉他自己的职业了。但是,阿尔弗莱德只是说了声对。
“我上班的时候,跟开普敦的几家公司有过联系,”马斯撒谎道。
阿尔弗莱德没有回答。“你的家在那里吗?”
“不。”
这一否认使得他们谈不下去了。马斯觉得自己受骗了。如果对方不想说自己在南非的住址,他可以不说,但是只回答一个“不”字,可是太不礼貌了。他觉得阿尔弗莱德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在去茶会的路上,他对西尔维娅说,她的堂兄似乎很不好相处。
“他?”西尔维娅很亲热地说,“你了解他后,就知道他很好相处了。”
“他说他经常到南部。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他在德班做出口生意吧。顺便问一声,马斯,你怎么知道吉米走了呢?”
“我看到他向你挥手告别,”这几乎等于说他从窗帘后窥视。
“真的吗?他离开时我还在床上呢。马斯,你骗人。”
“啊,我也不记得怎么知道的。”
他们开进大院,西尔维娅下了汽车,马斯觉得她看上去非常可人,他很高兴跟她在一起。马斯喜欢漂亮女人,她们跟他在一起时觉得很安全,虽然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认为自己是个很有礼貌,很有分寸感的人。
但是,他意识到,西尔维娅独自一人与她的南非堂兄呆在屋里,这有点不合适。我可能太老派了,马斯心想,不过,我不喜欢她那样。
茶会在屋后的草地上举行。马斯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一般的茶会,不过他还是从中得到很多乐趣。他恭维女主人茶会办得妙不可言,跟几位女士交换流言飞语和一些丑闻。他一个下午过得非常开心,在回家的路上还津津乐道。
“他们都是些势利的家伙,”西尔维娅说,“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
“你好像过得很愉快,我非常嫉妒。”
三四个年轻人围着西尔维娅,她一听到他们说的笑话,就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声传遍整个草坪,马斯好几次看到曼娜夫人很不满地看着他们那群人。西尔维娅仰面大笑的样子非常迷人,不过,她毫无顾忌的样子有点过分了。
在回家的路上,马斯试图把这意思告诉她,但不知道她是不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另外,他还询问吉米什么时候回来,用这种方式婉约地告诉她,她与她的堂兄独处一屋是不妥的。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吉米过一两天就会回来。到家后,她请他进去喝杯酒。他谢绝了。
他不想再见到阿尔弗莱德。
第二天晚上,半夜时分,马斯正在床上读书,他听到有一辆汽车开到隔壁。门关上了,有说话的声音。为了确证是吉米回来了,马斯下了床,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从车库出来。
女人是西尔维娅,那个男人搂着她,弯下腰亲吻她的脖子。然后他们向前门走去,男人笑着在说什么。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人看上去像是吉米,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明显是阿尔弗莱德的南非口音。
马斯赶忙从窗边跳开。
第二天,他去敲隔壁的门。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开门的正是吉米。
“我——啊——以为你走了。”
“昨天晚上刚回来。有什么事吗?”
马斯说他想借他们的电动剪刀,他知道那是放在花园棚子里的。吉米领他到棚子里,把电动剪刀交给他。马斯说他半夜听到汽车回来的声音。
“对,”吉米说。“那是西尔维娅和阿尔,他带她去参加舞会。我累坏了,只想睡觉。”
“她堂兄从南非来?”
“对,从开普敦来。他要在这儿呆一段时间,反正我们这里有空房子。
他来自开普敦,还是来自德班呢?马斯注意到矛盾之处。
马斯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隔壁到底在干什么。当他归还电动剪刀时.他邀请他们到他那里吃晚饭,他还请了鲁西作陪。鲁西是一位已故将军的妻子,她是当地历史协会的主席。马斯精心准备了许多精美的莱肴。
晚宴很不成功。鲁西穿着晚礼服.马斯穿着漂亮的西装,但是西尔维娅穿了一件天蓝色裤子和一件衬衫,两位男士则穿着衬衫,没有打领带。他们到来之前显然喝了酒。阿尔弗雷德像喝水一样喝马斯的高档葡萄酒,还说这酒不如南非的好喝。
“阿尔弗莱德先生,你是从德班来的吧?”鲁西很傲慢地看着他。
“我和我丈夫曾经到过那里,觉得那儿非常美丽。你认识莫罗夫妇和帕格夫妇吗?他们开的舞会棒极了。”
阿尔弗莱德看了她一眼说:“不认识他们。”
“你在德班做出口生意?”
“对。”
大家很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西尔维娅说:“阿尔想让我们去他那儿玩呢。”
“我希望你去,别管他,”阿尔弗莱德用大拇指一指吉米,“相信我的话,我们会玩个痛快的。”
“我相信你的话,”她仰面大笑起来,露出地漂亮的脖子。“我在这儿已经忘了怎么玩了。”
晚宴中,吉米一直沉默不语。现在他开口了:“这儿的人没有钱。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正是金钱让这个世界运动起来。”
“英国的问题,就是太多的钱落人了不良之辈手中,”鲁西说,环顾在座的人,没有人想跟她争论。“现在有太多有钱的坏蛋。”
“我倒希望自己能有钱,”吉米说,打了个嗝。马斯吓了一跳,意识到他已经醉了。“我们身无分文,西尔维娅。”
“住口。”
“你不相信?”他开始掏空自己的口袋。这两个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差劲。马斯希望这顿饭快点结束,所以当鲁西起身离开时,他非常高兴。他送她到门口,他低声向她道歉,她要他别瞎想,她这顿饭吃得非常愉快。
他回到餐桌上时,阿尔弗莱德说:“这老家伙真是讨厌。你认识莫罗夫妇或帕格夫妇吗?那些人说不定早就死了。”
西尔维娅看着马斯,“阿尔,你让我们的主人感到震惊。”
“对不起,真的。我觉得他们应该把她风干了放到博物馆里马斯很生硬地说:“我一点也不感到震惊,不过,我觉得这么评论一位女士,是很缺乏教养的。鲁西是我的好朋友。”
至少西尔维娅理解他的感受。她微笑着向他道歉,他马上原谅了她。然后她说,她该把两个男土带回家了。
“谢谢你的招待,”阿尔弗莱德说,然后他探过身喊道:“喂,醒醒吧,已经天亮了。”吉米坐在他的椅子上,已经睡着了。他们把他拉起来,拖回家去。
第二天早晨,马斯打电话给鲁西,再次向她道歉。她让他别再想这事了。“不过,我真是不喜欢那个南非来的家伙。如果他是个大坏蛋,我一点也不会吃惊的。坦率地说,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你的邻居。”
马斯说他完全理解。鲁西说,西尔维娅的眼睛太媚。她没有再往下说,转而讨论了一次历史学会的日程安排。
那天上午晚些时候,有人敲门。马斯打开门一看,吉米站在那里,脸有些发绿。“昨天晚上我们可能扫了你的兴。说实话,我和阿尔过来之前,已经喝了很多酒。我喝醉了,现在也不记得当时说了什么,不过,西尔维娅说我应该来向你道歉。”
马斯问西尔维娅的堂兄什么时候离开,吉米耸耸肩,说他不知道。马斯差点儿脱口对他说,他不应该让那个男人单独与西尔维娅在一起,不过,他忍住了。他是很好奇,不过他也很谨慎。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正在花园种花,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争吵声。一个是吉米,另一个是西尔维娅。他们在客厅里冲对方喊叫,不过,听不清他们在叫什么。马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沿着花园的栅栏来到离客厅最近的地方,总算可以听清几句了。
“非常讨厌它……为了让我不想才喝酒……告诉你我们必须等待……”那是吉米的声音。接着是西尔维娅的声音,冷冷的充满嘲讽。“又是老一套……我们他妈的还要等多久……你说过早就该结束了……”吉米的低语声,听不清在说什么。“我做什么不关你的事。”吉米回答了一句什么。然后她清晰地回答:“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吧,”吉米说,声音很大,吓了马斯一跳。然后传来响亮的打耳光声。
西尔维娅说:“你这该死的——好啊。”
再没有什么动静了,一片沉寂。马斯等了5分钟,然后踮着脚尖悄悄地离开。回到屋里,他全身发抖,不得不喝白兰地压惊。
这谈话是什么意思呢?大部分的话其含义是很明确的。西尔维娅说,她的婚外恋与她丈夫无关。但是,他们在等什么,什么早该结束了呢?与可憎的阿尔的交易?阿尔去哪儿了呢?马斯注意到他很少进村。
他睡得很不踏实。半夜里,一声刺耳的尖叫把他惊醒。他从床上坐起来,全身发抖,但是,再也听不到那声音了。他认为一定是自己做了场恶梦。
第二天,汽车不在车库。吉米又走了?他遇到西尔维娅进村购物,她说他突然接到一个任务,匆匆忙忙地走了。
“什么任务?”他知道吉米是个自由撰稿人。
“一家加拿大杂志。他到米德兰斯去了,可能要去几天。”
他应该谈谈吵架的事吗?但这可能是很不谨慎的,马斯没有进一步追问。就在那天早晨,马斯读到报纸上有关小银行抢劫者的报道。
小银行抢劫者这一新闻已经报道了好几个月了。他们对银行进行计划周密的抢劫,去年20%的抢劫就是他们干的。他们带着武器,必要时会毫不犹豫地使用暴力。在一个银行中,一个高声尖叫的女顾客脑袋被打裂,另一个试图抵抗的保安被枪杀。他们专门抢劫银行,有一个问匪徒提供情报的银行职员说,他们之所以专门抢劫银行,是因为那里的保安措施比较弱。在这个银行职员被逮捕后,这些抢劫者消声匿迹了。过去三个星期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马斯听说过小银行抢劫者,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他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不喜欢读有关犯罪的报道。但是,今天早晨,报纸的标题引起了他的注意:“小银行抢劫者,与南非有关。”这一新闻报道是由记者德拉克·霍尔木斯写的。他说,苏格兰场已经知道了一些抢劫者的身份,其中的三四个人来自西班牙。文章写道:“但是,还有一条线索,一条更重要的线索。那些西班牙人是小人物。我的调查表明,组织抢劫并不惜使用暴力的人,来自南非。他们提供了资金和武器。几位目击者听到他们之间谈话,说他们有一种很奇怪的口音,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用长筒袜捂着脸,但是,在接受我调查的人中,有两个在南非待过的人对我说,他们毫不怀疑那是南非口音。”
记者认为,这些人现在可能已经回到南非。但是,其中一人会不会还在英国呢?吉米和西尔维娅是不是窝藏了一个抢劫犯呢?更进一步假设,吉米和西尔维娅会不会是抢劫集团的成员呢?这些想法使马斯又害怕又兴奋。他该怎么办呢?吉米到底去哪儿了呢?
他又睡不着了,当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时,他梦见阿尔弗莱德在敲门。这个南非人走进屋里,拿出一大叠钞票,说大家平分。他数出一叠,咚地一声扔到桌上。又数出一叠,又咚地一声扔下,第三次,咚地一声。还要多少?他想大声喊叫,想抗议,但是钞票不停地咚,咚,咚,咚——
他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微弱的晨光从窗帘中照进来,外面花园传来他梦中的咚咚声。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如果他走到窗户边,就可以看到是怎么回事了。他踮着脚尖走到窗户边,掀起窗帘。他全身在发抖。
外面还是黑乎乎的,声音来自邻居的屋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仔细倾听那声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人在那里挖坑。铁锨挖坑的声音传进他的梦中,偶然会传来铁锨挖到石头上的声音。为什么大清早有人要挖坑呢?他想起昨天晚上可怕的尖叫声,当时他以为那是自己做梦。假如那是真的,那又是谁在尖叫呢?
挖掘停止了,两个人在说话,虽然他听不清在说什么。一个人的声音比较尖,无疑是西尔维娅。但是,另一个是阿尔弗莱德的声音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吉米到底离开了没有?
借着昏暗的天光,他看到两个人走进屋。男人拎着一把铁锹。但是,他低着头,马斯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强壮的身体。他毫不怀疑那是阿尔弗莱德。
那天早晨,他进了伦敦城。他退休后,就很少进城。这个城市好像在不停地变化,变得他都不认识了,所以他每次进城都感到困惑和焦虑。他向一位熟人打听刊登那篇报道的报纸的地址,花了一个小时才找到德拉克·霍尔木斯。马斯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霍尔木斯听,霍尔木斯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睛盯着办公桌,偶尔点点头,应一声。
“嗯,”他最后说,“谢谢你,马斯先生。”
“你准备怎么办?”
霍尔木斯吐掉口香糖,考虑着这个问题。“那篇报道发表后,人们纷纷打来电话,说他们看到过抢劫犯,说他们的房东就是其中之-,说听到两个南非人在讨论如何分赃。你知道有多少人这么说吗?1ll个人。一半的人是神经过敏,一半纯粹是瞎说。”
“但是这可不一样。”
“他们都不一样。我之所以见你,是因为你的熟人是我的老朋友。但是,你说的这有什么联系呢?丈夫和妻子吵架,丈夫走了,南非堂兄挖一个花坛——”
“那么早?”
记者耸耸肩,“人就是很怪的。”
“你有没有卷入其中?如果我可以认出阿尔弗莱德——”
霍尔木斯又扔了一颗口香糖到嘴里嚼着,拿出几张照片。没有一张跟阿尔弗莱德相似的。记者把照片收起来放好,说:“就这样吧。”
“你不到乡下亲自调查一下吗?我告诉你,我相信他们已经杀了人。阿尔弗莱德是她的情人,他们一起杀了吉米。”
“如果阿尔弗莱德真是在逃的抢劫犯,他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卷入这种事情。马斯先生,你知道你出了什么问题吗?你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
他要是认识苏格兰场的人就好了!但是,他们对待他的态度,一定不会比记者更好。他回到乡下,心中充满挫折感。让他吃惊的是,西尔维娜从另一节车厢出来,兴高采烈地向他打招呼。
“你好,马斯。我刚刚送走阿尔。”
“送走阿尔?”他愚蠢地重复道。
“回南非。他接到一封信,他们要他回去。”
“回德班?”
“对。”
“吉米说他来自开普敦。”
“他那么说吗?吉米经常搞错。”
马斯天生喜欢向女人献殷勤,即使他怀疑对方是一个同谋杀人犯。“现在你又一个人了,你应该过来喝茶。”
“那太好了。”
“明天怎么样?”
“那就一言为定了。”
他们到达他的平房。她用两个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嘴唇,然后用它们摸摸他的面颊。屋里的电话铃响了,是霍尔木斯打来的。
“马斯先生?我想你是想知道这消息的。你的邻居吉米正像他自己所说的,是个自由撰稿人。有一两个人认识他。我听说,他不太成功。”
“你对我告诉你的事产生兴趣了!”
“我总是愿意尝试的。不过,这件事看来没什么希望。”
“阿尔弗莱德回南非了,非常突然。”
“是吗?祝他好运。”
马斯的胜利感消失了,他连再见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他的想象力真的过于丰富了吗?第二天,他为西尔维娅的来访做了一些点心,两人吃得很愉快。然后,他提出了困扰他的问题。
“那天早晨在花园里挖什么啊?”
西尔维娅看上去吃了一惊,她正在吃的饼干掉了一块在她衣服上。她叫了一声,拂去碎屑,然后说:“对不起,打扰你了。那是蒂米。”
“蒂米?”
“我们的猫。他一定是吃了有毒的东西,死了。可怜的蒂米。吉尔挖了一个坟,我们把它埋了。”她接着说,“我们周末就要离开了。”
“离开?”他简直不敢相信。
“对。你知道,我非常喜欢伦敦,一直非常喜欢。我们住到这里来,是因为吉米要写东西,可是他并没有写出来——他总是有事被叫走。如果到伦敦,我可以找到一份工作,挣一点钱。现在这是很需要的。如果没有阿尔的帮助,我不知道我们会是什么样的。我们到这里来,真是发疯了。不过,当时我们的确脑子有问题。”
周末,西尔维娅走了。屋子出租的时候就带着家具,所以她只拎走了几个箱子。她过来告别。没有吉米的影子,马斯问起他。
“还在忙他的工作。不过,反正他也不想回来帮忙,他讨厌这种事情。再见,马斯,希望我们再次见面。”她吻了吻他的面颊,开着租来的车走了。
她离开后,马斯仔细一想,才发现她留下许多未解之谜。小到她的联系地址,大到为什么那么早为猫挖坟墓。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怀疑她说的话。他听到的争吵,也许可以用缺钱来解释,但是,吉米没有回来帮着搬家,这却显得非常奇怪。
他们住过的屋子被锁起来,没有人住,不过要进花园是很容易的。很难看出他们挖得有多深,但是,从两边的宽度看,应该是很深的一个坑。这坑对一个猫来说,似乎是太大了点。西尔维娅离开一个星期后,有一天,马斯心血来潮,拎着个铁锨走进花园,开始挖起来。
这是一件很累人的活,他挖到两英尺才发现尸体。是那只猫的尸体。
他隐隐约约记得在屋里见过这只猫。但是,西尔维娅所说的猫的死因是不真实的:猫的脑袋被打碎了。
马斯厌恶地看着死猫,开始把土铲回去。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路上有人叫他。他转过身,看到哈里斯警官站在一辆自行车边,马斯的心一沉。
“啊,是你啊,马斯先生。我还以为是谁想破门而入呢,以为有人想挖个地道钻进里屋呢。不过,也许这是你自己的屋子,你一不留神被锁到外面了。”哈里斯特别欣赏自己说的笑话,说完后,就开心地放声大笑起来。马斯也跟着干笑了几声。
“不过.说真的,你在隔壁邻居的花园挖什么呢?””
他能怎么回答呢?说我本来想挖出一个人,不料却挖出了一只猫?马斯绝望地回答说:“我——呃——我丢了东西,以为它会在这里。我正在地上找呢。”
警官摇摇头,“马斯先生,你闯进别人家了。这不是你家。”
“你说得对,当然不是。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如果你能忘了这事,那我就太高兴了。”他向警官走去,手里拿着一张钞票。
“没有必要这样,先生,你这是贿赂,这本身就是违法的。算了,这件事我就不向上汇报了,也不进一步追查你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我郑重地告诫你,以后再别闯进别人家了。”装腔作势的傻瓜,马斯心想,不过他嘴上却连连做出保证。他急急忙忙地跑回自己的花园,觉得自己这样子一定很可笑。哈里斯警官一本正经地跨上自行车走了。
事情差点儿就这么结束了。
隔壁的房间空了好几个星期后,又租给一家名叫霍布森的人,他们家有两个特别闹的孩子。马斯尽量不跟他们来往,他不愿意被人当成傻瓜。另外,他意识到自己不愿意再到隔壁家去。
第二年春天,他去撒丁岛旅游,开着车四处闲逛。他慢悠悠地开着车去西海岸,在那些小镇上体验休闲的感觉。那天,他正在一个广场边喝饮料,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是西尔维娅,她晒得很黑,他差点儿认不出来了。“马斯,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他说他在旅游,然后问她在这儿干什么。
“我到这儿来购物。我们在山坡上有一栋房子,你应该过来看看。亲爱的,瞧谁在这儿。”黑乎乎的吉米大步走了过来。像西尔维娅一样,他似乎精神状态非常好,他热情地邀请马斯去他们家坐坐。
他们家在离小城几英里的一个山坡上,是一排白色的平房。他们坐在院子里,吃着烤鱼,喝着当地的白葡萄酒。
马斯的好奇心又复活了。他想不动声色地问一些问题。在喝咖啡时,他说他猜吉米到这儿,是因为有任务吧。
答话的是西尔维娅。“不,不,他的书出版后,他就不干了。”
“书?”
“让他看看,吉米。”吉米走进屋里,他拿了一本书出来,书名叫《我动荡的生活》由索拉纳口述,吉米采写。
“你听说过她吗?”
他当然听说过她。她是一位著名的女演员,脾气很坏,结过几次婚,有过无数次风流韵事。“她同意吉米给她写一本传记,这真是太幸运了。当他采访索拉纳时,为了保密,我们不得不假装说他有别的任务。”
吉米插话说:“她有时会取消约会,说她心情不好,不想谈。然后,她会突然要求我赶去。西尔维娅就开始发脾气——”
“我以为他跟她有婚外恋,她的确很喜欢他。他发誓说他跟她没有不轨行为,但我不相信。不管怎么说,这挺值的。”她打了个哈欠。
“这本书很畅销吗?”
吉米咧嘴一笑,他的牙显得非常白。“是的,我可以就此离开失业了。”
这就解释了他们的争吵、吉米的突然离去和不回家的原因。几杯当地烈酒下肚后,马斯觉得自己喝多了。他还有问题要问,可是却不记得那是什么问题,直到他们开车送他回旅馆时,他才想起来。
“你的堂兄怎么样?”
吉米在开车。“堂兄?”
“阿尔弗莱德先生,西尔维娅那位从南非来的堂兄。”
西尔维娅坐在后面,她说:“他死了。”
“死了?!”
“车祸。在他回到南非后不久。很可悲,是吗?”
此后,他们很少说话,一直等车开到旅馆,他们才热情地挥别。旅馆的客房很闷热,再加上他又喝多了酒,马斯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几个小时后,他全身汗津津地醒来,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们告诉他的话。代别人写一本书,就能挣到一大笔钱,竟然还可以到撒丁岛上隐居吗?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他躺在黑乎乎的床上,突然,他觉得自己弄清了事情真相。
阿尔弗莱德是小银行抢劫者之一,他到吉米家,是为了暂时隐藏一段时间。他身上带着抢来的那笔钱,为了得到那笔钱,他们决定杀死他。他们为何时杀死阿尔弗莱德而争吵,把马斯吵醒的声音,则是阿尔弗莱德临死前的叫声。
那天晚上,吉米只是假装离去,很快又回来帮西尔维娅处理尸体。吉米挖了坑,他们把阿尔弗莱德放进去,然后他们又杀死了猫,把它放在尸体上面的浅坑上。最让马斯感到恐惧的是,他们恶狠狠地打碎猫脑袋的行为。
他停止旅游,马上乘飞机赶回去。回到家后,他走到挖出猫尸体的地方。霍布斯一家在那个地方种上了花。他听说,种在坟墓上的花开得特别灿烂。
“马斯先生,我希望你没有闯进别人的住宅吧?”
又是哈里斯警官。
马斯摇摇头。他在旅馆想像的可能是真的,但也可能是假的。如果他到警察局报案,说服他们相信他的话,重新挖开这块地,最后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发现那只死猫,那会怎么样呢?他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马斯知道他什么也不会说。
“我想,你那天晚上在这儿挖坑,是很奇怪的。”哈里斯警官说。
“对,的确很奇怪。”
“那些花很漂亮,看到它们,你一定很高兴。”
“对,”马斯说,“那些鲜花真是灿烂啊。”